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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洛城無處不飛花(下)

  待沈青顏說完,張掌櫃臉色已變得鐵青,誠惶誠恐:“想不到……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事!小嫚一個字也沒跟我說過,我隻道她是身體不適,又怕誤了這次的祭祀,剛才看沈姑娘的身手不弱,身形品貌與小嫚相似……”

  “相似?”郎觴軒無端端打斷張掌櫃的話,冷笑著。天底下隻有一個沈青顏,其他女人又怎配與她相比?尋常人家裏的女孩,竟也敢說與她“身形品貌相似”?郎觴軒的臉色陰冷,帶著高貴傲人的王者之氣,他隻掃過張掌櫃的臉,已足以令他硬生生咽下後半句話。

  “別打岔。”沈青顏言語中有絲責怪,很隨意,也平常,態度間的熟悉親密令郎觴軒沒再說下去,由著沈青顏獨說道:

  “張掌櫃,你接著說。”

  張掌櫃不敢再看郎觴軒,“眾位客官都是外地人,不曉得花神祭的重要……先前柳家老爺放出話來,說得上天訓示,此次花神祭必敗……若當真如此,小嫚定會被指是罪魁禍首,禍及洛城的災星………會被處以烈火焚身之刑……”想到女兒的處境,他的聲音也不禁打抖:“前些日子,柳家上門提親,說是可保花神祭上,小嫚安然無恙,祭祀圓滿結束。我想,柳家在洛城也是大戶人家,家境不錯,小嫚嫁過去雖是做小,但總能保衣食無憂,也就答應下來……”

  “你這是賣女兒,還是嫁女兒?”寧紅袖忍不住譏諷道。想到那晚柳家少爺的荒淫下賤,人品卑劣,小嫚嫁過去豈會有好日子過?

  張掌櫃自覺理虧,低著頭,不敢出聲,隻等著沈青顏的答複。

  沒料沈青顏一言不發,手指成環輕輕抵住鼻尖,思索著。好一會兒才問:“若花神祭圓滿結束,你還要把小嫚嫁到柳家麽?”

  “這……”張掌櫃遲疑,“我已收下柳家聘禮,沒道理悔婚……”

  “笑話,那花神祭成功或是失敗,結果又有什麽不同?”寧紅袖輕蔑的責難,“小嫚最終還是要嫁給柳家那個混蛋!”

  “小嫚人呢?我想見見她。”

  在張小嫚跨進二樓雅間前,怎麽也想不到會同時見到救她於危難之間的恩人和被她誤認為仙子的天神般的絕色女子。她們一紅一白坐在屋內相對的兩個方向,在她推門進屋的一刹那,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張小嫚先看到坐在床榻半邊的寧紅袖,昨晚形勢危急,自己驚魂不定,連救命之恩也忘了謝。她走向寧紅袖,正要行跪拜之禮,卻被迎麵而來的寧紅袖握著手,打斷了她還未啟齒的謝辭。

  “小嫚,你告訴你爹,你不願嫁到柳家。”她的手如烈火般熾熱,給小嫚無窮的勇氣,張小嫚迎上親爹嚴肅的目光,跪倒在地:

  “爹,女兒不要嫁給那個柳公子!他不是好人!”

  “胡鬧,你不怕柳家人上門滋事嗎?”張掌櫃跺腳,忍不住訓斥女兒。

  “花神祭的流程,女兒已經爛熟於心,絕不會失敗!若失敗了……”小嫚哭著,抱住父親的腰,“女兒就是死,也絕不嫁到柳家!”

  “倒不必死……”寧紅袖和沈青顏異口同聲,一急一緩,說出的內容卻一字不差,她們同時愣了愣,望向對方,“隻要花神祭完美落幕,柳家就再無話說。”又是同聲同氣。連容逸之也忍不住失笑道:

  “你們幾時變得這麽有默契?”

  “我願替小嫚扮作花神。”兩人第三次同出一言。靜默在旁的郎觴軒也不免用古怪的眼神望向二人。

  秋菊迷香。夜幕降臨,洛城的燈火蓋住了神幕下的繁星,滿城歡慶,燈鋪十裏。

  漫街的落葉梧桐成了天然的金色地毯,街邊掛著的紅燈籠都被映出金色的迷醉,暈開一圈圈燦色。

  粉色、藍色、綠色、黃色的花箋齊整整的掛在燈籠下,指引著有緣人燈下一聚,有緣千裏一線“箋”。

  城中心廣場的高台上,萬燈通明,指向的都是高台頂部足有兩人高的大竹筐。明晃間,長而細的纖繩從高空中橫貫而出,連接到高台另一處的長明燈。

  每年的“花神”都將徒手扶住竹筐,從纖繩上橫晃飛過,點亮象征來年承運無雙的長明燈。長明燈一亮,固定竹筐的細絲線就會很快被燒斷,竹筐中盛滿的秋菊金瓣滿天飛落,猶如天貫祥兆,花神顯靈,降福洛城人家。

  悅來客棧。

  彩裝女子對鏡梳妝,流雲異彩的虹色長裙正是“花神”的裝束。秀麗的長發被靈巧的雙手盤成一個飛雲髻,鮮花為飾,刻意的插在發髻和雲鬢處。

  屋角的熏香爐散出迷昧的輕煙,大花刺朵兒的地毯、通亮的紅色燈罩、鋪滿一桌的胭脂水粉,朦朧豔紅,映襯出鏡前女子的絕色麵容。

  眉間一點朱砂,神秘曼妙,散發出一種致命的吸引力,似神非魅。

  虹色紗巾一遮,她便成了“花神”張小嫚。

  “小嫚,快點兒!祭祀就要開始了!”嬸嬸催促著,領著轎夫,抬著八人軟塌坐轎,在屋外侯著。

  門開了,流彩虹紗的女子美得不真實,隻露出一雙婉轉嫵媚的眼眸流暢在眾人身上,一掃而過,娉娉婷婷的跪坐在軟塌上,背脊挺得筆直。

  藏紅色的軟轎從客棧出發,一路浩浩蕩蕩的抬往城中心廣場。夜風吹拂,撩起曖昧的輕紗籠帳,挑逗沿街圍觀者的好奇心。虹色的長裙輕揚曼舞,同色的紗巾也藏不住掩蓋下的絕色天資。偏偏轎中少女目不斜視,容貌隱匿在藏紅色紗幔和遮麵紗巾下,看不真切。

  人群中議論紛紛,洛城幾時有容貌如此出眾的女子?認識張小嫚的街坊鄰裏竊竊私語,好奇女大十八變,小嫚越長越標誌,後悔當初有眼無珠,沒趁早訂下這門親事來,讓柳家爭了先。

  “恭迎花神娘娘!”禮儀性的呐喊標誌著祭祀正式拉開序幕。

  在萬眾矚目下,虹色長裙從藏虹色的紗幔間探了出來,緊接著便是那讓人忘了呼吸的容顏,眉間的朱砂仿佛有詭魅的誘惑力,眉宇抬笑間,無人不被迷惑、吸引、癡狂。

  人群驚豔於虹衣女子的嬌媚冷豔,如著魔似的齊齊跪落,高喊:“恭迎花神娘娘!”聲浪一波傳遞一波,廣場人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像多米諾骨牌般,一個接一個的跪下,齊聲高喊:“恭迎花神娘娘!”

  隻容一人乘坐的升降籃從高台上徐徐降下,虹色的飄影在空中旋舞著上身。紅澄澄的燈籠發出的淡紅色光暈落在她含笑的眼眸間,在她雙頰掃上飛雲緋紅。

  升降籃升至高台頂端停下,張小嫚孤身站在數十米高的孤台上,風聲從她耳畔掠過,發出嗤嗤的尖嘯。虹紗貼服在她冰涼的皮膚上,隱隱透著熏香的迷醉。虹色的長裙披掛仿若夜間彩虹,絢麗煥彩。

  黑色的夜幕下,她是唯一的光點,彩色的光點,比繁星更耀眼,比皓月更奪目。

  高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注視著她,隻要她半點失誤,洛城的好運好像就真的到此為止。

  密密麻麻的人群外,正對高台的三樓茶座間,琥珀色男子淡淡的品飲清茶,月白色男子目不轉睛的盯著高台上的一舉一動。

  “求花神娘娘賜福洛城!”

  “求花神娘娘賜福洛城!”

  呼喊聲、朝覲聲此起彼伏,如澎湃的大海海浪,一層層的撲打在沙灘上,陣陣回音……

  張小嫚提著裙擺,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徒手扶著比她高一倍的大竹籃。竹籃中盛滿各種花瓣,混淆著陣陣花香。

  對麵的長明燈台淡淡的、不露聲色的隱沒在黑暗之中,隱約勾勒出輪廓。隻要將它點亮,一切就順利結束了。

  她踩著半凸出的一處落腳地,這是她所有重心之依賴,隻有半腳寬窄,卻要助她飛越過騰空的纖繩,渡到對麵的燈台。

  張小嫚試著踩了踩,還算穩。這個動作她熟悉了無數次,隻要身子用力一蕩,大竹籃和她便會隨著慣性踩著連接的纖繩,滑至高台的那一頭。

  “求花神娘娘賜福洛城!”

  喊聲更熱烈了。她低頭,看不見高台下蜂擁的人群,隻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和四周明亮的紅燈籠。黑暗包裹中,隻有她獨自一人,麵對未知的瞬間。

  她心一橫,全身的力氣都落在手腳落點處,大竹籃攜帶著她,“呼”的從纖繩上滑過。籃內的花瓣零零星星的飄灑,在驟黯的夜空下,徐徐飄下。

  她的耳朵響得發疼,除了風聲,還有腳下激動的呼喊聲:“多謝花神娘娘賜福!多謝花神娘娘賜福!”

  長明燈台在她眼中漸漸變得清晰起來,越行越大。

  忽然,她腳下一空,大竹籃失去重心朝她壓來,花瓣迎著她傾瀉而出,滑過她梳理有致的飛雲鬢,滑過她透著熏香迷離的麵紗,滑過她眉心妖醉的朱砂,滑過她嬌媚婉轉的眼眉。

  失敗了!花神祭失敗了!

  人群從極致的興奮中跌落至震驚的恐懼中……他們睜大眼睛目睹半空中發生的一切——

  纖繩中途崩斷,“花神”連同大竹籃從空中摔落,那一抹虹色在暗淡的夜空中混雜在粉藍黃白各色花瓣中,顯得那麽不起眼。

  厄運將降臨洛城,全城人都要遭殃!驚恐無聲的在各個人心中傳遞,比瘟疫更迅速。

  茶座間,月白色男子已從露台飛落,借著房簷、招牌飛簷走壁,衝向出事的高台。

  三樓茶座瞬時空空如也。琥珀色男子獨立在距離高台最近的房簷一角,目睹著眼前的一切,長衫在月光下隱出淡金色的光華。

  白色,黑色夜幕間,白色猶如晴天霹靂,從大竹籃中破空而出。纖長柔韌的白色長綢迅速纏繞住瞬間下墜的竹籃和花神“張小嫚”,張小嫚遮掩容顏的虹色麵紗被風吹散——寧紅袖穿著虹色長裙,仰麵下落,正對上白裙飛揚的沈青顏。

  沈青顏袖間的長綢纏上寧紅袖的纖腰,另一頭則飛繞上近在咫尺的長明燈台。白色的長綢猶如暗夜銀河,她們一人一邊扶著大竹籃,任由竹籃在白綢間滑過,渡向長明燈台。

  沈青顏輕功卓絕,在半空中僅憑借一條半尺寬的白綢,便帶著寧紅袖和足足兩人高的巨型竹籃橫空飛躍。一股真氣在她穴道間流竄,她從未嚐試過在高空中做出如此驚險的動作。

  若不是下午眾人商量的結果——

  未知柳家會用何種方式破壞花神祭,但最大的可能便是在連接高台和長明燈的纖繩上做手腳。原本容逸之不同意不會武功的寧紅袖上台冒險,但若由沈青顏一人扮作花神,萬一纖繩斷裂,她連個落腳發力處都沒有,絕無可能在半空中無依無靠的施展輕功,還要帶著巨大的竹籃飛躍至長明燈台。

  張小嫚本人自可以繼續扮演“花神”,但寧紅袖瞞著容逸之,在沈青顏的默許下,偷龍換柱頂替了張小嫚,直到寧紅袖扮演的“花神”乘著軟轎,浩浩蕩蕩的沿街行至容逸之和郎觴軒所暫坐的茶座下時,容逸之才認出轎中之人,但阻止已來不及。

  沈青顏事先藏於竹籃之中,萬一纖繩斷裂或是有其他意外,她則可借助竹籃下墜前的助力,施展輕功,使一切迎刃而解。哪怕帶著寧紅袖直接飛到燈台上,問題也不大。

  眼看二人距離長明燈台越來越近,勝利近在眼前。

  沈青顏不由得加快速度,但……!

  流溢於她胸腔間的真氣突的如煙霧散去,一點不剩。丹田那口氣一散,她足下猶如萬千重石拉扯一般,身體急速下墜!寧紅袖驚覺異常,急望向沈青顏,卻被她用盡氣力竭力一推,半空中,她本能的借助沈青顏的助力,足下生風,展起輕功滑向燈台,穩穩的落在長明燈旁。

  而沈青顏則隨著竹籃,高空墜下……

  頭疼欲裂,掌心有尖鑽般的刺痛。

  無數個畫麵不成規則的從她腦海中閃過,卻一個都看不清楚。

  係發的白緞鬆散,黑漆般柔亮順滑的發絲轟然散開,仿若無數隻急欲求生的手,在空中張揚著。

  隱約間,她掃見寧紅袖站在高高的長明燈台上,驚慌的低頭望向自己。鷹準沒有騙她,寧紅袖確是會武功。

  瞬間,漆黑的夜幕間燃起一道耀眼的火光,——長明燈亮,寧紅袖用最快的速度點亮了它。

  祭祀完成了,但還不夠圓滿。

  白色的身影在半空中接住下落的沈青顏。

  她眼上的巨型竹籃在空中打了個轉兒,一股強大的氣息擾亂了夜幕下的氣流,滿藍的花瓣被高高揚起,又伴著氣旋輕輕飄落,落在洛城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她隻看到金色的人影如天神般,單足佇立在大竹籃的一角,隨著大竹籃急劇下落,身形卻穩如泰山,煙灰色的眼臉深深凝望著她,閃著強烈的情感——

  這個眼神,似曾相識。但腦中空白一片。

  沈青顏眼前再次黯然無光,在白衣華袍間昏厥過去。

  洛城全城百姓眼睜睜看著祭祀過程大起大落的演繹。

  三個俊美灑脫的身影從半空中踩著盛花的竹籃翩翩下落,月白色長袍男子懷中抱著從竹籃中迸飛而出的女子,疾呼她的名字;琥珀色男子背著手,斜睨著他們二人。

  長明燈台上那抹虹色“花神”借著風中輕揚的白色長綢,在眾人的驚呼中,從空中拽綢而落,穩穩落在那三人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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