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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英井的態度表明,日軍麵對中國軍隊所固恃的驕橫之氣早已不複存在……日軍預料到對手的若幹種進攻方式,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對手會利用飛機給他們下一場“汽油雨”……孫立人將軍提前下的一著妙棋,早已切斷了日軍的逃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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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10月,緬北雨季已漸至末期,中午雖依然炎熱,但早晚已有涼意,氣候有如珠江流域一帶的晚秋。

  新1軍在密支那隆重地慶祝了“雙十節”,長時間的休整和充足的補充,使經過血戰之後的部隊很快便恢複了元氣,於10月15日開始反攻緬甸第二階段作戰。

  此時衛立煌指揮的20萬中國遠征軍“Y”部隊強渡怒江後,經鬆山、騰衝、龍陵等一係列大血戰,基本收複怒江以西被日軍奪占了已經兩年多的地區。但傷亡極為慘重,無力繼續完成原來的作戰任務:即打通滇緬公路從雲南到密支那段。尤其是“Y”部隊越過國境線後,在攻打芒友與南坎兩城的戰役中均遭重創,铩羽而歸。於是最高統帥部重新劃分任務,衛立煌指揮的“Y”部隊負責肅清雲南境內日軍第56師團殘部,孫立人指揮的中國遠征軍“X”部隊接過打通滇緬公路剩餘路段的任務。

  孫立人遂與新上任的駐印軍總指揮索爾登將軍重新製訂作戰計劃,將兵鋒直指八莫。

  美軍黑人工兵沒日沒夜地早已在江麵上修建起一座大橋,把密支那通往八莫的公路連接起來。一隊隊的大卡車,將新1軍官兵一批接著一批地運過江去,向著八莫方向挺進。

  八莫位於伊諾瓦底江東岸,距密支那210公裏,東麵是高黎貢山的南支―東加親山脈,山高林密,伊諾瓦底江波濤洶湧,江麵遼闊。市區呈長方形,南北長約5公裏,東西寬約3公裏。城區邊緣地形起伏,樹木蔥蘢極易隱蔽。

  八莫是緬北的商業中心,在仰光淪陷前,它是滇緬公路的終點,也是國際聯運的中轉站,由水路運來的軍用、民用物資在此卸下後,裝車經南坎、畹町輸入中國。其次,與密支那一樣,其位置處在中印公路必經之處,故為中國軍隊必爭之軍事要地。

  新1軍倘能連續攻下孟拱、密支那、八莫這緬北的鐵三角,就意味著中印公路的開通為期不遠了,中國與世界反法西斯戰場的隔絕狀態也就宣告結束。

  但日軍主帥本多政材中將也給八莫守軍司令原好三大佐下達了死守八莫的命令:“不論兩年、三年或犧牲5萬、10萬日軍,亦在所不惜!”

  原好三是第2師團搜索聯隊的主官,該部有1300餘人。密支那戰況緊張的時候,日軍將這支部隊由緬南方麵緊急調往增援,不料剛剛到達南坎,密支那已被中國軍隊占領。乃改以該搜索聯隊作基幹,加上八莫守軍16聯隊第2大隊、野炮一個大隊全部,戰車10輛及從孟拱戰敗後逃到八莫的第18師團55聯隊第2大隊殘部,共約4000人,混合編成一個支隊,由原好三大佐指揮,擔任八莫的防禦。

  八莫是日軍長期經營之地,加之他們汲取了於邦、孟關、瓦魯班、孟拱、密支那被中國軍隊相繼攻克的教訓,已在八莫城外的廊堤、莫馬克、飛機場設置了三道防線,並對原有的防禦工事進行了進一步的改進和加固。市內碉堡林立,暗堡密如蛛網,且相互連通,是一塊比密支那更加難啃的骨頭。

  此時取得英帕爾大捷的英軍也派菲斯丁少將率英軍第36師突入緬北,向曼德勒方向進攻。孫立人遂命潘裕昆率第50師去支援西線的英軍,唐守治的新30師則翻山越嶺,秘密直插日軍盤踞的另一城鎮南坎,隻動用他的老班底新38師攻打八莫。

  僅1個師也有16000餘人,加上軍部直屬部隊,遠在24000人以上,麵對4000守軍,打的雖是對進攻一方極端不利的城市攻堅戰,新38師官兵依然認為這是用牛刀宰雞,人人士氣高漲,信心百倍。

  11月初,孫立人把軍部前移到高軍武戍守的廊堤,並把李鴻、潘裕昆兩位師長召來,聽取他們以及高軍武的特務大隊過江偵察的情況匯報。

  太平江從滇西的山中流出,穿越中緬邊境,和南太白河合股北流,改稱太平江,到廊堤又轉而曲折向南,在八莫注入伊洛瓦底江。原好三在這裏構築了堅固的外圍三角陣地。

  廊堤,就處在這個三角陣地最北尖端的對岸。

  新38師經半個月的閃擊攻勢,推進240餘公裏,於10月29日一舉將廊堤1個中隊的守敵殲滅。113團趁機兵分兩路,沿北岸向上下遊搜索,於30日攻占了大利、海薩、可新幾座小村莊,肅清了太平江北岸的所有日軍,使八莫日軍的外圍防禦陣地,完全龜縮在三角地帶裏麵。

  太平江麵寬約六七百公尺,水流湍急,對岸是一道陡峭的高坡,敵人在坡頂修築了許多堅固工事,控製著所有可能渡河的渡口。廊堤當麵又是一塊平地,部隊的渡河行動,處處容易受到敵人的壓製。

  孫立人三番五次親自到太平江邊觀察對岸敵情,深感廊堤南岸太平江與八莫夾成的三角地帶地勢平坦,沿江工事密布,明碉暗堡極多,如由廊堤進攻,必將遭受重大傷亡。

  根據他在緬北叢林指揮作戰的豐富經驗,認為叢林戰攻擊最有效的辦法,即用適當兵力從正麵攻擊,吸引敵人,而以主力從森林中開辟新路迂回到敵人的背後,先截斷敵後方聯絡補給線,阻止敵後方部隊增援,然後對正麵之敵,施行包圍夾擊,便很容易收殲滅戰的效果。

  他決定變更部署,以新38師主力改從大利以北地區,秘密向東側的山地和古驛道轉移,對八莫以東的莫馬克和曼西作遠程迂回包抄。

  考慮到八莫防守堅固,孫立人還火速將美軍一個155毫米重炮營調來助戰。

  至12月3日,各部均已進入攻擊位置。高軍武的特務大隊被部署在太平江北岸,看似攻擊正麵,實則擔任佯攻。

  4日上午10時,孫立人下達了攻擊命令。

  隔著太平江與日軍遙遙相望的高軍武得知114團以迅雷之勢向莫馬克猛進,112和113團也都沿左翼山區的古驛道迂回到敵後,同時發起了攻擊,也著急起來。

  他領會佯攻並非不攻,在吸引敵人兵力的同時一旦尋著有利戰機,也應借勢發力,主動出擊,努力擴大戰果。他先後組織了幾次夜間偷渡,都被日軍發現,用猛烈炮火封鎖,未能成功。到8日夜間,他派出十餘日前曾帶領2中隊渡河偵察襲擾的龍鳴劍,再次率7名勇士泅水偷渡過河。過河後他們很快在日軍左翼陣地發現了一處破綻,立即發出信號。在北岸早已整裝待發的2中隊300餘人立即向發出信號方向武裝泅渡過去。乘敵不備,毫不費力地占領了日軍的一大塊灘頭陣地,並且馬上向左右日軍陣地發起攻擊,反而封鎖了日軍的多處陣地。

  高軍武見對岸槍聲響成一片,立即下令全大隊武裝泅渡。死在太平江裏的特務大隊士兵不下100人,但他們終於在下午2時左右攻占了日軍據守的河岸高地。

  第二天,日軍向特務大隊發起了瘋狂反撲,坦克掩護著步兵拚命衝擊特務大隊的陣地。官兵們一連兩晝夜擊潰日軍多次反撲,並以小部隊包抄敵後,打得日軍丟盔棄甲,死傷累累,走投無路,迫使200餘名反撲無望落入特務大隊包圍之中的日軍集體切腹自殺。

  特務大隊肅清殘敵後,即向八莫東郊挺進。

  此時的日軍和前些時候的太平洋戰爭爆發初期的日軍也大不相同,那時他們打得英美軍隊望風披靡,潰不成軍,其勢之猛,猶如天神。而在遭受一連串的慘敗之後,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老兵早已損失殆盡,補充上來的新兵大都訓練不足,不少還是半大孩子。加之國內物資嚴重缺乏,身體大都單薄虛弱。與如狼似虎挾威而來的中國駐印軍相比,戰鬥力明顯已經不在同一檔次上。

  美軍顧問官莫蘭上校在審訊戰俘時,命令在此戰中自殺未遂被生擒的日軍英井中隊長對各國軍隊的戰鬥力作一估評。

  英井少佐不失狂妄地宣稱:“如以同等裝備,日軍可以1擊7緬軍,擊6印軍,擊5俄軍,擊4法軍,擊3英軍,擊2美軍,與中國軍則1對1平。”

  英井的態度表明,日軍麵對中國軍隊所固恃的驕橫之氣早已不複存在。

  就在特務大隊進展順利時,各路攻擊部隊也都接連不斷取得了預期的勝利,莫馬克、曼西,相繼落入中國軍隊手中。

  特務大隊和113團過江後馬不停蹄,直撲八莫。一路上勢如破竹,很快將八莫市區外圍的大小村落和3個飛機場完全占領,並繳獲了兩架零式戰鬥機。

  軍直各部也急速向前推進到大利,廊堤一帶,接替太平江北岸的防務,並以一部兵力過江,和新38師取得密切聯絡。

  此時,八莫日軍不但等待增援轉移攻勢的企圖完全破滅,且已徹底陷入中國軍隊鐵桶般的包圍圈中,處於死地,插翅難逃了。

  八莫是一座山城,市區陣地南北縱長10裏,東西橫寬6裏,大小湖泊散布其間,形成很多龜背形的高地,犬牙相錯,彼此都能相互策應,為著構築秘密工事,半年前敵人即禁止民眾進入市區,許多隱蔽部都是用鋼骨水泥建築起來,一座座的地下堡壘十分堅固,15公分的重炮彈打在上麵,若無其事,500磅的炸彈直接命中,也不能將其完全炸毀,地下堡壘裏麵還有很多的床位和水電設備,一切都是作死守的準備。敵人憑借著地形之利,工事做得十分隱蔽,火力的控製也很靈活,敵兵在這個隱蔽部裏射擊幾發,又借著交通壕跑到另外一個隱蔽部裏去。尤其是陸軍監獄、憲兵司令部和老炮台三處陣地,構築得極其堅固。

  12日清晨,孫立人將軍率幕僚渡過伊諾瓦底江,親臨炮火紛飛的八莫城下,指揮對八莫守軍的最後一擊。

  李鴻師長將新38師分為兩把尖刀,113團與特務大隊從東南方向向市區進攻,114團從西北方向向市區進攻。另留112團堵在江邊,截擊漏網之魚。

  中國駐印軍擺開了一個決意將八莫日軍全殲的架勢。

  麵對洶湧而來的中國軍隊,自忖無處可逃的日本守軍並未慌亂。因為每一個官兵都清楚他們一旦落入中國人之手,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麽樣的結果?根本無須任何動員,所有官兵一瞬間便斷絕了所有不切實際的念頭,決心與中國軍隊拚個你死我活,或是同歸於盡。

  原好三大佐向守城日軍下達了“玉碎戰”的命令。各處陣地上的日軍接到命令後,在官佐的率領下,紛紛舉行向天皇獻身的儀式,齊刷刷跪下一大片,向東方磕頭不止,祈求天照大神的庇護,決意與八莫共存亡。

  6點15分,孫立人將軍一聲令下,“轟隆隆……”巨大的爆炸聲撼天動地。衝天的硝煙彌漫開來,模糊了人們的視線。一場空地立體攻堅戰打響了。12門威力巨大的155毫米榴彈炮和各種野戰炮、山炮、戰車炮向著八莫城區不停地噴射出炮彈。伴隨著地麵“隆隆”的火炮轟擊聲,空中滾過串串驚雷,600米高空,從密支那機場趕來的一批接著一批的美軍轟炸機穿雲破霧,以雷霆萬鈞的氣勢飛臨預定轟炸地點上空。刹那間,炸彈如冰雹般當空瀉下,日軍的各個據點與要害目標一一被淹沒在熊熊火海之中,指揮所被炸毀,通信樞紐遭癱瘓。飛機大炮的狂轟濫炸幾乎將整座城市深翻了一遍,房屋建築與暴露於地麵之上的日軍陣地被炸毀殆盡,大約三分之二的地麵工事被掀上了空中。

  可是,日軍官兵極其頑固,仍有不少敵軍暗堡和地下塹壕炮轟轟不塌,炸彈炸不垮。

  麵對複雜的地形、堅固的陣地,進攻一方必然處於不利境地。每攻下一處陣地,中國士兵都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

  驕狂呆板的日本軍官們犯下了極為幼稚的錯誤,早已滲入他們靈魂血液之中的武士道精神使他們超越了對死亡的恐懼感,同時也加速了他們的死亡。在明知已無生機的情況下,他們渴望著帶領士兵轟轟烈烈地戰死,隻有如此自己的英靈才能進入靖國神社,受到後人千秋萬代的景仰,故而沒有仗恃精心構築的堅固工事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對中國士兵進行大量殺傷,而是不斷地組織敢死隊向中國軍隊發起一次又一次的反衝鋒,愚蠢地把士兵們暴露在中國人強大的火力之下。

  而中國的軍官們最渴望引誘敵人離開工事,跳進中國士兵們挖的蛇形戰壕、交通壕裏來,與自己的士兵進行肉搏。

  戰至13日半夜三點多鍾,各路進攻部隊均已按原計劃相繼突入了市區。已經被炸成廢墟的各條大街小巷到處都奔駛著中國人駕駛的坦克和步倫式機槍車,躍動著中國士兵的身影。

  特務大隊處於進攻部隊的右翼,日軍最堅固的三大據點中的陸軍監獄、憲兵司令部均已落入中國軍隊之手,唯有據守當麵老炮台的日軍還在負隅頑抗。

  半夜時分,高軍武隨古良的第1中隊經一路血戰,挺進到距離老炮台百餘米的地方。

  高軍武用望遠鏡仔細觀察了一下聳立在淡淡月色之中的老炮台,發現地形複雜,工事堅固,立即下令挖掘戰壕,等到天亮後再發起進攻。

  拂曉時分,陣陣勁風把江麵的濃霧一團團地刮進市區,10米開外,影影綽綽,什麽也看不真切。

  借著濃霧的掩護,原好三大佐再次出動敢死隊向中國軍隊的陣地殺來。濃霧之中突然響徹起用喇叭播放出的日本國歌驚天動地的聲音:“皇祚連綿兮久長,萬世不變兮悠長……”

  展現在特務大隊官兵們眼前的是一幅古怪離奇、亦真亦幻的情景,令他們瞠目結舌!

  所有的日軍敢死隊員均以白布條勒額,麵露猙獰之狀。白布條中央,露著一個血紅色的圓疤。一大片赤著上身,光著腦袋提著上好刺刀的三八大蓋的士兵大踏步向著特務大隊的“蛇壕”擁來,數百條粗細不一的嗓子一齊發出的喊殺聲混合著哭喪般的音樂聲,組成了一團巨大嘈雜的聲響,似串串雷霆滾過大地。

  日本人奇異的進攻陣形與進攻戰術,是他們過去從未見過,也從未耳聞的。與國歌聲混響在一起的是撕心裂肺、響遏行雲,拖著長長尾音的“殺―”聲。

  引領著這幫凶神惡煞般的敢死隊員的,是一個與敢死隊員同樣打扮的日軍少佐。他胯下騎著一匹棗紅色的東洋大馬,右手揮舞著一把雪亮的指揮刀,口中大聲吼唱著《君之代》。

  日軍敢死隊員分明把血肉紛飛的戰場,變成了他們展示武士道精神的戲劇舞台,而他們正是這舞台之上的“領銜主演”。這一刻,所有的敢死隊員似乎都把自己當成了天照大神附體,刀槍不入的得道神靈,人人都努力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態與模樣。

  炮彈在人潮中爆炸,子彈像疾雨般潑灑,東洋馬上耀武揚威的日軍少佐大叫一聲,“咚”地從馬背上翻身墜地,手中的指揮刀掉到地上。

  在疾雨般掃去的子彈麵前,敢死隊員接連倒地。進攻者的隊伍出現了混亂。但是,沒有一個活著的日本人往回跑,他們反而加快了腳步,向著中國軍人的陣地飛奔而來。抱著超凡脫俗信念的敢死隊員人人以微笑麵對死亡,對“噗噗”倒下的同伴視若不見,踩踏著累累屍體瘋狂地呐喊著衝向了中國軍隊的陣地。

  衝過火力網的敢死隊員們“咚咚”跳進“蛇壕”,中國士兵挺著刺刀毫無畏色地迎上前去。在狹窄的戰壕裏,再精良的武器包括衝鋒槍都無法施展,雙方隻能短兵相接,搏殺在一起。中日兩種語言發出的喊殺聲驚天動地,亂成一團,戰鬥緊張得連換彈匣的時間也沒有,唯有刺刀,成了最好的武器。

  高軍武與古良等人此時正呆在離前沿不過30米的二線陣地上。

  古良一看敵人來勢洶洶,趕緊喊道:“大隊長,鬼子的敢死隊撲過來了,這裏危險,你趕快下去。”

  高軍武沉下臉罵道:“混蛋!遇到危險我就拔腿開溜,我還配做你們的長官嗎?”

  古良可不管他這一套,轉臉對鄒喜子幾名警衛員喝道:“鄒喜子,你們馬上把高大隊架下去!”

  鄒喜子深知高軍武的脾氣,哪有這膽兒。

  “媽的!”高軍武霍地掏出手槍:“誰敢架我下去我就斃了誰!排長以上的軍官都給我站出來,我衝到哪裏,你們就跟到哪裏!”

  前麵的“蛇壕”易手了,日軍敢死隊員呐喊著衝了過來。還沒等到高軍武下命令,古良已經帶著人迎著日本人衝了上去,戰壕裏頓時“砰砰嘣嘣”殺得人仰馬翻。

  突然,“轟隆”一聲,一發炮彈在戰壕裏炸開,氣浪將高軍武掀了一個筋鬥。他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暗自慶幸沒有受傷。

  回頭望去,卻大吃一驚,古良已經倒在血泊中,整個腦袋都不見了,頸腔裏汩汩地噴著亮汪汪的鮮血,身子撲倒在上,彈片在他的後背切割開一個血糊糊的大窟窿,能清楚地看見拳頭般大的心髒在胸腔裏“咚咚”跳動。

  高軍武心如刀紮,明知古良已經戰死,仍狂吼道:“鄒喜子,快叫衛生兵,快把古中隊抬下去搶救!”

  高軍武的心在收縮,兩眼噴出殺氣。他將手槍插進套裏,抓起古良上好刺刀的自動步槍,猛地站起身,高聲喝罵道:“小鬼子們,我操你祖宗!”

  率領戰士們向著人影最密集的地方飛快地奔去。

  剛轉過一個拐角處,突然迎麵碰上兩個日軍敢死隊員。狹路相逢,近在咫尺,高軍武驀地大吼一聲,挺著刺刀猛撲向一個日本兵。日本兵也挺著刺刀迎了上來,但見高軍武氣勢逼人,嚇得往後一退,高軍武趁勢一個箭步撲上去,大吼一聲“殺”,刺刀狠狠地戳進了日本兵的肚子,日本兵仰身倒下。高軍武還沒來得及拔出刺刀,另一個日本兵已經竄到身邊,刺刀猛刺過來。高軍武想要拔出刺刀招架日本兵的刺刀,已然來不及了。情急中他放手撒槍,身體一側,躲過日本兵的刺刀。在這一瞬間,高軍武右手抓住日本兵的槍杆,順勢一拽,腳下一個絆子。“撲通”一聲,日本兵摔了一跤,還沒有爬起來,被高軍武拔出的手槍一槍擊斃。緊接著,幾名敢死隊員也倒在了他的槍口之下。彈匣打光了,高軍武右脅下也挨了一刀。一個敢死隊員挺著槍向他刺來,他手無寸鐵,急忙用左手順著來勢,把敵人刺過來的槍按在地下,右手迅速抓住日本兵的咽喉,瞬間發力,他的五個手指立即變成了五支鋼鉤,戳通了敵人的喉管。他用力一扯,竟然把日本兵的舌頭連同喉管一齊扯了出來。

  長官勇猛如天神,士兵們人人奮勇當先,殺得日軍敢死隊員丟魂落魄,大部橫屍戰壕,剩下幾十人,沒命地逃了回去。

  中午過後,各路進攻部隊先後會聚到了老炮台四周,將最後一個日軍據點鐵桶般包圍起來。

  此時的八莫城,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街麵上死屍與殘磚碎瓦狼藉,不少幢被前兩天被大火吞噬的建築仍在飄嫋著稀疏的火苗和淡淡的青煙。

  城區裏空氣滾燙,溫度遠遠賽過了酷熱的夏日。

  槍林彈雨中從伊諾瓦底江西岸接連數日毫不停歇的衝殺過來,耳膜飽受爆炸的衝擊,眼睛因硝煙和疲勞而充血、疼痛,逐漸的聽覺和視覺都模糊昏花了,味覺喪失了,皮膚也變得粗厚、麻木了,神經也因過度緊張而變得遲鈍。當一個人整個反應組織都被揉搓得變形了時,他的行為就是正常狀態下人難以理解的了。因為這時他已經不能算是正常的人了。

  14日下午,一場暴雨從天而降,把四處烈火淋熄,把滿地汙血衝洗幹淨。可老炮台外依然是一片血紅。滿地被雨水泡得發白的屍體,在烈日下由白變綠變黑,吹氣兒似的膨脹起來。

  高軍武和他的士兵們生活在死屍堆中,夜裏行動時一路上不時絆到死人身上。

  連續數天數夜幾乎沒打一個盹,高軍武覺得腦漿子都被那股早已在密支那充分領教過的惡臭味熏得發疼發麻,走起路來,仿佛踩在棉花上。所有士兵也都和他一樣,看上去目光呆澀,全像熱昏病人。這一是因為疲勞過度,更主要的原因則是被那股子惡臭味熏的。後方送上來的飯菜,聞著就想吐,頂多也就隻能喝點湯。一路衝殺過來,看見沿途死去的中國士兵躺臥四處,大家的眼睛都紅了,不覺得餓,也不覺得累,就想打,就想殺日本人。

  高軍武把2中隊、3中隊全調了上來,正在準備著新的一輪進攻。

  各支部隊輪著打了幾個回合,突然遭遇複蘇地堡的猛烈火力阻擊,仍然沒能攻進老炮台。

  “娘賣X的,誰跑老子砍誰的頭”、“狗娘養的”、“狗操的”,從中國人的工事裏不斷傳出這樣的怒罵聲。老炮台近在眼前,可就是打不進去。

  原好三組織了好幾次反衝擊,把已經攻進堡壘的中國官兵打了回去。

  高軍武也組織敢死隊端起機關槍、衝鋒槍,拎著手榴彈往前衝。衝不動了,就把屍體壘成肉垛子工事原地堅守,或是推著屍體一點一點往前拱。

  天黑下來時,高軍武率第1中隊終於攻進了一幢緊貼在炮台牆根下,守軍用作野戰醫院的院落。房子和圍牆被打得七裂八塌,四處冒煙起火。

  當中國人發起進攻時,所有日本人包括傷員、醫護人員,凡是能動彈的全都拿起武器迎上去打,拚命將潮水般湧上前來的中國人打回去。白刃戰,手雷戰,槍托對打,大刀砍,刺刀戳,滿地上扭抱翻滾,彼此像野獸一樣撕咬。

  也不知打死了多少人。天亮後一看。一條20多米寬1米多深的幹河溝都讓雙方士兵的屍體填滿了。

  高軍武再檢查自己的人,又死了137個,其他不管受傷的沒受傷的,一個個身上全糊滿了血,平時話再多的人此刻也不開口了,不少人就蹲在圍牆根下,叭嗒叭嗒抽煙,叭嗒叭嗒掉眼淚……

  15日天亮後,中國工兵已經搶修好了三座日軍機場中的一座。美軍的運輸機可以直接在八莫城外降落,新1軍的後勤補給有了充分的保障。

  老炮台遲遲拿不下來,莫蘭上校抵近觀察後,回“前指”見到孫立人心急如焚,遂獻上一計,建議他火攻老炮台。

  20分鍾後,所有進攻部隊均接到命令:火速後撤,待老炮台燃起大火後,再發起進攻。

  1個小時後,4架運輸機分兩批在八莫城外的機場升空,在老炮台頂上盤旋,把上百個油桶擰開蓋子後砸了下去。油桶觸到石岩石牆上訇然破裂,汽油在日軍的明硐暗堡之間四處飛濺橫流。“油”往低處流,流進了日軍的暗堡和地下工事。日軍預判到對手的若幹種進攻方式,並有反製的手段。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對手會利用飛機給他們下一場“汽油雨”,情知大事不好,卻不知如何應對。

  緊跟著幾枚燃燒彈投下,偌大的一座炮台,頓時燃起了衝天大火,響起了“砰砰嘣嘣”的彈藥爆炸聲和日本人的鬼哭狼嚎聲。

  火焰尚未熄滅,無數把嘹亮的衝鋒號已然響起,中國軍隊在幾乎未遇抵抗的情況下衝上了老炮台。特務大隊的官兵腿快,首先將繡有大鵬鳥圖案的新1軍軍旗插在了炮台頂上。

  新1軍軍旗是孫立人在建軍之際親自設計的。孫將軍一生以精忠報國的嶽飛自勉,由於嶽飛字鵬舉,因此新1軍的軍旗也仿效嶽家軍,采用了大鵬鳥的圖案。

  1個小時後,“新1軍已攻占八莫”的捷報便通過無線電波,傳到了數千公裏之外的重慶。

  整座八莫城已經完全落入了新1軍手中,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與大鵬鳥軍旗在全城迎風飄揚。但是,戰鬥並沒有結束,老炮台的日軍在大火燃起之前已經放棄了表麵陣地,鑽進了地下工事,通過縱橫交錯的暗道向四處轉移,城裏的各個地方喊殺聲與槍聲仍然不絕於耳。

  激烈的城市攻堅戰,轉眼間變成了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中國軍人手中的火焰噴射器、戰防槍,本已是對付“老鼠”的利器。但李鴻師長仍嫌進展太慢,索性從飛機場調來挖掘機,用巨大的“抓鬥”在日軍的頭頂挖洞,待洞口剛剛露出,則由步兵往洞裏灌汽油,黑煙烈火,燃遍全城,負隅頑抗的日本人被燒成了炭,燒成了灰,76名日軍士兵被烈火燒得體無完膚,高舉著雙手鑽出地下工事,乖乖地當了俘虜。

  16日夜裏3點多鍾,原好三率領64名日軍官兵偷偷鑽出地下工事,想鑽過中國軍隊的空隙處逃往城外。不料被龍鳴劍的第2中隊發現,雙方頓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遭遇戰,十幾分鍾後,原好三與64名日軍官兵一個不剩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待天亮後,八莫守軍4263人無一漏網,除生俘117名外,全部被殲。

  此戰還繳獲“零式”飛機兩架,坦克10輛,壓路機及牽引車18輛,輕重機槍195挺,步槍衝鋒槍2273支,各種口徑火炮28門。

  為紀念孫立人將軍的偉績,盟軍總指揮部決定,把從莫馬克到八莫這一段公路命名為“孫立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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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立人兵分兩路,雙管齊下。八莫城激戰方酣之際,12月3日,唐守治將軍率領的新30師也與南坎日軍交上了火。

  南坎地處瑞麗江南岸,是明代木邦宣慰司直轄的土地,為緬北肥沃的產米區。負責南坎守備的原本是日軍第2師團44聯隊,司令官為山崎四郎準將。但由於被中國遠征軍從滇西逐出的鬆山中將的第56師團主力,和剛從朝鮮火速調來的第49師團168聯隊的增援,南坎守軍已得到大大加強,達到了15000餘人。而且,南坎地區是一塊狹窄盆地,於八莫東南110公裏處,八―南公路全程都是盤繞於萬壑千峰之間。就此地理形勢看,欲取南坎,必先控製八―南公路和其周圍環山的製高點不可。

  日軍也明白南坎城區無法堅守,故而將兵力部署在了南坎四周的環形高地上,並儲藏了大量糧食和彈藥,構築了許多秘密炮兵陣地和連環地堡。

  日軍原來打算讓原好三的部隊死守八莫,阻滯新1軍,以爭取時間補充兵員,加固南坎一帶據點的工事,等待外援。孰料新1軍來得太快,不待八莫攻克就已經長驅直迫南坎。

  山崎四郎不得不匆忙組織兵力,從南坎以西的曼辛因地區星夜出發,企圖乘新30師進入八―南公路隘路不利的時機,一舉擊破新30師主力後,傾全力向曼西挺突進,以解救八莫被圍的原好三支隊。

  但新30師已成功搶得先機,攻擊陣地得已完成,且火力遠比日軍旺盛。在9、10兩日內的戰鬥中,日軍便遺屍269具。山崎利用旱季溪流幹涸,山坳死角作隱匿,分數路乘夜鑽隙滲入新30師陣地,進行肉搏。

  10日拂曉,日軍摸進了炮兵第2連陣地,炮兵並未人人佩槍,連長朱永剛上尉與全連官兵手持鋼鏟、鐵鎬與敵拚殺,無一人逃跑,最終人炮同亡。

  經過兩天兩夜的激戰,狡猾的山崎察覺對手正麵兵力雄厚,為避免正麵攻堅,遂改正麵固守,把攻勢轉向新30師右翼的5338高地。

  自此,日軍主力開始向5338高地一帶猛攻,集體自殺式的衝鋒一晝夜竟達15次之多!但5338高地及其附近陣地新30師處居高臨下,有瞰製之利。日軍的一次連著一次的瘋狂衝鋒均被高地上的猛烈火力所吞噬。

  山崎黔驢技窮,半日之間,向5338高地發射炮彈3000餘發,90團第3營陣地全部被毀,營長王禮社少校和全營官兵全部壯烈殉國。但敵人也死傷累累,在3營陣地前,日軍遺屍可辨認者就達1263具之多,內有少佐以下軍官41人。

  就在山崎向5338高地瘋狂反撲的同時,唐守治命88團從5200高地向馬支攻擊前進,直插日軍軟肋,17日即以破竹之勢攻擊馬支。

  19日,該團乘勝挺進,向卡提克發起進攻,當日即將神田大隊據守的卡提克拿下,接著又攻克山崎的指揮部所在地卡龍。

  89團的攻勢也同樣銳不可當,18日,連克卡提克外圍據點兩處,擊斃55聯隊中隊長岩村澄永與所部126人。

  孫立人得知南坎日軍兵力雄厚,並率先向新30師瘋狂反撲後,急命已經攻占八莫的113團與高軍武的特務大隊飛兵馳援,協助新30師攻打南坎。

  雖然八―南公路所經之東加親山已為新30師控製,南坎盆地的西北大門已經洞開,但南坎周圍依然還有諸多高山河川為其屏障,若不拔除這些日軍盤踞的大小據點,即使攻下南坎城區,也不牢固。待主力一轉移,日軍仍可卷土重來。不徹底消滅四周高山上的日軍,中印公路也無安全保障可言。而且“Y”部隊不久前攻打南坎落敗,其主要原因就是未能有效解決在滇西與中國遠征軍數番血戰後退往南坎,集結於老龍山區的第56師團主力和第49師團168聯隊這支依然具有極強戰鬥力的日軍部隊。

  根據空中攝影偵察和繳獲的日軍文件,綜合分析表明,日軍在南坎東南側的老龍山縱深約8公裏的廣袤山區裏構築有要塞群,並將主力部署在這裏,企圖待中國軍隊進入南坎穀地後,要塞部隊即策應機動部隊發起攻勢,將中國軍隊聚殲於穀地。

  孫立人分析了這些情況和當時、當地的地理環境,認為:南坎盆地正麵開闊,沒有掩護部隊進攻的屏障,易受盤踞在四周高山上的日軍瞰製。日軍為預防新1軍正麵渡江進攻,正以重兵部署於南坎穀地瑞麗江的東側,若正麵進攻,必將付出慘重傷亡。如以奇兵背出其後,定能將日軍反包圍於南坎盆地,聚而殲之。

  根據這一設想,孫立人決定以一部兵力將瑞麗江西岸之敵肅清後,佯作渡江,以鉗製敵之主力。以主力從敵人左側山地鑽隙迂回敵後,偷渡瑞麗江,一舉進擊南坎而占領之。

  1945年的元旦在槍炮聲中悄悄地溜了過去,中國官兵全都眼巴巴地望著南坎,誰也沒有理會過年的事。

  1945年1月3日,孫立人把軍部由八莫往南坎方向移,立即召集唐守治和李鴻兩位師長,以及各團主官召開軍事會議。

  他在會上著重指出,迂回老龍山事關重大,不僅涉及能否攻取南坎,而且關係到滇西、緬北的整個戰局。因此,孫立人決定在攻擊南坎的作戰中,投入6個團以上的兵力,以達分進合擊之效。

  高軍武領到的任務是:偷渡瑞麗江。

  1月5日,特務大隊先頭部隊冒著瓢潑大雨在丁家一帶偷渡瑞麗江成功,並控製了曼克浦一線高地。隻因輔助渡江的材料太少,直到1月8日全團及其裝備才偷渡完畢,所幸未被日軍發現。

  過江後,高軍武馬不停蹄急率部隊攀山越嶺,進入曼色特附近,準備向日軍發起奇襲。

  這時,90團已按孫立人的作戰計劃,將瑞麗江西北岸的據點逐一拔除,並突破茅塘日軍一線陣地。為了佯裝渡江,迷惑敵人,該團即以部分兵力繼續正麵攻擊,而其主力則乘夜自茅塘向南轉移,並立即渡江,由敵側背山地鑽隙奇襲南坎。

  11日晨下起了傾盆大雨,高軍武率特務大隊抓住這一大好時機,在山林中披荊斬棘,攀峭壁、跨懸崖,趟泥涉水,然後在坐標S046556附近,以大雨作掩護向前猛插,當夜攻占了南坎西南端的曼梅。翌日,向東繼續推進。

  在特務大隊後麵跟進的新38師114團,也成功地在西郎附近渡過瑞麗江,並在曼卡布一帶集結,準備插進老龍山地區,作為伏兵待命,相機行動。

  特務大隊、90團、114團3支部隊順利渡江,恰似3把尖刀刺入了敵人的胸膛,給新1軍造成了極為有利的態勢。

  而這次3支部隊的隱秘行動得以順利完成,實乃老天爺幫忙。兩天的暴雨雖然給穿行在深山密林之間的中國軍隊造成了不少困難,但暴雨也把日軍的巡邏隊趕回了據點,湮沒了部隊迂回中的一切聲響,使部隊的行動更加隱秘。

  13日,直到高軍武率領特務大隊突然出現在南坎南側約10公裏處1800公尺高山的有利地帶,對沙魯、南沙裏等山區日軍據點發起猛攻時,山崎才恍然大悟,倉促調動兵力應戰。

  14日,軍直屬部隊的各種口徑的火炮集中火力,一起向敵後發射,切斷日軍通往芒友的公路。已經過江的3支精銳之師緊密配合,同時向敵開火,日軍據點前後左右,遍地開花。一時間滿山遍野處處槍炮聲震天動地,使敵軍陣腳大亂,不知所措。

  15日淩晨,高軍武率特務大隊乘濃霧從日軍陣地夾縫中鑽隙而過,急向南坎城區猛衝,於上午10時一舉攻入城區。接著90團也自日軍新建的公路相繼攻入城區。

  這一奇襲,完全在日軍意料之外。在中國軍隊強大的壓力之下,日軍倉促間無法組織有力抵抗,士兵丟魂喪膽,在短暫的巷戰中,即遭全部殲滅。而在瑞麗江正麵之敵,這時也抵禦不了中國軍隊的前後夾擊,遂遭致全線崩潰的敗局。

  當南坎城區落入中國軍隊之手時,第56師團師團長鬆山中將也指揮盤踞在老龍山要塞之日軍主力,竭盡全力向中國軍隊發起反撲,妄圖將對手殲滅於老龍山山穀之間。

  但鬆山萬萬沒有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陳鳴人的114團早已潛入南坎以南老龍山區中待機行動。日軍主力一離要塞,陳鳴人立即趁夜向敵老巢發起攻擊,繳獲了大批日軍囤積於此的輜重,切斷了日軍後路。

  山崎和鬆山不知這一支中國軍隊從何處冒出,見老巢被端,大勢已去,隻得於慌亂之中下令各部向芒友方向逃去。

  南坎一役,未能將日軍主力全殲,但中國駐印軍一係列攻城拔寨,勢如破竹,終於使緬甸日軍的士氣遭受到從未有過的重大挫折。

  當初在孟康河穀,孟拱河穀,在密支那樣的激戰場麵此後再也很難出現。那時的日軍還仗恃著武士道精神支撐,從骨子裏堅信大日本皇軍天下無敵,根本不把中國軍人看在眼裏。可是長時間連戰連敗,損兵折將,丟城失地的事實,終於打斷了日軍官兵的脊梁骨,嚇破了他們的苦膽。殘酷的現實終於讓他們清醒和痛苦地認識到,他們眼前的中國軍隊早已脫胎換骨,與過去他們曾交過手,或是傳聞中不堪一擊的中國軍隊,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特務大隊抓獲的戰俘們已經再明白不過的向中國軍人們表達出了對戰爭最後結果的灰心失望。

  大勢已去的日本人原以為被俘之後必然死得比戰場上更慘,沒想到被送到關押處卻並未遭受非人待遇,審訊也相當人性―中國人深諳的教化之道在此刻更具深意。

  一些優俘政策慢慢使得原本被妖魔化教育扭曲得麵目全非的戰俘開始恢複正常的人性,甚至主動表示願意以寫家書、傳單、作廣播節目的方式宣傳,協助中國軍隊敦促日軍反戰。這對心理防線已經相當脆弱的日軍而言完全是無形的瓦解和摧毀。

  3

  自中國遠征軍“X”部隊相繼拿下八莫、南坎,“Y”部隊克複遮放、畹町,嵌在中印公路主線上的下一顆釘子便是芒友了。

  芒友地處南坎、畹町犄角的脊梁處,其南又有巍峨連綿的大山為其屏障,在舊滇緬公路時代,就是經此進出中國國境的咽喉,如今又是中印公路的要衝,其戰略價值不亞於南坎。

  就在南坎即將攻克的1945年1月12日,滿載盟國支援中國戰略物資的第一支車隊,由105輛“道奇”大卡車在利多編成,拖曳著重炮、山炮,由皮克將軍率領,浩浩蕩蕩地沿中印公路,已向中緬國境馳來。

  對新1軍來說,攻克芒友,肅清殘敵,保證車隊安全馳入中國國境,已是刻不容緩的任務。

  而日軍大本營及在仰光的本多政材等敵酋同樣清楚,一旦中印公路被中國軍隊徹底打通,美國援華戰略物資將會源源不斷地從陸路運進中國,這對日本來說,無異於末日的加速來臨。

  此時剛從南坎退下來的鬆山佑三中將的第56師團主力和第49師團168聯隊殘部,就盤踞在芒友為中心的周圍群山中的據點裏,抓緊搶修工事,妄圖東拒滇西殺來的“Y”部隊,西遏連戰連捷,挾威而來的“X”部隊,阻止中國東西兩路大軍的會師和中印公路的通車,並指望援軍自臘戍一帶,沿公路北上增援芒友。

  1945年1月17日,接替李鴻擔任112團團長的王東籬奉命率部向東疾進,鑽入芒友西南側高山密林地帶,向東席卷,接連攻占了色藍、班鶴,21日又以摧枯拉朽之勢攻占了南拉與腰般和4561高地。這些據點都是建在高峰聳立,直插雲霄的山頂密林之中,也是芒友外圍的天然屏障。

  日軍原以為這幾個據點都在海拔1300公尺以上的高山之巔,中國軍隊無法逾越,故未派重兵把守。等112團奪占了這些據點後,日軍才慌忙糾集其主力,步炮協同,分三路向4561高地反攻,企圖奪回失地,以解除中國軍隊對芒友的致命威脅。112團居高臨下,占盡地利,激戰一夜後,敵除丟下數百具屍體外,毫無進展。

  而與112團同時出發的高軍武的特務大隊,卻是孫立人派出的另一路奇兵,而且還特意為他臨時配屬了一個炮兵營。關鍵時刻它的突然發力,可以說妙到巔毫,也成為芒友之戰的最大亮點。

  就在112團攻占4561高地時,趙狄率113團沿公路乘車疾進,攻占了鬧陽、進逼苗西。苗西北有瑞麗江為其依托,南有高山為其屏障,軍事上是支撐芒友的一個重要據點。但當時新38師沿公路向東壓迫,滇西國軍“Y”部隊第53軍116師也進迫苗西北麵,對日軍已構成前後夾擊的嚴重威脅,瑞麗江之險,已不足為恃。

  連戰皆敗的日軍,對中國駐印軍已到了談“虎”色變,聞風喪膽的地步,113團在炮火掩護下一個猛衝,日軍便狼狽潰逃了。

  在接下來不到10天的日子裏,新1軍各部在步炮協同下,采用穩紮穩打的戰法,接連攻占了6148、6057、6066高地,拔除摧毀據點無數,斃敵上千人。

  日軍引以自豪的武士道精神在中國軍隊猛烈的炮火麵前無濟於事,隻不過誘使更多受到毒化的日軍官兵主動放棄了生存的希望,而變成了一具具殘缺血汙的屍體。

  此時接管了芒友守備的正是從南坎落荒而逃的鬆山中將,當孫立人的新1軍步步向芒友逼近時,鬆山佑三仗恃著麾下林林總總擁有的11000餘兵馬,軍火輜重更是不計其數,還想在芒友死守,以待第2師團前來增援時,再伺機反撲。但聞知130公裏處公路被中國突擊部隊切斷,頓時讓他冷氣攻心,萬念俱灰。他十分清楚,麵對中國軍隊的兩麵夾擊,死守芒友,一旦後路被切斷,上萬兵馬注定隻能成為甕中之鱉。而接連遭受中國軍隊重創的各支部隊,也遠非過去的皇軍可比,士氣低落,鬥誌全無。剛補充的大批新兵,絕大多數缺乏必要的訓練,單兵作戰能力比當麵的中國士兵差了不知多少個檔次。要靠他們擊敗強大的中國軍隊,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頭腦還算清醒的鬆山中將拒絕了本多政材要他死守芒友的命令,果斷選擇了在中國軍隊發起總攻擊之前冒死突圍。

  但是,孫立人將軍提前步下的一著妙棋,早已切斷了日軍的逃生之路。

  自1月17日高軍武率領軍部特務大隊秘密進入密林後,這支善於敵後穿插的精銳之師在密林中繞開敵軍據點,銜枚疾走,直到1月24日鑽出密林,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日軍發起攻擊,一舉奪占班沙老、彭卡魯、曼沙姆等南帕卡以北的幾處據點。又於26日拂曉,在130公裏處路碑處切斷公路,立即選擇有利地形掘壕固守,準備迎頭痛擊日軍之瘋狂反撲。就在特務大隊切斷公路的當晚,已決定放棄芒友的鬆山佑三師團長將上萬名日軍分為5路,由公路和山地間隙向特務大隊尚未搶修完成的陣地不顧一切地猛撲過來,企圖全殲這隻“擋路虎”,從中國軍隊布下的口袋陣中殺出一條血路,突圍而去。

  孫立人聞報後一麵火速調兵遣將增援特務大隊,一麵急電命令高軍武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將日軍逃路堵住。

  特務大隊加上臨時配屬的炮兵營,人數也不過區區1700餘人,要堵住渴望從絕境中逃出生天的上萬名日軍,談何容易?

  高軍武接到孫立人的死命令後,立即召集中、小隊長開了個火線短會,進行戰前鼓動。龍鳴劍、餘正清等校尉級軍官大都是兩年多前經曆過野人山之苦的老兵,深知正是這支如今已成籠中之虎的日軍王牌師團是在當時的師團長渡邊少將指揮下千裏奔襲臘戍,切斷國軍後路,導致國軍大敗的元凶,紛紛表示,為了全殲這股日軍,替死去的遠征軍弟兄報仇雪恨,誓抱與陣地共存亡之決心,不惜以任何犧牲,也要把逃敵堵住!

  大戰一展開,逃命心切的日軍來勢洶洶。迫使特務大隊把所有能投入戰鬥的力量都用上了,沒有一支預備隊。在日軍巨大的優勢兵力和密集炮火的猛烈衝擊之下,各個中隊、小隊的聯絡都被切斷,各部隻能各自為戰,堅守自己的陣地。血戰、亂戰,方圓數平方公裏的土地上全都在燃燒,在沸騰,在呐喊,在廝殺,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日軍的坦克輪番向特務大隊的陣地上衝擊,後麵的日軍士兵猶如黃煞煞一大片洶湧澎湃的潮水。特務大隊所有的火炮一齊狂轟濫炸,所有的機關槍一齊狂掃,才擊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衝鋒。

  戰鬥之慘烈,用血流成河,屍積如山來形容絕不為過。

  這次戰鬥中的一個突發情況把鄒喜子一幫警衛員嚇了個半死。

  有一小股敵人來勢凶猛,突破了第3中隊陣地直向大隊指揮所衝來。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留在高軍武身邊的戰鬥人員不到40人!

  敵人已近在咫尺,鄒喜子率警衛排一個反衝鋒,把敵人壓趴下了。所有的人都拿起武器投入了戰鬥。高軍武和幾名參謀、通訊兵、炊事兵也都抄起武器,戴上鋼盔,衝出指揮所向敵人射擊。

  高軍武就是這一刻左肩骨被子彈擊穿的,來自西南聯大的通訊兵漆樹仁嚇得哭喊起來。鄒喜子鼓起眼睛一個耳光扇去,大罵道:“你狗日的想給敵人報信麽?”漆樹仁這才醒悟過來,收住哭聲,伸了下舌頭,趕緊向敵人開火。

  這股亂衝亂突的日兵並不知道他們前麵是中國軍隊的一個團級指揮所,也不清楚隻有不到40條人槍,遭到反擊後沒有全力進攻。再加之左側的餘正清發現情況不妙後,親自率一個小隊火速趕來增援,才使高軍武轉危為安。

  龍鳴劍的第2中隊守衛的陣地更是險象環生。日軍冒著暴雨般的子彈,迎著炮彈連續爆炸的火光,在4輛坦克的掩護下,瘋狂地向著陣地衝來。戰防槍打得兩輛坦克著了火,一輛左側履帶炸裂,趴在地上動彈不了,剩下的一輛坦克仍轟響著往前衝。坦克後麵,日軍士兵狂呼大叫,踴躍向前。

  眼看敵人越來越近,龍鳴劍急了,扔下湯姆森,抓起兩顆美製進攻手雷大吼道:“丟了陣地,鬼子就從我們眼皮底下逃出去了!不怕死的弟兄們跟著我上,把鬼子的坦克打趴下!”他帶著手持輕機槍、湯姆森,提著手雷的敢死隊員猶如猛虎出林般衝出戰壕,向著敵人發起了反衝擊。

  衝在最前麵的是東北大學的籃球中鋒羅正全,他身高體壯,行動敏捷,是龍鳴劍手下的一名勇士,反攻緬北戰役開始後成了一名機槍手兼打旗兵。打孟拱、打八莫,每一次龍鳴劍帶領的敢死隊裏都少不了他。此時,他緊緊地舉著一麵繡有大鵬圖案的團隊戰旗,狂呼大叫著不顧死活地往前衝。在國軍部隊裏,團隊戰旗的作用是很重要的,既是前進的方向,又是勝利的象征,戰旗指向那裏,部隊就衝到那裏。戰旗在,部隊在,陣地在。官兵們一看見自己的戰旗,渾身就充滿了力量和勇氣。正因為如此,各支部隊都挑選出最勇敢、最機靈的戰士來擔任。打旗兵級別不高,但很有威望,因為他代表著整支團隊的榮譽。

  敢死隊員緊跟著一刻不停的戰旗,冒著彈雨,和日軍士兵殺成了一團。

  一名戰士抱住敵人的機槍手滾在一起,拳打腳踢還用嘴咬。

  羅正全著了急,急中生智,用旗杆底部的鐵矛“噗”地紮進了敵機槍手的太陽穴,紅的血白的腦漿像噴泉一樣射出老高,濺了他滿胸滿臉。

  龍鳴劍之所以帶領敢死隊與日軍在開闊地帶近距離作戰,仗恃的就是手中的精良火器。中國士兵的速射武器在近戰中顯示出明顯的優勢,敵人挺著“三八大蓋”“嗷嗷”叫著還離得老遠,就已經紛紛被打倒在地。後麵的一看情形不對,扭過頭沒命地往後逃去。

  羅正全挺立在累累死屍之中,高舉著被彈片撕成一條條碎片的戰旗,像頭發狂的雄獅一樣大聲怒叫。就在這時,已經被炸斷了履帶的坦克上的炮管槍管裏一齊噴出火光,羅正全連同戰旗,和身邊的幾個戰友被炸得高高地飛了起來,然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坦克周圍的中國官兵們呐喊著紛紛向這輛趴了窩的坦克衝去。不斷有人倒下,槍支“嘩啦啦”墜落到地上,但戰士們前仆後繼,勇往直前。

  龍鳴劍第一個衝到坦克身邊,躍上坦克頂上,一手揭開天門蓋,一手將已摁燃火的手雷塞了進去,然後飛身躍下坦克,可雙腳還沒來得及觸地,猛烈的爆炸聲中,一塊彈片擊中了他的額頭,眼前一黑,他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這場長達12個日夜的阻擊戰結束後,特務大隊死傷過半。第2中隊差不多拚光了,314人的一個中隊,隻剩下72人。

  高軍武飛車趕到軍指揮所,向孫立人要來一架運輸機,把身負重傷的龍鳴劍送到了利多20野戰總醫院搶救。

  4

  到27日拂曉,陳鳴人114團肅清了芒友城外高地據點裏的日軍,趙狄113團與獨立團也進入芒友城區。114與113團一刻不停,立即向逃敵追擊,芒友警備,由徐小冬的獨立團負責。

  天剛亮,讓徐小冬吃驚的是,孫立人將軍帶著一大批軍部幕僚,浩浩蕩蕩地乘車來到了芒友。

  孫將軍以興奮的語氣向徐小冬幾名獨立團的指揮員談到了當前的戰況,中國遠征軍“X”部隊和“Y”部隊20萬兵馬向緬北日軍發起了排山倒海般的進攻,“X”部隊往祖國的南大門打,“Y”部隊衝出國門往外打。兩路大軍相向突擊,炮聲相聞,互為呼應。今天新1軍剛剛攻下芒友,中國政府期待已久的國際通道中印公路和滇緬公路終於得以勝利貫通。從此,日軍對中國與盟國間陸路交通的封鎖便宣告破產。

  孫將軍說,他已接到軍委會電令,為擴大緬北戰役的國際影響,決定明天上午由中國遠征軍“X”、“Y”部隊在芒友舉行一次會師慶典,屆時他與索爾登總指揮、衛立煌將軍都要參加。由於日軍正向南帕卡、新維、臘戍一帶逃竄,緬北戰事尚未結束,所以,這次會師慶典,規模不可能太大。他已決定,就由徐小冬從獨立團中挑選出300名官兵作為儀仗隊,代表“X”部隊前去參加會師。

  徐小冬接到這一特殊而重要的任務,心情萬分激動,立即從各營中挑選出300名身強體壯,長相英武的精兵,由他親自帶領,參加會師慶典。慶典的會場設在芒友東麵的一片寬闊的空地上,前一天這裏也曾發生過激烈的戰鬥,獨立團的官兵來到這裏將戰場打掃幹淨,搭起了一座木製主席台,用絲質降落傘加以裝飾,台前的橫額上是一個表示勝利的巨大紅色字母“V”。

  夜裏,空地上燃起了一個個火堆為繁忙的士兵們照明,匆匆趕來的一營美國工兵用推土機、壓路機連夜平出了一大塊可供飛機起降的壩子。空地上還有一架被擊毀的日軍零式飛機的殘骸。戰士們正準備用牽引車將飛機殘骸拖走,被趕來檢查工作的徐小冬製止。他覺得有這麽個東西擺在會師場合,別有一番意味。

  在通往緬中國境線的公路上,士兵們還砍來鬆枝柏椏,搭起了一座門樓,上麵貼著徐小冬手書的“歡迎祖國親人”幾個大字。主席台正對麵,樹立起兩根高高的旗杆。

  不料,就在剛剛打下的芒友,卻發生了極其驚險的一幕。

  這天晚飯的時間特別長,這是因為,正在前線指揮部隊作戰的新38師李鴻師長與葛南杉副師長、新50師潘裕昆師長、新30師唐守治師長和龍國鈞參謀長等人接到孫立人的命令後匆匆趕來,到達的時間有先有後,孫立人與眾軍官邊吃邊等。席間的話題,大都圍繞在第二天的會師上。

  徐小冬也在旁邊候著,遵照長官們的意見,不時坐著吉普車趕去現場布置士兵們完成。

  等到晚飯結束,已是月上中天,徐小冬安排好了下榻處,請長官們前去歇息。

  孫立人一行出了指揮部,見月華如水,山林蒼茫,突發雅興,想去城外散散步,看看會師的場地準備得怎樣了。

  一大幫將軍們說說笑笑,信步出得城區,附近的山頭上突然響起了機槍射擊聲。後麵的衛士們閃電般掏出短槍衝上前,紛紛將自己的長官簇擁在中間。

  機槍狂鳴,唐守治師長的兩名衛士中彈倒下了。長官們全都趴在了地上。李鴻師長最險,幾顆子彈在他腿邊飛過,“噗噗”鑽進地裏。

  唐守治見自己的兩名衛士倒在血泊中,怒不可遏揮著手大叫:“媽的,小鬼子敢到這裏來搗亂,把他們全幹掉!全幹掉!”

  身材矮胖,帶著深度近視眼鏡的軍部史說參謀長大罵道:“徐小冬,你負責的啥警備?新1軍這麽多頭頭腦腦們集中在這裏,今晚要倒下幾個,老子斃了你!”

  徐小冬當然清楚後果有多麽嚴重,他什麽也顧不得了,帶著聞聲趕來的獨立團官兵,向著槍聲響起的山頭飛步狂奔。

  戰鬥很快便結束了,那是7名躲藏在林子裏的日軍潰兵,帶著1挺機關槍,1具擲彈筒,5支步槍幹的。怒火衝天的徐小冬等官兵,把這幫妄命之徒全打成了一堆堆爛肉。

  好在,孫立人一句玩笑話,才把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

  “諸位,你們大家都得好好感謝這幾個日本兵。有這一幕,今後大家寫回憶錄時,就多了一節芒友曆險記的精彩內容了。”

  眾將軍見孫立人談笑自若,也就不再冒火,說些菩薩保佑,福大命大之類的吉利話。

  最感到後怕的當然是徐小冬了,他也真的為這幫將領們的安全慶幸。

  這事過去後好久,一想到當時的情景,還不住地搖頭咋舌。

  整整一夜,徐小冬與獨立團的官兵無人合眼,他們將芒友城郊所有的山頭密林徹底地進行了清理,果真又將幾名潰兵擊斃。

  1945年2月28日上午,老天爺的心情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天好藍,雲好白,太陽好紅,中國官兵們好威風!

  徐小冬布置好警戒,帶領由300名獨立團士兵組成的儀仗隊首先來到了空地上。

  不一會兒,作為“東道主”的孫立人將軍率領軍部幕僚也乘車趕到了。

  索爾登總指揮與大批美軍軍官則是乘坐三架“空中吉普”直接降落到了主席台旁邊的空地上。

  孫立人將軍穿著與士兵一樣的黃卡其作戰服,足蹬高統野戰靴,肩挎武裝帶,腰別一支三號左輪手槍,左胸有兩排綬帶,領章上兩顆將星閃耀,看上去目光炯炯,英姿煥發,顯得精神威武,具有軍人渴望的那種英氣和風範。

  就在索爾登等美國將軍的專機降落不一會兒,乘坐著“Y”部隊會師代表的長長車隊出現在視線裏。很快,由小臥車、吉普車、大卡車、裝甲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馳進歡迎門樓,來到了空地上。

  待車隊停下,從小臥車裏下來了中國遠征軍司令長官衛立煌、炮兵司令官邵百昌、第11集團軍總司令宋希濂、第20集團部總司令霍揆彰、第2軍軍長王淩雲、第71軍代軍長陳明仁、第53軍軍長周福成、第8軍軍長何紹周及其參謀長梁筱齋等人,以及幾十名美軍顧問官。正在“Y”部隊中實習的中央陸軍大學將校班的30幾位“學生將軍”,也都專程前來觀禮。

  代表中國遠征軍“Y”部隊參加會師典禮的是由多支在反攻滇西戰役中表現英勇的連隊組成的一個混編團。下車後,他們即刻與徐小冬率領的獨立團的300官兵持槍麵對,分立兩旁,在車隊與主席台之間夾出一道供長官們通過的“人巷”。

  孫立人與新38師師長李鴻、新30師師長唐守治,新50師師長潘裕昆,以及索爾登等美軍將軍穿行在由雙方士兵組成的長長的“歡迎人巷”裏,快步向著衛立煌等人迎了上去。

  孫立人站得筆挺地向衛立煌敬了一個軍禮,然後,衛總司令與孫軍長的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那一刻,兩位曆經戰火錘煉,心如鐵石的將軍眼中,都閃爍著激動的淚光。

  孫立人說出的第一句話是:“總司令,自強渡怒江以來,你們經曆了鬆山、騰衝、龍陵三大血戰,辛苦了,辛苦了!”

  衛總司令的回答是:“孫軍長,三年了,你們遠離祖國作戰,兩番進出野人山,你們更辛苦,更辛苦!”

  這一刻,平時威嚴沉穩的將軍們全都失態了,人人加快腳步,相互緊握著手,淚眼迷蒙地拉著話:“三年了”、“我們終於打回來了”、“小日本的命不長了”。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他們曾經承受過太多的痛苦。如今,他們也體驗到了真正屬於軍人的大快樂,他們的快樂中飽含著無限的悲痛與辛酸。今天,他們終於難得地痛痛快快地流下了又苦又澀又甜的眼淚。

  首先在典禮上講話的是衛立煌上將,他比孫立人大3歲,中等身材,體形微胖,蓄有短須,身著草綠色呢子將官服,腰佩“中正劍”。

  衛總司令說道:“今天芒友的會師,是我軍會師東京的先聲。我們要和美國盟友一起打到東京,在那裏會師,開慶祝會。……滇緬戰場中美的合作是值得我們永遠記憶的,同盟國不但在戰時要合作,在戰後更要合作來共建世界的和平。”

  史迪威將軍的繼任者索爾登總指揮致辭說:“今天是大家最快樂的一天,是中美合作過程中最重要的一天。我想蔣委員長和羅斯福總統今天一定也是特別高興。但是,也有人不高興,這就是日本天皇和他的子民。”

  嚴肅的會場頓時衝騰起一團開心的笑聲。

  索爾登簡短地向大家介紹了當前亞洲的戰局。並以熱情的語言高度讚揚中國軍隊的英勇,號召大家“到東京會師去,讓中美兩國的國旗飄揚在東京的上空。”

  與會官兵高呼“打到東京去!”、“芒友會師是東京會師的先聲!”

  上午芒友的會師慶典結束,下午,就在國門畹町舉行了比兩軍會師規模大了許多的中印公路通車慶典。剛剛參加完會師典禮的中美將軍和兩軍儀仗隊全部登上指揮車和大卡車,與皮可將軍的運輸車隊一起,又風塵仆仆地趕往畹町。

  參加通車典禮的除了從芒友趕來的所有中美高級將領和兩支儀仗隊外,還有中國遠征軍副司令長官黃琪翔、參謀長成剛、第6軍代軍長史鴻烈,美軍第10航空隊司令戴維斯、第14航空隊司令陳納德等。此外,還有美軍官兵100多人。

  這一天的畹町人山人海,旗幟飄揚。所有的指揮車和大卡車車頭上,也都遍插中、美兩國的小國旗,場麵蔚為壯觀。

  15時30分,宋子文為通車典禮剪彩。領先的第一部敞篷吉普車慢慢地爬過九穀橋,上麵坐著皮可將軍,手裏提著一支白色手杖,這是他的特別標記。許多頂帽子在空中跳舞揮揚,一片歡聲雷動,響徹雲霄。浩浩蕩蕩的車隊在熱烈的歡呼聲中緩緩駛過界河上的九穀橋,進入中國境內。中、美空軍的戰機在邊界上空盤旋掩護,以壯聲威。

  同日,蔣介石在重慶發表題為《中印公路開辟之意義》的廣播演說。宣布“以史迪威將軍的名字為這條公路命名,紀念他的傑出貢獻,紀念他指揮下的盟國軍隊和中國軍隊在緬甸戰役中以及修築公路的過程中作出的卓越貢獻”。

  這一天之內的兩大慶典結束後,衛立煌將軍的“Y”部隊回到國內,奔赴各個抗日戰場。孫立人的新1軍為了確保中印公路安全暢通,繼續出征掃蕩盤踞在緬北的新維、臘戍等地的殘敵。各部主官,更是飛火流星般趕回前線,指揮自己正在與日軍激戰的部隊,向已處於窮途末路的日本人發起更為沉重的一擊。

  與此同時,長龍般的車隊將一批批在雲南各個訓練基地接受了美訓接收了美械的新兵送往緬甸,源源不斷地為新1軍補充著新鮮血液。

  5

  就在芒友、畹町兩城鑼鼓喧天旗幟飄揚之時,通往南帕卡的公路上,正打得炮火連天山搖地動。幾乎所有的日軍,包括鬆山師團長和他的司令部的官兵在內,都擁向公路,企圖從特務大隊的陣地上打開一個缺口,奪路逃命。

  從27日晚開始,日軍的進攻更加瘋狂,公路西側的製高點505高地更是雙方爭奪的焦點,在日軍猛烈炮火的壓製和10倍於特務大隊的步兵的進攻下,505高地兩次失守,但又兩次被特務大隊奪了回來。

  28日晚,奉命馳援高軍武的第一支部隊―許星副師長率新30師89團2000餘官兵一路翻山越嶺,顧不得喘口氣,終於在形勢最危急的時刻趕到了,並即刻與特務大隊一起投入了阻擊戰鬥。

  29日中午,日軍第2師團派出駐臘戍的第4聯隊附火炮9門,坦克14輛沿滇緬公路北上,撲向南路中國軍隊陣地,企圖接應第56師團萬餘殘敵突圍。被提前從芒友以南山地趕到並已布防的陳鳴人112團堵住。戰鬥一刻不停地打到30日晚上,益加激烈,彈藥一時接濟不上,戰士們就等日軍靠近,或用手榴彈炸,或端起刺刀向日軍衝殺過去。反複肉搏拚殺,雙方的屍體鋪滿了陣地,但日軍仍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時王東籬114團、趙狄113團,以及唐守治率領的新30師主力先後趕到,以破竹之勢,追殲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日軍。

  戰至31日夜晚,日軍占據的曼沙附近突然大火衝天,徹夜不熄,濃煙滾滾,高達300公尺,彈藥爆炸聲響徹雲霄。原來,日軍已經軍心動搖,急於焚毀輜重車輛,準備輕裝逃命。

  孫立人得知這一情況後下令各部加緊進攻,縮小包圍圈。2月4日午夜以後,第56師團主力化整為零,分成若幹小股隊伍,各自鑽林突圍。

  當夜,方圓數十公裏的密林山地到處都響起了中國軍隊圍剿日軍的槍炮聲。濃濃的夜色幫了鬆山中將的大忙,麵對如潮水般四下湧蕩的日軍,中國軍隊防不勝防,堵不勝堵,隻能給逃敵以最大可能殺傷。而日軍遇上中國軍隊,決不戀戰,隻顧奪路逃命,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總算讓鬆山中將和大部分日軍從中國軍隊的縫隙中逃了出去。

  新1軍各部如怒潮奔瀉,沿著公路急速挺進,真是“怒師莫遏”。一路斬關奪隘,擊潰敵軍,並俘虜大量日軍。痛快淋漓地為兩年多之前為日軍所敗時犧牲的數萬中國將士報仇雪恥!

  立下大功的特務大隊傷亡慘重,尚能戰鬥的官兵不足500人。好在美軍輜重團的龐大車隊及時趕到使他們的作戰物資得到了充分的補充,高軍武率領著這支傷痕累累卻依然士氣高昂的隊伍,立即與各路兄弟部隊大踏步往南猛追。

  中國大軍所向披靡,沿著公路向前挺進。雖然沿途幾乎未遭日軍像樣的抵抗,但進展極為緩慢,因為公路被嚴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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