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愛情

第三十二章 裂痕

　　郭雲天覺得自己做的也是有利於孫暢的大好事——幫了他媽就等於幫了他，也許該找他“討討賞”——其實就是想讓他誇獎幾句，潛意識裏卻覺得不應對他說。然而即使她不說，孫暢也會知道。但他知道的時候卻是怒不可遏，黑著臉質問郭雲天：“聽說是你促成了我媽和那個什麽顧哲的事情？你怎麽能做這種事呢？”

　　郭雲天嚇了一跳——說真的，她覺得自己做的應該是好事，就算孫暢不誇她，他也不應該怒。還好她並沒有急著鳴冤叫屈，隻是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不好嗎？”

　　“當然！”孫暢的臉陡然漲紅了，似要爆發雷霆之怒——郭雲天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麽激動：“我媽都那麽大年紀了，你教唆她這麽快就再婚是什麽意思？你把我爸置於何地？”

　　“可是……”郭雲天偷眼看著他，怯怯地說，“你爸不是說離婚後他們都自由了嗎？應該不會介意啊。”

　　孫暢一怔——他那樣子活像是竭力一拳打到了空處，怒氣沒有泄出反而積得更多：“這個……你不懂……好吧，先不說我爸這邊，我媽這麽大年紀又再婚……且不說別人會怎麽說她，你為她的處境想過沒有？顧哲的子女和親屬會怎麽看待她？她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啊！”

　　“這個應該沒問題。”郭雲天趕緊說，“我調查過了，顧哲因為跟西百合感情不好，結婚多年一直沒孩子，而顧哲的其他親戚都是有深度有品位的人……但就算他們沒品位沒深度，也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管顧哲的事情啊，畢竟隔了一層嘛……所以我覺得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孫暢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感覺就像他在雞同鴨講，無可奈何，又氣又悶。

　　“好好好！都是你的道理！”他沙啞著聲音低吼道，“但是不管怎麽說，她都是我媽，你教唆她再婚，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但在郭雲天看來，反倒是他不可理喻。郭雲天說：“在這一點上我是有些不對……不過我覺得這是好事，所以便先斬後奏了……”說到這裏委屈之情溢於言表——終於忍不住了。

　　“你……”聽到這裏後孫暢大怒，臉漲得發紫，“這是好事！？好吧，就算是這是所謂的好事……你也不該不經我允許就給我找了個後爹吧！？”說著竟忍不住朝她揚起了手。

　　郭雲天從沒見他這種樣子，更八輩子沒想到孫暢竟會想跟她動粗，頓時嚇怔了。

　　還好孫暢並沒有真的打下去，咬咬牙把手放下了，然後恨恨地一轉身。在這一瞬間，郭雲天覺得他們之間被劃出了一道冰牆，接著便感覺咫尺天涯。

　　一連幾天孫暢都沒有理她，看到她時目光也冷如冰霜。郭雲天越來越惶恐，越來越委屈，也越來越生氣。說真的，她不覺得自己犯了什麽大錯。而且就算是大錯，你很生氣，也該明明白白表現出來啊，你這憋著算什麽勁兒？

　　就像屋漏偏偏會遇上連夜雨一樣，人在情場受挫的時候也偏偏會和情敵不期而遇。這天郭雲天買菜回家，正好在離住處不遠的地方碰到了朱顏。朱顏一見她就準備躲，卻因為沒有躲伶俐，被她看到了。

　　乍一看到朱顏的時候郭雲天也很錯愕，之後卻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

　　“我是偶然經過這裏的。”朱顏看起來也很鎮定，而這並沒有掩飾她是特意來的。她腳下的浮灰上還有很多重疊在一起的、踏亂的腳印，證明她曾經在這裏躑躅很久。

　　“哦。”郭雲天沒有著急點破，隻是淡淡一笑。故意微微地晃了晃手裏的塑料袋，“我今天買了些鮮魚和羊肉，因為今天是周末嘛……要是不嫌棄的話，今天就在這裏吃吧？”

　　“你別跟我秀幸福！”朱顏陡然怒了——看來她心裏早已積滿了不良情緒，“別以為自己已經穩操勝券了……你和他還沒結婚呢！而且現在這年頭，結了婚還可能離婚呢……你又不是和他金婚銀婚了，狂個什麽勁兒？”

　　不知是不是過於憤懣，朱顏這席話講得不成章法，聽起來也極為古怪，但也極為刻毒。郭雲天本來不打算怒的，但仍忍不住怒了。

　　“是啊，現在這個世道，的確是一切皆有可能，”她冷笑著說，“不過這好像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

　　“什麽意思？”朱顏猛地變了臉色。

　　“你現在不是一心在為成為戚太太而奮鬥嗎？他對你來說已經是過去時，還關心他做什麽？”

　　朱顏的臉猛地漲得通紅，又變得慘白，幽幽地說：“我已經知道了啊……那件事的內幕。”

　　郭雲天一怔，但隨即便恍然：戚玉成肯定是為了保證秀結束後不出紕漏，把真相跟朱顏說了——一定已經內定她是冠軍，否則不會對她說此等機密的。也肯定給了她數目不菲的封口費。她見戚玉成這邊沒戲了，便又打起了孫暢的主意。

　　“唉喲，原來是這樣啊。”想通這一節後郭雲天更怒，語氣便刁鑽起來，“可是你去參加選秀的時候，那叫一個專注，那叫一個義無反顧……好馬都不吃回頭草呢，您不覺得您這樣太寒磣了嗎？”

　　朱顏的臉陡然灰了，接著又漲得像要噴出岩漿來。就在郭雲天以為她要撲過來抓打她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準備，朱顏卻鎮定了下來，輕蔑地冷笑了一聲。“你先別得意。你和他才混幾天啊。我看你別說了解他了，連真正‘認識’他都談不上吧……等到遇到事情的時候你就知道了，說不定那時你還不如我呢。”

　　雖然知道朱顏可能是在故意惹她生氣，郭雲天還是心頭一動。因為她和孫暢正好遇到了問題。

　　朱顏幽幽地歎了口氣，眼中竟然蒙上了一層霧氣：“想知道我和他是怎麽分開的嗎？”

　　“是因為你追求名利？”郭雲天記不清這到底是她的猜測還是孫暢跟她說的，反正她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哼，事情的緣起算是我追求名利吧。”朱顏恨恨地一笑，“但你知道那隻是什麽事嗎？隻是他不同意我去參加旗袍小姐選美，我卻執意要去，和他吵架了而已。”

　　“哦……”乍一聽這件事很小，但郭雲天並沒有急著對這件事下定論。一來朱顏的話未必可信，二來吵架可能是一種可以引起質變的催化過程。

　　朱顏的聲音顫抖了起來，眼中浸滿了幽怨和委屈：“當然，這不算是全部的原因……我走，是因為之後他完全變成了冰山，連氣都不吭。不知道是讓你走，還是讓你留……我受不了這種感覺，所以便走了……其實我心裏舍不得，但是已經回不去了……”

　　像被一把冰刃戳進胸口，郭雲天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孫暢現在對她……不也是這種樣子嗎？

　　朱顏像要把委屈全部壓下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頭走了。郭雲天在原地呆站了半晌，然後步履沉重地上樓去，每一步的感覺都像踩在棉花上。雖然她也知道朱顏可能是在有意離間，但有些事情卻由不得她不在意。孫暢現在對她的態度，真像冰山一樣。而且，她和他在一起住已經有些日子了，而他除了一開始有些衝動之外，之後竟能一直淡定地不碰她。這就有點不正常了——如果他真的愛她的話。他如此地淡定和冷靜……是不是代表他其實根本不在乎她呢？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郭雲天的心裏都冷透了，裏麵更像裝了十五個冰封的吊桶，七上八下的。等她開門進屋，發現孫暢正坐在廳裏，見她進來，朝她斜了一眼。

　　郭雲天頓時僵住了。因為她發現，他的目光的寒冷程度，較之昨天大大加深，而且還多了很多內容。

　　“怎……怎麽了？”郭雲天賠著小心問。

　　孫暢沒有回答，隻是把手機遞給她。郭雲天一看，頓時感到頭皮一炸——不，簡直是全身都要炸裂開來：朱顏竟把她扮演張妮，忽悠大眾的事情用短信發給了孫暢！？她怎麽知道的！？啊！也許是戚玉成覺得她已經成了“自己人”，無意間透露的……這家夥真是該被千刀萬剮……天啊！朱顏怎麽這麽陰毒啊……剛才她見朱顏走的時候情緒穩定，本以為她暫時不會做什麽壞事……原來是早已想好了陰毒的計劃，覺得自己馬上就能搗毀他們的關係，才會這麽平靜啊！？

　　孫暢冷冷地看著她，緩緩地吐出一句冰錐般的話：“你就這麽喜歡錢？”

　　郭雲天呆住了，腦中變得一片空白。然而這份空白隻持續了一瞬，她的腦中很快就湧出了千萬句為自己辯白的話——她這件事雖然做得有些不對，但出發點確確實實是想為自己和孫暢創造更幸福的生活。然而這些話湧到喉嚨口的時候，她的聲帶卻像消失了一樣，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因為孫暢的目光太冰冷了，冰冷得徹底、決絕和不容逆轉。這代表他已經對她下了判決了。判決她就是一個為了錢可以不顧一切的可怕女人。郭雲天不敢相信他怎麽可以單方麵地對她進行這種評定。對此她很委屈很委屈，因為她的出發點真的不壞，委屈之後則是憤怒：你怎麽可以這樣評判我呢？你真的愛我嗎？如果你真的愛我，你就不應該這麽倉促地對我下評判……不，也應該了解我的苦心才對，你這樣對我……是不是我在你心中真的無足輕重？

　　郭雲天憤激之下，就來了個冰山對冰山，一抬腿回了娘家。說真的，回娘家的時候，郭雲天心裏真有些忐忑——因為她小時候過於“自主”，經常和父母爆發衝突。一開始父母還堅持管她，後來實在管得疲憊，就不聞不問了。這次她鬧了這麽大的亂子，之後又沒處理好和男友的關係，灰溜溜地逃回家，天知道父母會不會也來個關門會審，秋後算賬。

　　然而父母對她的態度卻一如往日——這個“往日”是指她和父母關係還算融洽的時候，甚至根本沒提她之前幹的那些事情。郭雲天放心了，放心之後是難以言喻的感動，此時才真正相信了曾經讀到過的那句話：“即使全世界都拋棄你了，你的父母卻依然會接納你。”

　　郭雲天和父母之間的隔閡算是“一笑之間盡消釋”了。既然沒了隔膜，郭雲天就對媽媽說了自己遇到的困局。她把自己給孫篤媽找對象惹惱孫暢的事情說了。媽媽聽了後，沉吟半晌後才緩緩地說：“雲天，你這次做的事是有點錯。”

　　“怎麽了？”郭雲天還是沒想通，“這是好事啊。”

　　“好事是好事……”媽媽有些尷尬，苦澀地一笑，“好吧，反正你也大了……男人對後爹，態度都是……我就打一個淺顯的比方……如果你罵一個男人的媽，他還要跟你急呢吧？而你現在是找了個男人睡他的媽……他能高興嗎？”

　　宛如一股颶風卷過心田，郭雲天明白了，接著便羞慚無地。想立即打電話給孫暢解釋和道歉——之後的“忽悠大眾”事件雖然是更嚴重的問題，但她相信自己能跟孫暢解釋好。要不是有之前的事做鋪墊，她才不會氣得不加解釋加跑路呢。這件事就像卡在河道裏的一塊石頭，隻要搬起它，淤積的河水便可以流通。然而就在她拿出手機，準備按下電話號碼時，卻覺得指節僵硬按不下去——其實歸根結底，她和孫暢鬧僵的原因，不是任何具體的事情，而是他那冰冷的態度讓她心寒和迷惑，不知道他是否在乎她。這個問題看不見摸不著，可不是那麽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