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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曹家歲月拾零

  簡木全

  1964年9月9日,我和五百多名一二十歲的青年,乘坐二十多輛解放牌大卡車離開了重慶,奔赴四川北部的大巴山區。老實說,當時重慶於我而言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一是因為我在重慶生活的時間太短,二是因為父母雙亡,無家可歸。我迫切需要出去闖蕩,改變現狀。那年,我剛好十八歲。幾經輾轉後,我和十幾個年輕的夥伴來到四川省萬源縣白沙區曹家公社大沙坪藥場。

  藥場生活拾零

  藥場建在名叫大沙坪的一片荒山上。

  我們的勞動生活與當地農家沒有多大區別,早晨,兩人扯豬草,兩人扛燒柴,其餘的下地幹農活。和生產隊一樣,藥場也憑勞力大小記工分,本地場員勞動一天記十分,男知青記八分,女知青分別記六至七分。

  藥場剛開辦什麽基礎也沒有,連吃飯都成問題。煮飯由本地場員陳定國的父親承擔,年輕個矮、結實的陳定國負責挑水。九點左右是早飯時間,午飯在下午一點半左右,天黑了吃晚飯是常事。

  知青剛到的一年裏,公社糧站按上級指示供應知青每人每月三十五斤大米、四兩菜油。可是藥場除了重慶知青之外,還有好幾個從幾個生產隊抽調來的本地場員……他們從自己家裏帶來的口糧是包穀。由於知青和本地場員在一起吃大鍋飯,所以每頓飯都摻和著磨碎了的包穀米。一些知青,特別是幾個女知青吃了這種飯不消化,肚子痛,很不情願吃。但不吃飯呢,肚子又餓,所以常常是端起碗就掉淚……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適應過來。幾個月之後,我們倒吃不慣“精白米”飯了,因為它容易消化,不經餓。

  最困難的是冬天沒有蔬菜吃,我們經常吃米湯煮的幹蘿卜纓子(即蘿卜葉)當地農民們常常用它喂豬。此外還有一種本地農民叫“酸菜”的蘿卜纓子。酸菜的做法是將新鮮的蘿卜纓子用開水燙過,然後放到木桶裏加涼水完全浸泡,蘿卜纓子的上麵用石頭壓實。一個多月後,綠色的蘿卜纓子經過發酵變成了黃色,產生一種獨特的酸味,它是當地人過冬時的家常菜。

  到藥場沒多久,知青們個個變得饑不擇食,不管飯菜好吃不好吃,隻要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男知青們輕輕鬆鬆地可以吃八九兩米煮的飯。為了充饑,知青經常在本地場員的指導下采集一些野生果木,為此也招惹過麻煩。

  藥場附近長著一些漆樹。五月初,漆樹綻開紅色的嫩芽,看上去跟香椿芽一模一樣。上頓下頓都吃幹蘿卜纓子和空心蘿卜的我們,聽說漆樹芽也可以吃,立即爬上幾棵漆樹,摘來許多漆樹芽,用開水汆一下,伴上壇子裏的酸鹽水,做成一道佳肴,吃起來竟然十分鮮美,也沒任何怪味。不料當晚就出現了問題:知青個個覺得身上奇癢難耐,早上起來,發現到處是紅斑,一些人的臉也腫了。尤其尷尬的是肛門附近好像有蟲子在爬,隻好躲在無人處撓。

  漆樹芽與香椿芽最大的區別是香椿芽的斷口處沒有任何黑色物質,而漆樹芽的斷口處由於流出的樹液接觸空氣而變成黑色。不過這是我們後來才知道的。

  初到大沙坪時,不少人因水土不服生病。我們雖名曰身處“藥場”,但在那缺醫少藥的邊遠山區,每逢生病,也隻能求助於當地的草藥先生。有的知青家長因此不時用包裹寄一些藥來,我們下山到白沙或曹家溝街上時也常常買些治療風寒感冒的常用藥品。當然外傷用藥如消炎粉、油膏、紗布之類是必不可少的,因為在勞動中這裏劃條口子、那裏碰破一塊皮是很常見的。我的“連二杆”(即小腿前內側)就因在坡地挖土的時候多次被滾落下來的石塊砸傷,而且常常是舊傷口還未愈合又被砸得鮮血直流。

  挖天麻

  洋芋、包穀、四季豆這些“進口貨”種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早已是五月份了。既然是藥場,藥材是必須要種的。我們一幫重慶知青到達之前,二大隊曾派兩個人在此栽了兩分地的玄參、幾十棵大黃、幾棵黃柏。除玄參、大黃用分蔸繁殖外,藥場又在供銷社購回黨參、黃連、大力子等種籽,對這些藥材進行人工培育。黃連的生長對環境要求十分苛刻:土層深厚、疏鬆肥沃、半陰半陽的地方才能生長良好,一般要生長五六年才能長成“雞爪黃連”。我們費了很多心血栽種了一大片地的黃連,指望靠它賣一筆大錢。三年過去,藥場始終沒有辦成。但俗話說,“靠山吃山”,幾年間我們不經意地也淘到了一些生存的本事。

  挖天麻算是其中之一。大沙坪遍山都有野生的黨參、泡參、柴胡、防風以及天麻……當地的農民常常利用工餘時間外出采藥,晾幹後賣給當地的供銷社,換一點油鹽錢。這些野生藥材中,最名貴的可能要算天麻。當地農民說起挖天麻這個行當常常有幾分神秘色彩:挖天麻要憑運氣,天麻埋在地裏自己會跑掉,等等。這樣的故事讓我們這幫小青年心裏癢癢的,總想試一試自己的運氣。剛好藥場附近有一家姓覃的農民,父子幾個都是挖天麻的能手,我們決定慕名前往,跟他們學挖天麻的手藝。

  一個星期天,我和朱四明、羅潤生、鄧福彬、馬仕渝從藥場出來,過一道灣再上一道梁,來到覃家父子的住處。覃老漢老伴已去世,留下三個兒子。大兒子覃興榮四十多歲,已經結婚,但未分家,一米七八的個子,瘦削的臉上有一塊傷疤;二兒子覃興元結婚後分家在一邊居住,房子離覃老漢家不遠;三兒子覃興華尚未成家,與父親和大哥住在一起。

  我們知道覃興榮挖天麻最有辦法,就死攪蠻纏地央求他帶我們去挖天麻。他磨不過我們隻好答應了,提出條件是要我們幫他割牛草。這還不容易,山上到處都是牛草,我們一口答應。協議既已達成,他拿著一把鋤頭出了門,我們背上背篼。

  拿著鋤頭跟著他朝屋後的山坡走去。走著走著,他隨手一指路邊說:“這裏就有天麻!”我們幾個連背篼也顧不得放下,急忙開挖。一陣亂刨,挖出一個搶一個……看著每個人不論大小、搶得慢的手裏也拿三四個的時候,他笑著說:“沒有了……沒有了,前麵還有!”又走了十多米遠,他停下來隨手挖翻一個樹樁,裏麵又滾出五六個天麻來,我們又一擁而上亂搶起來。他站在旁邊扶著鋤頭大笑說:“莫搶了,前麵有的是!”於是我們繼續簇擁著他往前而去。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幾個笑逐顏開,滿載而歸。

  後來,通過翻閱資料,我終於弄清楚了天麻的生長習性。原來天麻這種在中醫裏鎮驚息風的藥物是一種依靠吸取密環菌作營養而生長的植物,密環菌沒有了,天麻個體哪怕還很小也會迅速抽苔開花、結籽,以傳播後代;如果密環菌豐富,天麻的個體會長得很大也不會抽苔開花。農民在沒有了解天麻的生長習性情況下,挖來野生的天麻種在自留地裏,由於沒有密環菌不能存活而爛掉了,使得農民誤以為它跑了。天麻密集生長的地方,可以聞得到一股馬尿味。覃老大之所以達到指哪裏哪裏就有天麻的水平,說明他對天麻的生長環境了如指掌。真是“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啊!隻是可惜在那些年頭裏,曹家山上再多的天麻也沒有改變那裏的農民一貧如洗的生活狀況。

  炸魚樂

  曹家公社前麵流著一條彎彎的小河。小河裏的淺灘上經常能看到一群群當地人叫做“洋魚”的魚遊來遊去;而另一種全身帶麻點叫做“土魚”的魚則更是多得不可勝數。洋魚是一種高山冷水魚類,全身密生細小鱗片,魚肚白色,身軀長圓形……肉質極為鮮嫩,最大的可達三斤左右,四十來厘米長,喜歡生活在深潭陰河或洞穴中,食物以水草、青苔、水蟲為主。

  先前,曹家溝會往水裏鑽的人隻有學校裏的兩三個老師。當農民們曉得知青裏有些好水性的人時,就主動找上門來要求跟我們合夥炸魚。我們沒有炸藥、雷管,而農村興修農田水利就有這些東西,搞點炸藥、雷管易如反掌。於是上至鋼廠河壩的龍灘子綠陰潭(此潭上部有一個兩米多高的瀑布,水流湍急而使洋魚無法逾越而到此為止)下至手爬岩河壩,到處都留下了我們一群炸魚人的足跡。

  第一次炸魚點導火繩時,我的心跳得非常厲害,手不停地發抖,火柴都劃了小半盒也還沒點著。躲在大石頭後麵的知青們幾次探出頭來問:“啷個搞的,得不得行?”我回答道:“得行。”又劃了幾根火柴終於點著了,帶著濃烈硝煙味的火苗子“哧”的一聲冒了出來,我趕緊把手中的一管炸藥扔進水裏,後退幾步看著那不斷咕嚕嚕冒著硝煙氣泡的水麵。幾秒鍾後,隻聽“轟”的一聲,被炸起的水柱衝起四五米高,躲在石頭後麵的知青們紛紛脫去衣褲,跳到水裏抓魚。

  炸魚的次數多了,經驗也豐富了,點燃導火繩隻需一根火柴就足夠了。又比如我們了解導火繩的長短取決於水的深淺,最好是讓炸藥在快沉到或剛沉到水底時爆炸;如導火繩過長,魚聞到硝煙味會逃遠就炸不死。到後來,魚少的地方我們每次能炸到三四斤魚,多的地方可炸十多斤,無論多少,絕沒有空手而歸的。

  撿魚的時候,先把浮在水麵的魚撿完。一般情況下,水麵上的並不多,因為洋魚喜歡在深水裏活動。魚鰾裏沒有多少空氣,被炸後就沉下了水底,浮上來的是在淺水活動的魚,鰾裏空氣較多。水麵的魚撿完了就鑽入深水裏去撿。說是綠陰潭……由於水質特別純淨透明度高,沒被汙染,所以躺在水裏三三兩兩或是一小堆一小堆的魚看得清清楚楚。有岩石的地方更是容易,站在高處可以借助慣性,猛吸一口氣,雙手合十,頭朝下,一使勁就鑽下去了。較淺的地方隻需劃一兩下手,就是八九米深的潭底,也隻需劃四五下就到了。雙手各抓起一條魚,口一張,把兩隻魚頭輕輕咬住,兩隻手再各抓起一條魚,然後浮出水麵,腳不停地踩水,先把手中的魚扔上岸,再把口裏的魚扔上去。岸上的女知青或水性較差的男知青負責把魚集中起來。

  女知青們有時也參與炸魚,她們是不下水的,隻在岸上觀戰或協助撿魚。我們卻不願意她們來,因為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是赤條條的,這樣方便、省事,除非在大路邊的水潭裏抓魚才穿條短褲。

  洋魚不能長時間存放,上午炸的中午吃,下午炸的晚上吃。由於洋魚的鱗極細,根本用不著刮鱗。烹飪洋魚不需多少油,我們絕大多數時候采用水煮的方法,隻是象征性地放點油,再加上蔥花,隻要有鹽就行。其實在那機關單位每月都隻供應四兩菜油的年代,我們也不可能有多少油。大盆的水煮魚依然香氣四溢,鮮嫩無比,那鮮味是今天市場上出售的人工飼養魚所絕對沒有的。

  下水抓魚的場麵令我終生難忘。哪怕是幾十年後的今天,我仍經常夢中鑽到水裏去抓魚,那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打獵

  木橋洞有個農民叫付經成,他黑臉膛,矮個子,四十七八歲,長得獐頭鼠目。他家裏喂有一大一小兩條狗,尤其擅長打獵攆山。付經成不僅是打獵的好手,而且很看得起我,每當外出攆山時總要喊我同去。

  一次,我們正在地裏幹活,三大隊一隊一個社員來找付經成,說是他們隊的包穀被野獸咬倒了一大片。午飯後,付經成帶著兩隻狗來喊我一同去。在路上,我問他為什麽不背獵槍,他說:“這回用不著。”其實他心裏已有把握了。他向我介紹了兩條狗的特點:大黑狗,粗壯,五短身軀,擅長追攆野獸;小黃狗,身體細長,擅長鑽洞。

  來到三隊的地裏,察看了被咬的包穀稈後,付經成肯定地說,這是刺豬咬的。原來,刺豬偷吃包穀有它獨特的習性:它先靠近地麵將包穀稈咬斷,包穀稈如果順山倒,它就接著去咬第二棵;如果是朝山倒,它就順著包穀稈找到包穀棒子開吃……並且隻啃吃露在地上部分,朝地下一麵不吃;然後,再咬第三棵。所以,刺豬的危害特別大,一條刺豬要填飽肚子,至少要咬斷一分地麵積寬的包穀。包穀灌漿的時候被刺豬糟蹋,無法再食用,隻能拿去喂牛,農民因此特別痛恨刺豬。

  刺豬的牙齒非常鋒利,包穀稈的斷口處如刀割一般,付經成從腳印和包穀稈的鮮活程度判斷是前天早晨發生的。正說著,大黑狗已聞出刺豬的蹤跡,跟了過去,小狗也緊跟著去了。付經成趕緊叫我下到大路上去“望紅”,自己也跟著狗去了……所謂“望紅”就是觀察狗追蹤野獸的情況,及時向在後麵追趕的人報告方位,因為人是跑不過狗和動物的,加之山梁山灣的阻隔和密密的山林遮擋,遠遠落在後麵的人根本不知道狗和野獸的情況。

  一會兒工夫,狗就發出了急促的叫聲,表明狗已接近刺豬,聞到它呼出的熱氣了……由於密林的遮擋,我隻能聽到狗的叫聲,隨著叫聲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我也在大道上跑來跑去,不斷向付經成報告狗的方位。在一塊空地上,我終於看到狗已與奔跑著的刺豬並肩在跑,狗不斷地轉過頭撕咬刺豬的身子,刺豬身上的硬刺由於劇烈的奔跑互相撞擊,發出稀嘩稀嘩的響聲。不等付經成趕出密林,狗又追著刺豬鑽進林子裏了。等刺豬再次跑出林子,速度已經大減,兩條狗趁機一擁而上……把刺豬扯翻在地。

  黑狗追趕刺豬相當有經驗,它趕上刺豬後並不急於下口,而是再緊跑兩步與刺豬並肩後,再扭頭咬住其腰部的硬刺將其拔掉,那裏的刺較短,狗不容易被刺傷。

  尾部的硬刺長而粗,足有十五厘米左右。幾口之後,刺豬的腸子掉了出來,就再也跑不動了。這條刺豬足有三十來斤重,尖尖的嘴,樣子非常難看。

  半個月後,付經成又受到邀請,到五大隊一隊去攆拱豬。

  第二天,我們趕到那裏,拱豬已沒了蹤影,於是我們一人帶一隻狗從半山腰向山頂搜尋。我快要爬上山頂時,發覺跟著我的小狗已經不見了。怎麽辦?沒有狗,我就成了瞎子。於是我又折回去找狗,找了幾個灣、幾匹梁也沒見狗的影子,我隻好抄斜路去找付經成。翻過兩道山梁遠遠聽見了狗的叫聲,我急忙趕過去,付經成正趴在一個岩洞口往下張望。大黑狗在洞口跑來跑去,小狗已經鑽進洞去了……洞裏發出狗和拱豬的撕咬聲。洞的上口是堅硬的岩石,下麵是泥土,洞口斜著向下,隱約可以看到狗的尾部。

  付經成分析說,肯定是拱豬頭朝洞口,P股坐在洞底,一時把它弄不出來。他叫我從附近農家借來一把鋤頭,用它挖洞口下部的泥土。坡比較陡,挖出的泥土大多滾到坡下去了。沒有多久,洞口就擴大了,付經成費了很大勁才把小狗喚出來……他說隻有用一根木棒來先把拱豬捅死,再繼續擴大洞口把拱豬拖出來。話才說完,拱豬好像已察覺到我們的意圖,“呼”的一聲,一團黑影從洞口飛出,很快鑽入坡下一個柴堆裏麵去了。兩隻狗連跑帶滾地追將過去。我和付經成爬到柴堆上,看到兩隻狗一前一後堵著咬,拱豬咬前麵的狗時,後麵的狗就咬它的P股;拱豬轉過身子咬後麵的狗時,前麵的狗又咬到它的身子。我們把木柴掀開一個洞……付經成鑽下去用彎刀背打死了拱豬,這才結束了戰鬥。

  這隻拱豬有十四五斤重,身上黑白色的雜毛,嘴短,爪子鋒利。它的肉經過烹調……細嫩鮮美,肥而不膩,最適合紅燒,加燕麥粉清蒸也是很美味可口的山珍。

  認“家門。”

  1968年底,藥場樹倒猢猻散,我隻好插隊落戶。我插隊所在的小坪溪有位與我同姓的婦女,按當地習俗非要認我這個外鄉人作“家門”。她有四十來歲,把我喊作“弟娃”,我也就入鄉隨俗,叫她姐。所謂認“家門”就是指那些不在同一地居住,又沒有血緣關係的同姓人因偶然的機會聚集在一起時,通過“認家門”,“通喊叫(認輩分)”,互認為同族。這種風俗在川北、陝南、鄂西等地十分流行。

  那是個大雪初霽的早晨。吃過早飯,我坐在火坑(即火塘)邊烤火,姐推門進來了。“弟娃,起床了沒有?”我連忙站起來招呼姐坐下烤火。

  “還沒吃飯?”姐問道。

  “剛吃過。”我回答說。

  “這麽冷的天,還習慣吧?”

  “下鄉都三年多了,山區的氣候已適應了。”

  自從認了家門後,姐對我挺關心的,平時噓寒問暖,遇有客人到來殺雞煮肉時,都要請我去陪客坐席,自小失去母愛的我從中得到了許多溫暖。

  “弟娃,這雪天沒事幹,光是在屋裏烤火也沒有多大意思,出去走幾天要不要得……”

  姐的話有道理:大巴山上的農民11月底前就收完地裏的莊稼,12月中旬的時候,家家戶戶的地壩裏已堆放起許多過冬柴火,人們窩在家裏烤火、打草鞋、抽葉子煙和閑聊,就是北方農民說的“貓冬”。直至過完大年,土地開凍,山民們又才開始出門幹活。

  “三九四九,凍死老狗。這麽冷的天,到哪裏去?”我問道。

  “到小中河去,娘家來人接我回去耍幾天,我專門來請你一同去。”我聽說過小中河,那是流入陝西境內的任河上遊的一條支流,在城口縣境內,靠陝西省邊界……

  “遠不遠啊,我去怕不合適吧!”

  “半天就到了!小中河是我們這個姓的老家,他們都想看看重慶來的知青,歡迎你去。”

  在山區,走半天路是很平常的事,我也早聽說過城口縣比萬源縣還要偏僻、還要貧窮,想去看個究竟,於是就答應了。

  “好久動身?”

  “立馬就動身!我回去收拾一下就來。”姐說完就起身到她家的院子去了。

  十多分鍾後,姐一行三人來了,除了她十二歲的兒子外,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這姑娘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隻是黑裏透紅的臉龐上有一對淺淺的酒窩,烏黑的頭發紮成兩根一尺來長的粗辮子,身材勻稱、壯實。洗得有點發白的藍色哢嘰布裏套著棉衣褲,腳上穿的是雙“解放鞋”。姐指著女孩介紹說:“這是我哥的女兒,叫文秀。”姐剛說完,文秀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樣,大大方方地衝我親切地叫了一聲“叔”!

  “我空著雙手,什麽禮物也沒有,多不好意思呀!”說實在的,除了三十華裏遠的曹家街上有供銷社外,附近根本沒有任何店鋪,拿錢也買不到東西,何況我們要去的地方跟曹家正好方向相反。

  “這次是去認路的,以後又去時再帶禮物吧。”姐說道。

  “叔,你還客氣!帶禮物去就見外了。再說這麽大的雪,帶著東西也不好走路。”

  “舅,我們快走吧!”姐的兒子巴不得早點到小中河,也來催促。

  離開小坪溪不遠就開始爬山。我們每人手裏都拿著一根竹棍,一是可以助力,二來可以探路。

  大雪已經把蜿蜒崎嶇的山路掩埋掉,許多路段還沒有人行走過。文秀自告奮勇,走前頭帶路。二十多厘米厚的積雪在我們腳下發出唧唧喳喳的響聲,稍不留神,就會滑下路邊的深雪裏。山崖上的瀑布已經凍成一塊巨大的冰簾子,崖下的冰塊堆砌成奇形怪狀的許多小山峰,如同融化了的水晶澆鑄而成,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潛藏在冰簾下的流水仍發出嘩嘩的聲響,宣示自己並沒有因嚴寒而退卻。

  翻過了兩座山就進入了城口縣地界。這裏人煙稀少,往往走上十裏八裏看不到一戶農家。山勢越來越陡峭,一路羊腸小道也越來越險峻,文秀不斷提醒我們踩著腳印走,以免滑倒而跌下峽穀。

  我們走在一匹山的山路上,對麵另一匹山上的農家卻清晰可見,站在家門口的人可以大聲和我們對話,因為兩山之間直線距離不過三四百米。但如果要走到這戶農家,就得花上一二個小時,因為中間有一條峽穀阻隔,隻能通過山腰的小路繞行到兩座山的結合處才能過去,這就是山裏人說的“望到屋,走得哭!”

  雖然朔風撲麵,我們並不感到寒冷,反而因趕路發熱還解開了外衣的紐扣,深吸氣後從嘴裏、鼻孔裏噴出長長的白色水蒸氣。我的膠鞋已經濕透了,鞋帶頭子因沾裹上冰雪而凝結成棗子般大小的冰坨子,隨著腳步的移動而左右亂滾並互相碰撞著,發出叭叭的聲響。

  又翻過一座山峰,山勢稍微平緩了一點。文秀指著山下隱約可見的房舍說,那就是她的家了。沿著之字形的山路,在山梁和溝穀間迂回向下行走,農家也三三兩兩的出現了。看家狗在汪汪地叫著,告訴主人有客人經過,姐和文秀不時停下來和從屋裏鑽出來的人們打招呼,時而指點著我悄悄說幾句,估計是在向好奇的鄉親介紹我這個來自遠方外鄉人的情況。

  又走了一陣,文秀突然興奮地揚起手亂舞,向下麵小溪邊一座茅草房旁站著的幾個人大聲叫喊:“爸!姆!當地方言把媽稱姆)我們回來了!”

  文秀的家人非常客氣地把我們迎進屋內的火坑邊坐下,姐把我介紹給她的哥哥一家。聽說我是重慶來的知青,主人感到十分的驚奇。這也難怪,他們祖祖輩輩居住在窮鄉僻壤,交通閉塞,對外界知之甚少,很多人一輩子也沒走出過大山。前幾年,城口縣城修通了公路,通車典禮那天,許多人半夜打著火把走幾十裏山路去看熱鬧。第一次看到汽車這個龐然大物,大人小孩這裏看看,那裏摸摸,有的人甚至還問汽車一天要吃多少斤草。司機突然按了一聲喇叭,有膽小鬼嚇得尿了褲子掉頭就跑。

  進了家門就得通喊叫,我跟著姐把文秀的父母叫哥嫂了。哥身材魁梧,粗眉大眼……濃密的絡腮胡子,說話帶著鼻音,艱辛的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條條皺紋,一條半新舊的白布帕纏裹在頭上。嫂是一位極普通的山區農婦,髒而亂蓬蓬的頭發上星星點點沾著燃燒後的柴火灰,一條破舊的白布帕子纏在頭上。在川、陝、鄂邊界……纏裹白布頭帕的習俗據說起源於三國時期。相傳諸葛亮死後,百姓頭纏白布吊孝,天長年久成了山民們不可缺少的服飾之一。文秀有個哥哥,已經十八歲,最近就要入伍參軍;還有一個小弟,十三歲。因為我和他們的姑的姐弟關係,他們對我以叔相稱。

  嫂拿出幾雙布鞋讓我們換上,把濕透的鞋子放在火坑上麵竹子編成的“炕笆折。”

  上烘著。我注意到掛在火坑中央的火搭鉤是用樹枝做成的。山區絕大多數農家都使用鐵製火搭鉤,這種樹枝做的火搭鉤容易被燒壞,且不能掛較重的鐵罐,這說明他們家境並不寬裕。

  小侄子又在燒得很旺的火坑裏添了兩根木柴,我的半截濕潤的褲子在烘烤下冒起陣陣水蒸氣。哥倒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濃茶,用對待尊貴客人的方式,左手端著碗……右手幫扶著碗沿遞了過來:“弟娃走累了吧,路可不好走哇!”我無意中注意到他的手:因長年累月的繁重勞動,那雙手上的皮膚變得極其粗糙、布滿裂痕。

  “不累,我也經常走遠路,已經習慣了。”

  嫂把早己搓好的湯圓煮好了,我剛要起身去端,坐在我旁邊的大侄子一把按住我……“叔,你別動,我給你端去!”

  “真不好意思,還要你們端到手上來。”

  “你是難得來的稀客嘛!”

  我剛咬了一口湯圓,哥和嫂連忙解釋道:“我們這裏沒有水田,用豆子在河壩(指沿河岸有稻田的農家)裏換了些糯米摻上白包穀做的湯圓麵。”這種湯圓外觀和純糯米做的沒有什麽區別,隻是稍硬一點,口感差一些,還帶有濃濃的包穀味……裏麵包著一小塊紅糖。走了大半天的路,我已經饑腸轆轆,吃得津津有味。不等我吃完碗裏的湯圓,嫂又用湯瓢舀了幾個加到我碗裏,我竟一口氣吃了三十二個湯圓!

  湯圓下肚後,我的褲子也烤幹了。我從火坑邊站起來,四下打量。哥嫂的家簡陋貧窮,隻有幾件破舊的家具和必要的生活用具。牆壁用泥土抹平,房屋的進深約有四米,開間卻有六七米,房間七八個。因為山地陡峭不能平整出更寬的宅基地……隻好沿山修建,一米來寬的階簷下就是陡坎,小小的地壩緊挨在房屋的山牆下……

  走出房門四下一望,附近稀疏的農舍和哥嫂他們的房屋一樣,也是用茅草蓋頂。

  片石砌牆(當地盛產一種厚度基本相同的碳酸鈣片石,砌成牆後形同火磚一樣整齊)

  山上坡陡土少石頭多,隻有旱地種包穀、洋芋和豆類莊稼,山腳才有零星的小塊稻田。豬、牛隻能終身圈養,牛的功能退化變成製造肥料的工具。

  三天後,我回到了小坪溪。以後,我再也沒有去小中河。但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片貧瘠的山坡,那些簡陋得近乎破敗的農家,以及我那忠厚、質樸的“哥”。

  “嫂”。

  夜宿吳家院子

  那年夏天的一個趕場天,我和強子從曹家回生產隊途中,天氣驟變。太陽迅速消失在黑雲背後,一時天昏地暗。眨眼間,一道道刺眼的閃電把烏黑的天幕撕開一條條口子,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驚雷在頭頂上隆隆炸響,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打在地上濺起陣陣塵土。我和強子一陣猛跑越過了土埡子。

  “強子,我們到那戶人家去躲雨吧!”我指著百多米遠的房屋說。

  “算了,我們幹脆到吳家院子五妹子那裏去吧!”強子建議說,“趁這陣雨還不太大。”

  有十幾戶農民居住的吳家院子就在離我們二百來米遠的一大片鬆、杉林邊的山坡上。五妹子是單個插隊在這院子的女知青,她一米六五的個頭,身材勻稱,豐滿壯實,粗眉大眼,綴有兩個小酒窩的圓臉上時常寫著淺淺的微笑,平添了幾分嫵媚,兩條又黑又粗的辮子在P股後頭不停地甩動著。

  當我們氣喘籲籲來到吳家院子,狂風暴雨接踵而至。剛從地裏收工回來的五妹子正在門口用毛巾擦著頭上的雨水,看見我和強子突然到來非常驚喜,一臉燦爛的笑容。她一邊問我們從哪裏來,一邊遞過毛巾讓我們擦水。

  我有幾個月沒有見著五妹子了,她還是那樣充滿青春活力,笑嘻嘻地麵對生活,少了些嬌氣,多了些老成。她上身穿一件洗得有點發白的淺綠色的確良短袖襯衣……下穿藍色斜紋布長褲,腳上是一雙沾滿泥漿的米黃色塑料涼鞋。

  幾句話工夫,天幾乎完全黑了,大雨傾盆。五妹子把我和強子讓進屋內,然後從牆角拿起搪瓷盆和拖鞋到外麵洗腳去了。一隻腳剛跨出房門,她又扭過頭來說火柴和煤油燈就在桌子上。強子點燃了桌上用玻璃藥瓶做成的煤油燈。這種極簡易的煤油燈在山區農家很普遍,隻需用一根裝有棉線做芯子的鐵管直接插在瓶裏就成了。在搖曳著的昏暗燈光下,我打量著五妹子的家。這間約有十平方米的屋子原是生產隊存放化肥和種子的倉庫,四周是黑糊糊幾乎看不出紋路的木板牆壁,三麵都被農舍包圍,所以沒有窗戶,隻有一扇單開木門進出。門的正對麵靠牆橫放一張老式的雙人舊木床,右邊靠牆放著一張二尺來長、一尺多寬的破舊條桌和一根獨凳,左邊牆下碼放著兩隻存放雜物的紙箱。我坐了凳子,強子隻好坐在床沿上。

  “你們還沒吃飯吧?”五妹子進屋邊放盆子邊問道。

  “我們已經吃過了。”強子和我異口同聲說。

  “走了這麽遠的路,再吃點吧!”

  “不用,不用,你自己弄吃的吧!”

  “我一個人好辦,隨便吃點就可以了。”說著,五妹子又出門去了。

  我探頭看了看門外,天已完全黑了,閃電、雷聲沒有了,暴雨依舊。“大雨不停怎麽辦?”我有些擔心地向強子說。

  “怕啥子!”強子笑嘻嘻地借用一句山歌詞:“我是天上麻鷂子,哪裏黑了哪裏歇。”

  知青們相互串門都比較隨便,任由主人安排食宿。吃的東西好辦,有啥吃啥。睡覺就不大好辦了,特別是單個知青住的房子更小,隻得借宿在農家。有時不麻煩別人,幾個男知青就爬上農家的豬、牛圈,擠在四麵通風的幹草堆裏過夜,倒也別有一番情趣。農民們把這叫做“衝殼子”。

  五妹子端了一大碗沒有一粒米的熟洋芋進來:“那你們就看著我吃了喲!”在山區,人們都是靠天吃飯、吃季節。正值洋芋收獲結束,把洋芋當做主糧是很普遍的,隻有極少數家境殷實的農家還有少量的稻穀或玉米可以摻和洋芋吃。天天頓頓吃洋芋也膩了,不吃吧又餓肚子,隻好變著花樣做洋芋餐:切片、煮湯、摻四季豆、囫圇煨烤、搗爛成泥……如此而已。

  五妹子沒有炊具,更沒有火坑,借用隔壁農家的火坑做飯。因為同姓,淳樸憨厚的山民把她當做自己的子女一樣對待,經常同桌吃飯,自己動手煮飯的時候不是很多。五妹子就著幾塊泡鹹菜很快吃光了碗裏的洋芋,又在門外的水缸裏舀了大半碗涼水,一伸脖子咕嚕嚕地喝了,然後用手抹了抹嘴,算是結束了晚餐。轉過頭問我們:“隻顧自己了,我去燒點開水給你們喝。”

  “不要燒水了,剛才我們已經喝過了。”我倆答道。

  五妹子也覺得自己過於客套,不覺詼諧地笑了起來:“好吧,我是問客殺雞喲!”

  經過幾年的農村生活,知青們已經適應了這種無法講究營養、僅能果腹的粗糙食物和直接飲用生水。燒開水泡茶喝已成了一種奢望,好在大巴山的水是沒有被汙染的純淨水。

  五妹子坐在床沿上和我們談起了各自在勞動生活中的所見所聞,說到高興處禁不住哈哈大笑,說到艱難困苦時都互相鼓勵。我們最關心、談論最多的是我們知青的前途和命運。當時國家都亂成了一鍋粥,區、公社各級機關都癱瘓了,領導被打成“走資派”靠邊站了,大多數都躲在家裏看時局的發展,新成立的革委會則忙於搞派性武鬥。混亂時局中,農民們還有自留地、老婆孩子熱炕頭,而我們知青孤孤單單在這窮鄉僻壤的山裏,連一個像樣的家也沒有,就連起碼的溫飽也得不到保障,任憑青春被毫無價值地消磨掉。不過,盡管前途迷茫,我們仍然有一個信念:我們絕不可能在大山裏待一輩子,走出大山是遲早的事!

  不知不覺已到深夜,煤油燈裏的油也所剩不多了。我起身拉開門朝外看了看,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雨聲雖然小了些,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我轉過身來對強子說:“怎麽辦?”不等強子回答,五妹子起身出門去了。“下雨天是留客天,老天要留我們,隻好在這裏住一晚了,”強子笑著,“她可能去安排睡覺的事了。”

  不多一會兒五妹子回來了。她一進屋朝我們伸了伸舌頭,輕輕地說:“他們都睡了。”

  “那怎麽辦?”我有點著急了。

  “我們湊合著擠一晚上吧!”強子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無所謂,我早把你們當成是自己的哥哥了。”五妹子認真地說。不等我和強子表態,她已脫掉鞋子爬上床,麵朝牆壁、蜷曲著身子和衣躺下了。

  五妹子比強子略小點,也滿了二十一歲。在我不知所措中,強子也在床的另一頭麵朝外睡下了,“睡吧!隻要行得正坐得端,怕啥子!”強子催促我道。在我二十二歲的生涯中,除了孩提時代躺在母親身邊睡覺,從未有過與異性同床的經曆……何況我們現在都正是血氣方剛、青春勃發的年齡,即使是親兄妹也得回避一下吧。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和羞澀。

  “你先睡吧,我看一會兒書。”不出兩分鍾,他們兩人都輕聲打起呼嚕來。我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本《中國青年》雜誌,隨意地翻了幾篇,眼皮沉重得使勁睜也睜不開,太疲倦了。我也不忍心把瓶裏少得可憐的那點煤油燒完。武鬥期間,日用品很難運進山裏來,煤油、食鹽、肥皂等都奇缺。雨還在下,又沒有做火把的材料,即便有材料也早被雨水濕透了,何況山洪暴發也根本過不了河,這時即便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床上的兩人P股對P股睡得正酣,留給我的一點地方是五妹子睡的這頭。沒辦法……睡就睡吧!隻要心中無邪念一切皆可行,我在心裏鼓勵自已,頓時覺得坦然多了。我吹滅了燈,緊挨著床沿躺下。由於不通風,煤油燃燒後的煙味彌漫在小屋裏,呼吸感到有些急促,過了好一陣才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一下驚醒了。渾身大汗淋漓,燥熱難耐。暴雨並沒有使屋內的溫度降低多少,三尺多寬的床上擠著三個年輕人,不熱才怪呢!我再也無法入睡,悄悄地下了床,摸索著拔開了門閂。門還沒完全打開,一陣涼風撲了進來……太爽了!正想出門透透風,院子裏的狗就向我發出了咆哮聲,我連忙緊緊地關上房門。我不想再回到床上去擠,隻得趴在桌上睡了。

  在雄雞一遍又一遍的鳴叫中,天終於亮了,一道道光線從木板牆的縫隙擠了進來……我站起來,一邊活動麻木的腿腳和僵硬的身子,一邊朝床上望去,隻見五妹子和強子兩人仍然睡得很香。五妹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翻過身子側躺著,她那發育豐滿而富有彈性的胸脯輕輕地靠在仰睡著的強子的小腿上。

  我推醒了強子,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嘟噥道:“你起來多久了?”

  “剛起來。”我應付道。

  “你們不要走,就在這裏玩,我還有一塊臘肉。”五妹子也醒了,挽留道。

  “你都舍不得吃,我們怎麽好意思吃,留著吧。”我答道。

  “過河注意點!以後常來。”五妹子見我們執意要走就不再挽留,剛坐起來的身子又躺下了,“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告別了五妹子,在離開吳家院子的時候,有幾個起早床的人見我和強子從五妹子房裏出來,大惑不解,用一種詫異的眼光盯著我們並互相竊竊私語。我和強子相視一笑,大步向曹家溝走去。

  一抹金燦燦的陽光已把山尖染成了金黃色,盡管河穀裏還有些昏暗。清新、濕潤的空氣沁人心脾,崇山峻嶺格外蒼翠,天是那麽格外的藍。

  作者簡介

  簡木全,1946年8月出生於重慶。1964年9月上山下鄉到萬源縣白沙區曹家公社藥材場,1972年5月參工在萬源縣白沙糧站,1999年9月在萬源市糧食局退休。1965年加入共青團,198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管委會委員、分配員、會計員、糧站站長、副主任等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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