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簫記

第二十四章 送別

　　“卜算子”（小玉櫻桃上）匝館暗高枝，滾地飛柔絮[1]。無端燕羽欲差池，薄倖成離緒[2]。

　　[河傳]春伴花暖，離情不管。浥透青衫[3]，雨餘香汗。草草送別溝頭[4]，層波入鬢流[5]。金船滿捧盈盈淚[6]，將人妮[7]，魂隨到千裏。想正驂去也[8]，更回首東風，恨應同。櫻桃，俺今日到霸橋驛送十郎，卻早腸斷也！

　　“前腔”（眾擁十郎上）碎語雜嬌啼[9]，半隔紗窗霧。海棠紅露濕胭脂，淚盡人何處。

　　梁園初罷雪，楚岫正為雲[10]。誰道淮南客，翻從塞北軍[11]？左右，車騎停在霸橋驛外，待夫人餞酒畢了起行著。（相見介）（十郎）有勞郡主遠送，老夫人到不曾來？（小玉）家堂從後就到了。十郎夫，今日雖然壯行[12]，難教妾不悲怨。聽妾半詞[13]，聊寫《陽關》之思[14]。看酒來！

　　“北寄生草”一曲《陽關》淚，朱弦迸玉壺[15]。江幹桃葉淩波渡[16]，汀洲草碧離情暮[17]。霸橋柳色愁眉妒，纖腰倩作綰人絲[18]，可笑他自家飛絮渾難住。

　　（十郎）豈無閨秀情，仗劍為功名[19]。今日愁腸斷，《陽關》第四聲。（小玉）還是無情，《陽關》第一聲也可腸斷了。再進酒！

　　“前腔”（小玉）繡褶殘金縷[20]，偎紅疊錦氍[21]。衾窩宛轉春無數[22]，花心曆亂魂難駐[23]。陽台半霎雲何處[24]？起來鸞袖欲分飛[25]，問才郎是誰斷送春歸去？（十郎長籲低頭科）

　　“前腔”（小玉）綠慘花愁語，紅顰柳怯舒[26]。春纖亂點檀霞注[27]，明眸謾蹙回波顧[28]，長裙皺拂行雲步[29]。送君南浦恨何如[30]？想今宵相思有夢歡難做。

　　（十郎）再奏一曲，便分手了。（小玉）

　　“前腔”懶拂鴛鴦柱[31]，空連翡翠襦[32]。芙蓉帳額春眠度[33]，茱萸帶眼愁寬素[34]，紅蘭燭影香銷炷[35]。畫屏山障彩雲圖[36]，到如今蘼蕪怕作相逢路[37]。

　　（十郎）有甚相贈？（小玉）更有淚珠兒千萬串，可將袖來承著。（十郎）郡主恁般悲切哩！[38]

　　“前腔”（小玉[39]）這淚嗬，慢頰垂紅縷，嬌啼走碧珠[40]。冰壺迸裂薔薇露，闌幹碎滴梨花雨，鮫盤濺濕紅綃霧[41]。層波淚眼別來枯，這袖嗬班枝染盡雙瓊筯[42]。

　　十郎也下些淚，著妾袖上。（十郎）丈夫非無淚，不灑婦人衣[43]。（玉作惱科）好狠心的夫也！（十郎）妻，俺丈夫的眼淚在肚裏落。

　　“前腔”俊語閑棖觸，回腸轉轆轤[44]。俺去後嗬，一個人睡，不要著寒了。雙絲襪腹輕輕束[45]，連心腰彩柔柔護[46]，沾身襯褥微微絮[47]。分明殘夢有些兒，睡醒時好生收拾疼人處。

　　（小玉）聽這話，想不是輕薄的。隻是眼下嗬，

　　“解三酲”繡屏空鶯殘月午，芳枝亞蝶展紅疏[48]。捍撥雙盤金鳳語[49]，無聊處，贈花須[50]。輸他塞北顏如玉，也寄雲中錦字書[51]。新人故，一霎時眼中人去，鏡裏鸞孤[52]。

　　“前腔”（十郎）別鴛閨催殘雁柱[53]，臨鳥道繡出蝥弧[54]。一曲顰蛾低翠羽，溝頭水，立須臾[55]。三春別恨調琴裏，一片年光攬鏡初[56]。功名苦，隻落得青樓薄倖，錦字支吾[57]。

　　（小玉）十郎幾時歸？望殺人也！

　　“前腔”望邊頭瓜期未數，登隴首榆塞平鋪[58]。雲騎東方頻盼取，金匝匼，錦模糊[59]。千回蝶帳花無主[60]，萬裏蕭關妾有夫[61]。芳年誤，待趁作江南旅雁，薊北雙鳧[62]。

　　（十郎）從此別了！

　　“前腔”送征夫夕陽花塢[63]，歸思婦夜月椒圖[64]。綺席朱塵籠翠戶[65]，銀屈恤[66]，紫流蘇。行雲謾惹相思樹[67]，香淚還穿九曲珠[68]。佳期負，小心著桐花覆鳳[69]，桂葉啼烏。

　　（六娘上）玉劍花前別，金杯馬上傾。由來多意氣，今日是功名。十郎，你夫婦們好索放[70]，征車催得忙了。將酒來，老身送上馬。

　　“前腔”勸仙郎聯驂上路[71]，看嬌女撇袂中途。月露光陰等閑度，休回首，莫躊躇。侯封絕塞奇男子，身是當門女丈夫。旌旗豎，早趁著牙璋鳳節[72]，繡幕麟符[73]。

　　“前腔”唱《驪駒》敲殘羯鼓，鞭雲騎拗折珊瑚[74]。紫霧黃雲生古戍[75]，日要紅鷲，搗玄菟[76]。西飛隴客啼鸚鵡[77]，南翥閨人舞《鷓鴣》[78]。兼程赴，穩看著龍庭捷奏，麟閣名圖[79]。

　　“鷓鴣天”（拜別科）（合[80]）紅亭別酒話躊躇，走馬憐君萬裏途。但願封侯龍額貴，不妨中婦鳳樓孤[81]。（眾擁十郎下）請了！回去罷。（下）（作呼擁科）（六娘小玉留）（小玉）娘，他千騎擁，萬人呼，（六娘）富貴英雄美丈夫。（內扮千戶官走上[82]，跪介）狀元爺前麵飲六部老爺餞酒[83]，著千戶拜上鄭老夫人狀元夫人，請及早回府去。（六娘）勞了！好生伏事老爺路上。（小玉）千戶官，有兩句話說與狀元：關河到處休離劍[84]，驛路逢人數寄書[85]。

　　征驂一曲坐離亭[86]，唱到陽關柳色青。

　　但有紅塵催別袂[87]，那憐玉筯掩空屏[88]。

　　注釋：

　　[1]“匝館”二句：言樓館都因高高的樹枝遮掩變暗了，遍地飄飛著輕柔的柳絮。這兩句描寫暮春之景。匝，完滿；全部。

　　[2]“無端”二句：燕子的羽毛無緣無故的參差不齊，薄情的人造成了離愁別緒。無端，無因由；無緣無故。差池，猶參差，不齊貌。薄倖，薄情。這裏是小玉對十郎的昵稱。猶冤家。

　　[3]浥！

　　[4]溝頭：溝水旁。指禦溝岸邊。相傳西漢卓文君《白頭吟》：“今日鬥酒會，明日溝水頭。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5]“層波”句：淚水把鬢發沾濕了。層波，比喻美女的眼睛。北宋柳永《西施》詞：“萬嬌千媚，的的在層波。”這裏指眼淚。

　　[6]金船：一種金質的盛酒器。

　　[7]妮：同“昵”。親近；親昵。

　　[8]正驂：即征驂。駕車遠行的馬。這裏指出征的車馬。正，同“征”。

　　[9]“碎語”句：言嘈雜的人馬聲中夾雜有嬌媚的啼哭聲。

　　[10]“梁園”二句：梁園的雪融化了，巫山的雲正在興起。言正過著悠閑舒適的生活。梁園，西漢梁孝王的東苑。楚岫，指巫山。巫山神女與楚襄王在巫山歡會。後泛指男女歡會處。

　　[11]“誰道”二句：誰知道養尊處優的人，會要從軍塞北呢？淮南客，指西漢淮南王劉安的門客。這裏為十郎自指。

　　[12]壯行：指雄壯的出征之行。

　　[13]半詞：猶“一詞半語”。即少許言詞。

　　[14]“聊寫”句：略略抒發我相思送別之情。《陽關》，即《陽關曲》。又名《陽關三疊》、《渭城曲》。指唐代詩人王維所作《送元二使安西》，詩中有“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按，“聊”，底本無，據富春堂本補。

　　[15]“朱弦”句：離別的樂曲催人淚湧玉壺。朱弦，用熟絲製的琴弦。也泛指琴瑟類弦樂器。這裏指弦樂器發出的樂音。迸，湧、流。玉壺，唾壺的美稱。

　　[16]“江幹”句：指東晉王獻之送愛妾桃葉渡河的典故。

　　[17]“汀洲”句：汀洲上綠草青青，是濃濃的別離之情。汀洲，水中小洲。古詩文常將其與離別聯係在一起。《楚辭·九歌·湘夫人》：“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暮，天色晚。引申為濃厚。

　　[18]“纖腰”句：女子們希望柳絲能牽掛住行人。纖腰，指細腰美女。綰，牽掛；掛念。

　　[19]“豈無”二句：不是沒有兒女柔情，持劍是為了博取功名。閨秀，舊時指富貴人家有才德的女兒。這裏以“閨秀情”指代兒女私情。

　　[20]繡褶！

　　[21]錦氍！

　　[22]“衾窩”句：被窩中纏綿多情，曆春無數。衾窩，猶被窩。宛轉，謂纏綿多情，依依動人。

　　[23]“花心”句：曆經離亂之心將驚魂難定。這裏是小玉對即將來臨的命運的想象。花心，即芳心。

　　[24]“陽台”句：指與十郎歡會時日極短。陽台，楚襄王與巫山神女曾在陽台歡會。後遂以“陽台”指男女歡會之所。

　　[25]鸞袖：情侶的衣袖。這裏指代情侶、夫妻。

　　[26]“綠慘”二句：言離別的氣氛感染到了紅花綠柳，使得花愁柳怯。綠慘，指因哀愁鬢發暗淡無光。紅顰，指女子愁眉緊鎖。

　　[27]“春纖”句：纖細的手指亂抹，粉臉上淚水如注。檀霞，指女子粉紅的臉頰。

　　[28]“明眸”句：明亮的目光隨意聚攏而含情回顧。謾蹙，隨意收攏。回波，回轉秋波。指女子含情回頭而視。

　　[29]行雲步：指行走時步履輕鬆飄忽如行雲。

　　[30]南浦：南麵的水邊。《楚辭·九歌·河伯》：“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後常用稱送別之地。

　　[31]鴛鴦柱：指繪有鴛鴦圖案的彩柱。

　　[32]翡翠襦：指繡著翡翠鳥圖案的短衫。襦，短衣；短襖。

　　[33]“芙蓉”句：在繡有芙蓉花的帳子裏春睡消磨時光。帳額，床帳前幅上端所懸的橫幅。上有繪畫或刺繡，用為床帳的裝飾。俗稱帳簷。

　　[34]“茱萸”句：言因相思而消瘦，以至茱萸腰帶也變得寬鬆了。茱萸，植物名。香氣辛烈，可入藥。古俗農曆九月九日重陽節，佩茱萸能祛邪辟惡。這裏指用茱萸草熏過的腰帶。或繡有茱萸草的腰帶。

　　[35]紅蘭燭：繪有紅蘭草圖案的蠟燭。紅蘭，蘭草的一種。

　　[36]“畫屏”句：屏風上畫著彩雲圖案為飾。畫屏，有畫飾的屏風。山障，屏風。因畫有山形圖案，故名。

　　[37]“蘼蕪”句：言久別分離後害怕再次相逢。《玉台新吟》卷一《古詩》有“上山采蘼蕪”，這是一首棄婦詩，寫一被棄女子在外出采蘼蕪時遇見前夫的情景。這裏小玉雖沒被棄，但即將的久別與被棄頗似，故使用此典。

　　[38]“（十郎）郡主恁般悲切哩！”，底本無此白語，據富春堂本補。

　　[39]“小玉”底本作“十郎”，據前後文，作“小玉”為是。

　　[40]“慢頰”二句：言滿臉垂著淚水，猶嬌啼不停。慢，同“漫”。滿；遍；到處都是。紅縷、碧珠，指紅色的淚珠。古時以美人所流之淚為“紅淚”。參見第四出注釋[97]。

　　[41]“冰壺”三句：分別將淚比作“薔薇露”、“梨花雨”、“紅綃霧”。冰壺，盛冰的玉壺。此處為唾壺的美稱。薔薇露，即薔薇水。為古人采摘薔薇花蒸餾製成的香水。這裏與下麵“梨花雨”、“紅綃霧”一起比喻淚水。闌幹，欄杆。梨花雨，梨花開放時節的雨水。鮫盤，鮫人接淚成珠之盤。紅綃霧，如紅色薄綢狀的雨霧。這三句寫淚水迸裂冰壺、滴碎闌幹、濺濕鮫盤，極言淚水的猛烈、滲透力強。

　　[42]“層波”二句：眼中的淚水因別離而幹枯，這衣袖像斑竹一樣已被雙淚染成斑斑點點。層波，起伏的波浪。比喻美女的眼睛。班枝，即斑竹。相傳斑竹是舜的二妃眼淚染成。喻眼淚。

　　[43]“丈夫”二句：這二句化用了唐人陸龜蒙的詩句。唐陸龜蒙《別離》詩：“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杖劍對尊酒，恥為遊子顏。”按，“不灑婦人衣”句，富春堂本作“不灑別離衣”。

　　[44]“俊語”二句：美好的語言富於感觸，心中回腸百結就如轆轤轉動。棖觸，感觸。

　　[45]襪腹：即兜肚。是掛束在胸腹間的貼身小衣。

　　[46]腰彩：即腰巾。也稱襪肚，即今肚兜。是束於腰間的彩巾。五代馬縞《中華古今注·襪肚》：“蓋文王所製也，謂之腰巾，但以繒為之。宮女以彩為之，名曰腰彩。至漢武帝以四帶，名曰襪肚。”

　　[47]襯褥：指貼身穿的褥衫。

　　[48]“繡屏空”二句：夜半時分閨中空寂，遠處傳來幾聲黃鶯的啼鳴；花枝中花兒稀疏，幾隻戲蝶展翅穿梭其中。繡屏，彩繡的屏風。這裏指代閨房。月午，月至午夜。即半夜。枝亞，即枝椏。

　　[49]“捍撥”句：用捍撥盤繞地彈著琵琶。捍撥，彈奏琵琶用的撥子。因其質地堅實，故稱。雙盤，指雙手盤繞著彈奏。金鳳語，指琵琶彈出的樂音。金鳳，指琵琶、琴、箏等樂器。因其弦柱上端刻鳳為飾，故稱。

　　[50]花須：花蕊。

　　[51]“輸他”二句：指前秦蘇蕙給丈夫竇滔寄織錦回文詩事。這裏小玉用前人事來諷戒十郎。雲中，古郡名。原為戰國趙地，秦時置郡，治所在雲中縣（今內蒙古托克托東北）。後泛指邊地。錦字書，即蘇蕙給丈夫的織錦回文詩。這裏指妻子寄給丈夫的書信。

　　[52]鏡裏鸞孤：鸞鏡照孤影。比喻夫婦分離。

　　[53]“別鴛閨”句：言與妻子告別，借箏表離情，都要將箏弦彈壞了。鴛閨，指妻子。雁柱，箏上整齊排列的弦柱。

　　[54]“臨鳥道”句：行軍在險峻的山路中，但見軍旗飄揚。鳥道，指險峻狹窄的山路。蝥弧，春秋時諸侯鄭伯的旗名。後借指軍旗。《左傳·隱公十一年》：“穎考叔取鄭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顛。”

　　[55]“一曲”三句：一曲別離之曲使小玉皺眉低首，在這溝水邊也隻能小立一會。言即使小玉難抑悲傷，告別的時間也隻能是一會兒。翠羽，女子頭上的首飾。

　　[56]“三春”二句：今後多年的離別之情都寄托在這琴調裏，一片春光依然會像今天照鏡子時一樣。言如今別離雖調琴寫恨，但多年後，春光還依舊。這是十郎安慰小玉及自我安慰之說。

　　[57]“功名苦”三句：都因這功名前程，以致落下負心薄情的名聲，還需靠書信排遣相思之苦。“隻落得”句化用了唐代杜牧的《遣懷》詩：“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錦字，即錦書，書信。支吾，排遣。

　　[58]“望邊頭”二句：登上高山之巔，隻見邊塞綿延平鋪，望著無際的邊地，何時才是你的歸期啊！邊頭，邊疆；邊地。瓜期，指在邊地戍守的日期。語出《左傳·莊公八年》：“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瓜時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問不至。”後用以指官吏任期屆滿。這裏指十郎在朔方駐守的時間。隴首，本指隴山之巔。後泛指高山之巔。榆塞，邊塞。

　　[59]“雲騎”三句：言自己在東方頻頻盼望得到來自西北邊地的雲騎將軍騎馬或駱駝帶來的書信。雲騎，古代武官名。《隋書·百官誌上》：“天監六年，置左右驍騎，左右遊擊將軍，位視二率。改舊‘驍騎’曰‘雲騎’，‘遊擊’曰‘遊騎’。”金匝匼，當作“金匼匝”。指金製的馬絡頭。匼匝，周匝繞繞。錦模糊，指在駱駝背上蒙以錦帕，故雲模糊。唐杜甫《送蔡希魯都尉還隴右因寄高三十五書記》詩之二：“馬頭金匼匝，駝背錦模糊。”這裏顯然是襲杜詩而來。

　　[60]蝶帳：指蝴蝶以花叢為帳幕。

　　[61]蕭關：古關隘名。故址在今寧夏固原東南，為關中通向塞北的交通要衝。唐神龍元年（705）曾將這一帶置蕭關縣，至德後地入吐蕃，大中間收複，置武州治此，不久廢蕭關縣。這裏泛指十郎將去往的朔方。

　　[62]“待趁作”二句：言不如作冬天南來的大雁，薊北雙飛的野鴨，還能有同伴相陪。鳧，野鴨。

　　[63]花塢：指四周高起中間凹下的種植花木的地方。

　　[64]椒圖：門上的裝飾圖。神話傳說龍生九子，其一為椒圖，形似螺螄，好閉口，故畫其形象為門上裝飾。

　　[65]綺席朱塵：綺席，華麗的席具。古人稱坐臥之鋪墊用具為席。朱塵，紅色的承塵（即天花板，古人以天花板可承接灰塵，故稱）。

　　[66]屈恤：即屈戌。指門窗上的環紐。元陶宗儀《輟耕錄·屈戌》：“今人家窗戶設鉸具，或鐵或銅，名曰環紐，即古金鋪之遺意，北方謂之屈戌，其稱甚古。”

　　[67]相思樹：象征忠貞不渝的愛情之樹。據東晉幹寶《搜神記》卷十一載，宋康王舍人韓憑妻何氏貌美，康王奪之，並囚憑。憑自殺，何氏投台而死，並遺書希望能賜與憑合葬。王怒，不聽，使人埋之，兩墳相望。不久，二塚之端各生大梓木，屈體相就，根交於下，枝錯於上。又有鴛鴦雌雄各一，常棲樹上，交頸悲鳴。宋人哀之，遂號其木曰“相思樹”。

　　[68]九曲珠：一種珠孔曲折難通的寶珠。北宋蘇軾《祥符寺九曲觀燈》詩：“金鼎轉丹光吐夜，寶珠穿蟻鬧連朝。”

　　[69]桐花覆鳳：指被桐花蓋住的小鳥。即桐花鳳。一種極小的鳥。又稱“幺鳳”。以暮春時棲集於桐花而得名。唐李德裕《畫桐花鳳扇賦序》：“成都夾岷江磯岸，多植紫桐，每至暮春，有靈禽五色，小於玄鳥，來集桐花，以飲朝露。及華落則煙飛雨散，不知所往。”

　　[70]索放：猶幹脆。

　　[71]聯驂：猶聯騎。

　　[72]牙璋鳳節：牙璋，古代的一種兵符。《周禮·春官·典瑞》：“牙璋以起軍旅，以治兵守。”西漢鄭玄注引鄭司農曰：“牙璋，瑑以為牙。牙齒，兵象，故以牙璋發兵，若今時以銅虎符發兵。”鳳節，古時一種鳳形符節。

　　[73]繡幕麟符：繡幕，彩繡的帳幕。麟符，古代朝廷頒發的麟形符節。

　　[74]“唱《驪駒》”二句：唱別離之歌把羯鼓敲破了，鞭戰馬折斷了珊瑚馬鞭。《驪駒》，古逸《詩》篇名。是告別時所唱的歌詞。羯鼓，我國古代羯族的一種鼓。腰部細。珊瑚，指用珊瑚裝飾的馬鞭。

　　[75]古戍：指邊疆古老的兵營哨所。

　　[76]“日要紅鷲”二句：像打獵時驅趕鷹犬追捕獵物一樣，指揮著軍隊直搗敵人巢穴。日要，猶“吆”。吆喝；驅趕。紅鷲，一種凶猛的禽鳥。這裏指代軍隊。

　　[77]隴客：鸚鵡的別稱。因隴西產鸚鵡，故稱。這裏指十郎，因為其故鄉在隴西。

　　[78]南翥罟氏縝茲恕？

　　[79]“龍庭”二句：邊庭傳來捷報，在麒麟閣上畫像題名以嘉獎功勳。龍庭，匈奴單於祭天地鬼神之所。後借指匈奴和其他邊塞少數民族國家。這裏指邊庭。麟閣，“麒麟閣”的省稱。

　　[80]底本無“合”字，據富春堂本補。

　　[81]“但願”二句：希望能夠封侯顯貴，家中妻子獨守空房也無妨。這二句係化用唐駱賓王《軍中行路難同辛常伯作》詩：“但使封侯龍額貴，詎隨中婦鳳樓寒。”龍額，漢代侯名“龍額侯”的省稱。中婦，指妻子。

　　[82]千戶：古代武官名。

　　[83]六部：隋、唐至清，中央行政機構分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分管六方麵事物，其長官為各部尚書。

　　[84]關河：本指函穀等關與黃河。《史記·蘇秦列傳》：“秦四塞之國，被山帶渭，東有關河，西有漢中。”唐張守節正義：“東有黃河，有函穀、蒲津、龍門、合河等關。”後泛指關山河川。

　　[85]驛路：即驛道。是我國古代為傳車、驛馬通行的大道，沿途設置驛站。

　　[86]離亭：古時建於離城稍遠的道旁供人歇息的亭子。古人往往於此送別。

　　[87]紅塵：車馬揚起的飛塵。

　　[88]玉筯：比喻眼淚。

　　評析：

　　《送別》一出寫小玉在霸橋驛為十郎送行。小玉柔腸寸斷，依依不舍；十郎雖有離別情，卻礙於男子的名聲，不肯輕易流露，說什麽“豈無閨秀情，仗劍為功名”、“丈夫非無淚，不灑婦人衣”，直到最後，才道出了“功名苦，隻落得青樓薄倖，錦字支吾”的無奈。正當二人情意綿綿之際，六娘出現了，打破了離情別緒的僵局，督促十郎上馬出征。篇尾的“但願封侯龍額貴，不妨中婦鳳樓孤”，則是作者借劇中人物之口再次道出了對功名前程的矛盾心理。

　　為寫離情，本出專於“淚”字上做文章。從開頭的“卜算子”起，“淚”這一主題不時地在曲文、念白中出現，劇作者將前人關於送別、眼淚的典故幾乎用盡。尤其是“北寄生草”的第四支“前腔”對淚的顏色、形態等進行了細致的描繪，甚至還對淚水的威力作用予以誇張式的渲染。“冰壺迸裂薔薇露，闌幹碎滴梨花雨，鮫盤濺濕紅綃霧”三句應該不會亞於前人寫淚的任何文字。唐代李商隱、宋代楊億都曾以《淚》為題做詩，李詩有雲：“永巷長年怨綺羅，離情終日思風波。湘江竹上痕無限，峴首碑前灑幾多。”楊詩更是洋洋灑灑：“錦字梭停掩夜機，白頭吟苦怨新知。誰聞隴水回腸後，更聽巴猿拭袂時。漢殿微涼金屋閉，魏宮清曉玉壺欹。多情不待悲秋氣，隻是傷春鬢已絲。”湯氏在此也許欲與前人一較高低吧！

　　明人戲曲選本《月露音》選入本出“北寄生草”至尾曲“鷓鴣天”共13支曲，並題配精美插圖，可見明人也是挺賞識這些文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