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由一座很氣派的四合院構成的北大荒綠色大米集團總公司,大門頂上豎著十二個鍍金大字:“北大荒綠色大米集團總公司”,每個字有一米多高,非常醒目。
李開夫領著集團職工,穿著清一色的工作服:淡綠色的服裝,金黃色的帽子,上衣左胸口和帽沿上端都印著“北大荒綠色大米”的字樣,在公司門前排成了兩排,賣力地敲鑼打鼓。
十多輛客車、卡車在門前停下來,滿臉堆笑的徐磊帶著光榮農場的職工紛紛走下車。
李開夫放下手中的鼓槌迎上前去,熱情地握著徐磊的手:“歡迎,歡迎你們來參加北大荒米廠的施工建設。”
徐磊不好意思地說:“這一歡迎,讓我們光榮農場的人更難受了!嗬,真夠氣派的。”
連喜:“徐叔,來了多少人?”
徐磊:“三百多人吧,有些老弱病殘留在家裏了,來了也不合適。”
賈述生從裏麵出來,搶上前和徐磊握手:“徐磊,怎麽是你帶隊?大喜呢?”
徐磊朝後邊努了努嘴:“車隊一進場區,高場長就一個人跑單了。”
2
高大喜的吉普車停在與北大荒集團門前馬路成十字交叉的商業街上,他和司機小邢遠遠地望著公司門前的歡迎儀式。
高大喜扭頭看了看身後熱鬧的商業街,對小邢說:“小邢,走!”
小邢:“高場長,咱們都到門口了還不過去,讓賈場長知道該挑理了!”
高大喜抬頭看了小邢一眼:“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小邢:“好,好,到哪兒去?”
高大喜:“上車聽我指揮。”
3
席媽媽門口停著高大喜的車,小邢坐在駕駛室裏放著靠背躺著。
屋內,席媽媽盤腿坐在炕上。
高大喜坐在炕沿上,半斜身瞧著席媽媽,神情真摯地說:“席媽媽,有人說我直率,我心裏有件為難的事兒,就怎麽也直率不起來。想來想去,還是得來問問你。”
席媽媽哈哈一笑說:“你瞧,你們還真拿我當盤菜了。大喜呀,工作上的事兒,可別問我,你們愛怎麽幹就怎麽幹,我不懂;要是張家長李家短的事兒,可瞞不過我老太太。”
高大喜笑笑說:“席媽媽,我要說的,就是張家長李家短的事兒。”
席媽媽:“那你說吧。”
高大喜抓抓頭皮,又搖搖頭說:“還是不說了,有點不好說。”
席媽媽一挺腰:“嗨,在我這兒還有什麽不好說的。”
高大喜向席媽媽欠欠身子:“你說,那賈述生和我家苗苗倆能有那種事兒嗎?”
席媽媽:“嘿,這事兒我早就聽說了。我尋思,你要是不知道就不提了,本來你和苗苗就總別別扭扭的,耳不聽,心不煩。”
高大喜:“是啊,那幾天,我煩透了。苗苗雖說調回光榮了,我一想起這事,氣就不打一處來,心裏就疙疙瘩瘩的。”
席媽媽:“能不疙疙瘩瘩的嗎!”
高大喜:“席媽媽,你說能有那事嗎?”
席媽媽口氣硬了:“你說呢?”
高大喜:“我……”
席媽媽:“賈述生是那種人嗎?薑苗苗是那種人嗎?”
高大喜不吱聲,低頭。
席媽媽:“大喜呀,我問你,你聽誰說的?”
高大喜猶豫一下:“王繼善。調到光榮去那天,我請他喝酒的時候他和我說的。”
席媽媽氣得哆嗦了:“我那陣子琢磨著是誰傳的,有時候,還真想到他了。王繼善、王繼善,大喜呀,你沒想想,那驢P股裏能掏出好畫(話)來嗎?”
高大喜:“席媽媽,別,別生氣。”
高大喜急忙去扶發抖的席媽媽。
席媽媽要下炕:“不行,我找人去扒他的墳去,就這麽樣埋在北大荒的好土地裏,便宜他了。”
高大喜拉著要下炕的席媽媽:“席媽媽,你別,你別生氣……”
4
高大喜正拽扯著席媽媽,賈述生和李開夫走了進來。
賈述生:“喲,席媽媽,你們這是在撕扯什麽呢?”
席媽媽立即坐好:“沒撕扯什麽,我要下地。”
高大喜:“沒什麽。”
賈述生:“大喜,都到加工廠門口了,怎麽不進去呢?!”
李開夫:“就是啊,怎麽回事?”
高大喜有點兒尷尬:“不好意思。”
賈述生哈哈一笑,使勁一拍高大喜的肩膀頭說:“嗨,咱倆之間還有什麽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走!”
賈述生等走出門,席媽媽送到門口。賈述生回頭招手,席媽媽扶著門框,笑著目送他們。
特鏡:席媽媽飽經滄桑的笑臉,賈述生、高大喜各乘自己的車向北大荒綠色大米集團總公司駛去。
5
一輛警車駛進北大荒綠色大米集團施工區門口,在賈述生麵前停下了。
幹警下車,手拿著匿名畫、信封,還有一份指紋鑒定書。
幹警指著上端兩個指印說:“這個是王繼善沒死前,我們從他用過的紙頁上取的指紋,這個是羅小虎的指紋。”
幹警又指指下邊兩個指印說:“這是在匿名畫和匿名信封上發現的王繼善和羅小虎的指紋。”
高大喜愣了。
賈述生點點頭問幹警:“鑒定準確吧?”
幹警拿出放大鏡放在上下兩排指紋上對比著說:“準確度毫無問題,我們在總局公安局做完鑒定後,又到省廳進行了複檢。”
高大喜:“這麽說,這事兒是王繼善和羅小虎幹的了?”
幹警點點頭。
高大喜急切地要走:“我去找羅小虎算賬!”
賈述生一把拽住他:“不忙,我們研究個方案,由公安局來處理。”
李開夫:“不是還要看鮑老板的大米加工廠工地嗎?”
6
警車開走了,賈述生帶領高大喜朝工地走去,李開夫在高大喜身旁陪同著。
正在建設中的廠房工地,熱火朝天。廠房已經建起,機器正在安裝。
工人們熱情高漲。
高大喜目不暇接地瞧著,讚歎不已的樣子。
李開夫笑著說:“高場長,我和賈場長把你請來,重要的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怎麽合作。”
三人邊說邊看。
高大喜淒然一笑:“我的老弟呀,別涮我了,我這個光榮已經要窮掉底兒了。要不是你們幫忙,我還不知道怎麽下這個台階呢!”
賈述生站住了:“大喜呀,你這麽說可不對頭。我們北大荒人隻有驕傲的資本,沒有悲觀的理由。這黑土地可不像那些煤呀,石油呀,屬一次性開發的產業。咱北大荒是一棵常青樹,今年樹葉黃了,明年又綠了,是世世代代永不枯竭的財富,永遠沒有窮掉底兒的時候!不過是有時底子薄了,或者欠了,有了辦法,鼓足勁兒了,這底兒很快就會厚實起來。”
高大喜認真地聽完,說:“老賈,我現在才品出滋味來,你什麽時候說話都筋筋道道的!讓你這麽一說,我又有信心了,就像咱們在上甘嶺時,這仗敗了,再打下一仗。”
李開夫:“高場長,你也組織開發些水田,打了稻子給我們,就不愁賣糧難了。”
高大喜一拍李開夫的肩膀:“我還要推廣你們的家庭農場,統統成為你們的原料生產基地!”
賈述生高興了:“對,什麽光榮、小江南的,很快咱們又自然合龍了!”
高大喜:“我回去就幹!”
賈述生:“大喜,走,找個館子,讓開夫請一頓,他是大老板了!”
高大喜打量著李開夫一身上下筆挺的西裝:“是啊,當老板了,打扮都不一樣了,大街上碰到了,我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外商呢!北大荒還裝得下你嗎?”
李開夫:“高場長,你開玩笑了。到啥時候,我都是你領導下的兵啊。”
7
吳局長的辦公室裏,吳局長和高大喜對麵坐在沙發上。
吳局長:“從目前各場報的年終結算預測看,小江南農場是打了勝仗。大喜同誌,我們不論是成功或失敗,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光榮農場的經濟效益雖比不上江南,但比其他場還是好一些。”
高大喜:“吳局長,實事求是地說,這一年,我的教訓和感受太深了……”
吳局長打斷高大喜的話:“你聽我說,光榮沒有比過小江南,除你我有責任外,我又找了一些其他的原因,我們找機會坐下好好討論討論。我認為,小江南的成功帶有很大的偶然性,我有信心準備明年再支持你一次。”
高大喜剛要插話,被吳局長截住:“我一直認為,你本質好,政治上可靠,有事業心,失敗是暫時的……”
高大喜聽不進去了,再也坐不住了,忽地站起來,說:“吳局長,你別怪我高大喜無組織無紀律了。我這次來是以一名共產黨員的身份和名義,既代表光榮農場的大多數黨員,又代表小江南農場的大多數黨員來向你請求,撤銷對賈述生的黨內警告處分。”
吳新華一怔:“這……這……這事兒是該你提的嗎?”
高大喜理直氣壯:“該啊!黨章上不是寫著,每一名共產黨員都有向組織建議的權利嗎?”
吳新華也站了起來,瞧瞧高大喜,背起手,來來回回在地上踱起步來。
高大喜走過去:“吳局長,我的老首長,你答應吧!”
吳局長緊皺眉頭,繼續來來回回地走著。
高大喜:“吳局長,這幾天,我睡不著覺,一想起老賈受處分時那樣子,心裏就像被揪著一樣難受。”
吳新華:“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高大喜:“吳局長,怎麽沒關係?我當時極力反對他呀!”
吳新華斜視高大喜一眼,要說又難說,不說又想說的樣子,又來來回回走起圈子來。
高大喜:“吳局長,你要是不答應,我要去北京找老部長了!”
吳局長瞪著眼睛瞧著高大喜:“高大喜,你--”
8
小江南農場會議室,正在召開場黨委會議。
賈述生坐在主持席上,周德富等十一位黨委委員參加。
賈述生:“今天的黨委會有三項議程,第一項議程,首先由我宣讀一下總局黨委組織部的一份幹部任職令。”
賈述生拿起文件念:“中共北大荒農墾總局委員會組織部文件。小江南農場黨委:經局十月八日黨委會研究決定,周德富同誌任中共小江南委員會黨委副書記兼紀律委員會書記。”
眾人瞧著周德富微笑,表示祝賀。
賈述生又拿起第二份文件,剛要讀,周德富接過來說:“賈場長,我來讀這一份吧!”
賈述生笑笑遞過去。
周德富接過文件,激動地說:“薑苗苗副書記調走以後,賈場長和大家一致推薦我做副書記兼紀檢書記,我非常感謝黨組織對我的關心。同時,對以往一些跟不上形勢發展的認識,進行了認真的反思,很是慚愧。我在這裏表個態,今後,我一定要加強學習,解放思想,更新觀念,做一名北大荒前進中永不落伍的老兵!”
眾人鼓掌。
周德富:“謝謝大家。下麵我宣讀文件:中共北大荒農墾總局紀律委員會文件,小江南農場黨委、紀委,經局紀委十月十日常務委員會研究決定,撤銷給予賈述生同誌的黨內警告處分……”
周德富話音未落,會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賈述生:“下麵我們進行第二項議程,根據幹部管理權限,請大家醞釀一下,我們準備撤銷給予方連喜、李開夫撤銷職務的處分……”
賈述生話音未落,在座的人們異口同聲地說:“同意!”
賈述生笑笑:“大家得議一議呀!”
周德富:“還議啥呀?要說議,就得議論組織上冤枉人家連喜和開夫了。”
賈述生:“好,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北大荒綠色大米集團總公司成立後,鑒於那裏有那麽多黨員,我們準備在那裏設立黨總支,並提名方連喜同誌擔任黨總支書記職務,請大家醞釀一下舉手表決。”
賈述生話音剛落,十隻右手刷地一起舉了起來。
周德富瞧瞧賈述生:“賈場長,怎麽,你不同意呀?”
賈述生笑著舉起了手。
賈述生:“下麵我們進行第三項議程:根據我們農墾局駐京辦事處提供的信息,北京、上海等地的一些曾在我們北大荒下鄉過的知青,要訪問北大荒。場黨委初擬了一個接待方案和活動安排,下麵大家就討論一下。”
……
9
小穎用鑰匙擰一下家門的鎖,打開門,把華斌讓進去,人沒進屋就喊:“爸爸,媽媽,華教授來了。”
高大喜先迎上來:“華教授,聽說你要來家裏串門,我和小穎的媽媽都非常歡迎。”
薑苗苗從廚房紮著圍裙走出來,擦著手,謝絕華斌的握手說:“不握了,快請坐吧。”
小穎滑稽地笑笑說:“華教授,我這個帶客的真省事兒,家裏就一男一女,用不著給你介紹哪個是我爸爸,哪個是我媽媽了。”
華斌幽默地說:“你不介紹,我也不用問,也就直接稱呼高叔叔、薑阿姨好了。”
高大喜謙讓著和華斌一起坐到了沙發上,高大喜把泡好的茶倒了一杯,遞給華斌說:“華教授,小穎事業上有成績,可多虧你培養啊!”
華斌:“也是小穎自身聰明,自身努力。”
薑苗苗在廚房裏喊:“小穎,快來給我幫幫手,準備飯菜。”
華斌衝著廚房文質彬彬地說:“薑阿姨,不用費事,隨便吃點最好。”
高大喜推推茶杯:“華教授,請喝茶。”
華斌端起茶杯說:“高叔叔,在報紙上,也聽小江南人介紹,久聞您的大名呀。”
高大喜疑心地問:“你指什麽?”
華斌說:“上甘嶺戰鬥啊。”
高大喜笑著一仰臉說:“嗬,不能總重複那個‘山上有個廟’的故事了。現在,賈場長、連喜、李開夫他們才叫人佩服呀。”
小穎從廚房裏走出來,哈哈大笑:“爸爸,我發現,這些天,你像是變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給自己的上甘嶺戰鬥英雄降調呢。”
高大喜:“華教授,你聽聽,你聽聽,小穎在學校也這麽逗嘴皮子嗎?”
華斌:“高叔叔,小穎活潑,很討人喜歡。”
高大喜拿起壺給華斌倒水,說:“你這當導師的,就是護著她。”
高大喜倒完茶水,說:“小穎,來,給茶壺裏衝點兒水。”
小穎拎著開水壺從廚房出來,倒著水說:“華教授,你多給我爸爸講點農業上的新鮮事兒。”
華斌:“小穎,你的事兒就夠新鮮的嘛!”
小穎朝爸爸擠擠眼,對華斌說:“我的事兒,我爸爸不愛聽。”
高大喜瞧著走開的小穎:“這個孩子。”
小穎拎著水壺進了廚房,往暖瓶裏灌水。薑苗苗悄悄地過來問:“小穎,我看這個華教授對你不錯,你是不是心裏有他了?”
小穎一擠鼻子:“媽,你說什麽呢?怎麽一男一女隻要湊在一起,你們就往那上扯呢,累不累呀?”
薑苗苗:“你這孩子!”
10
客廳裏,高大喜和華斌正在交談。
華斌:“高叔叔,小穎研究的水稻無土育秧,可要成大氣候了。眼前,她又在研究培育一種水稻的新品種,起名叫禦綠。按初步製定的設想,要是成功了,比泰國香米口感還好。”
高大喜高興地說:“什麽?禦綠牌?”
華斌笑笑:“高叔叔,這禦,就是皇帝的意思;綠呢,就是綠色食品。過去皇帝都想長生不老,研究吃這個吃那個,現在,人們解決溫飽問題了,也可以像那時候的皇帝那樣,想法提高生活質量,延長生命……”
高大喜:“華教授,能不能就在我們光榮這邊搞啊?”
華斌:“小穎已經答應李董事長和方經理了,他那裏出科研經費,成功了,還要買斷專利,獨家栽培,獨家加工開發市場。”
高大喜聽了驚奇地說:“這肯定是連喜這小子的主意。獨啊,比老賈幹事兒還獨!這些年,我算明白了,老賈淨幹獨活,才獨出了咱們開發建設北大荒的一條條寬敞大道來。”
華斌:“我聽過一些,真生動,將來都可以編成北大荒故事,太有意思了。給複轉官兵找媳婦,開發水田,辦家庭農場……北大荒本身就是一部好電視劇!”
高大喜:“把連喜他們這一茬兒編進去更好看。他要是成功了,老賈獨,這小連喜更獨。這北大荒綠色大米集團呀,還要獨打市場,連我女兒的發明還要吃獨食兒!獨,太獨!”
華斌:“高叔叔,現在搞市場經濟就像你們在上甘嶺打仗一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獨不行啦!”
高大喜:“是,是。”
華斌:“高叔叔,我和小穎分析了,光榮農場浸油廠加工能力那麽大,之所以效益不好,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大豆品質不好,出油率少,才十個左右。”
高大喜歎口氣:“唉,我恨不得能讓它出二十個,哪有啊?”
華斌笑笑:“高叔叔,這回要有了,小穎的下一個課題就是在國內培育繁殖從澳大利亞引進的一種高油質大豆,能出二十二個油。”
高大喜站了起來:“華教授,這個項目可一定要在我這裏搞了,我也要獨一下子,我的浸油廠就有救了。”
華斌:“喲,這可得問小穎了。”
高大喜一瞪眼珠子:“誰說的!這回,我說了算了!”
小穎滑稽地從廚房探出頭:“喲,這麽嚇人!”
高大喜:“小穎,你呀,又出洋相,這回,你可得幫幫你老爸了。”
薑苗苗在廚房裏喊:“老高,快和小穎收拾桌子,開飯了。”
高大喜高興地說:“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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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台吉普車在樓門口停了下來。
高大喜和薑苗苗要送華斌,一出家門,華斌客氣地推謝:“高叔叔,薑阿姨,有小穎代替,二位就別送了。”
高大喜用手推推華斌:“不不不,送到樓下。”
四人一起下了樓梯,來到吉普車旁。
華斌擺著手:“謝謝高叔叔、薑阿姨了。”
華斌揮著手上了車。
小穎剛要隨後上車,高大喜喊:“小穎,你來一下。”
小穎走過來,“爸,什麽事兒?”
高大喜朝小穎探著身子,悄悄地說:“小穎,我看華教授這人不錯,好像對你有那個意思,好好處啊。”
薑苗苗:“我看著也不錯,要才氣有才氣,要模樣有模樣,千裏難尋啊……”
小穎急咧咧地一扭身子:“哎呀,老爸老媽,你們煩不煩呀?”
小穎轉身走了。
高大喜大聲喊:“小--穎--”
小穎進了吉普車,咣地關了車門,吉普車的喇叭響了兩聲開走了。
高大喜還在招手:“小穎--你給我回來,我有話。”
12
嘉嘉端著一大盆麵進來,放在桌上,對賈述生說:“爸,還有兩個菜,馬上就好。”
賈述生說:“哎呀,這叫什麽麵條呀?怎麽都是綠色的呢?”
連喜笑笑回答:“爸,這是嘉嘉跟我薑姨學的,叫翡翠麵。和麵不用水,用擠出來的菠菜汁和雞蛋,顏色好看,有食欲,一看就想吃,又滑溜,又筋道,還有營養。”
客廳裏,賈述生和連喜在盛著麵條,擺碟子,擺筷子。
賈述生小聲地說:“連喜呀,上星期天,嘉嘉回來又哭又鬧,讓我批評了。有時候,你就得讓著她點兒,女孩子心細,往往疑心大。和小穎來往,有些事情就有意識地在她麵前公開公開。我忙,沒有更多時間過問你們,相信你們能處理好。我了解你,你多擔量一些了,男人嘛--”
連喜:“爸,我明白。”
賈述生:“改革開放以後,這社會就像個萬花筒,沒有也要防有啊。這人生活在社會上,有很順心的事業,家庭不好也不幸福,有好家庭,沒有順心的事業也不幸福。家庭事業,事業家庭,兩者是緊緊連在一起的,能把這兩點聯結在一起,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連喜激動了:“是我對嘉嘉體諒理解不夠多,我有時候一忙工作,就太粗心了。”
賈述生有些嚴肅:“你要知道,嘉嘉是很愛你的,我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些關係。”
連喜:“爸,你放心。”
13
一輛吉普車停在方春家門口。
高大喜一推門,差點兒和方春碰了個腦門兒。
方春笑著:“要說這事兒就是邪,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和王俊俊正叨咕你呢。”
王俊俊笑笑:“高場長,快請屋裏坐。”
高大喜笑著,開玩笑地說:“噢,是不是說我壞話了?”
王俊俊:“哎呀,多長時間沒見了,想還想不夠呢!知道你忙,我倆也沒法去你那兒。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我總願意想過去的事情,想過去的人。”
高大喜坐下:“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麽的,這些天,一陣子心裏實實在在,一陣子呢,又空空落落。我到李開夫集團那裏辦完了事兒,不知怎的,神使鬼差生了一個念頭,就想到你們這兒來坐坐。”
方春:“俊俊呀,快泡壺茶。”
王俊俊:“好。”
高大喜:“方春呀,一聽你這俊俊俊俊地叫得這麽脆,就知道你倆過得不錯。”
王俊俊往茶杯裏倒茶。
高大喜喝茶:“我說老方,你那廠子怎麽樣?”
方春搖搖頭歎口氣:“唉,賠老了。”
高大喜:“你沒找找老賈,讓他幫著研究研究,看看有什麽辦法沒有?”
方春:“有啊,昨天,賈場長把我和李開夫、連喜找去在一起商量了半天……”
王俊俊:“對了,老方,我正要問你呢,商量的結果怎麽樣啊?”
方春歎口氣:“唉,這人哪,真是P股指揮腦袋呀,坐在哪兒就向著哪兒。賈場長讓李開夫和連喜的集團兼並我這個廠子,他倆開始不情願,最後還是同意了。現在賈場長已經安排人,正在我那廠子搞國有資產評估、財務審計、職工現狀調查,完了,準備把虧損賬掛起來,算小江南的,利利索索交給他們集團。”
王俊俊:“這不挺好嘛!”
高大喜:“唉呀,我是知道,恐怕評估也評不出什麽價值來了,我可知道,那裏用的還是北大荒進入計劃經濟時候進來的第一台榨油機器,都純牌的老牛破車了!”
方春:“是。李開夫現在可威風了,他說光廠房維修、設備改造就要拿出一千多萬,還要等鮑老板來拍板。”
高大喜:“估計,有李開夫和老賈出頭,鮑老板能給這個麵子。”
方春:“哎呀,老高,你是不知道,我們四個談著談著,我一算那些亂賬,把老賈都氣蒙了!他不像你那麽火急火燎的,板個臉,一句一句的,像發燜炮彈,炸開更嚇人。”
王俊俊:“該,誰讓你把廠子搞成那個樣子!”
高大喜問:“老賈還說什麽了?”
方春:“他說,毛主席不是說嘛,貪汙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要我看,領導幹部犯官僚主義、管理不善、決策失誤造成的損失比一般貪汙浪費要大得多。他說,他將來要向有關部門建議,要把這個當做更大的犯罪,來對幹部加以管理。你說吧,他這個人你還不知道,有親和力是有親和力,可犯在他手裏也夠嗆呀!要是他說了算,你說嚇人不嚇人?”
高大喜尷尬了:“剛才在集團,老賈說,小江南和光榮的水田地,做大米加工集團的車間,小江南和光榮的豆地就作為光榮浸油廠的車間。兩個場擰成一股繩,建設兩個大龍頭企業。到時候,也去審計光榮,說不上給我什麽臉子、定個什麽罪呢!”
方春笑笑:“不能,你倆關係誰不知道……”
王俊俊:“老方,賈場長急了眼,可不管那一套!”
高大喜:“對老賈呀,這回我算是服了,愛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吧,誰讓咱們犯到這裏了!”
方春:“唉,老高,你別唉聲歎氣地這麽說。我覺得讓老賈訓了呀,當時又冒汗又膽戰,事後,心裏舒服著呢。”
王俊俊:“是,人家是愛護你們!要是不訓不說你們,說不定成什麽樣子了。”
方春:“是這樣,讓他訓完了,心裏也像散開一片霧,晴朗了,沒事了,心裏可痛快了。”
方春:“高場長,我方春活到今天,才算體會到人生的真正滋味,總結出了人生有三大幸福。”
高大喜笑笑:“哪三大福?”
方春:“有個好老伴,有個好夥伴,還有一個好領導。”
高大喜很有感悟的樣子說:“有道理,有道理。”
方春:“這可是在大半輩子的磨難中悟出來的呀!”
高大喜點點頭,看了看表:“我該走了,下次有空再來。”
方春:“我知道,留也留不住你。下次我和俊俊到你家去,可讓薑副書記,不,說錯了,讓薑主席做點好吃的。”
高大喜:“一言為定。”
高大喜說著起身告辭。
方春和王俊俊一起送到門口。
高大喜站在吉普車旁說:“方春,來的時候,我還尋思,明年要是我和老賈攜手建龍頭企業,我還真打怵怎麽向他抖摟那些爛賬呢?”
方春:“哎,打什麽怵,這些年你還不知道?老賈這人呀,對上麵來的邪氣是軟中帶硬,對下邊來的邪氣是硬對橫。要是橫,他就硬。他這個人呀,就像老佛爺似的,你要主動去燒香呢,他就掉腚。文化大革命我跟著魏曉蘭惹了那麽多禍,穿上軍裝敬了個禮,叫了聲指導員,日後好好幹,他不也就這麽著了!”
高大喜哈哈一笑:“老方啊,老了,老了,你變出息了!”
方春:“你琢磨琢磨老賈是不是這樣的人?”
高大喜悄然一笑,湊到方春跟前:“方春,你是說,我也來你這麽一下子?”
王俊俊:“你可別的。老高,你可一直當著大場長,不像老方跟著魏曉蘭攪和了那麽一出又一出,像個沒頭蒼蠅似的。”
方春嗔怪地笑了:“哎呀,你別這麽說,場長怎麽的?要是小心眼的人呀,你那些事兒也不小。給吳局長當炮灰,對老賈猛衝猛打的,聽王繼善挑撥離間的話,懷疑老賈和薑苗苗,大批職工上訪差點兒進北京,浸油廠……這些事兒還少啊!”
14
賈述生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賈述生接起電話:“噢,高場長到了?”
賈述生看看手表:“這麽早?好,你告訴他,我馬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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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南農場機關食堂的一個小單間裏。
賈述生一推門,高大喜光著膀子站在那裏,後背上背著那個燒糊了的鬆木樁子。
賈述生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手指著高大喜說:“哎呀,老高呀老高,我的戰鬥英雄,你怎麽淨出洋相呢!”
賈述生說著去給高大喜解下鬆木樁子。
高大喜難為情地說:“我這不叫負荊請罪,在你麵前卸下這個老功勳的包袱,跟上時代的步伐。”
賈述生把鬆木樁拿掉,從衣架上取下衣服遞給高大喜:“快穿上衣服,天涼了,凍感冒了,薑苗苗該來找我算賬了。”
高大喜穿上衣服坐下,尷尬地笑著。
賈述生也坐下:“我接到電話說你來了,我還納悶,離約定的吃飯時間還差半個小時呢,你這是趕在李開夫、連喜來之前,把這洋相出完了。”
服務員進來倒茶水問:“賈場長,現在上菜嗎?”
賈述生:“不,等等。姑娘,你倒完水出去一下,我和高場長商量點事兒。”
服務員倒完水,笑著走了出去。
賈述生喝著茶水:“大喜,目前,我們的企業嚴重虧損,當領導的有責任。但,最根本的問題是機製不活。”
高大喜點點頭:“是這個問題。”
賈述生:“解放初期,我們的共和國缺糧食,國家高度重視北大荒開發建設,人力物力雄厚。這樣,咱北大荒的鐵椅子,就比別處格外鐵,大鍋飯就比別處格外大。現在國家糧食有餘了,搞市場經濟了,撤掉這鐵椅子,砸這大鍋飯,咱們也就格外難。”
高大喜:“我的思想透亮了,這等於是第二次創業呀,不比當年在上甘嶺打仗輕鬆,更不比當初開發北大荒輕鬆……”
賈述生指指那個鬆木樁子說:“你必須卸下這個包袱了。”
倆人說著,李開夫、連喜推門進來了,服務員跟著進來:“賈場長,人來齊了,可以上菜了吧?”
賈述生點點頭:“可以了。”
李開夫瞧著窗台上的鬆木樁子,嘿嘿一笑問:“高場長,又要給我們講鬆木樁子的故事了。”
高大喜:“故事不講了,但是,精神不能丟。”
連喜說:“對,尤其是我們這一代!”
賈述生連道幾聲“好”,然後瞧著高大喜:“大喜呀,還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高大喜:“賈場長,你說吧。”
賈述生:“就是光榮農場向我們場借的那二百萬,這可不是個小數。讓你還,也是為難你。你知道,要是銀行貸款的話,一時半時要還不上,這利息滾起來,也夠你受的。”
高大喜:“可不是,現在光榮就欠了銀行一個多億,壓得我連氣都喘不過來。”
李開夫:“所以呀,我和連喜壓根兒就沒打算讓你還這個錢。”
高大喜驚訝了:“開夫,你說什麽呢?不還了?”
李開夫站起來,向前探著身子:“是這麽回事:親兄弟,好算賬,還不了欠款,還糧食。”
高大喜:“用地裏打的糧食抵債?咋個抵法?”
李開夫笑了:“不會讓你吃虧。我們的加工廠已經開工了,那就用水稻還賬,用比現在市場上貴一角錢的價格,這樣,你的壓力就不大了。”
高大喜瞧著賈述生,不相信地:“述生,開夫說的是真的?”
賈述生點點頭:“現在開夫是獨立法人,自己有權做主。他來,就是要把欠款收據換成預付款的購銷合同,補簽一個購銷合同就可以了!”
高大喜說:“我來的時候,財務科說讓我帶上欠據,我還以為又出啥情況了,是不是鮑老板要逼債呀……”
服務員端上了兩個菜。
高大喜一下子拿起酒瓶子,激動地說:“我對小江南佩服得五體投地,來,咱們喝它個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