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曆大自然——植物篇

第五節 稀有的海邊沙灘上的青皮林帶

　　在海南，除了尖峰嶺、霸王嶺和吊羅山三大林區，我還訪問了萬寧海邊沙灘上的我國唯一的青皮林自然保護區。你大約不會想到沙灘上也能夠長起大森林的吧？特別是在海邊，海潮把鹽鹼水帶到海灘上，樹木怎麽會長得好呢？好了，我們一起到萬寧海邊去看一看吧。

　　青皮林和“西南雷雨”在海南，我看到兩種環境下分布著的青皮林，一種是在山地，我們在尖峰嶺已經看到了；一種是生活在平地沙灘上的，我們現在去看的正是這後一種。在萬寧海岸上，有一段25公裏長、400米寬的沙灘，沙灘上覆蓋著的竟然是珍貴稀有的青皮林帶。珍貴何在？稀有何在？

　　植物學家在評價熱帶天然林的時候，手裏常常拿著一個重要的標尺，就是看一看是否有天然分布的龍腦香科植物。隻有分布著龍腦香科植物，學者專家們才承認是熱帶天然林。而在海南，天然分布的龍腦香科植物有兩種，一種坡壘，一種青皮。兩種當中，占有一種，當然是珍貴稀有的嘛。

　　在尖峰嶺山地上，青皮長勢旺盛，但沒有形成純林，獨霸一方；而在海邊沙灘上，土質貧瘠，其他植物大麵積生存下去有困難，卻給不怕貧瘠的青皮提供了一個廣闊的天地。青皮的最大優點，就是不論在什麽樣的氣候和土壤條件下，它們都能夠長得很好。在潮濕多雨的東部，它們長得又高又大；西部山地，雨量小，幹旱，它們長得也不壞。在幾十公裏長的沙灘上分布的青皮林帶，則更是一個奇跡。

　　這樣的林帶在我國隻有一條，這樣的自然保護區在我國也隻有一個。你看，是不是非常珍貴，非常稀有呢？

　　在奔向青皮林自然保護區的路上，縣林業局的一位同誌給我們講了一段“西南雷雨”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來，在萬寧縣，每年初春到初夏，每天一大早，都從西南方向飄來連綿不絕的陰雲；緊接著，雷在轟鳴，電在閃耀，雨在降落。一切生物獲得了滋潤，勃發著生機。準得很，時鍾敲過八下，就像是有誰給雨神下了命令，一家夥，雨停住了，太陽出來了，萬物又享受著陽光的恩惠了。這是在萬寧已經形成多年的“地形雨”。

　　這種“地形雨”的形成原因很多，但萬寧人主要歸功於這一條長長的青皮林帶，大家認為這個林帶是造雨的“神”；因為這條林帶的位置在全縣的西南，所以大家就叫它“西南雷雨”。

　　萬寧人民愛護著這條青皮林帶，過去的當權者也對它很是珍視。在一塊長條形的石碑上，刻寫著清代縣政府的護林告示，日期是光緒27年（公元1901年）。告示上的規定很具體，破壞青皮林的人要受很重的處罰。

　　在以往的年代，這座寶島曾經是烽煙滾滾，戰火熊熊，然而，青皮林卻奇跡般地被保存了下來。

　　五星紅旗在島上高高飄揚起來以後，萬寧縣人民政府幾次布告全縣各界人等，對青皮林要嚴加保護，不準破壞。

　　青皮林能夠抵擋台風的襲擊，它就像是一道海邊的綠色長城，保衛著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

　　青皮林不怕海水中鹽堿的侵蝕，不怕沙礫的貧瘠，正是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牢牢地在海灘上紮下了深深的根，子子孫孫，一代又一代地繁衍下來。

　　然而，珍貴稀有而又勇敢頑強的青皮林，卻抵擋不住“文革”的無情摧殘。在邪惡的煽動下，一條條鋼鋸，一把把利斧，把一株又一株高大的青皮砍倒了，拖走了。青皮的巨大身軀流出了汁液，那是淚，那是血。

　　從那以後，“西南雷雨”不見了，誰也沒有辦法再把它呼喚回來。

　　走進重新站起來的頑強的青皮林帶1980年，在青皮林帶的曆史上是極其重要的一年，這一年，青皮林自然保護區宣告成立。就是說，人民政府把這個珍貴稀有的林帶保護起來了。建立了保護區管理站，破壞青皮林的現象基本上被製止了。

　　我們乘車出發，想看一看這條林帶被破壞到什麽程度，現在恢複到什麽樣子。

　　在我們眼前出現的第一片林子，情況並不很壞。20米以上的青皮大樹不容易看到，但十幾米高的樹卻還不少。中樹、小樹、幼苗，把林地蓋滿了，空隙幾乎沒有了。這種幾代同堂的景象，讓人感到它們的生命力旺盛得很，強大得很，子子孫孫，繁衍的速度太快了；誰想要摧毀它們，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緊接著這片林子的，是一片雜草荒灘；這裏的一段青皮林，給人砍了個幹幹淨淨。真的，要想在這裏找到青皮大樹當然不可能，就連中樹、小樹，甚至幼苗，也見不到一株。這筆帳應該記在誰的頭上？我想，如果沒有發生那十年浩劫，沒有那種種邪惡的煽動，這片青皮林會被摧毀得這樣徹底嗎？

　　又向前，第三片青皮林遭到了局部的破壞。人們砍了500畝，毀林造田。農民們說這樣做不行，公社負責人卻非這樣做不可。樹砍了，地開了，莊稼卻不肯長。怎麽辦？隻好長草喂牛。

　　我們看到的第四片青皮林，原有6000畝，遭到破壞的有2000畝，留下了4000畝。這種情況，當然還不是最糟的。

　　還想繼續向西走，但一條比較大的河流水比較深，車子沒有辦法越過，隻好回頭。看到這種破壞的場麵，心裏當然不好過，也對那場“文革”的罪惡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我們在管理站以東的青皮林帶繼續觀察。一走進林中，看到那繁茂的景象，心情又很快好起來。天然林中常見的幾代同堂的自然現象，我每次看到都感到特別興奮。往高處看，十幾米高的大青皮，不在少數，俗話說“矬子裏頭拔將軍”，它們就算是“將軍”了。平行看，或者略抬頭看，5-10米的中樹就更多，它們很粗壯、很茂盛。向下麵看，剛鑽出地麵的，半米高的，1米高的，成幫成夥地，把林下蓋了個嚴嚴實實。整個林子，表現出的生命力是特別強大的，是無敵的。誰想徹底摧毀它們，是辦不到的，它們繁殖起來，速度太快了。青皮的壽命在200年以上，成年的青皮每株每年結的果實有幾公斤，種子上千上萬顆，成熟後落在地麵上，雨季裏很快生根發芽，牢牢地占領著林地。它們這樣子子孫孫，一代一代地傳下去，你怎麽可能把它們完全消滅呢？

　　我們注意到，在青皮的大小枝頭，像是有無數隻紅蝴蝶在那兒飛舞，那是青皮的帶翅膀的紅花。實際上，那翅膀就是3個紅色的葉片，翅膀下麵有一個很小的果實。成熟以後，它就會像一架小飛機一樣從空種落下來。人類怎麽樣對待它們，它們並不在乎，你怎麽砍它、鋸它，它還是要把種子撒滿林下，還要為故鄉的人民服務。

　　是的，青皮在故鄉海南適應性很強，從海邊平地到部山地都能生長：但有趣的是，它們不喜歡互相來往。就是說，在海邊生活慣了的青皮，並不願意上山；在山上住慣了的青皮，也不願意到海邊平地來。兩種環境中長大的青皮，也確實存在著一些差別，隻是從木材的顏色看，山地青皮木材的顏色發黑，海邊平地的青皮木材的顏色發紅。就是由海南引進樹種，也要注意這種區別；不然，你把海南山地樹種，種植在平地上，或者把海南平地上的樹種，種植在山地上，就都不會長的很好。

　　在林中信步走著，一株大青皮吸引了我。這裏不是高山，沒有高山榕之類的絞殺植物；然而，一些藤本植物還是在它身上纏了一道又一道，橫纏豎纏，纏了個結結實實。大青皮當然沒有屈服，仍舊是枝繁葉茂，蔥蔥蘢蘢，就像是一位被繩索捆住的將軍，人們仍舊感到它威風凜凜。它全身上下，隻有一根很粗的枝條枯死，然而從旁邊伸出的一根枝條，比枯死的枝條更粗更壯。

　　青皮林帶中，當然也生活著一些其他植物，例如榕樹。有一株並不高大的榕樹引起我的注意，主要是它全身大大小小的枝條上，都爬滿了圓圓的小小的果實。大部分是青的，沒有成熟；隻有少數是紅的，成熟了。許多動物都喜歡吃榕樹的果實。這就是熱帶天然林中常見的莖果現象，我看過一些，但這株樹上的莖果特別多。還有莖花，就是在樹幹和樹枝上開花，也是熱帶天然林裏常見的有趣現象。

　　在青皮林帶的林下，也生活著許多藤本植物。有一種藤本莖很多又很長，伸展到很遠的地方，它們是紅藤，我在尖峰嶺看到過。用這種藤皮製出的藤器，在家具中是上品，主要是它們有著天然的不褪的紅色，讓人看著很自然，很舒服。

　　回到管理站，我們看到了清代留下來的護林碑。人們找來一塊紅紅的青皮木材，讓我們試著用刀斧來砍，誰也砍不動它，它太堅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