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萬曆四十八年，萬曆皇帝一病不起了，他躺在龍榻上，蓋著厚厚的毛毯，仍然覺得身體裏充滿了寒意。鄭貴妃搬到乾清宮居住，細心地照料著他。
小順子拿著折子進來。病榻上的萬曆皇帝骨瘦如柴，他吃力地睜開眼睛，又閉上了。鄭貴妃說，什麽折子？小順子說，是兵部黃大人彈劾楊鎬的折子。鄭貴妃說，這樣的折子就不用管了。小順子說，是。
說來也怪，沒過多久，王皇後也病了。月兒守在一旁。王皇後說，月兒，本宮恐怕不行了。月兒說，主子，你不會有事的。王皇後說，你不要安慰我了，我剛才看到太後了，她叫我去陰間服侍她呢。月兒滿臉是淚。王皇後說，本宮想見皇上最後一眼。月兒說，我這就差人去叫。
一個小太監找到小順子，跟他嘀咕了幾句，小順子匆匆跑進來。鄭貴妃說，你為何這麽匆匆忙忙？小順子說，回娘娘話，坤寧宮的太監小成子說，皇後快不行了。鄭貴妃竊笑了一下，隨即帶著惋惜的口氣說，怎麽可能，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小順子說，小成子說，皇後恐怕過不了今天晚上了，想見皇上最後一麵。鄭貴妃歎了口氣說，你讓小成子回去跟皇後說，皇上龍體不適，去不了。小順子說，娘娘，這，這……鄭貴妃說，大膽奴才，你難道要抗旨嗎？小順子說，奴才這就去。
小成子回來了。月兒說，怎麽樣？小成子說，小順子說，皇上龍體不適，起不了床。月兒說，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後娘娘想見他最後一麵都不行嗎？王皇後喃喃道，皇上，皇上……突然，就沒了聲息。月兒哭著喊，主子，主子……
傍晚時分，春兒便給鄭貴妃道喜。鄭貴妃說，何喜之有？春兒說，王皇後一去，主子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當皇後了。鄭貴妃笑了笑說，事情哪有你想的這麽簡單？皇上這幾日一直昏迷不醒。
七月十九日，太陽炙烤著大地，大家都躲在屋裏，輕易不肯出來，紫禁城顯得格外荒涼。昏迷了三天的萬曆皇帝終於醒了。鄭貴妃很開心地說，皇上，你終於醒了。萬曆皇帝說，渴。鄭貴妃說，快，快給皇上拿水來。萬曆皇帝喝了幾口水，又躺下了。萬曆皇帝說，朕，恐怕不行了。說完，又咳嗽起來。鄭貴妃說，皇上，你不會有事的。萬曆皇帝又說，遼東戰事如何？鄭貴妃說，皇上，遼東戰事暫時平息了。萬曆皇帝說，有些事情，朕確實處理不當，傳朕的旨意，從內庫取二百萬兩白銀補充軍餉。小順子說，奴才這就去擬旨。萬曆皇帝咳嗽不止。鄭貴妃說，皇上，你不要說話了，睡一會吧。萬曆皇帝說，朕感覺大限已到，速傳太子，皇孫，及各位大臣來見朕。小順子說，是。
小太監來報，宣太子朱常洛，皇孫朱由校、朱由檢，弘德殿覲見！
三人緩步進入。
一進宮，朱常洛便跪在地上，哭道，父皇……
萬曆皇帝看著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了。眼睛一閉，就歸西了。
父皇……
皇祖父……
皇上……
宮中哭成了一片。
英國公張惟賢拿出了萬曆交給他的遺詔，念了起來。貴妃待我好，封為皇太後，死後與我同葬……
萬曆皇帝下葬，舉國縞素。
萬曆皇帝大行後，鄭貴妃知道要想在宮中立足，必須與人聯合，李選侍是朱常洛最愛的妃子，也就是她唯一的選擇。鄭貴妃連夜召見了李選侍。
李選侍說，臣妾給太後請安。
鄭貴妃說，現在叫太後，還為時過早。
李選侍說，這是早晚的事。先帝的遺詔，皇上豈敢不從？
鄭貴妃笑了笑說，隻要我當了太後，就一定讓皇上封你為皇後，這樣一來，你的兒子，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當上太子了。
李選侍說，太後對我的大恩大德，臣妾真是無以為報。
鄭貴妃說，你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必如此客氣。
按照祖製，新帝登基後，應遷入乾清宮，可這會兒，鄭貴妃占著乾清宮，這可讓大臣們犯難了。
為此，禮部的趙之渙趙大人拜見方從哲。他說，方大人，聽說宮裏又出麻煩事了。方從哲說，什麽事？趙之渙說，鄭貴妃呆在乾清宮，不肯出去，這可如何是好？方從哲說，這個我也有所耳聞。趙之渙說，鄭貴妃還放出話來，要泰昌皇帝封她為皇太後，封李選侍為皇後，才肯遷出。方從哲說，這是什麽道理？我朝幾百年來，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趙之渙說，是啊，這是對祖製的公然挑釁。方從哲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最後說道，趙大人，此事，還是隻能交給新帝才行，我們這就去麵見新帝。
小清子進來。小清子說，皇上，首輔方從哲，吏部尚書趙之渙求見。泰昌皇帝說，快宣。方從哲說，臣方從哲給皇上請安。趙之渙說，臣趙之渙給皇上請安。泰昌皇帝說，快快請起。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朕正為一事煩憂。方從哲和趙之渙對視了一下。方從哲說，皇上為何事煩憂？泰昌皇帝說，鄭貴妃霸居乾清宮不出，這可如何是好？方從哲說，臣就是為此事而來。泰昌皇帝說，方大人，你有什麽好主意？方從哲說，臣有一個想法。泰昌皇帝說，說給朕聽聽。方從哲說，皇上可派人直接去找鄭貴妃，另一方麵，老臣願意替皇上去找鄭貴妃娘家人施加壓力，告訴他們，如果不盡早遷出，必定惹出天大的麻煩，恐怕以前的舊賬也要重新清算。泰昌皇帝說，這有用嗎？方從哲說，臣以為值得一試。泰昌皇帝說，那就試試吧。
方從哲找到了鄭貴妃的哥哥鄭國泰，把泰昌皇帝的意思跟他說了。鄭國泰便去找鄭貴妃。見到鄭國泰，鄭貴妃有些吃驚，她說，你怎麽來了？鄭國泰說，昨日，方從哲來到府上，說如果你不搬離乾清宮，以前的舊賬恐怕也要重新清算。鄭貴妃說，皇上不封我為太後，我就不搬。鄭國泰說，方大人說，冊封的事，要等皇上登基之後才行。鄭貴妃說，那不行。鄭國泰說，妹妹，是否記得梃擊一事？鄭貴妃說，當然記得，正是因為當時功虧一簣，才會有今天的爛攤子。鄭國泰說，如果皇上追究起來，恐怕就麻煩了。鄭貴妃不說話。鄭國泰說，現在不同往日，先帝已去，咱們要識時務才行。鄭貴妃歎了口氣說，那好吧。鄭國泰說，妹妹，還有什麽事情要我去辦的？鄭貴妃說，你給我找八個絕色美女，我要獻給皇上。鄭國泰說，這又是演的哪一出？鄭貴妃笑了笑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萬曆四十八年八月初一，朱常洛終於黃袍加身，即皇帝位，宣布次年改元泰昌。當上皇帝後的朱常洛在群臣的協助下迅速辦了以下幾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罷礦稅使。第二件事是餉邊防，朱常洛下令從大內銀庫調撥二百萬兩銀子，發給遼東經略熊廷弼和九邊撫按官，讓他們犒賞軍士，並撥結運費五千兩白銀，沿途支用。第三件事是補官缺，朱常洛矯枉過正，一時間，官滿為患。
李選侍在皇上身邊侍候。李選侍說，皇上，你準備何時封臣妾為皇後啊？泰昌皇帝說，愛妃不要著急，朕實在忙，無暇顧及此事。李選侍說，皇上一定是在糊弄臣妾吧？泰昌皇帝說，哪裏哪裏，朕過段時間就給你加封。
鄭國泰找的八位美女都來了。鄭貴妃看了，十分滿意地說，果然都是傾國傾城的美女，皇上肯定會喜歡的。鄭貴妃說，你們要好好侍候皇上。美女們說，請貴妃娘娘放心，我們一定讓皇上快樂似神仙。
泰昌皇帝正在喝酒，小清子進來了。小清子說，皇上，鄭貴妃求見。鄭貴妃說，皇上吉祥。皇上說，貴妃不必多禮。鄭貴妃說，我念皇上為國事操勞，特意從民間找來八個絕色美女，供皇上消遣。泰昌皇帝一驚。鄭貴妃說，皇上，不喜歡？泰昌皇帝說，不，不。鄭貴妃一擊掌，美女如貫而出。泰昌皇帝看得心花怒放。美女將泰昌皇帝團團圍住，捶背的捶背，敬酒的敬酒。鄭貴妃說，我先告退了。短短半個月，原本虛弱的泰昌皇帝就病倒了。
鄭貴妃開始下一步計劃，她對春兒說，把崔文升給我叫來。不一會兒，崔文升來了。崔文升說，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鄭貴妃說，你當秉筆太監的感覺如何？崔文升說，多虧了貴妃娘娘提攜。鄭貴妃說，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崔文升說，奴才能有今天，全靠了娘娘，不要說一件事，就是一千件事，奴才也願意去做。鄭貴妃說，你還算有點良心。崔文升說，不知娘娘有何吩咐？鄭貴妃說，皇上病了，你可知道？崔文升說，奴才知道。鄭貴妃說，皇上得的什麽病，你知道嗎？崔文升說，夜夜縱樂，身子虛弱。鄭貴妃說，你給皇上進“通利藥”。崔文升說，娘娘，此藥的藥性是攻積導滯，瀉火解毒，相當於瀉藥，恐怕不妥。鄭貴妃說，這麽說，你是不願意了？崔文升說，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鄭貴妃說，那還不快去？崔文升說，奴才這就去辦。
崔文升熬了藥給泰昌皇帝送去。泰昌皇帝迫不及待地服下藥，連瀉三四十次，身體極度虛弱，處於衰竭狀態。泰昌皇帝感覺自己來日不多，抱病召見了大臣。楊大人說，賊臣崔文升不知醫……妄為嚐試；如其知醫，則醫家有餘者泄之，不足者補之。皇上哀毀之餘，一日萬機，於法正宜清補，文升反投相伐之劑。餘大人認為，皇上本來身體就虛弱，應當進補，而崔文升反而進以瀉藥，其心叵測。泰昌皇帝說，國家事重，卿等盡心。朕自加意調理。楊大人說，擬將崔文升逐出皇宮。泰昌皇帝說，就這麽辦吧。
司禮監的王總管正為皇上的病犯愁，小太監來報，鴻臚寺丞李可灼求見。王安說，讓他進來。李可灼說，王總管，皇上隻要服了我的仙丹，病可痊愈。王安說，此事非同小可，等我們商議後再做決定。王安說，方大人，鴻臚寺丞李可灼說有仙丹獻給皇上。方從哲說，彼稱仙丹，便不敢信。李可灼所謂的仙丹，其實是“紅丸”，它製法很特別：須取童女首次月經盛在金或銀的器皿內，還須加上夜半的第一滴露水及烏梅等藥物，連煮七次，濃縮為漿。再加上乳香、沒藥、辰砂、鬆脂、尿粉等拌勻，以火提煉，最後煉蜜為丸。
泰昌皇帝躺在床上，方從哲說，臣給皇上請安。泰昌皇帝說，朕恐怕不行了，皇長子年幼，還需大人小心輔佐。方從哲說，皇上不會有事的。泰昌皇帝說，朕的壽宮修建得如何了？方從哲說，正在修建。泰昌皇帝問，朕聽小清子說有鴻臚寺官進藥，何在？方從哲說，鴻臚寺丞李可灼自雲仙丹，臣等未敢輕信。泰昌皇帝說，朕命在旦夕，試一試無妨。方從哲說，皇上，不可啊。泰昌皇帝說，朕的身體朕自己最清楚，速命李可灼入宮獻藥。
泰昌皇帝服完紅丸後，感覺還好。他說，朕用藥後，暖潤舒暢，思飲進膳。方從哲說，恭喜皇上。泰昌皇帝說，能否再給朕一顆。方從哲說，皇上身子虛，不可再服。泰昌皇帝說，朕服用後，感覺很好，再來一顆，便可痊愈。李可灼再進一粒紅丸。
第二天一早，小清子來到泰昌皇帝榻前。小清子說，皇上，該用膳了。泰昌皇帝沒有動靜。小清子又喊了一遍，還是沒有動靜。小清子說，快來人啊，皇上大行了。
春兒氣喘籲籲地跑進來，鄭貴妃說，春兒，怎麽了？春兒說，主子，皇上大行了。鄭貴妃一聽，愣住了，怎麽這麽快？消息可確切？春兒說，百分之百確切。鄭貴妃說，真是天賜良機。快，拿筆墨來。春兒說，主子，這是要幹什麽？鄭貴妃說，本宮要寫信給洵兒，讓他立刻秘密進京。春兒說，皇帝駕崩，福王進京，這可是當叛亂處置的呀。鄭貴妃說，本宮有先帝的密旨，隻要泰昌皇帝一駕崩，便可由福王繼位。鄭貴妃寫好了信，交給春兒說，你馬上派人送到洛陽。但是，鄭貴妃怎麽也沒想到，天下已經大亂了，他的信使剛出京城，就遇到山賊，被劫殺了。
在宮裏等了半個月，一直沒有洛陽來的消息。鄭貴妃急了，她把宮裏翻得亂七八糟，想要尋找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春兒說，主子，你要找什麽？奴婢幫你找？鄭貴妃說，密旨，先帝的密旨，怎麽找不到了？春兒又幫著找了幾遍，仍然一無所獲。春兒說，主子，你再好好想想，放在哪裏的？鄭貴妃說，本宮記得就放在枕邊的小盒裏的，為什麽就沒有了呢？說完，大哭起來。在後宮強勢了幾十年的鄭貴妃，此刻顯得非常無助，她哭了整整一夜。
此後，鄭貴妃被打入了冷宮，在萬曆皇帝大行後的十年，鄭貴妃在寂寞的冷宮，滿懷憂傷地離開了人世，又過了十一年，李自成攻克了朱常洵的封地洛陽，將朱常洵三百六十斤的肥胖身軀和鹿肉一起煮了一鍋福祿湯……
小順子拿著折子進來。病榻上的萬曆皇帝骨瘦如柴，他吃力地睜開眼睛，又閉上了。鄭貴妃說，什麽折子？小順子說，是兵部黃大人彈劾楊鎬的折子。鄭貴妃說，這樣的折子就不用管了。小順子說，是。
說來也怪，沒過多久，王皇後也病了。月兒守在一旁。王皇後說，月兒，本宮恐怕不行了。月兒說，主子，你不會有事的。王皇後說，你不要安慰我了，我剛才看到太後了，她叫我去陰間服侍她呢。月兒滿臉是淚。王皇後說，本宮想見皇上最後一眼。月兒說，我這就差人去叫。
一個小太監找到小順子，跟他嘀咕了幾句，小順子匆匆跑進來。鄭貴妃說，你為何這麽匆匆忙忙？小順子說，回娘娘話，坤寧宮的太監小成子說，皇後快不行了。鄭貴妃竊笑了一下，隨即帶著惋惜的口氣說，怎麽可能，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小順子說，小成子說，皇後恐怕過不了今天晚上了，想見皇上最後一麵。鄭貴妃歎了口氣說，你讓小成子回去跟皇後說，皇上龍體不適，去不了。小順子說，娘娘，這，這……鄭貴妃說，大膽奴才，你難道要抗旨嗎？小順子說，奴才這就去。
小成子回來了。月兒說，怎麽樣？小成子說，小順子說，皇上龍體不適，起不了床。月兒說，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後娘娘想見他最後一麵都不行嗎？王皇後喃喃道，皇上，皇上……突然，就沒了聲息。月兒哭著喊，主子，主子……
傍晚時分，春兒便給鄭貴妃道喜。鄭貴妃說，何喜之有？春兒說，王皇後一去，主子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當皇後了。鄭貴妃笑了笑說，事情哪有你想的這麽簡單？皇上這幾日一直昏迷不醒。
七月十九日，太陽炙烤著大地，大家都躲在屋裏，輕易不肯出來，紫禁城顯得格外荒涼。昏迷了三天的萬曆皇帝終於醒了。鄭貴妃很開心地說，皇上，你終於醒了。萬曆皇帝說，渴。鄭貴妃說，快，快給皇上拿水來。萬曆皇帝喝了幾口水，又躺下了。萬曆皇帝說，朕，恐怕不行了。說完，又咳嗽起來。鄭貴妃說，皇上，你不會有事的。萬曆皇帝又說，遼東戰事如何？鄭貴妃說，皇上，遼東戰事暫時平息了。萬曆皇帝說，有些事情，朕確實處理不當，傳朕的旨意，從內庫取二百萬兩白銀補充軍餉。小順子說，奴才這就去擬旨。萬曆皇帝咳嗽不止。鄭貴妃說，皇上，你不要說話了，睡一會吧。萬曆皇帝說，朕感覺大限已到，速傳太子，皇孫，及各位大臣來見朕。小順子說，是。
小太監來報，宣太子朱常洛，皇孫朱由校、朱由檢，弘德殿覲見！
三人緩步進入。
一進宮，朱常洛便跪在地上，哭道，父皇……
萬曆皇帝看著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了。眼睛一閉，就歸西了。
父皇……
皇祖父……
皇上……
宮中哭成了一片。
英國公張惟賢拿出了萬曆交給他的遺詔，念了起來。貴妃待我好，封為皇太後，死後與我同葬……
萬曆皇帝下葬，舉國縞素。
萬曆皇帝大行後，鄭貴妃知道要想在宮中立足，必須與人聯合，李選侍是朱常洛最愛的妃子，也就是她唯一的選擇。鄭貴妃連夜召見了李選侍。
李選侍說，臣妾給太後請安。
鄭貴妃說，現在叫太後，還為時過早。
李選侍說，這是早晚的事。先帝的遺詔，皇上豈敢不從？
鄭貴妃笑了笑說，隻要我當了太後，就一定讓皇上封你為皇後，這樣一來，你的兒子，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當上太子了。
李選侍說，太後對我的大恩大德，臣妾真是無以為報。
鄭貴妃說，你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必如此客氣。
按照祖製，新帝登基後，應遷入乾清宮，可這會兒，鄭貴妃占著乾清宮，這可讓大臣們犯難了。
為此，禮部的趙之渙趙大人拜見方從哲。他說，方大人，聽說宮裏又出麻煩事了。方從哲說，什麽事？趙之渙說，鄭貴妃呆在乾清宮，不肯出去，這可如何是好？方從哲說，這個我也有所耳聞。趙之渙說，鄭貴妃還放出話來，要泰昌皇帝封她為皇太後，封李選侍為皇後，才肯遷出。方從哲說，這是什麽道理？我朝幾百年來，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趙之渙說，是啊，這是對祖製的公然挑釁。方從哲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最後說道，趙大人，此事，還是隻能交給新帝才行，我們這就去麵見新帝。
小清子進來。小清子說，皇上，首輔方從哲，吏部尚書趙之渙求見。泰昌皇帝說，快宣。方從哲說，臣方從哲給皇上請安。趙之渙說，臣趙之渙給皇上請安。泰昌皇帝說，快快請起。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朕正為一事煩憂。方從哲和趙之渙對視了一下。方從哲說，皇上為何事煩憂？泰昌皇帝說，鄭貴妃霸居乾清宮不出，這可如何是好？方從哲說，臣就是為此事而來。泰昌皇帝說，方大人，你有什麽好主意？方從哲說，臣有一個想法。泰昌皇帝說，說給朕聽聽。方從哲說，皇上可派人直接去找鄭貴妃，另一方麵，老臣願意替皇上去找鄭貴妃娘家人施加壓力，告訴他們，如果不盡早遷出，必定惹出天大的麻煩，恐怕以前的舊賬也要重新清算。泰昌皇帝說，這有用嗎？方從哲說，臣以為值得一試。泰昌皇帝說，那就試試吧。
方從哲找到了鄭貴妃的哥哥鄭國泰，把泰昌皇帝的意思跟他說了。鄭國泰便去找鄭貴妃。見到鄭國泰，鄭貴妃有些吃驚，她說，你怎麽來了？鄭國泰說，昨日，方從哲來到府上，說如果你不搬離乾清宮，以前的舊賬恐怕也要重新清算。鄭貴妃說，皇上不封我為太後，我就不搬。鄭國泰說，方大人說，冊封的事，要等皇上登基之後才行。鄭貴妃說，那不行。鄭國泰說，妹妹，是否記得梃擊一事？鄭貴妃說，當然記得，正是因為當時功虧一簣，才會有今天的爛攤子。鄭國泰說，如果皇上追究起來，恐怕就麻煩了。鄭貴妃不說話。鄭國泰說，現在不同往日，先帝已去，咱們要識時務才行。鄭貴妃歎了口氣說，那好吧。鄭國泰說，妹妹，還有什麽事情要我去辦的？鄭貴妃說，你給我找八個絕色美女，我要獻給皇上。鄭國泰說，這又是演的哪一出？鄭貴妃笑了笑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萬曆四十八年八月初一，朱常洛終於黃袍加身，即皇帝位，宣布次年改元泰昌。當上皇帝後的朱常洛在群臣的協助下迅速辦了以下幾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罷礦稅使。第二件事是餉邊防，朱常洛下令從大內銀庫調撥二百萬兩銀子，發給遼東經略熊廷弼和九邊撫按官，讓他們犒賞軍士，並撥結運費五千兩白銀，沿途支用。第三件事是補官缺，朱常洛矯枉過正，一時間，官滿為患。
李選侍在皇上身邊侍候。李選侍說，皇上，你準備何時封臣妾為皇後啊？泰昌皇帝說，愛妃不要著急，朕實在忙，無暇顧及此事。李選侍說，皇上一定是在糊弄臣妾吧？泰昌皇帝說，哪裏哪裏，朕過段時間就給你加封。
鄭國泰找的八位美女都來了。鄭貴妃看了，十分滿意地說，果然都是傾國傾城的美女，皇上肯定會喜歡的。鄭貴妃說，你們要好好侍候皇上。美女們說，請貴妃娘娘放心，我們一定讓皇上快樂似神仙。
泰昌皇帝正在喝酒，小清子進來了。小清子說，皇上，鄭貴妃求見。鄭貴妃說，皇上吉祥。皇上說，貴妃不必多禮。鄭貴妃說，我念皇上為國事操勞，特意從民間找來八個絕色美女，供皇上消遣。泰昌皇帝一驚。鄭貴妃說，皇上，不喜歡？泰昌皇帝說，不，不。鄭貴妃一擊掌，美女如貫而出。泰昌皇帝看得心花怒放。美女將泰昌皇帝團團圍住，捶背的捶背，敬酒的敬酒。鄭貴妃說，我先告退了。短短半個月，原本虛弱的泰昌皇帝就病倒了。
鄭貴妃開始下一步計劃，她對春兒說，把崔文升給我叫來。不一會兒，崔文升來了。崔文升說，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鄭貴妃說，你當秉筆太監的感覺如何？崔文升說，多虧了貴妃娘娘提攜。鄭貴妃說，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崔文升說，奴才能有今天，全靠了娘娘，不要說一件事，就是一千件事，奴才也願意去做。鄭貴妃說，你還算有點良心。崔文升說，不知娘娘有何吩咐？鄭貴妃說，皇上病了，你可知道？崔文升說，奴才知道。鄭貴妃說，皇上得的什麽病，你知道嗎？崔文升說，夜夜縱樂，身子虛弱。鄭貴妃說，你給皇上進“通利藥”。崔文升說，娘娘，此藥的藥性是攻積導滯，瀉火解毒，相當於瀉藥，恐怕不妥。鄭貴妃說，這麽說，你是不願意了？崔文升說，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鄭貴妃說，那還不快去？崔文升說，奴才這就去辦。
崔文升熬了藥給泰昌皇帝送去。泰昌皇帝迫不及待地服下藥，連瀉三四十次，身體極度虛弱，處於衰竭狀態。泰昌皇帝感覺自己來日不多，抱病召見了大臣。楊大人說，賊臣崔文升不知醫……妄為嚐試；如其知醫，則醫家有餘者泄之，不足者補之。皇上哀毀之餘，一日萬機，於法正宜清補，文升反投相伐之劑。餘大人認為，皇上本來身體就虛弱，應當進補，而崔文升反而進以瀉藥，其心叵測。泰昌皇帝說，國家事重，卿等盡心。朕自加意調理。楊大人說，擬將崔文升逐出皇宮。泰昌皇帝說，就這麽辦吧。
司禮監的王總管正為皇上的病犯愁，小太監來報，鴻臚寺丞李可灼求見。王安說，讓他進來。李可灼說，王總管，皇上隻要服了我的仙丹，病可痊愈。王安說，此事非同小可，等我們商議後再做決定。王安說，方大人，鴻臚寺丞李可灼說有仙丹獻給皇上。方從哲說，彼稱仙丹，便不敢信。李可灼所謂的仙丹，其實是“紅丸”，它製法很特別：須取童女首次月經盛在金或銀的器皿內，還須加上夜半的第一滴露水及烏梅等藥物，連煮七次，濃縮為漿。再加上乳香、沒藥、辰砂、鬆脂、尿粉等拌勻，以火提煉，最後煉蜜為丸。
泰昌皇帝躺在床上，方從哲說，臣給皇上請安。泰昌皇帝說，朕恐怕不行了，皇長子年幼，還需大人小心輔佐。方從哲說，皇上不會有事的。泰昌皇帝說，朕的壽宮修建得如何了？方從哲說，正在修建。泰昌皇帝問，朕聽小清子說有鴻臚寺官進藥，何在？方從哲說，鴻臚寺丞李可灼自雲仙丹，臣等未敢輕信。泰昌皇帝說，朕命在旦夕，試一試無妨。方從哲說，皇上，不可啊。泰昌皇帝說，朕的身體朕自己最清楚，速命李可灼入宮獻藥。
泰昌皇帝服完紅丸後，感覺還好。他說，朕用藥後，暖潤舒暢，思飲進膳。方從哲說，恭喜皇上。泰昌皇帝說，能否再給朕一顆。方從哲說，皇上身子虛，不可再服。泰昌皇帝說，朕服用後，感覺很好，再來一顆，便可痊愈。李可灼再進一粒紅丸。
第二天一早，小清子來到泰昌皇帝榻前。小清子說，皇上，該用膳了。泰昌皇帝沒有動靜。小清子又喊了一遍，還是沒有動靜。小清子說，快來人啊，皇上大行了。
春兒氣喘籲籲地跑進來，鄭貴妃說，春兒，怎麽了？春兒說，主子，皇上大行了。鄭貴妃一聽，愣住了，怎麽這麽快？消息可確切？春兒說，百分之百確切。鄭貴妃說，真是天賜良機。快，拿筆墨來。春兒說，主子，這是要幹什麽？鄭貴妃說，本宮要寫信給洵兒，讓他立刻秘密進京。春兒說，皇帝駕崩，福王進京，這可是當叛亂處置的呀。鄭貴妃說，本宮有先帝的密旨，隻要泰昌皇帝一駕崩，便可由福王繼位。鄭貴妃寫好了信，交給春兒說，你馬上派人送到洛陽。但是，鄭貴妃怎麽也沒想到，天下已經大亂了，他的信使剛出京城，就遇到山賊，被劫殺了。
在宮裏等了半個月，一直沒有洛陽來的消息。鄭貴妃急了，她把宮裏翻得亂七八糟，想要尋找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春兒說，主子，你要找什麽？奴婢幫你找？鄭貴妃說，密旨，先帝的密旨，怎麽找不到了？春兒又幫著找了幾遍，仍然一無所獲。春兒說，主子，你再好好想想，放在哪裏的？鄭貴妃說，本宮記得就放在枕邊的小盒裏的，為什麽就沒有了呢？說完，大哭起來。在後宮強勢了幾十年的鄭貴妃，此刻顯得非常無助，她哭了整整一夜。
此後，鄭貴妃被打入了冷宮，在萬曆皇帝大行後的十年，鄭貴妃在寂寞的冷宮，滿懷憂傷地離開了人世，又過了十一年，李自成攻克了朱常洵的封地洛陽，將朱常洵三百六十斤的肥胖身軀和鹿肉一起煮了一鍋福祿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