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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井的態度表明,日軍麵對中國軍隊所固恃的驕橫之氣早已不複存在……日軍預料到對手的若幹種進攻方式,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對手會利用飛機給他們下一場“汽油雨”……孫立人將軍提前下的一著妙棋,早已切斷了日軍的逃生之路……

  進入10月,緬北雨季已漸至末期,中午雖依然炎熱,但早晚已有涼意,氣候有如珠江流域一帶的晚秋。

  新1軍在密支那隆重地慶祝了“雙十節”,長時間的休整和充足的補充,使經過血戰之後的部隊很快便恢複了元氣,於10月15日開始反攻緬甸第二階段作戰。

  此時衛立煌指揮的20萬中國遠征軍“Y”部隊強渡怒江後,經鬆山、騰衝、龍陵等一係列大血戰,基本收複怒江以西被日軍奪占了已經兩年多的地區。但傷亡極為慘重,無力繼續完成原來的作戰任務:即打通滇緬公路從雲南到密支那段。尤其是“Y”部隊越過國境線後,在攻打芒友與南坎兩城的戰役中均遭重創,铩羽而歸。於是最高統帥部重新劃分任務,衛立煌指揮的“Y”部隊負責肅清雲南境內日軍第56師團殘部,孫立人指揮的中國遠征軍“X”部隊接過打通滇緬公路剩餘路段的任務。

  孫立人遂與新上任的駐印軍總指揮索爾登將軍重新製訂作戰計劃,將兵鋒直指八莫。

  美軍黑人工兵沒日沒夜地早已在江麵上修建起一座大橋,把密支那通往八莫的公路連接起來。一隊隊的大卡車,將新1軍官兵一批接著一批地運過江去,向著八莫方向挺進。

  八莫位於伊諾瓦底江東岸,距密支那210公裏,東麵是高黎貢山的南支—東加親山脈,山高林密,伊諾瓦底江波濤洶湧,江麵遼闊。市區呈長方形,南北長約5公裏,東西寬約3公裏。城區邊緣地形起伏,樹木蔥蘢極易隱蔽。

  八莫是緬北的商業中心,在仰光淪陷前,它是滇緬公路的終點,也是國際聯運的中轉站,由水路運來的軍用、民用物資在此卸下後,裝車經南坎、畹町輸入中國。其次,與密支那一樣,其位置處在中印公路必經之處,故為中國軍隊必爭之軍事要地。

  新1軍倘能連續攻下孟拱、密支那、八莫這緬北的鐵三角,就意味著中印公路的開通為期不遠了,中國與世界反法西斯戰場的隔絕狀態也就宣告結束。

  但日軍主帥本多政材中將也給八莫守軍司令原好三大佐下達了死守八莫的命令:“不論兩年、三年或犧牲5萬、10萬日軍,亦在所不惜!”

  原好三是第2師團搜索聯隊的主官,該部有1300餘人。密支那戰況緊張的時候,日軍將這支部隊由緬南方麵緊急調往增援,不料剛剛到達南坎,密支那已被中國軍隊占領。乃改以該搜索聯隊作基幹,加上八莫守軍16聯隊第2大隊、野炮一個大隊全部,戰車10輛及從孟拱戰敗後逃到八莫的第18師團55聯隊第2大隊殘部,共約4000人,混合編成一個支隊,由原好三大佐指揮,擔任八莫的防禦。

  八莫是日軍長期經營之地,加之他們汲取了於邦、孟關、瓦魯班、孟拱、密支那被中國軍隊相繼攻克的教訓,已在八莫城外的廊堤、莫馬克、飛機場設置了三道防線,並對原有的防禦工事進行了進一步的改進和加固。市內碉堡林立,暗堡密如蛛網,且相互連通,是一塊比密支那更加難啃的骨頭。

  此時取得英帕爾大捷的英軍也派菲斯丁少將率英軍第36師突入緬北,向曼德勒方向進攻。孫立人遂命潘裕昆率第50師去支援西線的英軍,唐守治的新30師則翻山越嶺,秘密直插日軍盤踞的另一城鎮南坎,隻動用他的老班底新38師攻打八莫。

  僅1個師也有16000餘人,加上軍部直屬部隊,遠在24000人以上,麵對4000守軍,打的雖是對進攻一方極端不利的城市攻堅戰,新38師官兵依然認為這是用牛刀宰雞,人人士氣高漲,信心百倍。

  11月初,孫立人把軍部前移到高軍武戍守的廊堤,並把李鴻、潘裕昆兩位師長召來,聽取他們以及高軍武的特務大隊過江偵察的情況匯報。

  太平江從滇西的山中流出,穿越中緬邊境,和南太白河合股北流,改稱太平江,到廊堤又轉而曲折向南,在八莫注入伊洛瓦底江。原好三在這裏構築了堅固的外圍三角陣地。

  廊堤,就處在這個三角陣地最北尖端的對岸。

  新38師經半個月的閃擊攻勢,推進240餘公裏,於10月29日一舉將廊堤1個中隊的守敵殲滅。113團趁機兵分兩路,沿北岸向上下遊搜索,於30日攻占了大利、海薩、可新幾座小村莊,肅清了太平江北岸的所有日軍,使八莫日軍的外圍防禦陣地,完全龜縮在三角地帶裏麵。

  太平江麵寬約六七百公尺,水流湍急,對岸是一道陡峭的高坡,敵人在坡頂修築了許多堅固工事,控製著所有可能渡河的渡口。廊堤當麵又是一塊平地,部隊的渡河行動,處處容易受到敵人的壓製。

  孫立人三番五次親自到太平江邊觀察對岸敵情,深感廊堤南岸太平江與八莫夾成的三角地帶地勢平坦,沿江工事密布,明碉暗堡極多,如由廊堤進攻,必將遭受重大傷亡。

  根據他在緬北叢林指揮作戰的豐富經驗,認為叢林戰攻擊最有效的辦法,即用適當兵力從正麵攻擊,吸引敵人,而以主力從森林中開辟新路迂回到敵人的背後,先截斷敵後方聯絡補給線,阻止敵後方部隊增援,然後對正麵之敵,施行包圍夾擊,便很容易收殲滅戰的效果。

  他決定變更部署,以新38師主力改從大利以北地區,秘密向東側的山地和古驛道轉移,對八莫以東的莫馬克和曼西作遠程迂回包抄。

  考慮到八莫防守堅固,孫立人還火速將美軍一個155毫米重炮營調來助戰。

  至12月3日,各部均已進入攻擊位置。高軍武的特務大隊被部署在太平江北岸,看似攻擊正麵,實則擔任佯攻。

  4日上午10時,孫立人下達了攻擊命令。

  隔著太平江與日軍遙遙相望的高軍武得知114團以迅雷之勢向莫馬克猛進,112和113團也都沿左翼山區的古驛道迂回到敵後,同時發起了攻擊,也著急起來。

  他領會佯攻並非不攻,在吸引敵人兵力的同時一旦尋著有利戰機,也應借勢發力,主動出擊,努力擴大戰果。他先後組織了幾次夜間偷渡,都被日軍發現,用猛烈炮火封鎖,未能成功。到8日夜間,他派出十餘日前曾帶領2中隊渡河偵察襲擾的龍鳴劍,再次率7名勇士泅水偷渡過河。過河後他們很快在日軍左翼陣地發現了一處破綻,立即發出信號。在北岸早已整裝待發的2中隊300餘人立即向發出信號方向武裝泅渡過去。乘敵不備,毫不費力地占領了日軍的一大塊灘頭陣地,並且馬上向左右日軍陣地發起攻擊,反而封鎖了日軍的多處陣地。

  高軍武見對岸槍聲響成一片,立即下令全大隊武裝泅渡。死在太平江裏的特務大隊士兵不下100人,但他們終於在下午2時左右攻占了日軍據守的河岸高地。

  第二天,日軍向特務大隊發起了瘋狂反撲,坦克掩護著步兵拚命衝擊特務大隊的陣地。官兵們一連兩晝夜擊潰日軍多次反撲,並以小部隊包抄敵後,打得日軍丟盔棄甲,死傷累累,走投無路,迫使200餘名反撲無望落入特務大隊包圍之中的日軍集體切腹自殺。

  特務大隊肅清殘敵後,即向八莫東郊挺進。

  此時的日軍和前些時候的太平洋戰爭爆發初期的日軍也大不相同,那時他們打得英美軍隊望風披靡,潰不成軍,其勢之猛,猶如天神。而在遭受一連串的慘敗之後,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老兵早已損失殆盡,補充上來的新兵大都訓練不足,不少還是半大孩子。加之國內物資嚴重缺乏,身體大都單薄虛弱。與如狼似虎挾威而來的中國駐印軍相比,戰鬥力明顯已經不在同一檔次上。

  美軍顧問官莫蘭上校在審訊戰俘時,命令在此戰中自殺未遂被生擒的日軍英井中隊長對各國軍隊的戰鬥力作一估評。

  英井少佐不失狂妄地宣稱:“如以同等裝備,日軍可以1擊7緬軍,擊6印軍,擊5俄軍,擊4法軍,擊3英軍,擊2美軍,與中國軍則1對1平。”

  英井的態度表明,日軍麵對中國軍隊所固恃的驕橫之氣早已不複存在。

  就在特務大隊進展順利時,各路攻擊部隊也都接連不斷取得了預期的勝利,莫馬克、曼西,相繼落入中國軍隊手中。

  特務大隊和113團過江後馬不停蹄,直撲八莫。一路上勢如破竹,很快將八莫市區外圍的大小村落和3個飛機場完全占領,並繳獲了兩架零式戰鬥機。

  軍直各部也急速向前推進到大利,廊堤一帶,接替太平江北岸的防務,並以一部兵力過江,和新38師取得密切聯絡。

  此時,八莫日軍不但等待增援轉移攻勢的企圖完全破滅,且已徹底陷入中國軍隊鐵桶般的包圍圈中,處於死地,插翅難逃了。

  八莫是一座山城,市區陣地南北縱長10裏,東西橫寬6裏,大小湖泊散布其間,形成很多龜背形的高地,犬牙相錯,彼此都能相互策應,為著構築秘密工事,半年前敵人即禁止民眾進入市區,許多隱蔽部都是用鋼骨水泥建築起來,一座座的地下堡壘十分堅固,15公分的重炮彈打在上麵,若無其事,500磅的炸彈直接命中,也不能將其完全炸毀,地下堡壘裏麵還有很多的床位和水電設備,一切都是作死守的準備。敵人憑借著地形之利,工事做得十分隱蔽,火力的控製也很靈活,敵兵在這個隱蔽部裏射擊幾發,又借著交通壕跑到另外一個隱蔽部裏去。尤其是陸軍監獄、憲兵司令部和老炮台三處陣地,構築得極其堅固。

  12日清晨,孫立人將軍率幕僚渡過伊諾瓦底江,親臨炮火紛飛的八莫城下,指揮對八莫守軍的最後一擊。

  李鴻師長將新38師分為兩把尖刀,113團與特務大隊從東南方向向市區進攻,114團從西北方向向市區進攻。另留112團堵在江邊,截擊漏網之魚。

  中國駐印軍擺開了一個決意將八莫日軍全殲的架勢。

  麵對洶湧而來的中國軍隊,自忖無處可逃的日本守軍並未慌亂。因為每一個官兵都清楚他們一旦落入中國人之手,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麽樣的結果?根本無須任何動員,所有官兵一瞬間便斷絕了所有不切實際的念頭,決心與中國軍隊拚個你死我活,或是同歸於盡。

  原好三大佐向守城日軍下達了“玉碎戰”的命令。各處陣地上的日軍接到命令後,在官佐的率領下,紛紛舉行向天皇獻身的儀式,齊刷刷跪下一大片,向東方磕頭不止,祈求天照大神的庇護,決意與八莫共存亡。

  6點15分,孫立人將軍一聲令下,“轟隆隆……”巨大的爆炸聲撼天動地。衝天的硝煙彌漫開來,模糊了人們的視線。一場空地立體攻堅戰打響了。12門威力巨大的155毫米榴彈炮和各種野戰炮、山炮、戰車炮向著八莫城區不停地噴射出炮彈。伴隨著地麵“隆隆”的火炮轟擊聲,空中滾過串串驚雷,600米高空,從密支那機場趕來的一批接著一批的美軍轟炸機穿雲破霧,以雷霆萬鈞的氣勢飛臨預定轟炸地點上空。刹那間,炸彈如冰雹般當空瀉下,日軍的各個據點與要害目標一一被淹沒在熊熊火海之中,指揮所被炸毀,通信樞紐遭癱瘓。飛機大炮的狂轟濫炸幾乎將整座城市深翻了一遍,房屋建築與暴露於地麵之上的日軍陣地被炸毀殆盡,大約三分之二的地麵工事被掀上了空中。

  可是,日軍官兵極其頑固,仍有不少敵軍暗堡和地下塹壕炮轟轟不塌,炸彈炸不垮。

  麵對複雜的地形、堅固的陣地,進攻一方必然處於不利境地。每攻下一處陣地,中國士兵都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

  驕狂呆板的日本軍官們犯下了極為幼稚的錯誤,早已滲入他們靈魂血液之中的武士道精神使他們超越了對死亡的恐懼感,同時也加速了他們的死亡。在明知已無生機的情況下,他們渴望著帶領士兵轟轟烈烈地戰死,隻有如此自己的英靈才能進入靖國神社,受到後人千秋萬代的景仰,故而沒有仗恃精心構築的堅固工事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對中國士兵進行大量殺傷,而是不斷地組織敢死隊向中國軍隊發起一次又一次的反衝鋒,愚蠢地把士兵們暴露在中國人強大的火力之下。

  而中國的軍官們最渴望引誘敵人離開工事,跳進中國士兵們挖的蛇形戰壕、交通壕裏來,與自己的士兵進行肉搏。

  戰至13日半夜三點多鍾,各路進攻部隊均已按原計劃相繼突入了市區。已經被炸成廢墟的各條大街小巷到處都奔駛著中國人駕駛的坦克和步倫式機槍車,躍動著中國士兵的身影。

  特務大隊處於進攻部隊的右翼,日軍最堅固的三大據點中的陸軍監獄、憲兵司令部均已落入中國軍隊之手,唯有據守當麵老炮台的日軍還在負隅頑抗。

  半夜時分,高軍武隨古良的第1中隊經一路血戰,挺進到距離老炮台百餘米的地方。

  高軍武用望遠鏡仔細觀察了一下聳立在淡淡月色之中的老炮台,發現地形複雜,工事堅固,立即下令挖掘戰壕,等到天亮後再發起進攻。

  拂曉時分,陣陣勁風把江麵的濃霧一團團地刮進市區,10米開外,影影綽綽,什麽也看不真切。

  借著濃霧的掩護,原好三大佐再次出動敢死隊向中國軍隊的陣地殺來。濃霧之中突然響徹起用喇叭播放出的日本國歌驚天動地的聲音:“皇祚連綿兮久長,萬世不變兮悠長……”

  展現在特務大隊官兵們眼前的是一幅古怪離奇、亦真亦幻的情景,令他們瞠目結舌!

  所有的日軍敢死隊員均以白布條勒額,麵露猙獰之狀。白布條中央,露著一個血紅色的圓疤。一大片赤著上身,光著腦袋提著上好刺刀的三八大蓋的士兵大踏步向著特務大隊的“蛇壕”擁來,數百條粗細不一的嗓子一齊發出的喊殺聲混合著哭喪般的音樂聲,組成了一團巨大嘈雜的聲響,似串串雷霆滾過大地。

  日本人奇異的進攻陣形與進攻戰術,是他們過去從未見過,也從未耳聞的。與國歌聲混響在一起的是撕心裂肺、響遏行雲,拖著長長尾音的“殺—”聲。

  引領著這幫凶神惡煞般的敢死隊員的,是一個與敢死隊員同樣打扮的日軍少佐。他胯下騎著一匹棗紅色的東洋大馬,右手揮舞著一把雪亮的指揮刀,口中大聲吼唱著《君之代》。

  日軍敢死隊員分明把血肉紛飛的戰場,變成了他們展示武士道精神的戲劇舞台,而他們正是這舞台之上的“領銜主演”。這一刻,所有的敢死隊員似乎都把自己當成了天照大神附體,刀槍不入的得道神靈,人人都努力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態與模樣。

  炮彈在人潮中爆炸,子彈像疾雨般潑灑,東洋馬上耀武揚威的日軍少佐大叫一聲,“咚”地從馬背上翻身墜地,手中的指揮刀掉到地上。

  在疾雨般掃去的子彈麵前,敢死隊員接連倒地。進攻者的隊伍出現了混亂。但是,沒有一個活著的日本人往回跑,他們反而加快了腳步,向著中國軍人的陣地飛奔而來。抱著超凡脫俗信念的敢死隊員人人以微笑麵對死亡,對“噗噗”倒下的同伴視若不見,踩踏著累累屍體瘋狂地呐喊著衝向了中國軍隊的陣地。

  衝過火力網的敢死隊員們“咚咚”跳進“蛇壕”,中國士兵挺著刺刀毫無畏色地迎上前去。在狹窄的戰壕裏,再精良的武器包括衝鋒槍都無法施展,雙方隻能短兵相接,搏殺在一起。中日兩種語言發出的喊殺聲驚天動地,亂成一團,戰鬥緊張得連換彈匣的時間也沒有,唯有刺刀,成了最好的武器。

  高軍武與古良等人此時正呆在離前沿不過30米的二線陣地上。

  古良一看敵人來勢洶洶,趕緊喊道:“大隊長,鬼子的敢死隊撲過來了,這裏危險,你趕快下去。”

  高軍武沉下臉罵道:“混蛋!遇到危險我就拔腿開溜,我還配做你們的長官嗎?”

  古良可不管他這一套,轉臉對鄒喜子幾名警衛員喝道:“鄒喜子,你們馬上把高大隊架下去!”

  鄒喜子深知高軍武的脾氣,哪有這膽兒。

  “媽的!”高軍武霍地掏出手槍:“誰敢架我下去我就斃了誰!排長以上的軍官都給我站出來,我衝到哪裏,你們就跟到哪裏!”

  前麵的“蛇壕”易手了,日軍敢死隊員呐喊著衝了過來。還沒等到高軍武下命令,古良已經帶著人迎著日本人衝了上去,戰壕裏頓時“砰砰嘣嘣”殺得人仰馬翻。

  突然,“轟隆”一聲,一發炮彈在戰壕裏炸開,氣浪將高軍武掀了一個筋鬥。他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暗自慶幸沒有受傷。

  回頭望去,卻大吃一驚,古良已經倒在血泊中,整個腦袋都不見了,頸腔裏汩汩地噴著亮汪汪的鮮血,身子撲倒在上,彈片在他的後背切割開一個血糊糊的大窟窿,能清楚地看見拳頭般大的心髒在胸腔裏“咚咚”跳動。

  高軍武心如刀紮,明知古良已經戰死,仍狂吼道:“鄒喜子,快叫衛生兵,快把古中隊抬下去搶救!”

  高軍武的心在收縮,兩眼噴出殺氣。他將手槍插進套裏,抓起古良上好刺刀的自動步槍,猛地站起身,高聲喝罵道:“小鬼子們,我操你祖宗!”

  率領戰士們向著人影最密集的地方飛快地奔去。

  剛轉過一個拐角處,突然迎麵碰上兩個日軍敢死隊員。狹路相逢,近在咫尺,高軍武驀地大吼一聲,挺著刺刀猛撲向一個日本兵。日本兵也挺著刺刀迎了上來,但見高軍武氣勢逼人,嚇得往後一退,高軍武趁勢一個箭步撲上去,大吼一聲“殺”,刺刀狠狠地戳進了日本兵的肚子,日本兵仰身倒下。高軍武還沒來得及拔出刺刀,另一個日本兵已經竄到身邊,刺刀猛刺過來。高軍武想要拔出刺刀招架日本兵的刺刀,已然來不及了。情急中他放手撒槍,身體一側,躲過日本兵的刺刀。在這一瞬間,高軍武右手抓住日本兵的槍杆,順勢一拽,腳下一個絆子。“撲通”一聲,日本兵摔了一跤,還沒有爬起來,被高軍武拔出的手槍一槍擊斃。緊接著,幾名敢死隊員也倒在了他的槍口之下。彈匣打光了,高軍武右脅下也挨了一刀。一個敢死隊員挺著槍向他刺來,他手無寸鐵,急忙用左手順著來勢,把敵人刺過來的槍按在地下,右手迅速抓住日本兵的咽喉,瞬間發力,他的五個手指立即變成了五支鋼鉤,戳通了敵人的喉管。他用力一扯,竟然把日本兵的舌頭連同喉管一齊扯了出來。

  長官勇猛如天神,士兵們人人奮勇當先,殺得日軍敢死隊員丟魂落魄,大部橫屍戰壕,剩下幾十人,沒命地逃了回去。

  中午過後,各路進攻部隊先後會聚到了老炮台四周,將最後一個日軍據點鐵桶般包圍起來。

  此時的八莫城,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街麵上死屍與殘磚碎瓦狼藉,不少幢被前兩天被大火吞噬的建築仍在飄嫋著稀疏的火苗和淡淡的青煙。

  城區裏空氣滾燙,溫度遠遠賽過了酷熱的夏日。

  槍林彈雨中從伊諾瓦底江西岸接連數日毫不停歇的衝殺過來,耳膜飽受爆炸的衝擊,眼睛因硝煙和疲勞而充血、疼痛,逐漸的聽覺和視覺都模糊昏花了,味覺喪失了,皮膚也變得粗厚、麻木了,神經也因過度緊張而變得遲鈍。當一個人整個反應組織都被揉搓得變形了時,他的行為就是正常狀態下人難以理解的了。因為這時他已經不能算是正常的人了。

  14日下午,一場暴雨從天而降,把四處烈火淋熄,把滿地汙血衝洗幹淨。可老炮台外依然是一片血紅。滿地被雨水泡得發白的屍體,在烈日下由白變綠變黑,吹氣兒似的膨脹起來。

  高軍武和他的士兵們生活在死屍堆中,夜裏行動時一路上不時絆到死人身上。

  連續數天數夜幾乎沒打一個盹,高軍武覺得腦漿子都被那股早已在密支那充分領教過的惡臭味熏得發疼發麻,走起路來,仿佛踩在棉花上。所有士兵也都和他一樣,看上去目光呆澀,全像熱昏病人。這一是因為疲勞過度,更主要的原因則是被那股子惡臭味熏的。後方送上來的飯菜,聞著就想吐,頂多也就隻能喝點湯。一路衝殺過來,看見沿途死去的中國士兵躺臥四處,大家的眼睛都紅了,不覺得餓,也不覺得累,就想打,就想殺日本人。

  高軍武把2中隊、3中隊全調了上來,正在準備著新的一輪進攻。

  各支部隊輪著打了幾個回合,突然遭遇複蘇地堡的猛烈火力阻擊,仍然沒能攻進老炮台。

  “娘賣X的,誰跑老子砍誰的頭”、“狗娘養的”、“狗操的”,從中國人的工事裏不斷傳出這樣的怒罵聲。老炮台近在眼前,可就是打不進去。

  原好三組織了好幾次反衝擊,把已經攻進堡壘的中國官兵打了回去。

  高軍武也組織敢死隊端起機關槍、衝鋒槍,拎著手榴彈往前衝。衝不動了,就把屍體壘成肉垛子工事原地堅守,或是推著屍體一點一點往前拱。

  天黑下來時,高軍武率第1中隊終於攻進了一幢緊貼在炮台牆根下,守軍用作野戰醫院的院落。房子和圍牆被打得七裂八塌,四處冒煙起火。

  當中國人發起進攻時,所有日本人包括傷員、醫護人員,凡是能動彈的全都拿起武器迎上去打,拚命將潮水般湧上前來的中國人打回去。白刃戰,手雷戰,槍托對打,大刀砍,刺刀戳,滿地上扭抱翻滾,彼此像野獸一樣撕咬。

  也不知打死了多少人。天亮後一看。一條20多米寬1米多深的幹河溝都讓雙方士兵的屍體填滿了。

  高軍武再檢查自己的人,又死了137個,其他不管受傷的沒受傷的,一個個身上全糊滿了血,平時話再多的人此刻也不開口了,不少人就蹲在圍牆根下,叭嗒叭嗒抽煙,叭嗒叭嗒掉眼淚……

  15日天亮後,中國工兵已經搶修好了三座日軍機場中的一座。美軍的運輸機可以直接在八莫城外降落,新1軍的後勤補給有了充分的保障。

  老炮台遲遲拿不下來,莫蘭上校抵近觀察後,回“前指”見到孫立人心急如焚,遂獻上一計,建議他火攻老炮台。

  20分鍾後,所有進攻部隊均接到命令:火速後撤,待老炮台燃起大火後,再發起進攻。

  1個小時後,4架運輸機分兩批在八莫城外的機場升空,在老炮台頂上盤旋,把上百個油桶擰開蓋子後砸了下去。油桶觸到石岩石牆上訇然破裂,汽油在日軍的明硐暗堡之間四處飛濺橫流。“油”往低處流,流進了日軍的暗堡和地下工事。日軍預判到對手的若幹種進攻方式,並有反製的手段。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對手會利用飛機給他們下一場“汽油雨”,情知大事不好,卻不知如何應對。

  緊跟著幾枚燃燒彈投下,偌大的一座炮台,頓時燃起了衝天大火,響起了“砰砰嘣嘣”的彈藥爆炸聲和日本人的鬼哭狼嚎聲。

  火焰尚未熄滅,無數把嘹亮的衝鋒號已然響起,中國軍隊在幾乎未遇抵抗的情況下衝上了老炮台。特務大隊的官兵腿快,首先將繡有大鵬鳥圖案的新1軍軍旗插在了炮台頂上。

  新1軍軍旗是孫立人在建軍之際親自設計的。孫將軍一生以精忠報國的嶽飛自勉,由於嶽飛字鵬舉,因此新1軍的軍旗也仿效嶽家軍,采用了大鵬鳥的圖案。

  1個小時後,“新1軍已攻占八莫”的捷報便通過無線電波,傳到了數千公裏之外的重慶。

  整座八莫城已經完全落入了新1軍手中,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與大鵬鳥軍旗在全城迎風飄揚。但是,戰鬥並沒有結束,老炮台的日軍在大火燃起之前已經放棄了表麵陣地,鑽進了地下工事,通過縱橫交錯的暗道向四處轉移,城裏的各個地方喊殺聲與槍聲仍然不絕於耳。

  激烈的城市攻堅戰,轉眼間變成了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中國軍人手中的火焰噴射器、戰防槍,本已是對付“老鼠”的利器。但李鴻師長仍嫌進展太慢,索性從飛機場調來挖掘機,用巨大的“抓鬥”在日軍的頭頂挖洞,待洞口剛剛露出,則由步兵往洞裏灌汽油,黑煙烈火,燃遍全城,負隅頑抗的日本人被燒成了炭,燒成了灰,76名日軍士兵被烈火燒得體無完膚,高舉著雙手鑽出地下工事,乖乖地當了俘虜。

  16日夜裏3點多鍾,原好三率領64名日軍官兵偷偷鑽出地下工事,想鑽過中國軍隊的空隙處逃往城外。不料被龍鳴劍的第2中隊發現,雙方頓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遭遇戰,十幾分鍾後,原好三與64名日軍官兵一個不剩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待天亮後,八莫守軍4263人無一漏網,除生俘117名外,全部被殲。

  此戰還繳獲“零式”飛機兩架,坦克10輛,壓路機及牽引車18輛,輕重機槍195挺,步槍衝鋒槍2273支,各種口徑火炮28門。

  為紀念孫立人將軍的偉績,盟軍總指揮部決定,把從莫馬克到八莫這一段公路命名為“孫立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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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紅牆檔案(一)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菊花與刀:日本文化諸模式

    作者:美 魯斯·本尼迪克特  

    紀實傳記 【已完結】

    作者運用文化人類學研究方法對日本民族精神、文化基礎、社會製度和日本人性格特征等進行分析,並剖析以上因素對日本政治、軍事、文化和生活等方麵曆史發展和現實表現的重要作用。用日本最具象征意義的兩種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