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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有情人終成眷屬 無心話巧變預言

  楊雪梅見是掛號信,估計事關重大,催促道:“快看看,什麽大事。”

  楊彩蓮捏著信封一頭,用力一撕,抽出信箋,匆匆展開,一目十行地瀏覽一遍,高興道:“我說肯定是好事吧?這不,我侄子結婚,請我們去喝喜酒。您看看。”說著,將信箋遞給楊雪梅。楊雪梅也迅速瀏覽一遍,笑吟吟道:“果然是好事。我年已古稀,行動不便,就不去了。你一個人去吧。我人不去,禮要到,你幫我帶一份禮物去。”

  “既然我碰上了,那就幫我也帶一份禮物去。”蘭誌義說。

  “別別別,我難為你積德!這無蹤無影的事都弄得我們灰頭土臉,如果你送禮,那人家就更會嚼蛆了。”楊彩蓮說。

  楊雪梅點頭稱是。蘭誌義隻好作罷。

  楊彩蓮的侄子楊新望原先在常德讀書,以全省文科狀元的成績考上北大,北大博士研究生畢業後,留校任教,娶了個同樣留校任教的同學為妻,選定國慶節在全聚德舉行婚禮。當年考入北大時,弟弟回白馬寨通村做酒,賀禮分文不收,震動方圓十裏。

  蘭誌義吃過中飯,乘車回城。臨行前,楊雪梅拉著蘭誌義的手,說:“你在對台辦工作,彩蓮的事放在心裏,遇上合適機會,留心打聽打聽。說不定我還能喝上她的喜酒呢。你進了城,莫忘了我們鄉下人,有空就過來走走,反正不遠,交通也方便。”

  “姑姑放心,彩蓮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牢牢記著,留心打聽。說不定我還能當證婚人呢!彩蓮,祝你好運!”蘭誌義知道這是大海撈針的事,甚至是三十晚上看月亮,隻是這麽隨便一說,寬寬楊雪梅和楊彩蓮的心罷了。

  送走了蘭誌義,楊雪梅打開一隻暗紅色的皮箱,取出一隻淺綠色的翡翠手鐲;找來一個紅包,裝上六百元錢;在紅包上端端正正地寫上“祝侄孫、侄孫媳新婚美滿,白頭偕老”的顏體小楷,交給楊彩蓮。說:“帶給新望。”

  “姑姑,您這禮送得太重了!別說那手鐲是無價寶,就是這六百塊錢,也相當蘭書記一年的工資收入呢。”楊彩蓮托著手鐲和鈔票,覺得沉甸甸的。

  “如果你結婚,我也送一份大禮。”楊雪梅笑著說。

  “比這還大?”楊彩蓮笑著問。

  楊雪梅笑而不答。

  ……

  北京就是北京,實在太大了。以前,楊彩蓮總覺得南昌、長沙很大,到處是人,到處是車,到處是高樓。眼下和北京一比,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下了火車,通往出站的地道裏人挨人,人擠人,楊彩蓮根本不用邁步,後麵的人推著她擠出地道。一出北京火車站,出現在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車,密密麻麻的高樓。電話裏說,侄子會來接站,可是,這麽多人,去哪裏找侄子呢?侄子又怎麽能找到她呢?楊彩蓮有點著急。

  楊彩蓮正伸長脖子東張西望時,忽見一年輕人舉著一塊紙殼牌,上書“接姑姑楊彩蓮”字樣。仔細一看,正是楊新望。

  楊彩蓮懸著的心一下子踏實了,大聲呼叫道:“新望,新望!”

  楊新望牽著一位女子,急步趕過來,站到楊彩蓮麵前,叫聲“姑姑”,指著身邊的姑娘對楊彩蓮介紹說:“這就是我的女朋友劉洋洋。”

  劉洋洋靦腆地叫了一聲“姑姑”,嬌嗔道:“結婚證都領了,還女朋友?”

  “對對對,可以叫夫人。”楊新望馬上改口。

  楊彩蓮打量著劉洋洋,心裏一驚:真是漂亮!白馬寨又多了一朵牡丹花!高興地說:“新望,你們真是男才女貌啊!”

  “姑姑,洋洋不光有貌,也有才,是我們學校的才女呢。”楊新望喜滋滋地說。

  “那更好!姑姑祝賀你們,祝你們新婚幸福。現在提倡生一個,我祝賀你們生雙胞胎。”

  “生龍鳳胎。”楊新望說。

  “不,我喜歡女孩,生一對千金更好。”劉洋洋說。

  “對,生一對女孩也好,白馬寨的女出名,你們這麽優秀,生的女孩一定是天仙。”楊彩蓮笑說道。

  說來也怪,還真應了楊彩蓮的話,劉洋洋給楊新望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孩,取名金嬌、銀嬌,長得一模一樣,叫人難以分辨。

  ……

  順心的日子過得快,轉眼到了一九八四年。

  蘭誌義提著一瓶開水走進辦公室,泡上一杯新上市的龍井茶,翻開當天剛來的報紙,靠在轉椅上,戴上老花鏡,瀏覽起來。縣委書記還真說話算數,楊彩蓮攔車後不久,在一次縣委常委會上,對蘭誌義的所謂作風問題進行複議,蘭誌義由副主任改任正主任。

  蘭誌義瀏覽完《人民日報》的標題,接著瀏覽《江西日報》的標題,《參考消息》的標題,《經濟日報》的標題……最後,翻開一張《江東都市報》,看著看著,忍不住“嘿嘿”笑出聲。原來,報紙第四版右下角刊登著這樣一則消息:《同床共枕近十載,至死方知是前妻》。消息稱:某地有一個官員,嫌妻子不漂亮,離婚。後來,經人介紹續弦。後妻雙眼皮,瓜子臉,碎玉牙,一口南昌口音,官員很是高興。九年後,官員患病,臨終前,後妻告訴官員一個天大的秘密--她就是前妻。當年離婚後,她下決心整容,做了雙眼皮,裝了一口假牙,刻苦學習南昌方言,找人牽線搭橋,重新嫁給了他。官員長歎一聲,頓時咽氣。

  “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蘭誌義感慨萬千。

  忽然,桌上電話鈴響了。那時的電話尚無來電顯示功能,蘭誌義並沒有馬上接聽,而是眯著眼睛養神,待電話鈴焦急地叫了好一陣,才慢悠悠地拈起話筒,若有若無的“喂”了一聲。蘭誌義知道,反正書記、縣長不會打電話來他辦公室,他來辦公室四年,還從來沒有接到過書記、縣長的電話,兩辦的電話倒是偶爾接到過。

  不料,還正是書記的電話!書記在電話裏生氣地說:“老蘭啊,你怎麽回事啊?這麽久不接電話?八點鍾的時候,地區對台辦主任打電話到你辦公室,一直沒人接,便打到我辦公室來了。地區主任說,我家鄉在台灣退役的朱國正師長,回家省親,今天到豐城,要我們好好接待。我告訴你,這是大事,你要認真對待,不得出一點差錯。”

  真是吃齋碰到月大。以前延時接電話從來沒有遇到過書記,今天偏偏遇到書記,挨了一頓訓。蘭誌義在心裏說。八點鍾的時候,他正在開水房排隊打開水,要向地區主任解釋一下才好。於是,要通地區對台辦主任的電話,簡單地解釋幾句,自然免不了也接受地區主任的一番指示。

  剛來對台辦時,蘭誌義接電話很及時,聲音也很大,像在鄉裏一樣。在鄉裏,聽見電話就像消防隊員聽見火警,全身的神經繃得緊緊的。沒想到,機關就是機關,和鄉鎮就是不一樣。時間久了,就聽到一些風言風語。一次,一個要好的同僚開玩笑說:“老蘭啊,你真像一個小秘書,接電話及時,聲音洪亮。”蘭誌義不解,說:“不好嗎?”同僚頗有深意地笑道:“好,說明你清閑唄。”蘭誌義將同僚的話咀嚼了半天,終於嚼出了一點奧妙,慢慢地也學會了晾電話。

  又有台灣人士來,又多了一個打聽的機會。每次接待台灣來客,蘭誌義都會婉轉地向人家打聽聶國生的下落,得到的回答都是悵然若失。不過,每次心涼之後,心裏又增加了一份溫暖,多了一線希望,覺得日子多了一絲盼頭。

  這天,蘭誌義十分妥帖地接待了朱國正先生。在賓館房間裏,隻剩下蘭誌義和朱國正兩人時,蘭誌義牢記著自己的承諾,委婉地詢問朱國正,是否認識聶國生,一九四二年當兵的,個子高高的,讀過中學,有文化。

  朱國正先生沉默一會,歎口氣,輕輕地說:“認識倒是認識,都是豐城人嘛。隻是前不久聽說他出車禍……死了。”

  “哦?”蘭誌義心裏一震,心情十分矛盾。他馬上想到了楊彩蓮。要不要將此消息告訴楊彩蓮?要是楊彩蓮知道聶國生死了,也許會徹底死了對聶國生的念頭,接受他蘭誌義。但是,她苦等了四十二年,卻等來一個噩耗,那種打擊實在太殘酷了,說不定會一下子擊垮。如果一直瞞著不說,讓她一直生活在虛幻的希望中,到了紙包不住火的那天,她豈不怨恨自己對她不關心麽?蘭誌義思來想去,權衡再三,決定與楊雪梅說實話,聽聽她的意見,讓她緩衝一下。

  翌日,蘭誌義專程來到白馬寨“振遠居”,正好楊彩蓮去菜園摘菜未回,隻有楊雪梅一人在家。一番寒暄後,蘭誌義直奔主題,來個灶神菩薩上天--直奏。楊雪梅呆呆地聽著,默默地流淚。許久,楊雪梅哽咽道:“沒想到聶國生遭此橫禍,這可會要了彩蓮半條命啊……”話音未落,不料楊彩蓮摘菜回家,一進門便聽楊雪梅說聶國生遭橫禍,又見她淚流滿麵,蘭誌義也神色黯然,便知必是噩耗。手中的菜籃“禿嚕”一聲掉在地上,臉色煞白,驚問道:“聶國生怎麽了?”

  楊雪梅和蘭誌義驚慌失措,一時無言以對。愣了片刻,還是楊雪梅輕聲說:“彩蓮,你莫難過。蘭主任得到消息,說是聶國生在台灣出車禍……去世了。”

  楊彩蓮目瞪口呆,嘴唇哆嗦半天,一句話也沒說,隻是滿臉淚水。片刻,跑進二進中堂,取下掛在中堂壁上的聶國生畫像,抱在胸前,號啕大哭,抽抽搭搭地說道:“國生啊,你槍林彈雨都熬過來了,怎麽就躲不過汽車呢?你怎麽這樣狠心啊,臨死了也不讓我見一麵。我苦苦地守了你四十二年,守來守去守個死人打屁!你叫我怎麽辦啊……”楊雪梅和蘭誌義默默地站在一旁流淚。許久,楊彩蓮哭累了,恭恭敬敬重新掛好畫像,抹了一把淚,深深地歎了口氣,對蘭誌義說:“誌義,你如願了,我嫁給你。”

  蘭誌義愕然,連忙搖頭道:“不……”

  “怎麽了?嫌我八字硬?”

  “不是……”

  “那你還不個屁啊!”

  “這種時候,我不能乘人之危……”

  “你認為我現在就嫁給你?想都別想!今年新寡,我不能出嫁,明年再結婚吧。”楊彩蓮言畢,目光灼灼地盯著蘭誌義。蘭誌義滿臉通紅,退去紅雲後,莊重地點點頭。

  楊雪梅輕輕地舒了口氣。

  從此,蘭誌義有空便往白馬寨跑,噓寒問暖,有時幫著幹點重活。楊彩蓮也不客套勸阻,順其自然。時間久了,白馬寨人都知道了,說是一段好姻緣,唯有“天不怕”恨得牙關癢癢的。

  實行聯產承包責任製以後,人們生產自由,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自己支配,不受任何約束。所以,喝茶的人便多了,連幾個原來說進茶店的人是牛鬼蛇神的退休幹部也自得其樂地做起了“牛鬼蛇神”。有的茶客喝成了習慣,即使農忙也要先來茶店喝上兩小時茶,再去田裏忙活。楊雪梅七十多歲,主要是招呼招呼客人,幹點輕活,重活自然落在了楊彩蓮肩上。楊彩蓮也年過半百,體力也不濟,一天下來,腰酸背痛,頭暈腳麻。即便如此,晚上打烊後數著那一張張票子,姑侄倆心裏還是甜蜜蜜的,覺得這日子大有奔頭。

  過了兩年,隨著年紀的增長,楊雪梅覺得既種田又開店實在吃不消,便將責任田轉包給別人耕種,姑侄倆一心一意開茶店,茶店生意益發紅火。

  農曆八月,農活處於閑暇階段,陀螺一般忙碌的農民漸漸減慢了旋轉速度,顯得比較清閑。那天,正逢中秋,白馬寨雖然不當街,可茶店生意比當街還忙。突然,“嗞--”的一聲,一輛紅色桑塔拉轎車穩穩地停在了“陸羽茶店”門口。蘭誌義從副駕駛的位置下車,打開右邊後車門,右手遮擋在車門上方,探著身子,笑著說:“先生慢點。”隨即,從車裏緩緩伸出一條腿,探出半個身子,愣了一下,迅速地彈出另半個身子。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了車子邊。男子抬頭看看茶店上方的店名,再凝視了一會店門兩邊的紅漆黑字的對聯:“茶葉浮浮沉沉平淡杯中藏有真,茶味濃濃淡淡人生百味皆是福”,點頭道:“有意思,有意思。”

  “楊彩蓮,快出來看看,誰來了?”蘭誌義興奮地大聲叫喊著。

  “叫什麽叫?你又不是稀客,還要我來接官啊?自己不會進來啊?我正忙著呢。”楊彩蓮正提壺續水,便也大聲叫道。

  “你快出來,不是接我!”蘭誌義聲音提高幾度。

  “叫叫叫,當官的就是喜歡吆喝人!”楊彩蓮提著茶壺大步出來,瞪了蘭誌義一眼。

  蘭誌義指著那個大個子,說:“你看看,他是誰?”

  楊彩蓮打量著那男子:六十來歲,頭發花白,臉色黝黑,腰板挺拔,腮幫處棱角分明,顯出幾分男子漢的堅毅和陽剛。

  “這位先生是……你的領導?”楊彩蓮疑惑地問道。去年,蘭誌義就帶著地區對台辦的一位領導來過茶店,莫非這位男子是省裏對台辦的領導?

  “你不認識我了?彩蓮。”高個子男子眼巴巴地望著楊彩蓮,臉上的肌肉微微地顫抖著。

  “你是……”

  “我是聶國生啊!”男子大聲說。

  “聶國生?”楊彩蓮愣愣地望著男子,上下打量著。忽然看見男子右眼眉毛處一道熟悉的疤痕--小時候爬樹留下的終生紀念,楊彩蓮嘴唇哆嗦著,手中的鋁茶壺“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幸好裏麵沒有多少開水,“天啦--”一聲尖叫,撲向聶國生,雙手握著拳頭,狠命地在聶國生胸前捶著,歇斯底裏地叫道:“你這幾十年死到哪裏去了?死到哪裏去了啊?前不久傳說你死了,怎麽又從土裏爬出來了呢?你叫我怎麽辦啊,怎麽辦啊?”說著說著,竟號啕大哭起來。

  “彩蓮!”聶國生也忍不住嗚咽起來,說,“對不起……一言難盡啊。我寫過兩封信給你,沒有收到你的回信,我以為……”他哪裏知道,他寫的信,連裏根本就沒有給他寄出。

  “你以為我死了,是嗎?我沒有嫁給你,怎麽能死呢?你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來!你害死我了……”楊彩蓮收住哀聲,淚如雨下,兩拳放開,雙手緊緊地抱著聶國生。

  聶國生也緊緊地抱著楊彩蓮,孩子般哭說著:“彩蓮,彩蓮,想死我了。誤會,誤會啊……”

  茶店裏的人聽見外麵又哭又叫,紛紛出來看熱鬧。有認識聶國生的,也有不認識的,個個唏噓不已,有的跟著流下眼淚。楊雪梅聽見外麵鬧嚷嚷的,趕緊出來,見果真是聶國生,愣了一下,連忙奔到隔壁一家雜貨店,買來一卷米篩大的爆竹,劈裏啪啦地燃放起來。

  楊雪梅笑眯眯地說:“彩蓮,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哭也哭了,該領著國生和蘭主任進店了,去樓上包廂裏坐下來慢慢聊吧。”

  去年,楊雪梅將原來的茶店買了下來,拆掉舊屋,蓋了三層新樓,二樓、三樓有包廂。

  楊彩蓮領著客人上了樓,坐進包廂,一邊忙著泡茶上點心,一邊問蘭誌義:“誌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蘭誌義喝口茶,微笑道:“這就叫好事多磨啊。”

  今天中秋,星期一。那時的端午、中秋、清明還沒有成為法定節假日,照常上班。蘭誌義打了開水,泡了茶,剛坐下,拈起一張報紙,還沒打開來,就接到地區對台辦主任的電話,說台灣老兵聶國生今天上午回豐城省親,要好好接待。蘭誌義驚愕地說:“不是說聶國生死了嗎?怎麽還來省親?”電話那頭說,來了你就知道了。

  約莫十點來鍾,隨著“咯咯”的敲門聲,走進一個六十來歲的高個子男子,恭恭敬敬地對著蘭誌義鞠了一躬,說:“請問您是蘭主任?”

  蘭誌義驚奇地打量著來人,心中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試探著問道:“您是聶國生先生?”

  “正是正是。”聶國生連連點頭。

  蘭誌義站起來,握著聶國生的手,一番禮儀性的客套後,給聶國生泡上一杯茶,敬上一支煙,離開轉椅,和聶國生一道在辦公桌對麵的雙人沙發上坐下。閑聊幾句後,蘭誌義忍不住問道:“聶先生,上次朱國正先生說您出車禍……”聶國生馬上哂笑道:“他聽錯了,是聶國升出車禍,也是豐城人。”

  “哦--原來是誤會!”蘭誌義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心裏敲起了鼓:聶國生沒死固然是好事,可是,自己怎麽辦?訂婚戒指都給了楊彩蓮,楊彩蓮知道聶國生活著,而且回豐城了,還會嫁給自己?肯定不會。俗話說,姻緣分,姻緣分,無緣便無分。看來自己還真沒有這個緣分,隻是狗咬尿脬--空歡喜一場。如此想著,蘭誌義心裏倒平靜了一些。很快為聶國生撥通了聶家村委會的電話。聽了電話,蘭誌義為難地說:“聶先生,村委會的人說,當年您父母聽說您被抓壯丁,悲憤成疾,不久便亡故了。不知您家裏還有其他什麽至親人等麽?”

  聶國生一聽,孩子般痛哭失聲。忽然,覺得有點失態,便停住悲聲,抽幾張餐巾紙擦幹眼淚,眼圈紅紅的,猶豫了一會,吞吞吐吐道:“至親人等麽……白馬寨倒有一個,就是不知道……”

  “您是說楊彩蓮吧?”蘭誌義脫口而出。

  “對對對。她還健在?您認識?”聶國生連忙說。

  “哎呀,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您好福氣喲!”蘭誌義便將楊彩蓮如何苦苦等待他的情況簡略陳述一遍。

  “哎呀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我沒有白回來,沒有白回來喲!”聶國生高興得從沙發上蹦起來,雙手拍著腦袋。

  “我打個電話到白馬寨,告訴楊彩蓮?”蘭誌義征詢聶國生的意見。

  聶國生亂搖頭,說:“不不不,不要打電話,我們現在就去白馬寨。我要給她一個喜從天降的驚喜!”

  豐城離白馬寨十五公裏,開小車,打個屁的工夫便到了。

  聽完蘭誌義的講述,楊雪梅對蘭誌義招招手,叫到一旁,歉疚地說:“蘭主任,這既是好事,又是難事。恐怕我們家又要愧對你了。”

  “姑姑放心,我有思想準備,應該是他們結合。”蘭誌義毫不猶豫道。

  楊雪梅感激地看著蘭誌義,歎氣道:“委屈你了。”

  蘭誌義大度地笑笑,回到原座。

  楊彩蓮突然問聶國生:“國生,你在台灣幾十年,成家了吧?”

  聶國生搖頭道:“沒有。我們這些老兵,在台灣是最可憐的人,成家不容易。這都不是關鍵--也有老兵成了家的,關鍵是,我心裏一直放不下你。”

  “你別說好聽的。你剛才不是說認為我死了嗎?”楊彩蓮說。

  “那隻是猜測的。我想,如果你真……那我就命中注定打一輩子光棍。但是,隻要你健在,你就一定在等著我!”聶國生說。

  “你怎麽說得那麽肯定?我就不會嫁人?”楊彩蓮含情脈脈地盯著聶國生。

  “那當然。當年沉潭,你死都不改口,怎麽會丟下我嫁別人呢?所以,我就一直等,等有機會時回大陸來找你。蒼天不負有心人,我總算等到了這一天。”聶國生感慨萬千地說。

  “可是,你不知道,前不久聽說你死了,我已經答應嫁給這位蘭主任了。他連訂婚戒指都給了我。你叫我怎麽辦?”楊彩蓮突然話鋒一轉,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聶國生。

  “啊?”聶國生驚呆了,頓時像霜打了的秧苗,蔫蔫的,囁嚅道,“那……”

  蘭誌義笑笑,說:“聶先生莫急,我早就想好了,還是應該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彩蓮,那個戒指就算我送給你結婚的紀念品。”

  楊彩蓮愣愣地望著蘭誌義半晌,突然,“哇”的哭了起來,說:“蘭主任,我對不住你……”

  “別那樣說。我們今後就作兄妹來往吧。我沒有妹妹,正好填補了空白。”蘭誌義風趣地說。

  楊彩蓮突然跪在蘭誌義麵前,淚流滿麵地叫道:“哥……”

  蘭誌義連忙扶起。

  聶國生對著蘭誌義頻頻作揖,連聲道謝。

  一會兒,楊彩蓮試探著問聶國生:“你還回那邊去麽?”

  “不去了,打死我也不去了。我要在這邊和你成家過日子。”聶國生態度堅決地說。

  “你那邊的家業怎麽辦?”

  “一個窮老兵,有什麽家業?就是兩間破房子,要它幹什麽?一點積蓄全部帶來了。即使那邊真有金山銀山的家業,也沒有你重要啊。”聶國生興奮地搓著雙手。

  蘭誌義想起赴任對台辦副主任時說的那句玩笑話,說:“楊彩蓮,我還真成預言家了呢。”

  “什麽預言家?”楊彩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四年前,我去對台辦時開玩笑說,說不定我要當你的證婚人。這不就快成現實了?你們結婚,我真的當你們的證婚人。”蘭誌義說。

  楊雪梅也笑著說:“我也成預言家了。我說可能要喝她的喜酒,還要送個大禮,這不就要兌現了?”

  “姑姑,您想送什麽禮物呢?您可說了比新望結婚的禮物大呢,別變卦羅。”楊彩蓮笑著說。

  “肯定比那大!老話說,‘長嫂如母’,我不是長嫂,是姑姑,更應該‘如母’。我想好了,你父母不在,我就代替你的母親,送你一份嫁妝。”

  “送被子衣服櫥子床啊?”楊彩蓮欣喜地問道。

  楊雪梅搖搖頭,說:“那嫁妝太輕了。國生家裏的房子早已破爛不堪,我身邊有些‘硬貨’,你拿去變現,給你們在聶家蓋一棟三層樓的小洋房,作為你們的愛巢。怎麽樣?這禮不輕吧?”

  “姑姑萬歲!”楊彩蓮高興得孩子似的拍手叫道。

  “姑姑,不要了,我也有一點積蓄。”聶國生感激道。

  “這是娘家的嫁妝禮,由不得你要不要。你的積蓄留著今後過日子。”楊雪梅佯嗔道。

  “可等蓋好了房子那要等多久啊?”蘭誌義皺眉道。

  “還等什麽啊?已經等白了頭,不能再等了。我看這樣,揀日不如撞日,今天中秋節,是團圓節,日子最好,就今天結婚。花好月圓,月圓人也圓。你們兩個人今晚就入洞房,住到‘龍鳳樓’去。明天中午就到白馬寨街上‘喜來樂’酒店做村裏的民眾酒,那裏場麵大,上下三層可以擺下九十桌酒席。這又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你們說好不好?”楊雪梅問大家。

  “好啊,這就叫……”蘭誌義唱起了當民兵預備役教導員時學過的那首歌,“說打就打,嘿,說幹就幹。練一練手中槍、刺刀手榴彈……”

  “你也是個老小孩呀。”楊雪梅戳了一下蘭誌義的額頭。

  “我聽姑姑的。”楊彩蓮紅著臉,望著聶國生,問道:“你呢?”

  “我等這一刻等了四十多年!還有什麽好說的?聽姑姑的!”聶國生連忙說。

  突然,蘭誌義又皺起了眉頭,說:“哎呀,不行啊。”

  “啊?”眾人同時驚愕地望著蘭誌義,異口同聲道,“怎麽不行啊?”

  這正是:

  世事無常如人心,信口開河竟成真。

  海寬難把親情隔,終成眷屬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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