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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身世之謎

  三天前,當羅伯特和朱莉婭按響謝寓的門鈴時,方若華正在院裏修整花木。她今年正好到花甲之年,剛剛辦了退休。二十五年前,她從台灣來到美國,跟謝先生讀博士,然後當他的助手,再後當他的妻子。她已在基因工程學的領域裏徜徉了半生,乍一退休,心裏空落落的。

  她知道這便是所謂的退休綜合症,治療方法就是強迫自己建立新的興趣。於是,她買了《花卉知識》、《園林修剪》,開始向自己院中的花木“宣戰”。從前天起,她已經連續幹了三天。不過,她客觀地評價,自己三天的成果還比不上花匠老格林一個下午的工作量。修剪玫瑰花叢時,她被尖刺劃破了衣服和皮膚;當她笨拙地爬上鋁合金梯子去修剪櫻桃樹時,那些在地下看得清清楚楚的速發枝條卻藏了起來,一根也找不到了。女仆莎蒂瑪還在下麵一個勁地驚叫:

  “小心,夫人,請你小心!”

  幹活時她的心仍牽掛著兒子。丈夫和她在生物工程學中碩果累累,但真正的心血卻在兒子身上。兒子成功了,更確切地說,是丈夫成功了--雖然這個成功晚了一點兒,他已經六十五歲了。大仲馬曾對小仲馬戲稱:“我一生有很多滿意的作品,但最滿意的作品就是你。”這話完全可以搬到鮑菲身上--而且,在這裏,“作品”二字有著真正的、嚴格的字麵上的意義。

  但是,欣喜並不能完全趕走心中隱隱的恐懼。這種恐懼是在六個兒子夭亡後埋於心底的,已經變得宿命般堅固。她之所以沒有和丈夫同赴雅典去享受成功的歡樂,就是這些東西在作怪啊。

  但願這些陰影永遠不要落在鮑菲身上。

  她正忙碌著,莎蒂瑪跑來告訴她有客人到訪:“是一對男女青年,他們說曾是你的鄰居,是鮑菲的同學。”

  方若華正好該休息了,便放下修枝剪刀回到屋裏。從監視屏上看,大門口站著一個高個男青年,亞麻色頭發,目光銳利。他旁邊是一位漂亮姑娘,紅褐色頭發,綠色眼睛。方若華認不出他們,但覺得確實有些麵熟。自從鮑菲成名之後,記者們絡繹不絕,她都婉拒了,她知道隻要開一個口子,這個庭園中就再不會有平靜可言。不過,如果這兩位真的是鮑菲的少時鄰居和同學,讓他們吃閉門羹未免不近人情。

  她摁下通話器問:“請問二位的名字?”

  高個青年立即對攝像鏡頭綻出了笑臉:“我叫羅伯特蓋納,我的同伴是朱莉婭麥克尼爾。”

  “你是參議員老蓋納的兒子?她是海軍上校麥克尼爾的女兒?”

  “對。”

  “請進來吧。”

  她摁下開門鍵,磁性門鎖一聲輕響,大門自動拉開。兩個客人沿著甬道向客廳走來,一邊欣賞著兩邊的花木。謝寓十分寬敞,鐵柵欄圍著白色的房舍和起伏的丘陵。按響門鈴前,兩人曾開車繞著這座占地廣闊的院子轉了一圈,在後院發現了一條朱紅色的100米塑膠跑道。一見到這個特殊的建築,他們就知道這肯定是謝寓了。在自己的院中修造正規跑道,恐怕在全美國也獨此一家。

  女主人請客人人座。她雖年過花甲,但身體很好,動作敏捷,麵色紅潤,這會兒額頭還留著汗意。她微笑著說道:

  “剛才我在花園裏修剪花木。你們喝點什麽?”

  兩人都要了加冰的馬丁尼。羅伯特開口說:“伯母,聽說了鮑菲的成功,我們都十分興奮。我們絕沒想到,一個世紀性的天才就在我們的街區裏誕生了。伯母還記得吧,小時候我和鮑菲常在一起玩耍,我記得他從小就非常敏捷,就像一隻山中的靈貓。對了,他還有個外號,叫‘愛咬人的鮑菲’,我還被他咬過一次呢。”

  女主人的臉上掠過一絲不豫之色。羅伯特說得不錯,鮑菲小時是愛咬人,開始是咬媽媽的乳頭,後來咬同學們的肩頭,最後在爹媽的嚴厲管束下才有所收斂。但她和丈夫常常回避這個話題,因為它牽扯到某種模模糊糊的恐懼。羅伯特看出主人的不快,立即刹住這個話題,但他相信點出這個細節有助於以後坦率的談話。他接著說:“伯母,鮑菲已經成了美國青年狂熱崇拜的偶像,因為他的成功太突兀了,太驚人了!兩年前,我們還從未在新聞報道上注意過他的名字呢,但一夜之間,他就實現了體育界的千年之夢!”

  方若華微笑道:“實際上並不突兀。知道十八年前我們為什麽要搬家麽?鮑菲父親知道他有短跑天賦,很早便開始對他進行強化訓練。我們搬到這個比較寬敞的地方,特地為他修了一條百米跑道,還聘請一位造詣很深的私人教練。在這位教練的調教下,鮑菲的成績突飛猛進,早在三年前,他就能破世界紀錄了。但我丈夫不想讓兒子過早露麵,他一生追求完美,堅持讓鮑菲在達到‘絕境’後再去參賽。我想,他一定是受了金庸武俠小說的影響!”她開心地笑起來,又說,“當然,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商業策略,隻有產生了轟動效應,體育讚助商才舍得掏錢。這不,耐克公司已拿出一大筆錢,足以補償我們這些年的投入了。”

  羅伯特堅持說:“即使有這些過程,鮑菲的成績仍是極為驚人的。它打破了生理學家預言的體能極限,相信在整個21世紀內也不會有人超越。伯母,這個成績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以至不少人聯想到……興奮劑上去。”

  這句話一出口,來訪的兩人立即緊盯著女主人的眼睛,她會有什麽反應?驚慌還是憤怒?

  “關於興奮劑已有了最權威的結論。”方若華淡淡一笑。

  “可是,這隻是關於‘已知興奮劑’的檢測結果,是不是還有專家們尚不了解的新一代興奮劑,或其他方法呢?”

  方若華冷淡地說:“這是你們來訪的真實目的?”

  朱莉婭急急地說:“伯母你不要生氣!……我們真誠地希望鮑菲是清白的,相信他沒有使用過興奮劑。這不僅牽涉到體育運動的聖潔,也牽涉到你兒子的幸福。你想聽我曆數一下為興奮劑而喪生的著名運動員嗎?像全美男子健美冠軍……”

  女主人擺擺手,打斷了朱莉婭的話頭。她微微一笑,斷然說道:“鮑菲與興奮劑完全無涉,我以母親的名義發誓。”

  兩人互相望望,知道這次訪查隻能到此結束。羅伯特將話鋒一轉,興高采烈地說:

  “我們相信一個母親的保證,這真是一個好消息。伯母,你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母親。”

  “對,我很幸福。”

  “能為我們說一些鮑菲童年的趣事嗎?在他的童年生活裏,你印象最深的是什麽?”

  女主人笑笑,溫婉地說:“哪個母親沒有一大堆溫馨的回憶呢?不過,我能憶及的都是些瑣碎的往事,與你們所說的世紀性天才沒有相合之處。你們不會感興趣的。”

  羅伯特不死心,央求道:“能讓我們看看他兒時的照片嗎?”

  女主人點點頭,讓莎蒂瑪捧出一摞影集。兩人貪饞地翻看著。眾多照片記載了鮑菲的生命曆程,從未睜眼的嬰兒,直到二十五歲的英俊青年。兩人特別注意他六至七歲的照片,看能否從中撿起兒時的回憶。對,在這裏,他在玩滑板,在野遊,在吃生日蛋糕,這一張的背景是熟悉的街區建築。這一張是謝家三人合影,鮑菲父親正當盛年,笑容中隱隱可見他的高傲。他摟著妻子,圓頭圓腦的兒子站在身後,笑得像天使一樣開心。朱莉婭說:

  “這是謝伯伯。伯母,記得那時我們很少見他的。”

  “嗯,他太忙。他的‘第一夫人’是他的工作,我和鮑菲是排在第二位的。”

  朱莉婭無意中問道:“鮑菲是你們的獨生子嗎?”

  女主人的目光一下子暗下來,苦澀地搖搖頭:“他的六個哥哥都夭折了,最大的隻活了一個月。”

  兩人都吃了一驚,很後悔無意中戳到了母親的痛處。朱莉婭示意羅伯特合上影集,她挽住女主人的胳臂,小心地勸慰道:

  “伯母,不要為過去的事傷心。不管怎樣,你有了鮑菲,他一個人的成功已經足以代替六個兄長了。”

  女主人把朱莉婭摟到懷裏,沉默良久,咀嚼著苦澀的往事。她歎息著:“他的六個兄長如果活下來,也會是同樣的體育天才。可惜……”

  她沉重地歎息著,起身送客。

  莎蒂瑪代主人把二人送到門口。出了門,羅伯特一邊開車,一邊側過臉急切地說:

  “真是想不到的收獲!鮑菲謝肯定是用胚胎克隆的方法孕育出來的!知道什麽是胚胎克隆嗎?”

  “我知道。受精卵在子宮中的發育不超過八細胞期時,每個細胞都是全能的,如果把它們分割開,每一個細胞都能發育成一個整體。這就是胚胎克隆。早在上個世紀,科學家就掌握了這種方法,一般用於動物的良種繁育,個別情形下也曾用於醫治人類的某些遺傳疾病--但你憑什麽說鮑菲是用這種方法生育的?”

  “推理唄。六個夭折的兄長--而沒有一個姐姐;還有她失口說的那句話:如果他們活著也會是體育天才。誰能斷定一月內就夭折的孩子會是體育天才?除非他們是孿生子才勉強說得通,因為孿生子的人生之路常常很相像,可以從謝豹飛的天才反推到他的哥哥身上。”

  朱莉婭思索很久,才遲疑地說:“你的猜測可能是對的。”

  汽車開過謝寓的後院,透過柵欄他們又看見了朱紅色的跑道。羅伯特癡癡地盯著它,喃喃地說:“一個世紀性的天才就在這兒誕生?”直到跑道消失在身後,他才回頭說:

  “事情還不僅如此。六個兄長都是體育天才!即使是同卵孿生,這個評語也過於武斷。我想……”他沉思著,然後側過臉,說出了自己的結論,“謝氏夫婦一定使用了某種基因工程的方法,為這個受精卵人為地注入了某種‘天才’成分。”

  朱莉婭急急喊:“注意!”對麵冒冒失失地開來一輛貨車,羅伯特忙打方向盤躲開來車,繼續著剛才的話題。他堅決地說:“不是興奮劑,是某種基因工程方法!鮑菲謝一定是用基因工程方法製造的超人!”

  朱莉婭沉默了很久,才低聲問:“我們該怎麽辦?”

  “到雷澤夫大學去,到謝氏夫婦工作過的地方去!朱莉婭,不虛此行啊,我們已挖到一處新聞金礦,這可是獨家新聞啊。”

  朱莉婭勉強地說:“鮑勃,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為什麽?”羅伯特吃驚地瞪著她。

  “如果追查這件事,勢必不斷傷害方女士的感情,對這個失去六個兒子的母親來說,未免太殘忍了。”

  羅伯特雖為她的善良所感動,但仍然不客氣地反問:“那你說怎麽辦?就此止步?”

  朱莉婭猶豫著:“我不知道。”

  “這樣吧,我們把雷澤夫大學之行走完,把事情真相搞清楚。至於以後怎麽辦,到時我們再商量,好嗎?”

  “好吧。”朱莉婭很勉強地答應了。

  羅伯特十分高興。他們得到的信息還太貧乏,難以分辨迷宮的出口。但至少已經發現了一座內蘊複雜的迷宮,這一點是確定無疑了。

  因為正值暑假,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校園中人影寥寥,幾個學生席地而坐,認真地討論著什麽話題。體育場上人稍多些,一些人在踢足球,另一些人在練習棒球。羅伯特忽然興起一個念頭:如果這些學生得知--一個世紀性的體育天才原本誕生於本校的試管和曲頸瓶裏,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羅伯特停下車,向一位東方人模樣的姑娘打聽人類基因研究室的地址。姑娘很熱心,特意把他們領到路口,詳細指點了去那兒的路。生物係大樓是一幢青灰色的建築,從外表看比較陳舊,不像是“21世紀科學”所應有的外殼。一走進大樓,他們就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印象:這就像走進一座蜂巢,眾多工蜂繁忙地進進出出,不時停下來,碰碰觸角,交換一點信息;有的趴在工作台上,像是工蜂在專心喂養幼崽。他們按照那位姑娘的指點找到了人類基因研究室,該室的主任杜格科內爾有五十歲上下,禿頭頂,穿一件色彩強烈的方格襯衫,領口處露出濃密的胸毛。他的目光十分銳利,羅伯特一眼望去,就知道他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杜格熱情地接待了來訪者,並未因來訪者比較年輕而稍顯怠慢。但對羅伯特提出的問題,他一概靈巧地避開了。

  “請問鮑菲謝是胚胎克隆體嗎?”

  “一無所知。我怎麽可能知道呢?你問錯地方了。這兒並不是婦產醫院或生育研究所。”

  “他是否采用了某種基因改良手術?”

  “一無所知。”

  問了很久也不得要領,羅伯特隻好點出那個最關鍵的事實:“是鮑菲母親方若華女士--她剛從這裏退休--親口告訴我們的。”

  杜格真誠地表示驚異:“是嗎?能否請她提供更詳細的情況,我也想先知為快。”

  羅伯特對他的圓滑恨得咬牙,卻無可奈何。這時,一個滿臉胡子、身體健壯的中年人進來,同杜格小聲商量著什麽問題,討論大約持續了五分鍾,最後杜格點點頭,那人走了,臨走還注意地看了看兩人。

  在這個空當裏,羅伯特飛速考慮著自己的措辭。最後,他以冷淡的客氣對杜格說:

  “科內爾先生,務請原諒我的冒犯。我知道你一定在想,這是哪兒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竟然來查問有關胚胎克隆和基因改良的秘密。這都是很微妙的東西,是各個研究小組盡力掩蓋的特級機密,是生物倫理學家瞪圓眼睛在尋找的靶子。但我告訴你,我恰恰知道這個問題的微妙性。也許我們的資曆太淺,不夠格同你作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但隻要我對某家報紙放點風,他們一定會放出最老練的獵犬循跡追來,把你的皮肉撕碎,直到露出骨頭。科內爾先生,如果謝可征夫婦的確對兒子幹過什麽,他們不會在自家汽車房幹,他們一定會依靠這個實驗室。作為這兒的負責人,你想把責任推幹淨嗎?你是否願意某天起床後發現自己已經成為輿論界的靶子?”

  這一番話說完,朱莉婭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杜格顯然有些遲疑了,片刻後說:

  “你恰恰說錯了。魔術般的基因技術主要取決於科學家的才幹和知識,與財力和設備關係不太大。如果一個訓練有素的科學家想進行基因改良術的話,他完全可以對外守住秘密。何況,”他笑道,“如果真有此事,也是在二十六年前發生的,那時我還在讀博士呢。”

  羅伯特毫不放鬆地逼問下去:“但你們肯定聽到了某些風聲,隻是對某個二十六年前流傳下來的秘密心照不宣?”

  杜格良久才說:“很可惜,我不能對你們有所幫助。再見。”

  已經到午飯時刻,兩人來到鄰近的酒吧,喚侍者點了酒菜。羅伯特沒有因上午的挫折懊惱,而是堅定地說:

  “不管這個科內爾多麽狡猾,可以肯定鮑菲謝的身上使用了某種生物技術,很可能是基因改良技術,這一點已不用懷疑,我已經嗅到它的味道了!”

  朱莉婭也覺得,雖然沒有什麽確鑿的證據,但跡象已經越來越明顯。這時,一個人徑直來到他們的餐桌旁:“你們好,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請坐。”

  那人五十五歲左右,滿臉絡腮胡子,儀態從容,穿著藍色工裝。他打了聲響榧,侍者趕忙過來向他點頭致意,看來他在這裏很熟:“卡爾,再來一份酒菜,這兩位的費用也記到我的賬上。”

  “是,金斯教授。”

  他轉身對著兩人:“我們剛見過麵的。”

  兩人已經認出他了:“對,在杜格的辦公室裏。”

  那人點點頭:“我叫埃迪金斯,是謝可征教授多年的同事。剛才我聽到了你們同杜格的談話,我想,我能介紹一些你們感興趣的事實。”

  兩人不由得對望一眼,這位金斯先生為什麽找上門來提供情報?是他與謝教授不合,還是想把兩人引入歧途?金斯先生顯然看出了他們的疑慮,淡然一笑說:

  “飯後,我先領你們參觀一下我們的實驗室,讓你們對基因工程技術有一點感性認識。”侍者把開胃酒送來了,金斯先生朝兩人舉起酒杯,“幹杯!至於我的卑鄙動機,你們可以慢慢琢磨,哈哈。”

  兩人覺得臉上發燒,趕忙舉起酒杯。他們很快吃完便餐,在席上再沒有談正事。

  實驗大樓已經上班了。每到一處,都有人尊敬地向金斯先生致意。他回頭對身後的兩人直率地說:

  “謝教授退休後,我是這裏的第一提琴手。”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因此,關於卑鄙動機的猜測中,可以先放上一條:嫉妒。”他的絡腮胡子中藏著笑意,兩人都有些發窘,沒有回話。

  “我今天要領你們看一些基因工程的成就,請注意,我讓你們看的,不是最新的進展,而是三十年前就已實現的甚至已經成熟的技術。知道我的用意嗎?”

  羅伯特敏銳地說:“你是說,這些都是在鮑菲出生前就有的,是可能用於鮑菲謝的胚胎之上的技術,對嗎?”

  金斯微笑道:“這是你的推測,我可什麽也沒有說。”

  說著,他推開一間小屋的門,裏邊盡是一些潔淨的玻璃器皿。一位穿著潔白工作衣的黑人姑娘正在向鐵絲籠中倒食。金斯同她交談了幾句,姑娘把一台台式放大鏡推到玻璃容器前。金斯說:

  “請二位看看這些果蠅,它們經人工誘導發生了基因突變。”

  放大鏡下是一群奇形怪狀的果蠅。這些畸形果蠅是頭部該長須的地方卻長著兩隻後腿--這些後腿隻能進行無意識的顫動,與正常腿相比,顯得笨拙可笑,非常別扭。

  金斯解釋說:

  “這是由放射線誘導的盲目變異。從本質上說,一個生命的誕生,與組裝一輛童車並無不同,沒有什麽神秘之處。生命的組裝也需要零件,需要藍圖,也會出現錯誤,而且某些錯誤比較容易出現,就像是童車的前輪後輪容易混淆一樣。果蠅後腿基因的開啟與頭須基因的開啟就有某種相似,所以盡管我們采用的是非定向性誘導,但頭須處出錯的幾率仍然最大。”

  他把兩人領到另一個玻璃櫃前:“這些果蠅的變異就不是盲目變異,而是定向誘導。請看。”

  眼前的情景讓兩人吃了一驚,幾十隻果蠅嗡嗡嚶嚶,就像是一群多目怪,除了一雙正常的複眼外,在腹部、背部甚至翅膀上都布滿眼睛。用放大鏡仔細觀察,這些眼睛與真眼十分相似。這群多目精靈在容器內亂飛亂爬,真是匪夷所思。朱莉婭驚奇地問:

  “這些眼睛是怎麽長出來的?”

  “很簡單,上個世紀末科學家就發現了果蠅的成眼基因。你們已經知道,生物的細胞是全能的,其DNA包含這種生物體的所有信息。但在發育過程中因為受到諸多因素的調控,絕大部分基因都隱藏著,沒有把它們的功能顯示出來。不過科學家已找到方法,可以隨心所欲地啟動某個基因,比如成眼基因。結果就是你們現在所看到的這樣,我們可以讓它在任何部位長出眼睛。”

  “這些眼睛都有視力嗎?”

  “不,目前我們隻能啟動成眼基因,諸如視神經之類基因不能同時啟動,所以它們沒有視力。不過,從理論上說也不難辦到。”

  兩人懷著敬畏的心情默默觀看著。金斯補充道:“還有一點,所有有眼生物--也包括人類--的成眼基因都非常相像,一脈相承。所以,在人的額門上再啟動一個眼睛也是可以辦到的。以後如果好萊塢需要演多目天王的演員,到這兒訂製一個就是了。”

  這個玩笑沒有讓兩人覺得好笑,反而有點毛骨悚然。金斯注意地看看他們的表情:“令人震驚,是不是?不過,你們一定認為,這些隻是低級的昆蟲,和人類相距太遠,兩者之間缺乏可比性。那好,我再領你們看看哺乳動物。”

  他領二人來到另一個房間,對屋內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工作人員吩咐了一聲。那個婦女打開電燈,拉上窗簾,從籠子裏向玻璃櫃中放出十幾隻小鼠。這些小鼠初看上去與正常鼠沒有區別,它們來回逃竄一會兒後就安靜下來,用兩隻小眼睛鬼鬼祟祟地盯著來人。然後,那位婦女關上電燈,不料小鼠馬上變了,它們身上隱隱約約發出一層柔光。隻聽金斯說:“注意,我要打開紫外線燈了。”黑暗中立刻出現了一個幽靈世界--小鼠變得近乎透明,發射出幽幽的綠光。這些綠光匯合在一塊兒,把玻璃櫃內映得綠熒熒的。仔細看去,小鼠除了毛發沒有變色,還有血管中仍透出紅色外,其他部分--如內髒、腦管、血管壁和肌肉都呈現出一片慘綠。綠光映著四個人的麵龐,黑暗中聽見金斯先生娓娓介紹:

  “這也是上個世紀末的成就。是日本大阪微生物病理中心鬆野純男搞成的。他將一種多管水母的一段基因植入老鼠體內,這種基因可分泌一種特殊的熒光綠蛋白(GFP),可在黑暗中發光,在紫外線照射下光度更強。這段外來基因植入老鼠體內後能夠正常遺傳,你們看到的已經是四百多代之後的綠光鼠了,可以說,動物分類中又多了一個品種:夜光鼠。現在請享用夜光食品。”

  不知什麽時候,那位婦女已經捧出一個食盤,盤中是綠光熒熒的蛋糕。她微笑著給每人叉了一塊,但羅伯特和朱莉婭都畏畏縮縮地不敢張口。金斯大笑起來:

  “吃吧,這種蛋糕的原料是一種熒光蛋白,完全無毒的。這也是上個世紀末就已推到市場上的產品。”

  他帶頭把一團熒光吞到肚裏,羅伯特和朱莉婭這才鼓足勇氣把蛋糕塞到嘴裏,吞咽時仍免不了心中忐忑。電燈打開了,他們一下子又回到了正常世界,十幾隻綠精靈也變回了正常的老鼠--膽怯、機靈、“鼠頭鼠腦”。

  金斯先生笑道:“想過沒有?既然能培育綠光老鼠,培育同為哺乳動物的綠光人就不值一提了。這種綠光人有一個絕對的好處,如果一對戀人在黑暗中親吻,肯定找得到對方的嘴巴。”

  這個玩笑使他們不寒而栗,他們不約而同地看看對方,想象對方裹著一團綠光時的模樣。

  走出門外,金斯指著長長的走廊說:“這些都是我的直觀教具。每個研究生報名後,我就讓他先參觀一遍,這樣,他們就能對基因工程的力量心存敬畏。我相信,這對他們的人生之路會大有裨益。時間有限,不能讓你們全部觀看了,現在請到我的辦公室小坐一下。”

  他領兩人進屋,一名女助手送來三杯冷飲,金斯坐到轉椅上:

  “開始吧,我知道你們一定有很多問題。”

  “金斯先生,你的直觀教具使我們深受觸動。類似的報道我早就看過,但直到看了這些活生生的多目果蠅和綠光老鼠後,我才對基因工程的威力感同身受。”羅伯物停頓一下,“我是否可以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在基因工程如此迅猛的發展之下,如果某人想對自己後代的基因作某種改良,已經完全可以實現了,對嗎?”

  金斯謹慎地回答:“如果這個結論不是特指某個人,那我的回答是:你說得完全正確。”

  “但這種作法是不合法的,至少是不那麽正大光明的,凡是嚐試去幹的人必將遭到科學界的唾棄。所以,這一切都隻能偷偷摸摸地進行。對嗎?”

  金斯嚴肅地說:“關於用基因技術改良人類是否合乎倫理,這個題目太大了,不是三言兩語能說請楚的。據我估計,在三五十年內,科學界也無法得出一致的意見。所以我們先把它拋開吧。但不管是讚成還是反對,我認為有一點是明白無疑的,那就是:所有涉及人類的基因手術都必須在公眾的監督之下,絕不能由某個人或某個小集團秘密進行。”他強調道,“不管這個人的人品多麽高尚,也不管他的動機是多麽善良。因為這種沒有監督的局麵太危險了,勢必造成失控。這就是我主動向你們提供情報的原因,你們清楚了嗎?”

  兩人頻頻點頭。

  “不錯,正如你們猜測的,在這個研究所裏的確一直有關於某件事的流言,有竊竊私語。但那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我那時還沒有到這兒,更沒有接手業務負責人這個職位。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我也不願意展開對前任的調查。但我所聽到的流言讓我寢食難安。今天聽見你們也猜到這一點並準備追查下去,我很高興。希望你們能查個水落石出。可惜,我不能提供太多的證據。”

  “誰對二十六年前的事最清楚?”

  “除了當事人外,恐怕就隻有杜格了。但你們已經知道,這人太圓滑,你們問不出情況的。”

  “還有其他方法嗎?”

  “如果有父母和兒子的血液、皮膚和頭發,我可以為你們做一個DNA鑒定,看這個兒子是否有父母之外的基因,即為了改良目的而嵌入的外來基因。”

  “可靠嗎?”

  “鑒定工作十分繁瑣,所需時間也比較長,簡單鑒定需數天,複雜鑒定需數月。但隻要得出結論,可靠程度是很高的,這已是法醫學界的例行工作了。”

  羅伯特沉思片刻,決然道:“我會趕到雅典,盡快取得實物證據。”

  金斯笑道:“你準備怎樣做到這一點?”

  “不會太困難。對於那些癡狂的追星族來說,偷偷剪掉偶像的一綹頭發算不上出格的事。”

  金斯看看他:“好吧,祝你們順利。讓咱們共同努力,把這件事的蒙布揭開吧。”

  他們下榻在五十英裏外的假日飯店。開車返回飯店的途中,羅伯特很少說話,緊鎖眉頭,雙目炯炯地看著前方。朱莉婭在一旁看著他,對這位兒時同伴不由得生出一種敬畏之情。她已經預感到羅伯特將在新聞生涯上取得成功,因為他有一種獵犬般的本能,一旦發現一條新聞線索,就會循跡窮追下去,絕不會中途鬆口。

  而且,他也不大考慮人情、感情這類東西。

  他們沒有吃晚飯,隻在附近買了兩個三明治。回到飯店,羅伯特坐到電腦前,迅速寫出一篇報道,以《星報》實習記者羅伯特蓋納的名義上傳到網絡中去。幹完這些事他才抓起三明治,邊吃邊要通了紐約的電話:

  “請查一下《紐約時報》的電話,我要該報國際新聞版的主管。”

  少頃,接線小姐親切地說:“已為你接通了,先生。”

  羅伯特向朱莉婭招招手:“勞駕,把我的拍紙簿遞過來。”朱莉婭默默地遞過去,她想,羅伯特已經進入臨戰狀態了。

  《紐約時報》國際新聞版的主管威爾科克斯是一個身高體胖的黑人,他的轉椅是特製的,勉強能放進他碩大無朋的P股。這些天,雅典田運會的報道占了報紙不少篇幅。美國隊已獲××枚金牌,穩踞金牌榜首位。不過,這算不上什麽重大新聞。對於習慣了強者角色的美國人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有時威爾科克斯調侃地想,也許爆出個大冷門,讓美國的金牌排名掉到五十位以下,才能刺激刺激讀者麻木的神經。

  秘書安妮塔小姐轉來一個電話,是從克裏夫蘭市的假日飯店打來的。威爾科克斯拿起聽筒,屏幕上顯出一個年輕人的頭像,他說:

  “我是《紐約時報》國際新聞版的主管威爾科克斯,先生有什麽見教?”

  “威爾科克斯先生,十分鍾前我向網絡上傳了一篇文章,署名是羅伯特蓋納。請你先看過這篇文章再說吧。”

  威爾科克斯疑惑地看看他,把聽筒放到一邊,迅速在電腦中調出這篇文章,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文章不長,三分鍾就看完了。他邊看邊暗暗點頭,然後艱難地轉過身,拿起聽筒:

  “不錯,是一篇爆炸性的報道。但證據遠不夠翔實。你不該這麽快把它公布於眾。”

  羅伯特微笑道:“我當然知道這一點,但由於我的地位太卑微,隻能用這種辦法先留下我的‘印記’,就像土狼在領地的邊緣撒上一泡尿。”

  威爾科克斯的唇邊露出了笑意:“你想怎麽辦?繼續撒尿嗎?”

  “我已同金斯教授議定了證實此則報道的方法,準備馬上到雅典去取證。貴報對這則消息有興趣嗎?”

  威爾科克斯幹脆地說:“很好,我們可以買斷這則報道,十萬美元,怎麽樣?”

  “不,我不追求短期利益。我剛從加州大學社會學係畢業,很想在《紐約時報》的某個辦公室裏擺上一張屬於我的桌子。如果這則報道成功的話,我可否拿它做一塊敲門磚?”

  威爾科克斯很喜歡這個年輕人的機靈和鋒芒,笑著說:“當然可以。好好幹吧,小夥子。也許你會為此得普利策獎哩。這樣吧,你作為《紐約時報》的特派記者去雅典,旅途花銷由我們支付,怎麽樣?”

  “很好,但我希望報社能多支付一個人的費用,讓我的女友朱莉婭麥克尼爾與我同行。請不要以為她是用《紐約時報》的錢去作免費旅遊。要知道,我到雅典後恐怕不得不采用某種偵察手段,有位漂亮姑娘在身邊是一個很好的掩護。你同意嗎?”

  “好的,我同意。”

  “謝謝你的通情達理,我未來的上司。”

  “不,你沒有征求我的意見,我不想去雅典,更不想去采用什麽偵察手段。”朱莉婭生氣地說。

  羅伯特吃了一驚,忙過去摟住她的雙肩。她沒有拒絕,但也沒有熱烈地回應。羅伯特耐心地解釋道:“我知道你是什麽想法。你認為我們的調查太無情,肯定會傷害我們的老鄰居。但我們能對此緘口不言嗎?很可能這是新一輪‘興奮劑’大戰的起點。更何況金斯先生還說,讓某個人壟斷基因改良方法是人類社會的潛在危險。朱莉婭,我們必須幹下去,跟我一塊去吧。”他吻著她的綠色眼睛,開玩笑地說,“至少你可以監督我嘛,一旦需要‘就此止步’時,你就在旁邊大喝一聲。”

  最後一句話顯然打動了朱莉婭,她遲疑著,終於點了點頭。羅伯特很高興,用電話預訂了明早的機票。

  晚上兩人極盡繾綣。事畢之後羅伯特說:“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我在想,如果某一天世界上真的出現了多目羅伯特,夜光朱莉婭,他們還會有這樣的激情嗎?我已經對所有生物學家心存畏懼了。”

  第二天,兩人乘機飛往雅典。當地時間第二天上午,他們已在雅典希爾頓飯店下榻。羅伯特一扔下行李,就開始同美國體育代表隊聯係。美國田徑隊的領隊費米先生告訴他,鮑菲謝自200米決賽後就搬出了運動村,從此和他們失去了聯係。羅伯特再三追問都不得要領,隻好亮出了《紐約時報》的牌子:

  “費米先生,我是《紐約時報》的特派記者,對鮑菲謝有重要的采訪任務。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可以打電話問問該報國際新聞版主管威爾科克斯先生。你要打電話嗎?我給你電話號碼。”

  對方沉默了兩秒鍾,畢竟《紐約時報》是美國知識階層最看重的報紙。他說:“不必查問了,我會盡力為你提供方便的。但鮑菲確實已經割斷了同我們的聯係。據說他結識了一位漂亮的中國情人,目前正陪著她在地中海各島遊覽。但這隻是傳言,我不能確認。”

  羅伯特很失望,接著問:“知道他的教練在哪兒嗎?”

  “很遺憾,他們是同時搬走的,沒有留下聯係地址。”

  “那麽他的父親謝可征先生呢?”

  “他住在希爾頓飯店1211號,我這兒有他的電話號碼。不過你恐怕會失望的,連他也不清楚兒子的行蹤,昨天他還向我詢問過。”

  羅伯特已經很滿意了,匆匆記下謝教授的號碼。總算知道了一個當事人的地址,而且正好是在同一家飯店。這時,朱莉婭洗漱已畢,補了妝。羅伯特說:

  “準備拜訪謝教授吧,很巧,他就在12樓。”

  電話打上去,主人不在。羅伯特說:“我們還是先上樓看看吧。”

  1211號房間門大開著,一位胖胖的希臘女仆正在打掃衛生。羅伯特讓朱莉婭去櫃台上詢問,自己則一閃身進了房間。女仆向他莞爾一笑:

  “先生回來了?房間馬上就能收拾好。”

  來尋找謝教授發絲的羅伯特原想要編造一些借口的,但看到女侍把他誤認是住客了,忙說:“不,我隻是取一件東西。”

  他走到床邊,幸虧床具還未更換,枕頭上仍有睡過的痕跡。他很快就找到一根黑色的短發,小心地夾起來。扭回頭,見希臘女仆正疑惑地看著他,他急中生智,皺著眉頭說:

  “為什麽床上有黑色頭發?我昨天住店前沒有更換床具嗎?”

  女仆吃驚地看著他手中的發絲,不錯,是黑色發絲,而這位客人卻是亞麻色頭發。她驚慌地說:

  “不,每天都要更換床具的,絕不會出現這樣的疏忽!”

  羅伯特覺得心中不安,馬上換了笑容:“好,過去的事不追究了,以後小心點。”他從女仆身邊走過時小聲加了一句,“請放心,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他來到電梯口少頃,朱莉婭也回來了,說:“櫃台小姐說,謝先生到市內普拉卡區的‘愛神木’飯店去了,他在櫃台上留有地址,以便兒子來電話時可以轉過去。”

  “那麽,咱們立即趕到這家飯店去采訪。告訴你,謝教授的頭發我已弄到了。”他得意地說著,把那根寶貴的發絲小心地裝到了一個塑料袋中。

  田徑賽事已近尾聲,新聞大廳裏仍是熙熙攘攘,打字鍵盤聲響成一片。有一些記者是用電話口述報道,其中一個電話亭的門沒有關嚴,裏邊的人正狂喜地喊叫著--這是巴巴多斯的記者,他們的選手剛剛為本國奪得了第一枚金牌--肯定也是最後一枚,他快要樂瘋了。

  費新吾和田延豹在人群裏找到新華社記者穆明時,他正在鍵入一篇報道,瞥見兩人他便說:

  “喂,先拉兩把椅子坐下,我一會兒就好。”他劈裏啪啦又打了一陣,把文章發走,這才扭回頭。十幾天忙下來,小胖子已經瘦了一圈,臉也曬黑了,不過精神很好。他興致勃勃地說:

  “快結束了,金牌榜中國排老四已成定局。這次可以說是大獲全勝。這兩天我老想,古代人講氣數,實際不能算迷信。一個國家的人氣確實到一定時候才能旺起來。比如說,老田如果在這次田運會上跑,肯定能跑出成績,因為人氣旺嘛。老田,那次實際不能怪你,你身上擔負的期望太重,任是誰都會被壓垮的。”

  田延豹揮揮手,不想就此談下去。穆明問:“我們該卷旗回營了,你們什麽時候走?”

  費新吾說沒定,田歌這些天一直和鮑菲謝在一起,還沒能和她商量一下回國日期。穆明高興地說:“那是件好事嘛,咱華人中的英雄,最好讓中國女人把他抓住。怎麽啦,你們二位?看你們似乎心事重重。”

  費新吾看看田延豹,低聲說:“你該知道的,有人說鮑菲與路易斯的精子有關。”

  “我知道,純粹是吃飽了撐的,不要理那些屁話!”

  “昨天又在網絡上看到一則報道,是美國記者羅伯特蓋納寫的,說鮑菲在受精卵時很可能作了基因改良手術。這位記者曾走訪了鮑菲的母親和他父母的同事,文章恐怕有一定的可靠性。”他補充道,“這篇文章沒寫透,資料遠遠說不上翔實,但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它說的正是事情的真相。”

  穆明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笑道:“這下醫學委員會可熱鬧了。如果是真的,這算不算禁用方法?獎牌是否有效?體育仲裁法庭也要作難了。不過,這種天方夜譚般的基因改良術真的能實現嗎?沒準那家夥是在寫科幻小說吧?”

  費新吾苦笑一聲,沒有多作解釋。也許因循守舊的中國人仍然跟不上這個時代?即便像穆明這樣見多識廣、思維敏捷的記者,竟然也提出了這樣僵化的問題。真該讓他看看羅伯特的文章,看看文章中對多目果蠅、綠光老鼠惟妙惟肖的描繪。

  他想,該到網絡中再查查一天來的動向了,於是便讓穆明坐到旁邊,自己到電腦前鍵人對鮑菲的搜索命令。屏幕上顯示的仍然多半是對鮑菲的讚揚,他的偉大成功至今餘波未息。沒有搜索到羅伯特的那篇報道,它已經被更新了。忽然,他在公共留言簿上發現了一份特殊的短函,他一目十行地看著,目光逐漸陰沉,耳邊又響起那個神秘人物的尖銳嗓音。穆明和田延豹在一旁閑聊,忽然聽見老費沙啞地說:

  “小田,小穆,你們快來看,那條毒蛇又露出毒牙了!”

  那封電子函件寫著:

  ……我一直奇怪,為什麽一個黃種人選手在百米項目中能取得如此驚人的突破。要知道,相對於黑人、白人而言,黃種人的體能是較弱的,身體結構不適於短跑。這不是種族偏見,而是實際存在的事實。這個事實很可能與蒙古人種千百年來普遍的貧窮、閉塞、農業生活、素食和小區域通婚有關。

  不久前我得知一個事實,恰在鮑菲謝出生前一年,美國馬裏蘭州克裏夫蘭市雷澤夫大學醫學院(謝的父親謝可征教授正是該學院的資深教授)從田徑飛人路易斯身上提取了體細胞和精細胞。不久前,我的朋友、中國著名體育記者費新吾先生和短跑名將田延豹先生已就此事問過路易斯先生,並得到後者的確認……

  費新吾和田延豹都憤怒地罵道:“卑鄙!”

  ……當然,我們不相信鮑菲謝是用黑人精子授精而產生的後代,因為他完全是蒙古人的形貌特征,包括膚色、眼角的蒙古褶皺、鏟狀門齒、幹型耳垢等。但是,如果了解謝可征先生的專業,也許能引起一些新的聯想。謝教授是著名的生物學家和醫學科學家,他領導的研究小組早已成功地拚裝出改型的人類染色體。這些半人造的染色體是為了醫治某種遺傳病症而製造的,是為了彌補人類遺傳中出現的缺陷,為那些不幸的病人恢複上帝賜予眾生的權利而製造的。不過,一旦掌握了這種魔術般的技術,是否有人會禁不住魔鬼的誘惑而去“改進”人類?這種行為本來是生物倫理學所嚴格禁止的,是對上帝的挑戰。但據我所知,沒有宗教信仰的謝先生心目中並沒有上帝的位置……

  兩人再次激憤地罵道:“卑鄙!十足的卑鄙!”的確,這封電子函件的內容已經不僅僅是獵奇或嘩眾取寵,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了。費新吾心情沉重地說:

  “小田,我們不能再沉默了,這些情況必須通知謝先生,讓他當心這些惡毒的暗箭。也許,他能猜到這些暗箭是從什麽地方射出來的。”

  “對,馬上給他打電話。”

  謝先生的電話很快就掛通了,屏幕上顯出謝教授平靜的麵容。費新吾小心地說;

  “你好,謝先生,最近忙吧?我和田先生想去拜訪你,最近我們聽到了一些宵小之言,我想應該讓你有所了解。”

  謝先生的目光暗淡下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我也看到了那封電子函件。不過你們來吧,我正想同你們聊一聊。不不,”他改變了主意,“我開車去接你們,然後找家希臘飯店一起品嚐些希臘飯菜吧。我請客。”

  費新吾考慮片刻:“好吧,那就請到普拉卡區的愛神木飯店,它就在我們住的旅館附近,飯菜也不錯。”

  這是家中檔的飯店,他不想讓謝先生破費太多。謝先生同意了,問清了地址。這邊費新吾把那封電子函件打印出來,同穆明告別。

  謝教授把他的富豪車停在飯店前。飯店位於高地的半腰,從窗戶裏可以俯瞰鱗次櫛比的舊城區、彎彎曲曲的胡同和忙碌的人群。服裝鮮豔的男招待遞過菜單,田延豹搖搖手,費新吾也笑著搖頭道:

  “雅典我倒是來過兩次,但對希臘飯菜說不上熟悉,還是謝先生來吧。”

  謝教授沒再客氣,點了白燒鱈魚加檸檬汁,蕃茄汁鱘魚加香芹,茄子餡餅,魚子醬和檸檬色拉,又要了一瓶茴香酒。三人邊吃邊聊,謝教授問:

  “這些都是希臘風味的菜肴,味道怎麽樣?”

  費新吾說:“不錯,我已經入鄉隨俗了。不管是法國大菜,是墨西哥辣死人不償命的飯菜(四川菜在它麵前甘拜下風),還是非洲的昆蟲宴,我都照單全收。”

  田延豹則笑道:“不敢恭維,我隻要一出國,就開始饞北京的八寶醬菜、王致和臭豆腐和香噴噴的小米粥。”

  費新吾不想耽誤時間,隨即切人正題,把那封函件的打印件遞過去:“謝先生,你看過的就是這封電子函件吧,你能猜出是誰搞的鬼嗎?”

  謝先生對那封函件草草掃了一眼:“對,我看過,但作者是誰我毫無眉目。”

  “也許是一個失敗的心懷嫉妒的運動員?”

  “不大可能。這個人對基因工程方麵的進展頗為熟悉,大概是學者圈子中的某人吧。”

  “那個美國記者羅伯特蓋納寫的那篇報道呢?”

  “也看過。”

  “這個羅伯特是不是就是那個匿名者?”

  “不會,文風不同。再說,他沒有必要采取一明一暗的手法。”

  費新吾暗暗歎息,覺得老人太天真了。他小心翼翼地問:“他信中暗示的可能性當然是胡說八道了,對吧?”

  謝教授略為遲疑後才回答:“當然。但是,我不妨向你們介紹一下這方麵的最新進展。你們有沒有興趣?”

  兩人交換一下眼神:“十分樂意。”

  謝教授飲了一口茴香酒,略為整理思路後說:

  “大家都知道,人類的基因遺傳是上帝最神奇的魔術。科學家們曾做過估計,如果用非生物的方法製造一個嬰兒,所花代價將是人類有史以來所創造財富的總和!但上帝是如何造人的?一顆精子和一顆卵子的碰撞,伴隨著男人女人的愛情歡歌,一個新生命就誕生了。直到現在,盡管已在基因研究領域中徜徉了四十年,我對上帝的這種魔術仍充滿敬畏之情。”

  他停頓一下,接著說:“不過,日益強大的人類已經揭掉封條,開始剖析這個魔術的技術細節。現在,人類基因組標識工作已經全部完成,對其中百分之八十的染色體已排出圖譜,並通過解析掌握了這部分基因的功能。比如,醫學科學家可以準確地指出各種致病基因的位置並修正它們,像肥胖基因、耳聾基因、哮喘病基因、血友病基因、白血病基因……等等,總之,現代醫學已能用基因工程的辦法治愈這些遺傳病患者,使他們也擁有健康的權利。”

  “但是,人類在獲得健康上的平等後,還存在著體能上的不平等,智能上的不平等。比如,黑人肌肉中的快肌纖維較多,這種肌纖維收縮力量大,反應快,因而黑人有更強的短跑能力。關於這點,我們在飛機上閑聊時,費先生曾有過很詳細的評述,你們還記得吧?”

  費新吾點點頭,同時想起謝教授那時所說的“隔行如隔山”。看來他當時是在客氣,他完全不是一個外行。謝教授繼續說道:“快慢肌的比率與年齡和種族有關,不能通過鍛煉來轉化。但是,如果把產生快肌纖維的基因片斷移植到白人和黃種人體內,就會使各個種族在體能上趨於平等。從本質上講,這樣做隻不過是用基因工程的微觀辦法代替異族通婚,按說它並不是什麽大逆不道的行為。可惜,西方國家的科學界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觀點,認為這是向上帝的權威挑戰;他們隻允許補救上帝的不足而不允許比上帝幹得更好。所以,在正統的生物倫理學戒律中,這樣幹是違禁的事。”

  費新吾和田延豹聽得一頭霧水,兩人相對苦笑。費新吾說:“謝教授,我越聽越糊塗了,我怎麽覺得你的觀點和那封誹謗信中的觀點是完全一致的?”他躊躇片刻後說,“坦率地講,我從你的話中得出這樣的印象:你認為用基因工程辦法改良人類並不是一樁罪惡,甚至可能已經在悄悄地這樣幹了。但為了不被輿論所淹沒,你在口頭上不敢承認這一點。”

  謝教授仰靠在椅背上,沉默很久才答非所問地說:“你們兩位呢,是否覺得這種基因優化技術是一種罪惡?”

  費新吾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幾乎被你的雄辯征服了,但我是今天才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還不能立即得出結論。”

  話說到這份兒上,氣氛顯得有些尷尬,三人都沉默下來。透過落地窗戶,他們看到一輛黑色出租車開過來,停在飯店外,一名高個子白人青年和一位美貌的白人姑娘走下來,仔細看看謝教授那輛富豪車的車牌,隨即興奮地衝進了飯店。那名男子在食客中一眼看到謝教授,立即走來,笑容可掬地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紐約時報》特派記者羅伯特蓋納,這位是我的女友朱莉婭麥克尼爾。謝伯伯,還認得我嗎?我們曾是一個街區的鄰居,我與鮑菲還做過一年同學。”

  費新吾立即想到了那篇報道,沒想到這位羅伯特竟一直追到雅典。他看看謝教授,擔心他會勃然大怒。但謝先生僅僅淡然一笑,請二人入座,同朱莉婭攀談起來:

  “你是海軍上校麥克尼爾的女兒吧?真快,已經長成漂亮姑娘了。我看過羅伯特那篇文章,揣測多於事實。”他直言不諱地說。

  朱莉婭急忙替男友解釋:“謝伯伯,羅伯特認為這是極為重大的社會問題,讀者有權了解真相。如果這篇文章傷害了你或你的家人,務必請你原諒。”

  謝教授冷冷地說:“沒關係的,他傷害不了我。”

  羅伯特同兩位中國人攀談著,知道了兩人的身份。在此之前,他已經聽說鮑菲新近結識了一個漂亮的中國情人田歌小姐,便敏銳地問:

  “田先生,鮑菲的女友田歌小姐是你的親人嗎?”

  田延豹沒好氣地說:“這件事與你無關。美國的記者都是專門啄食名人的禿鷲嗎?”

  費新吾不想讓他說出太激烈的言辭,忙輕輕觸觸他,然後把那份打印件遞給羅伯特:“請問蓋納,是否知道這篇匿名文章的作者是誰?”

  在羅伯特閱讀時,費新吾一直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但事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羅伯特看著看著,忽然臉色大變,失聲道:

  “路易斯的體細胞和精子!”他苦笑著轉向朱莉婭,“原來金斯先生暗示的基因改良,是借用了田徑飛人路易斯的精子和體細胞!這麽重要的事實竟然沒有探聽到,我們真是到雷澤夫大學白跑了一趟!”

  他的懊喪之情溢於言表,費新吾反倒吃驚了。從他的神色看,他肯定與匿名作者不是一個人。謝先生表情漠然,似乎羅伯特的出現並沒有使他不快。羅伯特苦惱地思索片刻--那個匿名者讓他心神不寧--咄咄逼人地說:

  “謝伯伯,朱莉婭剛才已經說了,如果這件事的調查傷害到你或你的家人,我預先請你們原諒。但是,正如埃迪金斯先生所說,如此重大的成功,如此影響深遠的研究活動,絕不能被個人所壟斷--不管這個人的人品多麽高尚,動機多麽純潔。因為壟斷本身就對人類構成潛在的威脅。所以,我一定要對這件事追蹤到底。謝伯伯,請你如實回答:鮑菲在出生前,是否用路易斯的基因進行過某種基因改良?”

  謝教授平靜地回答:“絕無此事。”他補充道,“我的研究小組采集過一些著名運動員的基因進行過研究,但絕對沒把路易斯的基因用到我兒子身上。”

  “沒有用路易斯的基因?那麽,別的人呢?”

  “也沒有。”

  羅伯特久久地盯著他的眼睛:“我願意相信你的話。”他十分苦惱,那個匿名作者是誰?看來此人相當了解內情(他竟然知道鮑菲耳垢的幹濕)。此刻,在羅伯特的心目中隻有一個可能的人選:金斯教授。

  他但願這不是事實。他對金斯的印象很好,已經相信了金斯主動披露此事的光明動機。但是,如果金斯是一個隻敢寫匿名信的小人,羅伯特就隻好推翻上麵的結論了!

  他思索一會兒,還是不死心,又問:“那就是說,你並未對鮑菲采用任何基因改良方法或其他生物工程方法,他是一個天才,是上帝偶然心血來潮而製造的天才。對嗎?”

  在兩人對話時,費、田二人一直躲避著謝的目光。這位羅伯特不知道,在他進來之前,謝教授實際上已接近於承認某種事實了。所以,當他斷然說“絕無此事”時,兩人都感到意外。現在他該怎麽辦?在兩位見證人麵前繼續矢口抵賴麽?

  謝教授的回答令所有人感到意外,他冷冷地說:“上帝沒有那麽大的能耐,他缺乏遺傳學的造詣。”

  羅伯特和朱莉婭同聲發問:“你是說……”

  “我什麽也沒說。”謝教授很快打斷他們的問話,“目前讓我說什麽都為時尚早。不過,”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我想這一天快了。我會很快披露鮑菲的身世之謎。”

  “什麽時候?”

  “三天之內吧。”

  羅伯特向朱莉婭使個眼色,機靈的朱莉婭馬上理解了,挽住伯伯的胳臂,撒嬌地說:“謝伯伯,如果你要披露,請讓我們第一個知道,好嗎?”

  謝教授微笑著拍拍她的手背:“很遺憾,我剛剛把優先權送給費先生了,我不能食言。你們隻需盯緊費先生即可。”

  這個宣布讓費、田二人有些吃驚,但他們感激謝教授的信任,也就默認了。羅伯特難免有點嫉妒,不過他認為這已是最好的結局了。他無需擔心一個中國退休記者,畢竟他比不上《紐約時報》特派記者的分量。正像謝先生所說,三天內盯牢費先生就行了。忽然,他瞥見一輛灰色汽車開到飯店門口,一位記者模樣的人下了車,也像他剛才那樣,先察看那輛富豪車的牌號,然後興高采烈地向飯店走來,一架碩大的相機在他胸前晃動著。羅伯特笑道:

  “謝先生,恐怕又有一名記者發現了你的行蹤。如果你不想接受采訪,需要趕緊撤退了。”

  謝先生也看到門外的記者,他喚過侍者,留下兩百美元:“請替我結賬,餘下的是你的小費。我不想讓那位記者撞上,請領我們從後門出去。”

  侍者十分樂意地領一行人穿過後門,再繞回到了停車場。當兩輛汽車啟動時,透過玻璃窗,能看見那個記者還在焦急地尋找,像是一隻被關在玻璃窗內的蒼蠅。幾個人都笑了,連身後的侍者也忍俊不禁。

  謝教授要把兩人送回旅館,被他們謝絕了。他們想步行回去,看看舊城區的風光。兩人漫步穿過坡度很大的道路,兩旁的房舍依山勢而建,就像是密密匝匝的蜂巢。這些房屋相當古老陳舊,和2004年奧運會後建築的現代化樓舍有天壤之別。幾隻狗在狹窄的道路上漫步,家貓則在房頂躥跳。兩位白衣白裙的賣花姑娘迎上來,用希臘語急切地兜售。兩人聽不懂她們的話,又無法拒絕她們的熱誠,隻好向每人買了一朵。兩個姑娘笑容燦爛地走了。她們看來都不富裕,但笑容開朗,臉色紅潤,令人聯想起重慶山路上的川妹子。

  兩人悠閑地走著,田延豹忽發感觸:“老費,我很羨慕古希臘的運動員,他們雖然住的是這樣簡陋的房子,吃的是粗糙的飯食,但他們可以赤身裸體去參加比賽,不必擔心鎂光燈和攝像鏡頭,也沒有體育讚助商的控製,沒有毒品和興奮劑。他們的比賽隻是為了自悅,為了展示健美的人體。體育發展到現在是進步還是墮落呢?賽場上時刻都盤踞著一個可惡的金錢之神。”

  費新吾說:“恐怕還要加上一個善惡難辨的科學女神。科學使體育越來越進步,也越來越異化。如果鮑菲真的進行過基因改良手術--這一點已經大致可以確定了--那短跑比賽究竟是人的比賽還是分子生物學的比賽?”

  這些話勾起田延豹的心思,悶悶地說:“田歌這妮子太不像話,好多天了,也不來個電話。”

  費新吾也隻有暗暗歎息。圍繞鮑菲的身世已經掀起軒然大波,而且更大的風波還在後邊,但正處於風口浪尖上的一對戀人卻懵然無知。他們真想馬上找到田歌並把她保護起來,卻苦於不知道他們的下落。

  但願鮑菲的身世不會影響到兩人的愛情。

  前麵就是尼讚旅館的陡峭石階。兩人拾級而上,忽然聽到身後有人用漢語喊:“費先生!田先生!”

  是飛機上邂逅的那三個小夥子。他們跑過來,氣喘籲籲地問:“你們好,田歌姐姐呢?”

  田延豹不想說明真相,含糊應道:“她去遊覽古跡了。”

  “哦,四天前我們在雅典衛城碰見過她,還有百米之王謝豹飛,他還為我們簽字了呢。”

  田延豹不想同外人談謝豹飛和田歌的關係,把話題扯開:“你們還在露宿嗎?”

  “不,旅館已經開始降價了,我們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就在附近。昨天我們還見過你們呢,你們坐在出租車裏,沒聽見我們的喊聲。知道嗎?我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們。”

  “什麽消息?”

  “我們在電腦咖啡屋無意中查到的。有一封匿名信說,謝豹飛是用路易斯的精子孕育的,還有一個羅伯特蓋納寫的文章……”

  費新吾忙接口道:“謝謝你們的關心。這些我們都知道了,剛才我們還同那位羅伯特先生在一起呢。他就住在希爾頓飯店。”

  “這些人真卑鄙!他們為什麽要造謠?是嫉妒嗎?”

  紀士強認真地說:“我認為不是嫉妒,這一定是個國際陰謀。”

  “我們應當站出來,保護華人中的英雄,應當馬上通知謝先生!”

  費新吾很為他們的熱情所感動,但也知道,他們的幼稚和偏執隻會把事情弄糟。他勸道:

  “沒有那麽嚴重,可能鮑菲的身體確實采用了某種基因改良技術,這雖然在科學界有不同看法,但也算不上什麽國際陰謀。不用通知謝先生的,他對所有情況都了如指掌。不過,我會把你們的關心向他轉達。”

  三人多少放了心,彬彬有禮地同他們告別。“再見,等閉幕式結束我們就回國,希望在國內還能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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