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哥倆跑出村時,陽光已經很燦爛,“叭!”宋揚打了一個響指,青春的自信與陽光碰撞,仿佛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明媚和活力。
跑過打麥場,草垛裏驚起許多麻雀,哥們兒在草垛間蹦來跳去,一幅壞小子樣。宋揚大聲吼自己編的亂七八糟的歌,並不時的捉幾隻蚱蜢給哥們兒;哥們兒雖然很靈活,但它是個色盲,隻有當蚱蜢跳起來的時候,它才能看見,但是很少能捉住它們,這一點卻也讓哥們兒笨的可愛。
宋揚最喜歡的還是哥們兒的那雙眼睛,它能夠做得到像人的眼睛那樣傳神,不經意間的一眼或者注視的時候,宋揚總是被它其中一目了然的純淨與剛毅所感動,很微妙的一種觸動,時間長了,宋揚的成長中也無形中多了一些東西,和哥們兒在一起,宋揚心頭總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在流,有人說過把快樂分享它就成了兩份,把悲傷共承受,它就會減半。所以宋揚總是為自己有哥們兒這麽一個好朋友而感到自豪和幸福。
在很高的一處地方。宋揚坐在了那塊大石頭上,它與宋揚也是老朋友了,它曾記錄著宋揚一個又一個各不相同的夢,一個又一個地從此起飛。今天他托著腮,出神地望著山外,滿懷希望的想著他一直渴望著的新生活,書裏,電視裏……雖也形象但總是避不開那種現實的陌生,這一次他就要走近它了,禁不住的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和不安……
他像往常一樣看了哥們兒一眼,哥們兒前腿支地安靜地坐在不遠處,陽光灑落了一身,有爽爽的山風吹來,沒有一點雜色的黑亮亮的毛順著風像湖水般柔柔地起伏,紳士般很有風度,又同時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的感覺……哥們兒扭過頭來看宋揚,宋揚突然間心頭一震:學校在入學通知上規定住校生兩個月才能回家一趟!
兩個月!這也意味著他和哥們兒隻能兩個月見一次……
頓時,宋揚剛才心中的美好構想一下子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心亂如麻。
宋揚驀然發覺,哥們兒原來早已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難以割舍,這種感情不同於親情,友情,卻也又同時包含了一切……
以前吃完飯後父母就忙去了,他寂寞極了,但自從哥們兒來了,他的生活變化了許多;他想起哥們兒小的時候前腳拌後腳搖搖晃晃走路的樣子;想起他細細的嚼了飯食喂它;想起晚上偷偷地把它抱進自己的被窩,常常鬧到半夜,在亂七八糟的被窩裏偎依著入睡;過節放鞭炮時宋揚為它堵上耳朵,它踡成一團趴在那裏,像極了小孩子……
哥們兒長大了,他又買來馴犬的方麵的書,一絲不苟的讓它進讓它退讓它跳躍,讓它快跑讓它返回,教它學會了撿東西,在熟人之間傳信,哥們兒是很聰明的,後來它開始做起來一些根本不是能教得會的事情,比如定點叫宋揚起床,準時在校門口等他放學……開始的時候它會在路上玩一會兒,晚過一兩次,宋揚在校門口等得焦急了,故意裝著不理它,任它怎麽露牙咧嘴,拉書包帶扯褲腿;後來他也有遲到的時候,哥們兒也用它自己的方式和他鬧情緒,比如沒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樣子,慢慢地走,後來哥倆之間達成了守時守約的默契,很少再有不愉快,親如兄弟。
哥們兒發現了宋揚在出了神的看它,便立起了身子,“汪”地叫了一聲,這其中也有問“怎麽了”的意思,宋揚抹了一把臉,心情很不好,眼角有些濕濕的,說了一句:“走,哥們,回去!”
兩年多了,他們最多分開過一個星期……
哥們兒一會兒跑老遠,一會兒又衝回來,宋揚知道它是在逗他開心,讓他跑起來,可是……哥們兒,你哪裏知道……
總是那麽匆忙,時間又總是那麽快,心情從來沒有像這些日子這樣難揶過。
終於,明天就要去新學校報到了。
一切都收拾好了。但很重要的卻裝不進包裏,帶不走……
宋揚睡不著的,他索性打開了屋裏的燈,他隻感覺悶熱悶熱,心裏堵了什麽東西般透不過氣,窗外的夜很黑卻也有著星星在閃亮……宋揚開始覺得什麽事都是那麽的矛盾。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不用看宋揚也知道是哥們兒進來了,也隻有哥們兒有隨便進出他的屋子的特權。
哥們兒走到宋揚的床前,把前爪搭在床上的被子下麵,擺著尾巴不解地看著宋揚,宋揚把頭搭在膝蓋上,一聲不吭,看了哥們兒好一會兒。莫名其妙的鼻子發酸,他咬著嘴唇忍著……
他對哥們兒說:“哥們兒,明天我就要去學校報到了。”
哥們兒歪著腦袋看著他。
“我倆今後兩個月才能見一次麵。”宋揚說到這裏竟然笑了,很無奈的,讓人心酸的那種苦笑:“他媽的我們會跟牛郎織女似的!”他罵了一句髒話。
“哥們兒,等著我,好不好?”
“等著我”哥們兒懂這句話。它伸出右爪碰碰宋揚,宋揚又笑起來,眼前一片模糊……他會意的也伸出,用力地握了握,那一刻他真的就要哭了,他下了床,半蹲下抱住一起長大的哥們兒,把臉貼在它柔順的毛上,不再做聲……
小小男子漢的淚水還是流下來了……他足球場上摔傷了住進醫院一直沒有哭;他被朋友們誤會了冷落了許久也從來沒有哭;
他的父親說好男兒流血不流淚!但成長中的許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得到的。
宋揚盡情地哭,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顫抖,心裏什麽也沒有想,就是任眼淚隨意的流,如果眼淚能流幹的話,那麽,——就這一次全用了吧!
宋揚的父親透過窗戶看到這一情景,也挺感動,嘴裏卻說:還是個孩子啊……
第二天的早飯宋揚喝了一碗豆沙粥便上路了。村外有個小站,不是很遠。一路上哥們兒見宋揚默默的走路,它也默默走著,最近它是分明感覺到了有什麽事就要在他們之間發生了。宋揚時不時撫摸一下哥們兒的背,他的母親在一旁嘮叨著,宋揚也隻是默默聽著。
等車的時候,宋揚剝了個茶蛋給哥們兒,哥們兒不吃,隻是親昵的舔一舔宋揚的手,宋揚知道它的意思是讓他也吃……宋揚的母親也看明白了,禁不住笑起來,宋揚有點惱:“媽——你還笑!”聲音裏有一點顫音。
最後哥們兒還是吃了,在哥們兒正吃的時候,宋揚往它的脖子結了一根黑色的粗線繩,繩子下麵,有一顆桃子心形的鐵鏈墜……昨晚宋揚幾乎沒睡,他把父親以前為哥們兒買的鐵鏈子拆開了四環,用鐵夾剪子分別將它們屈成心的形狀,並在兩個心尖的地方銼出來兩道槽,一個上一個下,當把它們交叉的時候正好吻合在一起,顯得很牢實完整,並且還用小鋸條把鐵圈的四個邊繞著鋸了一圈,以便能夠纏上細銅絲,能係上繩子,最後再上上一層父親用來刷欄杆的金屬色,銀光閃閃,整個看起來,是一顆很形象的立體的心。宋揚自己的那一個小一點。它們其中所蘊含的情感不言而喻……
“等著我,哥們兒。”宋揚半蹲著身子對哥們兒說。
哥們兒擺起尾巴……
車來了,宋揚和母親告別,並讓她照顧好哥們兒。
上了車,宋揚站著從車窗裏使勁地朝哥們兒揮手:“再見,哥們兒!”車裏的乘客聽到他叫一隻狗為“哥們兒”,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有什麽好笑的!”宋揚真的惱火了,他坐回位子上,把臉埋在了行李裏,聽到哥們兒在車外“汪汪”叫著,真的是撓心,他把手裏的那枚鐵鏈心墜攥地緊緊……
車開走了,哥們兒追了上去。它脖子上的那枚鐵鏈心墜晃動著,它的速度一點一點加快,雄健有力……
司機從反光鏡裏看到了哥們兒,嘀咕了起來:“咦,那條狗怎麽追上來了?”許多乘客也好奇的往後看,宋揚喊了起來:“師傅請停一下車,師傅停一下車……”
他跳下車門,抱住哥們兒,再也忍不住,失聲哭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好自私,他不能想象哥們兒在他離開後會怎樣生活……
好不容易強忍住眼淚,他站了起來,拍了一下哥們兒,“回去吧,哥們兒”,他說。哥們兒不動,宋揚大喊了一聲:“回去!”
哥們兒隻好不情願的往回走……“快跑——啊!”宋揚幾乎是在朝哥們兒吼。哥們兒跑了起來,跑一會兒,便停下來看看宋揚,車也開了起來,慢慢地,遠去了,遠去了……
遠去了……
宋揚捂著臉靠在車座上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