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城裏去

第一節

　　希望的田野上，有他們的理想撒著歡兒在跑，懷戀他們兄弟八個理想飛揚的那個晚上。

——摘自宋揚日記

寒假。正月初八。

宋揚回憶起了若幹年前正月初八的一個晚上。

那時候他還小，比他更小的小表弟還沒有出生。

表兄弟幾個獨自或者隨著父母，開著、坐著或者騎著自行車、三輪車、摩托車以及拖拉機等各種各樣的“車”，從四麵八方聚合到他們的姥爺家，去給他們的姥爺、姥姥拜年。

和他們在一起時，宋揚睜眼閉眼一碼兒全都得叫哥：姨家的鵬波哥、青哥、偉臣哥、胖子哥，舅家的健波哥、聰明哥，叫他們哥宋揚是樂意的，因為宋揚發現做小弟有做小弟的好處，平時裏在家得讓著小妹，如今大家都得讓著宋揚，保護著宋揚。尤其是舅家的健波哥，更是對宋揚寵愛有加，說來不好意思，十幾歲的時候，一直過了好幾年，宋揚才弄明白健波哥和聰明哥為什麽和姥爺住在一個村子裏，弄清楚了他們為什麽叫他們的姥爺為“爺爺”。

那天晚上，他們都住在了姥爺家。姥爺和姥姥總共養活了五個女兒三個兒子，那就是他們的媽媽或者爸爸，他們如今像故地重遊一樣聚到了他們曾經睡過的大炕上。大炕被他們的姥姥燒得燙燙的，屋外麵大雪漫天、寒風呼嘯，而這個大炕卻燙得他們很舒服。

他們兄弟幾個第一次聚到一起，大家都開心異常，說說笑笑一直折騰到大半夜，宋揚當時上小學五年級，健波哥和鵬波哥當時上中學二年級，他們都學了些英語，他們兩個用英語對了幾句話，現在想起來無非是“What

is your name？”、“How do you do？”、“Where is here？”之類的簡單句子，又討論了一下誰對誰錯，但這把宋揚羨慕得不得了。

後來，他們說到了他們的理想。他們學著作文書裏麵那種整齊的形式，逐一地、心懷激動地講著自己的理想。

鵬波哥非常的有激情，他說：“我要做一個成功的、偉大的人物，那種帶著傳奇色彩的大人物，在商界或者政界顯一下身手。”

健波哥很務實，他說：“我要在鎮上辦一個大廠子，自己當老板。”

青哥已經工作了，青哥說：“你倆想得太幼稚了，我的理想是住到城裏麵去，有車開。”

胖子哥說：“我的理想就是當一名防暴警察。”

聰明哥說：“我想研究點新玩意兒，讓咱們這兒的每棵蘋果樹產千兒百斤的蘋果。”

健波哥笑，說：“那不成超生遊擊隊了麽。”

大家都笑。

偉臣哥說：“我的理想是當飛行員。”

……

那個時候宋揚還沒有想好自己將來要做什麽，隻是覺得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什麽都挺好玩的，但為了不讓他們小看自己，宋揚故意說：“我要當一名作家。”出乎宋揚的意料，他們沒有人為此感到驚奇，他們隻是唔唔了幾聲便把宋揚PASS了。

接著，大家圍繞著自己的理想講了很多很多，大家都沒有了睡意。直到後來，宋揚姥爺進來了，他說：“你們誰要撒尿？我把尿缸子給你們端進來。省得出去感冒了。”

宋揚搶著說：“我要撒尿。”姥爺便持著燈把宋揚領到尿缸前，宋揚很響地尿了一泡。然後飛快地鑽進被窩裏麵，凍得直哆嗦，一直往健波哥旁邊偎。

姥爺把尿缸送出去後，說了一句：“早點睡吧，都是長身體的時候。”然後忽地把燈吹滅了。

大家躺著又接著說了一會兒，漸漸有了困意，青哥說：“好了，睡吧。將來不管咱們誰出息了都別忘了兄弟們。”

大家都嗯著應著，不知道是應著該睡覺了，還是應著他們往後有出息了不相忘，或者是兩樣一起應。

健波哥睡前摸了摸宋揚，說：“瞧你瘦得，跟個排骨似的。”幾個哥哥聽了都笑。宋揚也為終於引起大家注意而偷偷地開心。

外麵的風吹得出奇地響了，雪在月光下也白亮亮的，過了不一會兒，屋裏打呼聲就響成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