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劄記

於右任與周恩來

　　於右任先生的一生，為了中國的獨立、民主、和平、統一，與中國共產黨人有著密切而長期的交往。他不僅與李大釗筆者曾寫《李大釗與於右任》一文，刊登在《陝西地方誌通訊》1986年第6期上，後又收入《李大釗研究論劄》一書，由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2年6月出版。、毛澤東有過許多重要的來往，而且與周恩來有著更深的友誼。

　　周恩來與於右任的交往，是建立在國共兩黨真誠合作的基礎之上的。眾所周知，於右任一直是孫中山先生的忠實追隨者，終生積極執行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1923年，在國共兩黨將要合作的情況下，周恩來在法國得到孫中山的命令，在歐洲組織中國國民黨。1924年秋，周恩來回國後，立即投入到國共合作的重要部門工作。尤其是1938年1月11日，周恩來在“新華日報”創刊號上寫了“堅持長期抗戰，爭取最後勝利”的題詞後，同年10月，於右任就為中共中央機關報由武漢遷重慶，親筆題寫了報頭“新華日報”。這就為於右任與周恩來之間的合作和交往，奠定了一個良好的基礎。

　　周恩來和於右任的直接交往，大約是在1939年。據屈武回憶說，1939年上半年的一天夜間，王炳南找到他，說周恩來在新華書店樓上約去談話。周恩來著重對他講：“於右任先生是位公正的人，有民族氣節，但是在國民黨內部，他還不能算是一位真正的左派。他態度不堅定，旗幟不夠鮮明。”又說：“於先生是你的老長親，你應該愛護他，首先在政治方麵愛護他。要幫助他對兩黨合作團結抗戰問題立場要堅定。在這方麵發生的重大問題，要有正確的理解和積極的態度。”周恩來的這些話，給於右任先生以深刻的影響，而於右任先生對周恩來的這種愛護和關懷表示感激。1939年冬，周恩來通過屈武向於右任先生說：“汪精衛已由重慶逃跑，投降日本去了。他雖然走了，目前重慶還有更重要更危險的投降派，他們直接間接地和敵人勾勾搭搭，請於先生注意。他是國民黨元老，應該在國民黨內仗義執言，做扶傾救危的工作。”當屈武把周恩來的這個指示轉告給於右任先生後，他當即表示：一定要注意，一定要調查清楚，決不能聽任一些人進行出賣國家民族利益的勾當。此後，於右任先生幾次在作廣播講話時，都痛斥汪精衛等人的叛國罪行。

　　1941年1月上旬，蔣介石為了破壞抗戰，有預謀地製造了皖南事變(茂林事件)。周恩來憤怒地說：皖南事變是反動派破壞抗戰、破壞團結的重大陰謀，我們不要為反動派的陰謀嚇倒，要堅決粉碎他的進攻，繼續鬥爭，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並且沉痛地寫下了“為江南死國難者誌哀”和“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題詞和詩，刊登在《新華日報》第2版和第3版上。周恩來的這25個字，不僅揭露了皖南事變的實質，向國民黨反動派提出了最強烈的抗議，而且也向全國和全世界的人民控訴了國民黨反動派的血腥罪行！當於右任先生得知這次事件的真相以後，非常氣憤，他拍著桌子大聲地說：“這樣破壞兩黨的合作，簡直就是破壞抗戰，我一定要講話！”並盛讚道：“恩來先生的人格真是偉大！”之後，周恩來還多次支持於右任先生同蔣介石的獨裁專橫和國民黨上層貪汙腐化現象所進行的鬥爭。周恩來曾對屈武說：於先生的姿態很好，這是對老蔣獨裁作風一個有力的揭露。又說：你要請於先生鼓起勇氣，對老蔣該頂的還是要頂。

　　抗日戰爭勝利以後，於右任先生非常讚成中國共產黨和平建國的主張，表示反對內戰，支持國共兩黨再度合作。周恩來對於右任先生這種積極而堅定的態度，不僅給予充分的肯定和支持，而且非常細心地進行了許多具體而有重大意義的部署和安排。

　　其一，1945年9月，當毛澤東在重慶與蔣介石談判期間，由周恩來陪同特意登門拜訪了於右任先生。

　　其二，1949年4月16日，當屈武向周恩來匯報了國民黨代表團對於右任暫緩來北平的意見後，周恩來說：我都完全知道了。張文白自己向我談過。我曾對他說，於先生現在能來北平很好嘛。我們歡迎他來。文白說明了他不同意於先生此時北來的意見，我也不便遇事幹涉。接著，周恩來又說：南京政府批準這個《國內和平協定》的可能性很小。將來決裂了，如果於先生在北平，那就請他留在這裏，不再返回南京。現在他既然不能來平，你到南京後馬上告訴於先生，如果南京拒絕批準這個協定，我們解放軍決定本月二十日渡江占領南京，希望於先生在南京不要動，到時候我們會派飛機接他來北平，將來同張瀾、李濟深和沈鈞儒等人一道組織新政協，我們一同合作。

　　其三，當於右任先生被脅迫去了台灣以後，1961年3月中旬，他給香港的老朋友吳季玉寫信說：今年是我妻八十壽辰，可惜我不在大陸，她的生日一定會很冷清，不會有人理睬她的。想到這點，我十分傷心。章士釗得知這一情況後，回到北京即將於右任先生的這種悲傷心情寫信告訴給周恩來總理。一向關心於右任先生的周恩來，立即委托羅青長告訴屈武，親自去西安以女婿名義為於夫人祝八十大壽。當於右任先生在台灣收到為夫人祝壽的照片和壽禮後，他喜出望外，真是高興到了極點。特別是周總理對他的關懷，使他非常感動。他要吳季玉告訴屈武，向周恩來表達他誠摯的謝悃。周總理聽了很高興地說：隻要於先生高興，我們也就心安了。

　　周恩來的這些活動和言論，是代表黨中央的。“我們歡迎於右任先生來北平！”“我們現在就希望於右任先生能來北平！”“我們會派飛機接於右任先生來北平！”“我們更期望著於右任先生和我們一起組織新政協，一同合作！”從周恩來的這些話語裏，我們深深感到：中國的革命工作需要於右任，祖國的建設事業更需要於右任。在國共兩黨合作的光輝曆史上，這是多麽深厚的感情啊！

　　於右任先生在臨終的前兩年，即1962年1月24日寫了“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隻有痛哭！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的悲歌，其懷念家鄉親人、不忘大陸、熱愛祖國之情，真是感人至深。屈武認為，於右任先生在逝世以前，之所以能夠發出這樣一字一淚、一字一血的哀音，“這固然與於先生一貫的為人和思想有關，也是周總理長期工作的結果”。筆者感到，這話說得十分貼切，毫無誇張之處。

　　1985年12月13日初稿

　　1989年5月補充修改

　　作者附記

　　本文引用的材料，主要依據屈武寫的《於右任與國共合作》(《陝西地方誌》1988年第2期)等文以及朱凱寫的《於右任與國共合作》一文(《人文雜誌》1984年第6期)，特作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