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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北大荒春夏交替時節的夕陽,那麽溫柔恬美,光線不強不弱,微風不涼不熱,色彩不明不暗,把綠油油的田野、山巒、河流塗抹得溫馨宜人。

  小江南車站的站台上停著一輛嶄新的日本原裝4500大吉普,旁邊還有一輛國內合資生產的桑塔納。這輛大吉普是北大荒大米加工廠專為台灣鮑老板購進的專車,鮑老板不來誰也不坐,一直在庫裏停放著。按連喜的意思說,給鮑老板買輛日本產大吉普,性能好,質量過硬,鮑老板來到這裏時,既可以坐著在場內用,又可以用來遊覽北大荒,穿山越嶺的坑窪路,小來小去的泥路水路、風雪路,一般轎車失去了優勢,而這4500大吉普卻能大顯神威,夏秋可以風雨不誤,冬天可以坐著它去打獵,可自從購進來這還是第一次出庫。李開夫和連喜除非迎接客商,或有場麵時才坐這輛桑塔納,下生產隊聯係業務,跑家庭農場時,就坐國產的新型北京吉普。鮑老板從電話裏聽李開夫說了上麵這些後非常高興,連連讚賞連喜是經營有道,治廠有方,勤儉可嘉。

  薑苗苗、劉風耀、李開夫和連喜站在兩輛車的旁邊,火車嗚著長笛進站剛一停下,他們就在車站值班員的引領下一齊走向了軟臥車廂。

  鮑老板在車廂門口一露臉,李開夫驚喜得一揮手:“鮑大哥--”

  “開--夫--”鮑老板左手拎著皮箱,右手打著招呼走下車。這時,車下的人幾乎同時發現,鮑老板身後,還隨著一位笑容可掬的苗條漂亮的少婦。鮑老板身著白底淺藍色碎花襯衫,紮著藍底白花領帶。一身白色的西服,顯得格外明潔亮秀,讓站台上初放的路燈一照,閃著油光的前額和臉色更加引入注目,一看,就知道是很注意保養的人。身後的小姐長相很漂亮,從衣著打扮看得出十分富貴,那金項鏈、玉鐲都是這裏人極少見的。

  李開夫往前邁一步,左手接過手提皮箱,右手一示說:“鮑老板,這是我們農場的薑書記,你上次來時,她在光榮農場當工會主席,現在是我們小江南農場的黨委書記……”

  鮑老板笑著微微躬身,然後朝著薑苗苗伸來的手說:“幸會幸會,請您多關照。”

  “鮑老板,”李開夫出手示意劉風耀介紹說,“這是局裏給我們場新派來的劉場長,來前,是我們局黨委書記陳大遠的秘書……”鮑老板又是那番模式化的禮節後,李開夫指指連喜說,“這就不用介紹了吧,自己人……方連喜。”鮑老板主動伸過手去:“小夥子,好啊,好啊……”他連連說好,沒說出個什麽好的內容來,弄得連喜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鮑老板稍稍一回轉身。示意一下身後漂亮的少婦說:“給各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太太溫小鳳。”大家都把目光投去,微笑著致意,表示尊敬和歡迎。薑苗苗上去拉起溫小鳳的手對鮑老板說:“鮑老板,走,和太太上車吧。”鮑老板笑著“好,好”兩聲,上了大吉普前座,薑苗苗陪著溫小鳳上了後排座,李開夫、連喜和劉風耀上了桑塔納打頭引路,開出車站,直奔北大荒大米加工廠貴賓樓疾駛而去。

  盡管李開夫和連喜把劉風耀讓到了前座,他隻哼哈一聲沒說什麽,心裏確實是極大的不快。迎接鮑老板可以說是個很莊重的場麵,薑苗苗連讓都不讓一下自己就上大吉普,李開夫、連喜呢,也像自己應該似的往這輛破桑塔納上讓,好像自己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就該坐你李開夫、連喜的P股坐了個賊溜夠的這台破車似的。你李開夫、連喜幹得再有聲有色,也不過是私營企業的頭頭,我劉某是堂堂的小江南農場一場之長,是名副其實的國家正處級幹部,怎麽能和你們一個檔次呢?再說,鮑老板也不明情理,來到我這一畝三分地上了,在我的土地上跑你的車,也不讓讓我?真是豈有此理……

  劉風耀越想越來氣,漸漸憋成了一肚子火。

  薑苗苗等陪同鮑老板進了貴賓樓總統套房,鮑老板和溫小鳳分別進了兩個衛生間,說是要擦擦臉,簡單洗漱一下。

  這個總統套房,是按照星級賓館的豪華套房設計裝修的,說是總統套房隻不過是給了這麽個名堂,要真正比起五星級賓館的總統套房,那還差之甚遠。套房內設兩套宿舍,除大房間供夫妻使用外,另一間隔著客廳,可以住保姆,或者是領導住時可以住秘書、隨從或保衛人員。裝修都是高檔材料,在北大荒這裏也就稱得上獨一無二了,可以戲稱是地方性的“總統套房”,因裝修時傳出過話,所以,不管什麽樣的高級領導來,誰也不肯住,也成了鮑老板的專用場所。

  薑苗苗和連喜坐一個長沙發。劉風耀坐一個單人沙發。他看看手表,兩個人已經進衛生間快二十分鍾了,還沒出來,隻聽得潔具裏的流水嘩嘩響,那個衛生間放水,又是“嘩……”,就是不見人出來,又看看表,不耐煩地站起來,來回踱起步來,不停地看著衛生間緊閉著的門,心裏不耐煩地嘟囔:他媽的,老板老板,逃到外邊掙了點兒錢,就渾身長毛毛刺兒,二十分鍾了還不出來,他媽的,大便幹燥也完事兒了……

  “劉場長,別著急,”薑苗苗說,“坐下等一會兒。”

  劉風耀瞧瞧薑苗苗沒吱聲,又踱了個來回,瞧瞧衛生間的門,還是緊閉著,心裏又嘟囔起來:當秘書時伺候陳書記也沒這個樣啊,四個人在等他們屙屎尿尿,這他媽的趕上伺候祖宗了……

  兩個衛生間的門相繼開了,劉風耀掩飾著火氣,偽笑著,心裏又在嘀咕:真是他媽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像打著拍子踩著點兒似的,一起進,一起出來。

  “鮑老板……”薑苗苗示意樓下說,“走,請到樓下小餐廳用餐。”

  鮑老板和薑苗苗互相謙讓了一下,鮑老板在前,一齊下了樓。

  小餐廳裏有個台灣廳,這牆壁上掛著幾幅有台灣特色的畫,有日月潭水墨畫,有各種美麗的蝴蝶畫--因為台灣有蝴蝶之鄉的美稱,除外,還有放飛和平鴿表示海峽兩岸統一的畫。

  賓主按禮儀座位坐好,李開夫說:“鮑老板,聽說你要來,我們薑書記和劉場長都非常高興,為了表示熱情和誠意,從昨天就開始準備這頓迎賓晚餐……”

  “沒什麽,”薑苗苗笑笑,“都是地產菜,請鮑老板和太太嚐嚐咱北大荒的特色風味。”

  劉風耀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力與高貴,皮笑肉不笑地找話說:“鮑老板,看到了吧,你可是我們的貴賓呀。”

  “不客氣,不客氣,”鮑老板端起服務員倒的一杯茶,咂一口說,“你年輕呀,我在這裏辦的企業,從長遠一點兒看,還得靠你多關照呀。”

  這下子,劉風耀感到了身份的價值,臉上現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那當然,沒有我的關照,恐怕你一天也維持不了。他瞧瞧薑苗苗,說了句反話:“我們薑書記還有三五年,就是退了,到時候,說話也好使。”在座的,除了鮑老板夫婦,幾乎都覺察出了他的“薑書記還有三五年”的每一個字眼吐露中都有得意、油滑、戲謔的酸味兒。

  鮑老板笑笑說:“多謝多謝。”

  “鮑老板,你放心,”連喜說,“我們這裏的領導對你在這裏投資辦企業,都是舉雙手歡迎的。你就盡管放心,錢投到這裏就像投到了保險櫃裏。”

  “是,有這種感覺,”鮑老板說,“這幾年,內地改革開放以來,台商到內地來投資的不少,多是北京、上海,也有些到沿海地區,像廈門、深圳、海口那些地方,據我所知,掙錢的有,虧本的也不是少數,原因很多,給我的印象是,到內地來投資,除了共產黨有好政策外,很關鍵的就是你們當領導的。最初,我本來是謝李開夫救命之恩贈送一點資金,後來想大投,真正拿定主意,還是看中了你們高升的那位賈場長,那位領導開明呀……”

  “薑書記,”溫小鳳截話說,“我先生一路上幾次說賈場長好,隻覺得他調走了遺憾,如果可能的話,想見見賈場長。”她難插言,顯得不甚自然,這回終於插上了話。而且鮑老板還瞧著她淡淡地一笑,看出是那麽滿意,一種夫唱婦隨的味道。這些,劉風耀看得很清楚,不愧是跟隨陳大遠當秘書善於觀察人、研究人的,一聽溫小鳳的語音就聽出是川語學說普通話的變種,覺得這位太太實在是太年輕,和鮑老板起碼差三十多歲,和鮑老板必有微妙的故事,大概就像一些雜誌上追蹤的熱門話題裏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他想不出了,也不願再想。等抬眼稍一注意時發現,這位年輕的太太皮膚白嫩,五官端正,一副傳統的美人臉,好像哪位漂亮的歌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想看一眼時,發現鮑老板注意到了自己的神色,立刻回避開說:“薑書記,你來致祝酒詞吧!”眼睛又斜瞟了溫小鳳一眼,還在那白淨的胸口上和美潔秀氣的胳膊上多停看了一會兒,心裏嘖嘖讚歎,名不虛傳,川地出美女呀。心裏同時又轉出了一個問號:鮑老板又不是四川人,怎麽在四川找了這麽個漂亮的太太呢?

  “好吧……”薑苗苗當仁不讓地說,“鮑老板,還有您的太太,今天,我們小江南農場的黨政主要領導,北大荒大米加工廠的兩位主要領導在這裏舉行晚宴,誠摯地歡迎你們,一是敬佩你們熱愛祖國大陸家鄉,用高投資低回報來報效祖國;二是感謝把投資落腳點放到了我們北大荒,我們代表北大荒的父老鄉親感謝你們投資帶來的效益。來,我不會飲酒,但為了歡迎貴客,我帶頭喝了這杯酒,給你和太太洗塵接風!”她說完一飲而盡,其他人也都喝了進去,惟有溫小鳳歉意地表示:“薑書記,我不勝酒量,隻能表示表示。”

  “好好好,”薑苗苗說完又麵向鮑老板,“鮑老板,你也隨意。”

  服務員隻是上菜時報個名兒就走了,李開夫用筷子示意上的第一道菜說:“鮑老板,這叫興凱湖大白魚。你看這魚肉,又白又嫩,吃起來鮮嫩可口,據說自唐朝開始到以後的幾代王朝,都是貢品。我們的老部長很喜歡吃,他回北京一宣傳,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劉少奇主席,還有朱老總、陳老總都吃過我們的魚,誰吃誰都說好,來,你吃一大口嚐嚐。”

  鮑老板把筷子伸去時瞧了瞧溫小鳳,這個動作,劉風耀看在了眼裏,忙說:“鮑太太,別看著,吃呀!”他從鮑老板的眼色裏看出,這位小太太一定是很受寵的,這一眼色又說明,這老夫少妻肯定不會是長久伴侶。大家都在用筷子夾白魚時,鮑老板的手機響了。鮑老板接起來,隱約傳來女人聲:“老公,到北大荒了沒有?”鮑老板急忙讓手機緊貼耳朵上:“到了到了,正在吃飯,放心吧。”鮑老板站起來要躲開餐桌去接,女人聲已輕輕傳來:“老公,你一個人在外,可要多加小心呀……”

  這些話別人都沒注意,也就不入耳,聲音太小,但劉風耀聽得很清楚。他已經猜定,溫小鳳決不是鮑老板的合法夫妻,也許是他背著老婆搞的小秘,想起不止聽一兩個人說過,這類老板都是明一處暗幾處,還聽說,有個沿海城市就有幾萬處樓裏的空室,時用時不用,就是老板們常年養小秘用的。小秘被稱為“籠中鳥”,想想又覺得不為奇了。

  “鮑老板,”李開夫又點點上的第二道菜說,“這個是飛龍。飛龍是這裏的林中特產,老百姓常說的‘天上的龍肉,地下的驢肉’,指的就是這個飛龍肉,好吃啊,鳥小肉瘦,越嚼越香,據說西哈努克親王第一次來東北喝了飛龍湯,後來到北京還惦著北大荒的飛龍肉。”他說到這兒,加重了口氣,用筷子點劃著說:“鮑老板,鮑太太,嚐嚐西哈努克親王喜歡吃的菜。”

  “這個菜我熟悉,”鮑老板見李開夫介紹第三道菜,自己用筷子指指說,“不知在這裏叫什麽,我常去日本,還從日本買過帶回台灣,在日本叫山薇菜,說是從黑龍江進口的,在日本幾個城市都被媒體宣傳得神乎其神,說是降血壓又防癌,市場很大……”

  李開夫問:“鮑老板,什麽黑龍江,就是咱北大荒地域裏山上長的,你知道為什麽被宣傳得神乎其神嗎?”

  鮑老板搖搖頭。

  “告訴你吧,我的鮑大哥,”李開夫賣關子似的說,“當年,日本開拓團想開發北大荒時,發現了山薇菜,吃得很上癮,據說,凡是在這裏幹過幾年的,回日本後沒有一個高血壓,也沒一個得癌病的,他們這麽一宣傳也就成全了山薇菜,價格貴著呢,一噸幹山薇菜在當地就可以賣人民幣二十多萬元。”

  “噢,好生意,”鮑老板說,“我在這裏搞個山薇菜深加工的工廠,包裝成成品出口日本不行嗎?”

  薑苗苗說:“太行了,鮑老板,你要有這個想法,我們出人和你一起搞項目論證。”

  “好啊……”

  李開夫又要介紹第四道菜,鮑老板耐不住性子說,“開夫,別介紹了,我這回算是看透了,北大荒這地方呀,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地裏種的,山上長的,統統都是好東西呀,真是有開發不完的項目,掙不光的錢……”

  劉風耀聽著,心裏蔑視地嘀咕:看來,外商這玩意兒,是不講政治,除了搞小老婆就是掙錢。李開夫也是這套號的,這小子被鮑老板資化了,怎麽能人黨呢,荒唐,真是荒唐!

  “鮑老板……”連喜有話憋不住了,站起來以總經理名義敬了鮑老板和溫小鳳後才說,“大米加工廠的效益問題,通過電話和信函都向你報告過了,關於建造紙廠的項目要是實現了,要有更可觀的經濟效益呀……”

  “好,我這次來有這個內容,”鮑老板瞧一眼劉風耀,又瞧著薑苗苗說,“薑書記,大家一說,我很興奮,我這趟來有這麽幾僻事情,想和你們探討探討,第一件事情就是來看看北大荒大米加工廠的運營情況;第二件事想調查調查,利用稻草辦個造紙廠,想聽聽可行性論證報告,必要時我再派來技術員,希望我們能達成共識,也希望貴方能盡快幫助立項開工;第三件事情,就是摸摸實底兒,李開夫能不能人黨,他要入了黨,我就更放心了。”

  薑苗苗問:“鮑老板,這個問題我們正在商量中,李開夫確實不錯。我想請教一下,您為什麽這麽重視李開夫人黨問題呢?”

  “薑書記,這不很明顯嘛,”鮑老板說,“咱們內地是共產黨執政,在這裏投資辦企業離不開共產黨的支持,李開夫要是能人黨,就能參加一些共產黨的會,就會更了解你們的一些政策,把握住這個,才能把企業幹得更好。請放心,我的想法很坦率,很現實。”薑苗苗點了點頭說:“好,你說的這幾個問題,我們一定認真研究,你就放心吧。”她接著說,“鮑老板,還有鮑太太,我們光顧說話了,趁菜熱乎品嚐呀。”她這一說一帶頭,大家都拿起了筷子。

  “薑書記,還有各位,”鮑老板舉起杯說,“我借花獻佛,敬大家一杯酒,感謝對我和我太太的熱情款待。”

  鮑老板一舉杯,大家都舉起了杯。隻有劉風耀舉得慢了一點兒。你說這人是搞政治的,有點兒城府吧,又很暴露,剛才,鮑老板要舉杯時提了“薑書記”,沒有點到他,心裏又不是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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