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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賈述生召開領導班子會議,研究討論了辦家庭農場的問題後,又搞了些調查研究,由場辦起草了一個“關於興辦家庭農場的試行方案”。在各分場和生產隊長會議上,經過反複討論,大家傾向意見認為:由連喜先在直屬分場試點,要把辦家庭農場的政策說清,口子敞開,自願報名,不違背職工意願,不搞一刀切。可行的話,再總結經驗教訓,在小江南農場全麵鋪開。

  小江南農場人心浮動起來,上下沸沸揚揚。到處傳送著一條新聞:連喜要辭掉分場場長職務,辦家庭農場了!說好的,說壞的,說行的,說不行的,可謂莫衷一是,成了直屬分場的輿論中心。

  多麽神氣的分場場長,又是直屬分場的場長--這裏經濟效益好,位置又重要,幾名副場級幹部,都是從這裏提拔起來的--扔下不幹,偏偏要去承包土地辦家庭農場,別說他人議論紛紛,就連方春也不同意。在這件事情上,方春還是拗不過連喜,拗不過,也不肯鬆口,這可是個大事兒,是個比婚姻問題還大的大事兒。既然是家庭農場,那就要家庭研究研究,何況我方春又是家長!方春這麽一提,連喜同意了,目前這個家庭隻有爺兒倆,要是一個同意,一個不同意還是不好拍板。方春想了想,提議讓一名家庭邊緣上的成員王俊俊也參加;連喜同意了,又一想,他倆是同一代人,思想和認識問題好溝通,要是他倆不同意,不就把自己否了嗎?於是也提了個邊緣成員,讓嘉嘉參加;有王俊俊參照著,方春也隻好同意了。連喜又一考慮,要是二老二小,人數對等爭論起來,還是分不了高低,他最後提議讓王繼善參加--王繼善既是場領導,又是這個家走動得很親近的人,處事也公正,一旦成了二比二時,好有一個裁判員。方春一聽也同意了。

  晚飯一過,家庭會議開始了。連喜不說誰來,就說家裏要來客人商量點事兒,讓魏曉蘭在自己臥室裏休息,給她找了幾本書,找了幾本雜誌,還拿來了近日的報紙,讓她看書看報,不願意看就看電視,不願意看電視就睡覺。

  魏曉蘭連連答應。

  家庭擴大會議開始了。

  “今天晚上,我們家要開個家庭會,凡是來參加會的,都不是外人,”方春先開了口,“請你們幫著我拿個主意。問題就是連喜放著國家幹部不當,放著鐵飯碗不端,非要辦什麽家庭農場不可。我知道,這是農場號召的,農場是號召職工搞試驗,不是說非搞不行,要是試不成,不就國家幹部和鐵飯碗都沒了嘛!好,我說了,就這麽個事兒。你們有什麽意見就說吧!”

  “哈哈哈……”王繼善笑笑說,“我以為是要辦喜事兒呢,原來是這麽回事兒呀!不過,這也是大事兒,是該好好商量商量。連喜,那你就說說吧,看來,你爸爸是不同意了,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通過農村土地聯產承包走過的路,我受到很大啟發。這也是國營農場的必經之路。國家領導人已經明確國營農場可以試試這條路了,可是,就是沒人試。我看,這個問題呀,主要是觀念舊,思想不解放,覺得國營農場是鐵飯碗。農場有許多特殊情況,我看這都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思想保守。”連喜說,“現在來看,水田效益好,我不包,我要承包二千五百畝大田,辦連喜家庭農場,和分場一簽三年合同不變。農機具配備要求是東方紅75、鐵牛55、牽引康拜因各一台,另外再包點兒配套農機具。承包土地的利稅費就按農場定的那個標準,承包的機械除按固定資產折舊外,再交有償使用費……承包的機械是按農場平均土地占有數提的,不能多包機械,影響了分場。”

  “連喜,農場下的那個文件在基層征求意見討論時,我就不同意。”王俊俊說,“中國是個農業大國,國營農場是這大農業的國家隊,要是都辦成零零碎碎的家庭農場,還有個社會主義的樣子嗎?不就改變了國營農場全民所有製的性質了嗎?國營農場是當年毛主席號召發展的,要是分解了,取消了,這還得了!誰敢負這個責任?我找賈場長理論了兩個多小時,他還是堅持要試試,說不在全場試了,要少試,先在直屬分場試,我最後勸他說……”

  “哈哈哈……”王繼善笑笑說,“我知道,你勸他說,這小江南農場是你領著從光榮農場派生出來的,你可別既當‘開國元勳’,又當‘末代皇帝’呀,哈哈哈……”他指著王俊俊說,“尖刻,你提得很尖刻呀!”

  嘉嘉在一旁忍不住了,說:“王阿姨,你的觀點我不同意,土地是國家的,我們隻不過是承包經營,還要向國家交稅,向農場交利費,怎麽說是改變了性質呢?中央已經下發文件,農村土地給農民一包十年不變,就是說,給你用十年,土地還是國家的,這怎麽能說是改變了性質呢?”

  王俊俊說:“嘉嘉,那可是兩碼事兒,國營農場的土地是國家投資開的,機械是國家投資買的,是國營呀!”

  “王阿姨,”連喜說,“國營是國營,我們辦家庭農場也不是白用,就像剛才嘉嘉說的,按農場規定,承包土地給承包土地錢,給國家交土地稅,還按贏利交利錢,除了這兩項外,還交費,就是農場辦學校、辦醫院的按平均每畝土地所攤經費……”

  “你叫王場長說說--”方春瞧瞧王繼善,又瞧瞧連喜說,“連喜呀,你怎麽就轉不過彎兒來?現在國家正推行農業現代化和農業科學技術現代化,農場長期形成的科學體係怎麽適應?隻有由小變大才能適應,由大變小,都成個人搞了怎麽適應?還有,就是有幾個家庭農場試辦成功了,推廣起來也困難著呢,農場的地塊有大有小,有好有壞,有遠有近,怎麽分法呀?怎麽包?比如說,過去收了糧食往回拉,都是集體的東西,就這地有遠有近就不好平衡,要分地,還不打亂套了呀……”他說著瞧瞧王繼善,看看引沒引起他的共鳴。

  王繼善笑笑:“你們說,你們說。”

  氣氛越來越激烈了。

  王俊俊見連喜和嘉嘉都不吱聲,以為沒理了,接著方春的話說:“連喜呀,還有,那機車、農機具也像你爸爸說的那樣,怎麽個轉讓法?怎麽搭配?機車分了,修理車間和農具場怎麽辦?這可不是小事兒,涉及國家、集體和個人三者之間的利益關係呀……這不成了搞資本主義了嘛……”

  “你別看上頭有人說,這麽試試,那麽試試的,誰家願意試誰就試,咱是不能試這玩意兒!”王俊俊一燒火,方春更來勁兒了,振振有詞,句句還結合實際,“國營農場是大農業,大就大在咱機械化程度高--大機械,不像農村,什麽小四輪子,小雙鏵犁,小播種機,地可以分下去。這大機械要是分下去,就是大馬拉小車,職工種地成本增加,不能搶農時,那場院裏一家一戶怎麽去攤曬糧食?要是攤曬不開,你讓誰家到大道上曬去!連喜呀連喜,你想想吧,這矛盾多了,不是你爸爸思想保守不支持你,就是不行。這些年,我品透了,上頭說的東西也不是全對的,回頭看看,錯了的也不少嘛。你們都記得吧,就說農村,一會兒叫人民公社,一會兒又叫鄉,一會兒工農兵上大學,一會兒又要考試,尤其是咱們,可得沉住氣兒,不能挑這個頭兒!”

  “爸,你別著急,聽我慢慢說,你和王姨說的那些,都能想法解決。”連喜說,“我學了中央文件,看了農場發的《試行方案》,和嘉嘉商量研究,越商量越研究,越覺得中央提出的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製,最適合國營農場。”他瞧瞧王俊俊,態度很平和,“剛才王阿姨說了,辦家庭農場成了搞資本主義,其實不存在這個問題。土地是家庭農場的主要生產資料,歸國有,不能買賣,隻能使用,還要交使用費和稅,這不存在資本主義問題。”他說著又瞧瞧嘉嘉,“嘉嘉,剛才,我又想了,現在搞自願試驗可以包機械,等土地都包下去,就不分機械了,機械歸分場管,成為一個自負盈虧的單位,誰使用收取費用。我爸爸說有個誰先用的問題,我看可以排好先後,特別是收割,今年你先了,明年就後。”

  “行,職工也會通情達理,”嘉嘉說,“這就是有統有分相結合,至於王阿姨和大叔說的那些,什麽曬場了,土地遠近好壞了,可以搭配著分,在承包價格上找平,我看好解決!……唉--”方春根本聽不進去,長歎一聲說,“連喜,我怎麽說你們也不會開竅兒,反正,我們這一代老複轉官兵,老北大荒人用生命和汗水建成的北大倉,辦起了這麽多國營農場,眼下是困難點兒,可這總是個家底兒呀,要是把這家底兒都折騰沒了,那就不是暫時困難的問題了,就要永遠困難下去了。連喜呀,嘉嘉呀,這北大荒變成的北大倉無論如何也不能毀在你們這一代手裏……你們要是硬搞,翻地的時候,我就躺在壟溝裏,讓你毀國營農場的時候,也把我一起毀了……”他說著氣得呼呼直喘。

  “不至於,不至於這樣。”王繼善說,“今天上午,賈場長和我們幾個副場長碰了碰頭,許多分場的情況和咱們直屬分場差不多,別看幹部開會時意見基本統一了,但是,在職工中,特別是我們開發建設北大荒的老複轉官兵裏,不接受的比例比較大。這樣,群眾不覺悟的時候,我們就不能硬來……”

  連喜急切地冒了一句:“怎麽?這家庭農場連在直屬分場也不搞了?”

  “你聽我說,”王繼善說,“現在報名,試辦家庭農場的,各種身份保留不變,隻是不發工資,就算是試驗,成功了就搞,不成功就算了,反正是試驗嘛。等直屬分場搞幾個試試,結合出現的問題,全場上下再討論討論,下一步怎麽辦。”

  魏曉蘭先是在連喜的臥室裏聽著,有點兒聽不清楚,就推開門聽,還是聽不清楚,索性悄悄溜到了他們討論問題的門口。聽著聽著,實在忍不住了,噢,原來是商量辦家庭農場,那麽,這就是家庭成員會議了?連喜呀連喜,好啊,我這麽苦口婆心地勸你不要娶嘉嘉,你卻把她吸收進來當家庭成員參加家庭會議了!方春啊方春,好啊,雖說是我主動離家走的,一晃十多年不見了,可畢竟還是沒辦離婚手續的合法夫妻,你當著我的麵就把王俊俊請來參加家庭會議,這不是在光天化日下騎在我脖梗上屙屎嘛,太給我王八氣受了……

  “方春啊!”魏曉蘭“砰”地推開門,手指著大聲嗬斥,“我看,咱倆談了那麽多算是白談了,就這一件事兒,我就得好好和你掰扯掰扯。你說說,我還沒死,咱倆還沒離婚呢,你就把王俊俊拉來參加家庭會……我告你,我告你……”她氣得哆嗦了。

  “你告我?我還要告你呢!”方春忽地站了起來,“你一去十年,扔下剛懂事的連喜,連個信兒都不給我,偷偷地和一個山東佬結了婚。咱倆已經是死了的婚姻,要是不看在連喜的麵子上,我要是叫你進門,我還能叫人?我不告你就便宜你,惡人先告狀,你,你……”方春氣得眼睛直泛藍光。

  哎呀,他怎麽都知道了呢?話已出口,魏曉蘭覺得過於莽撞,但箭已經放了,水已經潑出去了。

  連喜勸魏曉蘭,王繼善勸方春,誰也勸不住。

  方春氣急敗壞地說:“既然你來了,我本不想提這些戳心尖子的事兒,你偏要提,咱就提吧……”他喘口粗氣說,“魏曉蘭啊魏曉蘭,你閉上眼睛想想,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嗎?二十多年前,自從你從山東來到咱北大荒,你就像一根攪屎棍子一樣啊,攪得我們北大荒不消停……攪得我這個家不消停,我們剛消停了,你又來了……”

  攪屎棍子?魏曉蘭的渾身像針紮著一樣,她想開口,方春的話連珠炮似的插不進去。方春冷靜一下,聲音低了,調子沉了:“想想那些年,特別是和你相處的那些年,我由於好勝心強,說了不少昧良心的話,跟著你,做了不少昧著良心的事兒。我拍拍良心,做了一些對不住賈場長的事兒,幾次夜裏睡不著覺,總沒有勇氣說出來,今天,我實在忍不住了!魏曉蘭啊魏曉蘭,你也拍拍良心想一想吧,今後你也憑著良心幹事兒吧,別再當攪屎棍子了!你將近五十歲,以後生活的日子還長著呢,好好想想應該怎樣做人,看看人家賈場長、高場長都怎樣做人,怎樣做事,不會,就學著點兒……”

  “爸爸,”連喜急了,“我媽大老遠來的,你就少說幾句不行嗎!”

  “冷靜點兒,冷靜點兒!”王繼善摁著起來又坐下、坐下又起來的方春說,“你冷靜點兒好不好……”他接著回身說,“連喜,把你媽領到那屋裏去,快點兒,快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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