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愛情

第十六章 亂了

　　半決賽同樣是雷人怪事層出不窮。第二、三、四次海選除了內定晉級的幾位表演者之外，還選出了一些極品。比如說風頭最勁的自信姐。

　　“自信姐”名叫周晨，“自信姐”是網友給她取的名號。之所以稱呼她為自信姐，是因她的目光言談、舉手投足，無一不顯出壓倒一切的自信，也讓網友倒足了胃口，便被封極品。

　　其實自信姐並不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漂亮，但是她表現出的自信，卻遠遠比她應該表現出的大。恰恰就是這一點犯了眾怒：如果她是一個醜怪之人，大家還可以把她當作笑料。偏偏她又是個有中上之姿的人，讓很多網友無法心安理得把她當成笑料。現在很多網友就是仇富仇官仇美女。她的自信和她的條件反差雖然遠不如她的一些網絡前輩，但也激起了網友極大的憤怒，因此遭到圍攻。

　　但自信姐本人並不覺得這是恥辱，反而覺得很驕傲。在半決賽的時候更加“自信”，表演的節目也更加雷人——她竟然寫了一首詩歌，把她那根本沒什麽可吹的生平吹了一通，然後站在台上聲情並茂地朗誦。前半段隻是吹她的“事跡”，什麽小學時兼班長和課代表什麽的，這還猶可，到後麵她竟然玩命地鼓吹起自己的長相來，說自己往花園裏那麽一站，大家隻覺得“芙蓉如麵柳如眉”——就是說不是她像花而是花像她，然後就鼓吹自己的姿態“走一步，鳳展翅；走兩步，彩雲飄”。

　　郭雲天算是承受能力比較強的，但也被雷了個七葷八素。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徹底否定她，還半是調侃地說至少她文學底蘊不差。但稍一細想忽然覺得這些語句她好像在哪裏聽過，仔細想想後差點被雷得暈過去：這不是戲曲《花為媒》裏的詞句嗎？好嘛，這家夥抄襲古人啊！

　　被雷得七葷八素之後自然是瘋狂爆笑。郭雲天不敢笑出聲來，用力地掩住口極力壓製，即便如此也笑得全身抽搐。評委席裏的戚玉成似乎也在竭力忍笑，臉上倒是一本正經，脖子上卻有青筋在不斷地蠕動，臉上那份正經也是脆弱得要命，似乎一觸就會垮塌。郭雲天知道他一定忍笑忍得很辛苦，忍不住又是一陣偷笑。

　　郭雲天爆笑之後，忽然想到自己臉上有妝，剛才說不定已經把妝抹壞了，趕緊回化妝室檢查。還好沒什麽問題。她鬆了一口氣，擺好猥瑣的姿態從化妝室裏走出來。卻在走廊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天啊，孫暢！他到這裏來做什麽？

　　郭雲天第一個反應就是藏到角落裏。還好她一貫臨危不亂，立即省悟到自己現在臉上有妝，孫暢不認識她，她一點都沒必要慌亂。心思平定後她就氣定神閑地和孫暢相向而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重新緊張起來。

　　他來這裏難道是找朱顏的？

　　想到這裏郭雲天的心裏頓時打破了醋罐子，呼嚕嚕全亂了。她低著頭從眼角偷瞟著孫暢，慢慢地從他身邊走過去。孫暢一開始對這個“醜女”並沒有如何在意，但在她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忽然像發現了什麽一樣猛地朝她轉過頭來，滿臉的驚疑。郭雲天大駭，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麽，趕緊低頭快步向前，一邊走一邊往後偷瞥，竟然看到孫暢站定了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又驚又疑，逃命似地逃到了選手等候區。還好孫暢並沒有跟過來。她驚魂稍定，灌了幾口涼水，看著來時的方向，心裏很是不解：孫暢到底發現什麽了？

　　很快便輪到她上場了。郭雲天今天表演的是刺繡——不用說，又是之前繡好的。主持人假裝互動，和她插科打諢，其實是偷偷地幫她把空白的絲帕換成繡好的。之後她埋頭繡花，攝影師也轉變機位，讓人看不見她的花是老早繡好的。郭雲天因為受了驚嚇，表演起來自然有些不在狀態。但是繡花也不是需要搖頭擺尾的活計，再說她的任務就是要表現笨拙和猥瑣，但也沒有影響到她什麽。“繡好”花之後她把花向觀眾席展示，說了一些女人就要針線茶飯樣樣都行，上街買衣服不如自己做之類的令職業女性發指的話，然後便下台去了。下台後並沒有回去休息，而是躲在舞台邊朝台下張望：孫暢是不是還在啊？

　　直到朱顏上台，她都沒有發現孫暢。朱顏今天表演的是舞蹈，穿著一身連身泳裝般的練功服，兩條長腿上穿著黑色的絲襪，上麵繡著點點亮片，宛如一隻披著星光的仙鶴。她表情肅穆高貴，似乎對滿場的觀眾視而不見，伴著音樂翩翩起舞。剛開始的時候音樂比較舒緩，她如同一隻戲花的蝴蝶般柔緩而舞，後來音樂變得激蕩，她便也如海燕淩風，大鵬逐雀，舞姿氣勢動人心魄。郭雲天一直以為舞蹈隻是“逐末之技”，現在卻暗讚朱顏才藝了得。然而就在她全神貫注地看她跳舞的時候，忽然看到她的眼角略有熒光閃動。

　　朱顏的臉上可沒有塗熒光粉啊……難道是她哭了！？郭雲天一激靈，陡然間頭腦清明，赫然發現朱顏的舞姿很是激烈，似乎心裏非常痛苦，又或是有激烈的鬥爭。她微微打了個寒戰，心裏變得醋意衝天外加一片混亂：這樣看來她一定和孫暢見過麵了……為什麽會哭？是孫暢罵她了，不會……那就是對孫暢舊情未了心裏痛苦？

　　比賽很快便結束了。郭雲天、朱顏和諸位雷人姐順利晉級。戚玉成對半決賽的效果非常滿意，有意留郭雲天參加慶功宴，郭雲天卻婉言謝絕了，快速回到家裏——她也不知道自己回家後能做什麽，但不到家心裏就不安穩。孫暢正在家裏幫孫篤燒菜——說真的，孫暢也是個新好男人的典型，還沒結婚呢，就天天在家待著，很少出去應酬，菜也燒得不賴——從這個層麵上來說，他比孫篤還要適合當老公。

　　“回來了？”孫暢看似隨意和她的打招呼。郭雲天佯裝無意地應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偷看他，赫然發現他的目光似乎內容豐富，頓時打了個寒戰。

　　“你感冒好了吧？”孫暢微笑著問了一句話，依舊讓人摸不著頭腦。

　　“是啊。”郭雲天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笑容也僵硬了。

　　“這麽說你家的偏方很有用……這是你們家鄉人都懂的驗方嗎？還是你家祖傳的？”

　　“這個啊，是我家祖傳的。”不知為什麽，郭雲天不敢再站在孫暢的目光裏，趕緊找了個借口逃開，“我去煎藥。”說著便走進廚房。一進廚房她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藥味，忽然如夢初醒：啊！難道……孫暢那時是聞到了她身上的藥味，所以才盯著她看的？

　　郭雲天全身的毛孔都縮緊了，又害怕又後悔：她怎麽忘了人喝藥後，身上也會帶上藥味呢？那種藥的味道那麽濃烈，她喝過之後身上肯定會帶一些。然而人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聞不見……天啊，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然而郭雲天隻是慌亂了片刻，很快便冷靜了下來。怕什麽啊。不就是點藥味嗎？相似的味道多的是，認錯味道更是常有的事。他肯定不敢自稱是緝毒犬，辨識味道毫無差錯吧？再說中國人的習慣，就是喜歡竊集體功勞為己有。如果孫暢追究起來，她完全可以說是她娘拿了家鄉裏的驗方，自稱是自己家祖傳的……對對，沒什麽可慌張的……

　　在自己的安撫下，郭雲天漸漸平靜下來，忽然又怒氣勃發：對啊！憑什麽光是你盤問我啊？你今天為什麽去秀場……我還沒問你呢！

　　不過她是顯然不能問孫暢的。她也清楚，但還是下意識地走到前廳，心頭撞撞地想要說話。孫暢此時正在前廳看報紙——他似乎是在有意識地尋找什麽東西。

　　“大哥……”郭雲天心裏憋得難受，想胡扯幾句排解幾下，但還沒開口，就聽見門鈴響。她撇著嘴打開門，頓時像被閃電擊中一樣愣了：天！是朱顏！？她來幹什麽？

　　朱顏見到郭雲天的時候也是一愣，並因她的眼中迸出的敵意而“猜錯”了她的身份，“你是……孫暢的女朋友，還是她的老婆？”“呃？”郭雲天被這句話戳中了痛處，一時間又生氣又沮喪，一張臉飛快地紫脹起來。

　　“她是我的弟妹。”孫暢及時出現，輕輕地把郭雲天推向一邊，直視著朱顏，目光深不可測，“她是我弟妹。你來有什麽事嗎？”

　　“什麽事？你真的不知道是什麽事嗎？”朱顏的眼圈竟然紅了。“你今天找我幹什麽？”

　　“我隻是跟你打個招呼啊。”孫暢淡淡地笑著。“我們畢竟是老同學，多年沒見了，交換一下聯係方式，以便繼續聯係……這不是通行的客套嗎？當然了，你要不想繼續跟我聯係也完全可以。”

　　“你倒裝得很淡定啊！”朱顏的眼眶紅得宛如充血，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你這分明是讓我心亂！”

　　孫暢悄悄地翻著白眼，依舊是淡然地笑著：“是嗎？我怎麽能讓你心亂呢？我不明白啊。”

　　“你——”朱顏終於哭了出來，“你還不承認！？你怎麽可以這樣呢你？！”

　　孫暢依舊淡淡地笑著。他的眼底似乎有情緒在激蕩，但明顯比朱顏冷靜好多。郭雲天偷偷地看看他，又偷偷地看了看朱顏，感到心裏天翻地覆。以前她以為是朱顏甩了孫暢，讓他一生留恨，此時看來卻不像這樣。孫暢顯然能肆意地撥亂朱顏的心弦，甚至是可以自如地操控朱顏的情緒，而他自己，見到朱顏後雖然也有些激動和心亂，但程度明顯比朱顏見到他時低得多。

　　看到朱顏哭了後，孫暢輕輕地歎了口氣，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朱顏把紙巾丟在地上，用力地一抽鼻子，想把眼淚壓下去。卻沒想到眼淚反而越來越多，連鼻涕都流了出來，頓時狼狽萬狀。忍不住偷瞟孫暢，希望他能再遞張紙巾過來。沒想到孫暢竟假裝看不見。

　　朱顏很是惱怒，自己翻包找紙，卻因為著急外加心情激蕩，倉促間找不到。孫暢歎了一口氣，抽了張紙巾給她，微微一笑：“你看你像個小髒貓一樣。”

　　“你才是小髒貓呢！”朱顏悻悻地接過紙巾擦臉。如果郭雲天沒有看錯的話，朱顏應該露出了少許羞赧……她怎麽會對這句話這麽有反應？難不成這是他們之前打情罵俏時的常用之言？

　　一想到這裏郭雲天心裏又打翻了醋壇子，連頭發都要豎起來。

　　朱顏哭了一陣之後，眼淚漸漸地止了。她捏著紙巾，雙目無神，不知看向什麽地方。就這樣發了一會兒怔之後，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把紙巾揣進兜裏站起來走了。孫暢似乎一直都對她漠不關心，見她如此卻似乎受到刺激，悄悄地咬了咬牙——他一咬牙牽動了腮邊的肌肉，郭雲天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一下看得真真的，頓時覺得有醋火衝頭：你和她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今天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朱顏走了。孫暢裝作不以為然，坐下來看報紙，卻總是發怔。郭雲天這邊也是醋火燒心，瞅了個機會，走過來輕聲問：“你今天去找朱顏了？”

　　孫暢腮邊的肌肉動了動，露出戒備的神色，仔細一想後卻溫然一笑：“是啊。我去……那個相親秀的比賽場地去了。”

　　“哦。”郭雲天點了點頭，試探著問，“你……是去找她複合的？”

　　從他們的樣子就知道孫暢肯定沒說這樣的話。她是故意說得誇張的，這樣說不定可以詐出孫暢很多話來。

　　“怎麽可能？”孫暢果然有些激動，“我隻是想和她打個招呼……”說到這裏自己也覺得騙不了人，頓了頓後苦笑著說，“我隻是……想看看她現在是什麽樣子……因為……”

　　“她走岔了道，是嗎？”郭雲天緊跟著來了一句。是啊，參加那種相親秀顯然是走岔道了。

　　孫暢一怔，朝郭雲天打量了一眼：“是啊，我是這麽覺得的……不過……”說到這裏忽然不可名狀地微笑了一下，接著便低下頭去。

　　“不過什麽？”郭雲天此時活像一隻獵犬，咬著他的話頭不放。

　　孫暢又是猶豫了一下，但之後還是坦然地說：“不過我覺得她可能不是真要嫁戚玉成……可能她是為了別的什麽目的……比如說搏名氣什麽的……”

　　在這一瞬間他的眼中露出了悲憤的神情。郭雲天一激靈——他似乎在訴說心底的痛楚啊。難道……當初也是因為朱顏為搏名利而做了什麽違背他的意思的事，才導致他們分手的？

　　“朱顏……很想出名？難道她想進娛樂圈？”郭雲天不禁對朱顏又添了幾分鄙夷，同時也想起了秀場上的那些牛鬼蛇神。其實說真的，參加這些秀的，真正隻為嫁戚玉成而來的恐怕沒幾個，大概十有八九都是想以此出點名氣，以此進入娛樂圈。

　　“那倒沒有。”孫暢笑了笑，笑容曖昧苦澀，“她……隻是有點自命不凡，總是覺得自己不是普通人，總是抓住一切機會，想成為不平凡的人……學古箏時是這樣，參加旗袍美人大賽時也是這樣……”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不可聞。郭雲天本想繼續追問，理智卻告訴她該閉嘴了。她陪著孫暢坐了一會兒，希望他嘴裏能再蹦出幾句心底的話，最後卻是以失望收場。她沮喪地走進廚房，發泄式地揪扯著菜葉——她明明知道自己對孫暢來說隻是個弟妹而已。孫暢今天已經算對她說了很多了，但她就是很痛苦很委屈，甚至想撲倒在菜葉裏痛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