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不隻是激情的燃燒(代序)

  黃萬華“注釋1”

  曆史是民族心靈的安置地。共和國半個世紀的曆史,不隻是激情燃燒的歲月,更有著沉思燭照的日子和安放得下民族自立的心靈。當共和國的曆史進入文學的視野時,作家的曆史觀照更應不隻是激情,而要在曆史的深廣延伸中留下“曆史和人”、“曆史和民族”的諸多思考。這就是韓乃寅的長篇電視小說《破天荒》讓人回味無窮並能獲得感悟和感動的力量之所在。

  五十年代十萬轉業官兵、六十年代五十餘萬知青、八十年代八萬大學生三代“移民”將北大荒建成國家重要的商品糧基地,是共和國曆史中燃燒最壯麗的豐功偉業之一。作者韓乃寅在處理這一題材時,不隻是回到了曆史激情中,更以走出曆史的清醒審察將小說構思聚集於共和國的曆史記憶和拓荒者的生命形態的交匯點,在兩者的契合、衝撞中呈現英雄業績,也沉積人生的思考,既讓人看到了個體的生活激情如何燃燒成一種恒久的家園激情,也讓人感受到了個體的生命激情在共和國曲折曆程投射的曆史陰影中難免經受的血雨腥風。作為小說,《破天荒》在作者豐厚的生活積累中成功地找到了還黑土地文化以心靈求索的敘事方式,在眾多家庭命運的生動呈現中體現了深沉的曆史思考。

  《破天荒》展示的第一幕就是北大荒創業環境中獨異的“民間選偶”。農墾部的老部長“聽到了”北大荒創業中“最大的難題”:“要是沒有媳婦,怎麽代代相傳地建設北大荒”,於是,國家開始在四川、山東等地專門動員支邊女青年。這些山東支邊女青年來到北大荒,有追慕戰鬥英雄的,有迷戀北大荒建設前景的,也有出於傳統的“闖關東”思路的。但在小說設置的敘事境遇中,她們都被置於“選偶”的地位。這種在國家利益的環境中,用較為純然的民間方式(自由戀愛而非組織安排)“選偶”的情節安排,為小說提供了對共和國文化形態和北大荒移民文化形態相融合並進行多層麵開拓的可能。

  在北大荒“選偶”情節的展開中,作者的創作激情和曆史沉思自然流淌,從而托負起一種深沉的現實主義力量。一方麵,戲謔的“選偶”故事自始至終呈現出關東傳統中那種雜融天地、人神、主客的熾熱、執著的人格精神(它源自東北曆史悠久的日神崇拜積澱)跟共和國創業追求的契合。從臥冰嚐雪的朝鮮戰場帶回的頑強鬥誌和北大荒的荒蠻淒美水乳交融,共同烘托起共和國開發所需的強韌精神,既使得小說裏種種“選偶”充盈著“野性”情趣,也把這一切顯現成北大荒特有的家園意識。黑土地的遼闊蒼莽,又使拓荒者在落地生根的追求中視野充滿活力,並在共和國建設的神聖使命中以生動、豐滿的細節,使鮮活的人物得到了生動的呈現。然而,更有小說敘事力量的是《破天荒》的另一麵,那就是北大荒三代人英雄主義的氣概、理想主義的追求和現實主義的蘇醒,顯示出驚天地、泣鬼神的生命深度和人性光彩。

  《破天荒》結束時,薑苗苗對高大喜說過這樣的話:“當年,有人評價過咱們三對夫妻,說方春和魏曉蘭是政治夫妻,說咱倆是革命夫妻,說賈述生和馬春霞才是生活夫妻……”此言道出了《破天荒》的敘事主線,三種家庭模式的糾結,包含了北大荒生活最豐富的精神內涵。

  有意味的是,薑苗苗對高大喜的戀情表白,發生於那場富有建國初期特色的組織“做媒”被衝散之後,這中間伏下了高大喜、薑苗苗這對“革命夫妻”的分歧:高大喜更多的是家庭服從於革命,而薑苗苗則在獻身於革命之餘有著屬於自己的家庭生活的渴望,兩人之間的“風雲”由此而起。當《破天荒》講述這對“革命夫妻”的恩怨情感時,酣暢淋漓的北大荒鄉土意象與體悟於曆史的思索常會撞擊出動人的火花。

  賈述生和馬春霞,一個是戰鬥英雄,一個是團的幹部,之間也有共同的事業基礎。然而,他們相濡以沫更多的是生活中的情意。賈述生因為那個“擇偶”“不分家庭出身和是否有曆史問題”的分場黨委決定而被打成右派,他的命運也由此融入了構成拓荒者英雄業績的最廣大最深沉的背景--數以萬計荒原移民的日常生活形態。《破天荒》在講述賈述生和馬春霞“生活夫妻”的日子時,則富於更深的含量和更廣的層麵。它將“生活夫妻”的日子輻射開來,在賈述生的周圍構築了眾多北大荒百姓的生活場景,例如那個“十萬複轉官兵開進北大荒後犧牲的第一個北大荒人”,而他讓後世人最懷念的“就是在愛情上,喜歡誰,就窮追到底……”這樣的設置,使賈述生、馬春霞的“生活夫妻”模式成為北大荒生活最基本的形態。

  《破天荒》的敘事是熾熱而清醒的。作者自己就是北大荒曆史的參與者,他對北大荒刻骨銘心的情感使他始終在共和國命運的大背景下體察著北大荒人的自下而上的境遇、情感世界和悲歡命運。

  小說開頭,身為副場長的方春對薑苗苗談及山東支邊女青年時說了這樣一句話:“這二百多名女支邊青年的前途和命運都掌握在組織手裏……”這句充滿自信的話語卻透出了一種曆史的沉重感,而在馬春霞、王俊俊、馮二妮這些女性的命運述說中,雖不乏兩心相印的真情、民間生活的活力,但也都無法擺脫“前途和命運都掌握在組織手裏”這一時代的牽製乃至陰影。盡管北大荒的民風會以一種神奇的力量消解掉諸如方春、薑苗苗自作主張給高大喜當組織“紅娘”一類的荒唐舉動,也有最早閃亮在一群拓荒男兒中惟一風采女性的薑苗苗,竟抱著一個“英雄銅像”睡了一生的愛情心痛,但都無法避免戕害天性、泯滅個性的種種悲劇。《破天荒》中沒有共和國建國初期組織出麵“捆綁”成夫妻的人生場景,但仍寫出那個集體化乃至軍事化的歲月對夫婦之愛、家庭之情的壓抑、扭曲、僵化,這種悲劇甚至影響到北大荒三代人的情感生活。

  在電視小說的下部,賈述生、高大喜、方春的子女中,嘉嘉、小穎和連喜的感情生活更是錯綜複雜。這些生於黑土地、長在北大荒的新生代身上流淌著老軍墾的傳統血液,同時也傳承著非理性的精神烙印。然而,他們又絕然具有著父輩不可能有的時代平台。如果說他們父輩的婚姻愛情是特定時期的無奈與悲涼,而他們自己是相對的自由與清醒。盡管也有傷痛和曲折,但卻絕不是政治夫妻的虛偽與磨難。他們既有自由自然的愛戀,更有敢愛敢恨的婚戀,這無疑都折射出時代的光澤。在這樣的敘事中,作者的曆史意識和時代氣息顯得深邃與清澈。尤其是作品中李開夫的形象塑造,可謂這一意識和氣息的精彩之筆。由於李開夫曾有過被國民黨抓壯丁的曆史陰影,在婚姻上差點被判死刑,有幸的是賈述生的寬鬆政策下獲取了愛的自由和家的存在。曆史對他是無情的,歲月對他卻是公平的,正是這樣一個背負沉重精神枷鎖的墾荒老兵,在迎來新時期曙光的時候堅韌地站了起來,不僅成為市場經濟大潮中的民營企業家,也由一個國民黨的壯丁成為共產黨的先鋒戰士。《破天荒》不僅昭示了這具有曆史諷刺意味的個性形象政治生命的強烈反差,同時,也客觀地觀照出一個曆史過程的風雨變遷,從而引發出社會與曆史意義上的嚴肅思考。

  《破天荒》的成功,在我看來,是以“邊緣”的姿態來寫“主旋律”。作者並不刻意去追求宏大的曆史敘事,也不急於進入“中心”話語,隻是在真實攝取曆史氛圍中孕育、生發出北大荒人的悲歡離合,寫出的卻是真正屬於共和國曆史的旋律。

  北大荒地處僻遠,一向較少正統倫理文化的直接束縛。在那凜冽嚴寒的暴風雪、神秘莫測的沼澤地中陶冶出來的強悍民風和邊民生活形態構成一種粗獷雄強的人文生態。《破天荒》不僅恰到好處地利用了“邊民”生活資源的優勢,而且找到了如前所述的“邊緣”敘事方式。雖然《破天荒》的背景也有從“反右”到改革開放的政治脈動,但小說始終在用北大荒的“邊緣”姿態對時代的中心話題發出自己的聲音,在關東土著文化、移民文化的奇妙交織中完成了北大荒人“讓全國老百姓每個人吃上二十斤北大荒糧食”的時代心願。

  但見悲涼氣,不覺人生寒。《破天荒》伴隨著共和國成長的腳步,承載著北大荒這塊土地時經五十餘載、曆經三代人沉甸甸的“移民”足跡和熱騰騰的“創業身影”。從“向地球開戰”到“向市場開發”的神聖使命,從“安營紮寨”到“建設家園”的歲月崢嶸,從心靈無奈的生命形態到無怨無悔的生命價值,從魅力無窮的“黑土情結”到熱血鑄就的“大荒魂魄”,既構成了北大荒的開發是共和國的驕傲這一莊重而又深沉的曆史命題,又烘托起中華民族複興所需要和弘揚的民族誌氣、品格和精神力量。所以,《破天荒》留下的不隻是激情的燃燒,更是人性的光彩;不僅僅是曆史的回味,也是現實的一種源泉。

  更難能可貴的是《破天荒》的作者韓乃寅以“邊緣姿態”抒寫“主旋律”作品的成功嚐試,不僅在文學方麵別具一格,具有突破性的創新,也將以其獨特的視野填補一段曆史的空白,以其獨到的視點充沛一些新的藝術天地。據傳,國內關於《破天荒》的討論即將展開,電視界也正在運籌將其搬上熒屏,這無疑將對近年來主旋律影視作品沉悶低迷、散失觀眾的氛圍注入新的活力。所以我還說:《破天荒》不僅在文學創作風格上的“邊緣姿態”筆法是新時期文學創作的一次破天荒,也能為主旋律影視揚起新的風帆。

  “注釋1”作者為山東大學中文係教授、博士生導師。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