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十六章 北伐

  南征北伐兩支隊伍進展還算順利。湯和從福建西向,幾經惡戰,兵鋒所至,盡皆披靡。當然,徐達這邊才是最關鍵的。他和常遇春要直接麵對元廷最後的力量,而這支力量的軍事指揮就是王保保,亦頗稱能。

  如果雙方放手開打,可能徐達會感到有點棘手。可哪知,王保保這段時間也是叫苦不迭。王保保還有個胡名,叫擴廓帖木兒,察罕帖木兒是他的舅舅,後來又成為他的義父。察罕是個軍事奇才,靠民兵起家,力量不斷壯大,在紅巾軍勢如猛火之時硬是連打勝仗,最後官拜平章兼河南樞密使。後來察罕卻被紅巾軍降將田豐和王士誠刺死,王保保就接替了他的職務,統領了他留下的軍隊。這支部隊是當時元朝最精銳的部隊。

  王保保跟很多人一樣,才一出頭,立即領兵去攻破益都,把田豐和王士誠雙雙斬首,為父親報仇。然後他又帶兵進駐太原。當時,他父親的另一個朋友孛羅帖木兒的眼睛也盯著這塊地皮。於是,雙方發生衝突。而此時皇太子也覺得這個太子當的時間太久了,心裏很不耐煩起來,想通過非常手段登上帝位,於是皇太子把王保保也拉進了自己的陣營,讓王保保當自己的外援。元順帝則在老的沙和孛羅帖木兒的支持下,大舉反擊。最後,孛羅帖木兒大軍進入大都,皇太子隻得向太原狂奔避難。

  王保保立即發兵,逼近大都。這時,元順帝一看,知道王保保確實實力雄厚,孛羅帖木兒恐怕難以抵擋,於是幹脆殺心大起,把孛羅帖木兒殺了。這等於是向自己的兒子投降。

  在王保保的護送之下,皇太子進入大都,順帝任命王保保為左丞相。皇太子看到王保保真的很牛,得到他就是得到天下,所以多次請求他再次發動政變,讓自己當皇帝。可王保保不幹。他覺得天天在皇太子身邊聽他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也挺煩的,便請求帶兵外出。理由是:我是軍人,現在外患甚於內憂,還是讓我領兵出去,消滅賊寇。朝廷同意,並授權讓他總天下之兵,封河南王,而且還讓朝廷一半官員跟隨出征,一路浩浩蕩蕩,誓平江淮。

  當時,他連營數十裏,兵威大盛。哪知,此時朱元璋已經平定陳友諒,實力大增。王保保一看,知道機會已失,難以一戰而勝了,於是下令停止進軍,隻駐紮河南,然後傳檄四方,要集全國之兵,以優勢兵力與朱元璋作最後決戰。他此時是代皇太子出征,是名義上的全軍統帥,可哪知他的檄文傳出,響應者卻寥寥。尤其是關中四將,他們手裏握著重兵,硬是仗著自己是王保保義父的朋友,是王保保的長輩,不聽他的調遣,都按兵不動。

  王保保大怒。本王奉詔總天下之兵,可諸將不受節製,還討什麽賊?於是立即叫他的弟弟守住濟南,以防南方的紅巾軍,然後自己帶著大軍去攻打四將之一的李思齊。兩下就這麽大打出手,不分勝負。朝廷也不知道該幫誰好,於是幫完了王保保,又幫一下李思齊,搞得大家全都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元順帝覺得王保保比李思齊更厲害,若讓他一支獨大,以後更不好控製,於是一麵叫大家一起猛攻王保保,一麵下詔削其官職。而就在王保保跟他的同僚大戰時,朱元璋已經完成了力量的集結,下令徐達北伐。元順帝一看,知道如果打死王保保,真的沒有誰再幫他賣命了,於是緊急下令,恢複王保保官職,讓他領軍迎戰徐達。王保保隻得倉促應戰。

  這對徐達而言,實是再好不過。因為他和朱元璋此前都對王保保進行過認真的摸底,知道他是元廷最厲害的角色,一旦給他站住腳跟,要想取勝,實在是困難重重。現在倒好,乘其內耗剛停、元氣大傷之際出手,正是大好時機。

  王保保才剛剛拿到兵秉,來不及調度,徐達兵鋒已直抵沂州。徐達包圍沂州之後,立即修書一封,派人送給元朝沂州守將王宣,勸他投降。王宣既不願投降,又怕徐達攻城,自己抵擋不住,便一麵派人帶著糧草出城,犒勞明軍;一麵派人奉表應天,說願投降大明。

  常遇春一看,心裏暗叫壞了。這家夥一投降,沂州之戰就打不成了。老子這個先鋒還有個屁用?他對徐達道:“我看這個投降是假的,肯定是緩兵之計。咱們攻城。”

  徐達搖搖頭:“不能攻城。他就是假投降也不能攻城。”

  “為什麽?”

  “近幾年來,元狗內亂不斷,各地大將都擁兵自重,但除了那幾個將軍外,其他地方的守軍力量都很薄弱。目前他們看到咱大軍前來,都已不知所措。如果沂州投降,後麵的降者就會紛至遝來,咱們不靠戰爭即可得天下。再者,即使他是在玩緩兵之計,咱也不用怕他。因為緩兵之計,就必須有援兵前來,可現在沂州附近還有誰能過來救他呢?即使周圍有援兵來救他,咱正好一鼓殲之,免得還要到處去找他們。”

  常遇春一聽,覺得很對,但又覺得很不過癮,便道:你有耐心你就要這裏跟他玩吧,我帶著另一支隊伍前往東昌那裏。

  徐達道:“好。等山東平定了,咱再會師,西出河南。”

  朱元璋接到王宣的上表,不由大喜,對劉基道:“哈哈,看來山東可傳檄而定了。”

  劉基搖搖頭道:“依臣看,這是王宣的緩兵之計。”

  朱元璋一聽,道:“何以見得?”

  劉基道:“一個沂州守將算什麽?他要投降,為什麽不直接向徐大將軍投降,卻要跑到應天來?這是什麽居心?”

  朱元璋一聽,不由勃然色變,把那封信往案頭一拍,喝道:“著徐達即刻進兵。”

  劉基又搖搖頭,道:“不可。大將軍要取沂州,那是易如反手,可是大將軍卻另有打算。他哪能就這樣中了王宣之計呢?他此時是意欲不戰而占領山東全境啊!”

  朱元璋道:“願聞其詳。”

  劉基道:“元朝暴政,百姓大受其苦。前番王保保與元廷關中四鎮大戰,使得北方又經一場戰亂,可以說北方之民已苦不堪言,無時無刻不盼仁義之師將他們救出水火之中。如果我軍一進山東境內即刻大舉進攻,殺戮遍地,威武則威武矣,但要說仁義兩個字就談不上了。如果山東軍民覺得咱們也是以暴易暴,肯定又會作最後搏殺,那時咱們要拿下山東可就不易了。相反,大將軍現在屯兵沂州城下,取勝毫不費力,但仍然按兵不動,甘願受其緩兵之計,而不願開啟殺戮,這不是仁義之師是什麽?哈哈,劉基敢斷言,目前山東全境之元將,無不側目沂州。如果沂州處理得當,此後山東必將傳檄而定。”

  朱元璋一聽,不由大喜。本來以他的聰明,早就應料到此著,隻因剛剛登基一聽說王宣耍一個緩兵之計,便覺得他這是不把自己這個皇帝放在眼裏,所以一氣之下,也不多想,就想直接攻下沂州。此刻,聽劉基道及其中關鍵,朱元璋不由笑了起來,道:“現在該當如何?”

  劉基道:“派個機敏之士,帶著皇上的詔書到沂州去,先給他封個官,順便探探他的虛實,再報給大將軍,讓大將軍隨機處分。大將軍會做好的。”

  朱元璋道:“好。派唐臣過去。”

  唐臣來到沂州,授王宣兒子王信為江淮平章政事,從此當徐達的部下,任務是北伐。

  哪知,王信早就和他父親商量好,投降完全是緩兵之計。他們一麵辦理投降手續,一麵卻到處招兵買馬,準備對徐達搞突然襲擊。

  當唐臣到沂州後,王宣熱情接待,酒足飯飽之後,帶他到客棧裏休息。唐臣看到雖然王宣熱情得很,但王信卻始終沒有露麵,再加上覺得王宣笑得可疑,就處處留心。王宣走後,他打開房門,想在客棧裏走走。可還沒有走出客棧,那個店小二就把他叫住:“大爺,現在外麵兵荒馬亂,這個地方歹人也不少,大爺還是不要出去為妙。”

  他看到這個店小二目光閃爍不定,就向他笑了笑,說:“我剛從南方過來,很想一飽沂州好景。既然老兄如此說了,我就不敢出去了。”說完徑直回房。但一瞥眼之間,那個店小二還跟在自己後頭,他知道自己是被監控了。他迅即回到客房,暗思脫身之計。

  王宣告辭之後,回到住處,立即派出一隊親兵,讓他們直撲客棧,要把唐臣拿下。哪知,大家舉著單刀、鐵鏈和火把衝進客棧,踢開房門時,房裏已經空空如也,連個人影也不見。隻見一個大大的包袱打開在那裏,唐臣白天穿的衣服也被丟在床上。大家隻得氣急敗壞地跑回去向王宣交差了。王宣知道,唐臣是換了衣服,喬裝逃了出去,隻得仰天長歎。

  唐臣一氣跑到城外,直接跑到徐達帳中,向徐達報告了。徐達因為王宣雖然答應投降,可硬是拖拖拉拉著,不直接向他投降,反而派人跑到應天給朱元璋遞降書,就知道這肯定是緩兵之計,因此早就有所準備。這時得唐臣之報,當即大怒,令馮國勝率部攻城。

  馮國勝帶著部隊,決開堤壩,滔滔大江直湧入城中。王宣料不到明軍會出如此狠招,知道再給水泡下去,這座城牆非倒下不可——那時自己就萬萬逃不脫了——便打開城門,向徐達投降。

  徐達望著王宣,一臉冷峻,道:“請你立即修書一封,讓王信也趕快投降。”

  王宣看到徐達的臉色,哪敢有半點推卸,急忙就地寫了一封信。徐達看了看信,讓孫惟德把信送過去。

  徐達以為,有王宣在此,王信再怎麽不願意,也不會不顧父親的死活,因此就在那裏等著好消息。可哪知,王信當真不顧父親的性命,看了信之後,一言不發,親自揮刀把孫惟德殺了。

  徐達知道後,大為震怒,當場把王宣叫來,狠狠地罵了一頓,然後將之梟首,下令發兵討伐王信。王信當然打不過徐達,路向西狂奔逃命。

  徐達這一次雖然折了孫惟德,但兵不血刃就占了沂州,一時軍威大振。元朝周邊的守將知道,憑他們這些散沙,根本不是徐達的對手,於是都望風而降。至於個別元將,雖然寧死不屈,拚命到底,也隻是螳臂當車。徐達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山東全境。

  朱元璋想不到進軍如此神速,心下大喜,知道對元最後一戰已近在眼前,當時下令康茂才再帶兵一萬,作北伐軍的後援,即刻出發。

  徐達向西橫兵,直指河南,不久即與先期分兵的常遇春會師。此次常遇春為徐達副手,兩軍分兵時,他獨當一麵;兩軍合並時,他為先鋒。他還滿以為這一次北伐,與元兵主力相遇,當有幾場廝殺,一路砍頭如瓜,血雨腥風,哪知這仗卻打得順風順水,根本沒什麽惡戰——他們拿下山東全境時,明軍大隊人馬好像隻在齊魯大地走馬觀花一樣——心下大為不爽。等與徐達相見時,他就大發牢騷:“元狗太不爭氣了,連個像樣的抵抗也沒有,就這麽讓咱們占了山東。老子隻怕就這麽把大都也占了,一戰也打不上,真真氣死人也!”

  徐達哈哈大笑,道:“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才是最妙的啊!”

  常遇春道:“話是這麽說,可我就難受得很。出來打仗卻連一個人都沒有殺,這算是出戰?元狗啊,元狗啊,你們以前不是厲害嗎,怎麽以前的厲害都不見了?”

  徐達道:“千萬不要以為沒有對手,王保保就是個強硬的對手。隻是他前幾年內跟四鎮將軍不和,實力大損,現下雖然是總天下之兵,可大印拿在手裏還沒有暖,難以應付咱們,這才讓咱們得手。其實咱們得山東是很僥幸的。”

  常遇春哈哈大笑:“好像皇上對他也頗為忌憚,老子偏不怕他,但求他前來跟我打一仗,好讓皇上也不再長他人威風了。”

  此時,朱元璋也看出王保保仍在手忙腳亂地調兵遣將,力量並沒有集結,知道如果不能畢其功於一役,滅元之路就變得長遠了。於是,他再次任鄧愈為征戍將軍,北出南陽,呼應徐達。徐達當然抓住機會,長驅直入,一路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

  朱元璋的案頭,塘報如雪片飛來,徐達連克永城、歸德、許州。汴梁已近來眼前。朱元璋望著這些塘報,心頭大為高興。

  此時,汴梁守將叫李克彝,手下之兵亦不弱,而且還與左君弼和另一元將竹昌聯合起來,共同對抗明軍。朱元璋心裏很著急。他知道,徐達雖然進軍神速,連戰皆克,但所取之地都是小城,對河南境內的元軍沒有造成很大的威懾。若能很快拿下汴梁,則河南境內之元朝將士必將膽落。

  徐達連番猛攻,但急切之間,哪能拿得下汴梁。朱元璋大急,卻無計可施,請來劉基,問:“大將軍目前進軍受阻,先生有何妙計?現今王保保大軍就要結集開來,機不可失啊!”

  劉基道:“李、左、竹三人互為犄角,大將軍一時肯定難以奏功。如果破其一環,其餘兩將必將生擒。”

  朱元璋道:“如何破此一環?”

  劉基道:“臣前段時間已經將三人的底細摸清了。李、竹二人的家人尚在北方,但左君弼之母、妻卻在合肥。咱們隻要將其母與其妻拘住,然後招他來降,此一環便破了。”

  朱元璋大喜,即命人前去行事。朱元璋拿下左君弼的家人之後,立即給他修書一封:

  曩者兵連禍結,非一人之失,予勞師暑月,與足下從事,足下乃舍其親而奔異國,是皆輕信群下之言,以至於此。今足下奉異國之命,與予接壤,若欲興師侵境,其中輕重,自可量也。且予之國乃足下父母之國,合肥乃足下邱隴之鄉,天下兵興,豪傑並起,豈惟乘時以就功名?亦欲保全父母妻子於亂世。足下以身為質,而求安於人,既已失策;複使垂白之母、糟糠之妻,天各一方,以日為歲,更失孝義。足下縱不以妻子為念,何忍忘情於父母哉?功名富貴,可以再圖;生身之親,不可複得。足下能留意,盍不幡然而來?予當棄前非,待以至誠,決不食言!

  左君弼接書之後,並不作答,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朱元璋又有點沒法了,呆呆地望著劉基。

  劉基道:“此人心存疑慮,最好打消他的疑慮。現在元胡施暴,我則顯德。幹脆派人把左君弼之母與妻送到陳州,且看他如何回應。”

  朱元璋道:“好!”

  左君弼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能跟母親相見,而且還是朱元璋主動派人送來的。他拜見母親之後,母親把自己被朱元璋拘捕的過程說了一遍。原來左母雖說是被拘,其實從頭到尾,朱元璋派去之人都在以禮相待,絲毫沒有怠慢過。左君弼一聽,覺得朱元璋真是個好君主,於是決定轉頭跟著朱元璋幹。

  左君弼跟竹昌相交不淺,覺得光自己投奔過去不好,還是叫竹昌一起去吧,免得兩個老朋友一個在元廷,一個在明軍,傷了和氣。於是,他直接去找竹昌,把向明軍投降之意說了。竹昌一聽,把元朝跟明軍一比,覺得元朝皇帝真是太寡恩薄情了,當下慨然應允。兩人打開城門,直接來到徐達大帳裏,向徐達投降。徐達大喜。

  那邊李克彝本來還想來個防守反擊,哪知探子來報,左君弼和竹昌都已經換上了明軍的旗幟,李克彝大驚。他知道自己再怎麽厲害也擋不住徐達了,於是也打開城門,逃之夭夭。徐達進入汴梁。汴梁是河南大城,此城一破,其餘小城已經不足掛齒,明軍完全可以直指大都。

  朱元璋極是興奮,他知道滅胡之戰又到關鍵之時,不能再有閃失。因為現在王保保並不在大都,而是在秦晉一帶,正組織大軍要向明軍反撲。須得擋住王保保,扼住要道,不讓他從關中插進來才是上上之策。

  此時,王保保正在太原結集部隊,就要東來,而元廷又派脫目帖木兒領五萬步騎前來與明軍對抗。徐達知道,如果死守汴梁,那是等著挨打,於是命陳德留守汴梁,自帶大軍進入虎牢關,搶占地利。當他來到塔兒灣時,探子來報,說元將脫目帖木兒部已經來到洛水北岸了。

  明軍渡過洛水。才上了岸,徐達縱目望去,但見前頭已經有元軍的營寨。徐達下令紮營。脫目帖木兒知道徐達厲害,也不敢造次,當即就布了戰陣。

  徐達轉頭對常遇春道:“伯仁將軍不是要打個痛快嗎?現成就有幾萬敵人啊。”

  常遇春早就看到敵陣那裏旗幟鮮明、刀槍森嚴,看樣子還挺有戰鬥力,當下一夾馬肚,長槍一揮,大叫著向敵陣衝殺過去。元兵看到他喝聲如雷地殺到,便都舉起長戟要攔住他——這些兵都是蒙古兵,馬上大戰原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現在看到常遇春這個南人居然要縱馬躍來,向他們衝殺,都是大怒,所以紛紛前來攔截。

  哪知,常遇春英勇至極,舞槍如風,但見長槍吞吐之間,當先一名元兵已倒地死了。他再次舞槍躍馬而來。其他元兵看到他英勇無匹,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一時也不敢逼近。

  徐達掩軍殺出,一下就把元兵的陣地衝得七零八落。脫目帖木兒一看,自己的部隊雖然裝備不錯,可敵人真的太厲害了,才一接觸,自己還沒有衝到最前端,手下就亂了,急忙抱頭鼠竄,落荒而逃。

  士兵們看到主將已經逃得不知去向,更是四散而逃。常遇春一手舉槍,一手揮刀,殺氣滿臉,正在狂屠四散而逃的元兵。即使那些自忖無法逃跑而丟掉兵器甘願投降的士兵也不放過,隻見他縱馬而過,手起刀落,殺人如麻。

  徐達一看,知道這兄弟已經殺紅了眼,不由一聲長歎。每次他和常遇春出征時,朱元璋都反複告誡,不要濫殺。常遇春哪次都是滿口答應,但一上戰場,他就把朱元璋的話丟到腦後了,弄得徐達和朱元璋都很鬱悶。

  如果是別人,估計朱元璋早就把他廢掉了,但他是常遇春啊!常遇春這輩子,除了愛上戰場拚命然後濫殺之外,沒有其他弱點。況且,他是整個明軍中最能在戰場上突擊的大將,而且腦子靈活,很少打敗仗。不像徐達,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肯冒險的。所以,朱元璋每次都讓他們搭檔,長短互補,戰無不勝。

  這時,徐達深知,如果再濫殺降卒,就會激起元兵最後的鬥誌——到那時就難辦了——於是下令鳴金。常遇春一聞鳴金聲,趕緊又連砍幾個跪在地上的元兵,這才恨恨地收刀。他把那把已卷了刀刃,血水猶滴的大刀丟在地上,道:“罷了。跑了這麽多天的路,就打這一仗。山東、河南兩個省眼看就要拿下,看來胡人的日子也不長了。這輩子的仗就要打完了。沒仗打了,老子還有什麽用?”

  徐達看到常遇春悵然而回,上前拉著他的手,哈哈大笑,道:“經此一戰,元狗就不足為慮了,河南將唾手可得。”說完後他當即下令,全軍不必休整,繼續進軍。元河南行省平章阿魯溫早已膽落,站在城頭望到明軍大隊開來,還未待兵臨城下,便下令大開城門,帶著部從在城門外下跪叩頭。

  常遇春看到城牆頗高,以為會有一番搏殺,早就一馬當先而來。眼見城門城突然大開,滿以為會有元廷猛將出來應戰,當時心花怒放,舉槍呼喝急馳。

  哪知,當他急馳而到時,卻看到那一群人都齊刷刷地跪倒在地,不住地大叩其頭。當先那人抬頭道:“末將阿魯溫,情願歸順大明,請將軍進城。”

  常遇春本來已做好刺殺的動作,看到這個情景,急忙收住長槍,勒住馬頭。那馬一聲嘶鳴,前蹄高高躍起,整匹馬幾乎立了起來,這才穩住身子。而常遇春那杆已經快刺到阿魯溫額頭的長槍,此時也隻得收住。

  阿魯溫心下大驚,幾乎軟倒在地。當他汗流滿麵地再次抬起頭時,看到常遇春一臉怒色,狠狠地盯著他,大叫“老子是來打仗的,不是來受降的。”說罷,閃過一邊。

  徐達來到,令阿魯溫起身,然後大軍進城。河南其他地方看到阿魯溫不戰而降,誰還敢再抵抗下去?於是,其他各州郡都紛紛送過降表。河南全境悉數平定。

  朱元璋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山東、河南到手如此容易,全是因為元廷內訌,自耗其力,難以組織有效的抵抗,所以他們才能在數月之間,連破兩省。但現在王保保已在太原組織了一大批部隊,正急速東來,要援救大都。朱元璋對王保保是很在意的,如果徐達不小心,北伐之功隻怕要半途而廢。於是,朱元璋親自來到汴梁。

  其實,對於王保保,不但朱元璋不敢大意,就是徐達也很忌憚,不欲在此時跟他動作。

  朱元璋進帳,諸將拜見之後,他道:“諸位都起來,行營之中,哪用那麽多禮?徐達兄,你還是坐到這裏來吧。”

  徐達看了看朱元璋,但見他滿臉平和,絲毫沒有顯現出帝王的霸氣,可兩眼之中卻精光內斂,不由心頭一凜,再行了一禮,道:“皇上是天子,臣下是臣子。君臣之間,不能造次。”

  朱元璋看到徐達神色甚是恭謹,便道:“現下是在商討軍國大計,你老是這麽恭恭敬敬地站著,連說話也不方便。你過來坐了,朕還要聽聽你的破敵之計呢。”徐達再施一禮,這才到邊上坐下了。

  朱元璋道:“徐達兄久來前線,想必已有破敵之策?”

  徐達道:“仰仗皇上天威,山東、河南、盡歸我大明。現下王保保為了保大都,已經遠略太原,欲盡起諸省之兵,以拱衛大都。但因元兵膽落,目前王保保仍在太原徘徊不前。其餘諸將更是都遠遠觀望,連救援之意也沒有。大都正空虛,隻要皇上一聲令下,我軍直抵大都城下,則大都不攻自破。”大家一聽徐達的話,攻取大都,就在眼前,不由都是血脈賁張,急欲衝上去,搶得大功。

  可朱元璋卻搖了搖頭。大家一看,都不知道皇上又有什麽想法。他們跟朱元璋日久,都知道朱元璋在大戰時,其想法往往出人意表,於是個個都凝神看著他。

  朱元璋把大家都叫過來,在案頭上攤開一張地圖,道:“大將軍所道固然不無道理,但還不是最佳之策。北方不同於南方,放眼過去,曠野千裏,一望無垠,最宜於騎兵作戰。所以,大將軍宜派騎兵為先鋒,征山東糧草,由西向秦,再經秦入趙,把大都外援全部斷絕。那時,大都勢如孤島,可不戰而下。否則,大都城堅牆厚,一時攻之不克,王保保軍來援,後果就很難說了。”他又轉頭對馮國勝道,“你馬上領兵急取潼關。得手之後就選將據守扼住,切勿再進,千萬不要讓關中元兵進來。之後,即回汴梁,作大將軍後援。”

  潼關原是元將李思齊的勢力。此時,他跟另一鎮將張良弼因為防備王保保,便隻把眼睛盯著王保保,覺得明軍離此尚遠,不足為慮;而且他們都認為,徐達拿下河南之後,肯定會赴大都,不會來找他們的麻煩,所以他們認為,自己現在的敵人不是明軍,不是徐達,而是王保保,故而對明軍沒有一點防備。

  當時,鎮守潼關的就是張良弼,他的部隊都安排在關外。馮國勝知道之後,便派一支部隊,星夜出發,帶著火具,悄然無聲地來到張良弼營前,然後放起火來,把營帳都燒了。

  張良弼正自大睡,突然被一陣亂軍之聲驚醒。他兩眼一睜,隻見火光衝天,立知敵人劫營,但卻不知敵人來了多少人馬。他當即披掛上馬,喝令戰鬥。哪知,馮國勝的放火隊在放火之後就已逃得不知去向,隻留下營中四散的元軍在稀裏糊塗地搏殺。大家死傷無數之後,才知上了大當。

  張良弼知道勁敵來了,不由膽怯起來,忙收兵關內。李思齊接報之後,也是大驚失色,居然帶著部隊又向西移。

  馮國勝看到一把火就把敵人燒得鬥誌全無,便向潼關大舉進攻。李思齊和張良弼不堪一擊,連軍用物資也顧不上拿,帶兵再逃。

  馮國勝輕而易舉地進了潼關,拿到無數輜重。他看到李思齊和張良弼如此不濟,本想再追擊下去,但想到朱元璋有令在先,隻得部署部隊守住潼關,以防王保保從此地殺出。然後他帶兵重返汴梁。

  朱元璋看到馮國勝得勝而回,王保保再怎麽也不能衝殺進來了,知道徐達已無後顧之憂,便起駕回南京。徐達這才傳檄諸將,分路向北大舉進攻。一時間,河北諸城,盡皆入明版圖,兵鋒直指大都。元順帝急忙派人督促王保保帶兵前來護駕。王保保看到大都危在旦夕,也是心急如焚,率兵東來。但他被馮國勝死死擋住,哪能快速趕到大都?

  元順帝看到看明軍漫山遍野而來,而王保保的大軍仍然不見蹤影,知道等王保保跟等死沒有區別,就卷起包袱,要逃跑了事。

  伯顏不花勸順帝不要跑,道:“皇上如此棄國而去,則祖宗基業從此去矣!”

  元順帝大聲道:“明軍勢大,死守必死!”

  伯顏不花道:“天下是世祖的天下,皇上當死守到最後一刻,最不濟就是一死報社稷,又有何不可?況且城中糧草尚夠一年有餘,而王保保十萬勤王之兵已經出發,隻要皇上盡力堅守,諸將用命,何必棄城?”

  元順帝冷笑道:“明軍勢大無比,山東、河南、河北頃刻淪陷,現今大都已成孤城,人心渙散,哪能上城守衛?王保保?他現在還能顧得上朕?”當下他也不再理會,拿了該拿之物,帶著該帶之人,乘著明軍尚未包圍,就出了城門,向北而去。

  徐達對大都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知道城裏還有兵有糧,也做了進行一場大戰的準備。哪知,元順帝居然比那些大將還要怕死,徐達還在行軍途中,他便已逃走了。

  徐達率諸將,不費一刀一槍,就直進入大都。他從齊化門進入城中。徐達進了城門,哈哈大笑,而常遇春則滿臉不甘,緊握手中槍,恨不得把城牆戳個透明窟窿。

  徐達入城,安民告示,約束兵民,城中立刻安定下來。朱元璋接報大喜,當即大會群臣,對大家道:“大將軍已克大都,元帝倉皇向北,中華得以恢複,此華夏之幸,也是諸位之大功!”群臣齊聲祝賀。

  朱元璋道:“北方之事尚未了,朕尚須前去一趟,南京留守由李善長及伯溫先生主持。”次日他即帶著湯和等人北行,到達北京(朱元璋在攻克大都時,改汴梁為北京,應天為南京,大都為北平)。

  其時,雖然大都失守,元帝北逃,但元兵的勢力仍然很大。王保保手下十萬大軍還在山西、甘肅一帶,軍威正盛;而元丞相納哈出也還帶著二十萬大軍守著遼東;另外雲南還有十餘萬兵力。

  這幾支元軍中,算起來最有戰鬥力的仍然是王保保。此刻,他正在太原那裏向大都虎視眈眈。朱元璋知道,在沒有殲滅王保保之前,他並不能算取得最後的勝利。於是,他命令徐達,兵分兩路,直取太原。

  此時元順帝也知道,以前自己老搞內亂、不斷打擊王保保,是大錯特錯,現在能讓明軍有點忌憚的也隻有這個王保保了。於是,他把全部的軍事指揮權都交給了王保保,讓王保保成為大元的最高軍事統帥。王保保這才鬆了一口氣,決心與徐達大戰一場。

  向太原進軍的兩路部隊,一路由常遇春率領,南下保定,從北路直指太原;一路則由徐達親自率領,進軍漳德,由南路進攻。常遇春一路進軍十分順利,但徐達卻碰到了麻煩。此前,他和常遇春同時出征,都是常遇春為先鋒,常遇春衝鋒陷陣,那是望風披靡,銳不可當。可現在他的先鋒是湯和。

  湯和也算戰場老將,打起仗來少有敗績。但他這些年來到處打仗,而且都打勝仗,心裏也有點驕傲的情緒,覺得連大都都可不戰而降,這個太原算什麽?於是,輕敵之心大起,一路高歌猛進,也不向主帥徐達請示,直接向澤州進攻。他認為,澤州一失,太原將唾手可得。

  王保保深知徐達和常遇春是明軍中最狠的戰將,因此也早有防備。看到湯和孤軍深入,不由大喜,立即派兵直向湯和部奔襲。雙方在韓店相遇。湯和哪料到會在這裏突然碰到敵軍?但他又想,元軍也就是那個樣子,還不是一擊就倒,於是下令迎戰。可這隊元兵卻不同以往,雙方一接觸,便喊殺連天。湯和率軍幾度衝鋒,哪知,敵人卻勢若排山倒海而來,他非但沒有把敵人的陣地衝垮,反而被敵人一陣反擊,死傷了一千多人。湯和這才知道,王保保確是勁敵,難怪徐達和朱元璋都這麽高度重視。

  明軍本來驕傲情緒極濃,此時突然遇到強手,大戰不到一個時辰,便大感吃力,頓時膽怯下來,在元軍的猛攻之下,隻得不斷向後退卻。湯和親自斷後,殺得刀都卷了兩把,馬都被砍傷,這才穩住陣腳。

  元兵把湯和打敗之後,便扼住韓店要道,使得明軍無法前進。徐達聞報後大驚,帶著大軍來到韓店,但看到對方兵威大振,急切間也無計可施。本來,他與常遇春約定,兩人南北齊進,夾擊太原。可如果他被逼於此,那麽夾擊太原的計劃就成了泡影。常遇春雖然英勇,但以他一人之力,要打敗王保保,那是萬萬不能的。如果明軍主力在短時間內拿不下太原,反被王保保糾纏於此,銳氣挫盡,那結果將大大不妙。

  徐達察看了幾次地形,知道要前進行進實在太難,心頭甚感焦急。他本來就對王保保有所忌憚,現在雙方才一接觸,自己就處於下風,心頭甚是焦躁,但又無可奈何。

  徐達正在進退兩難,那邊元順帝卻又犯了個錯誤。元順帝之所以北逃,原因並不是打了敗仗,而是因為一時膽怯。逃到半路後,他就一邊逃跑一邊想,這仗打得也太不像話了,自己就這麽丟掉大都,真的對不起列祖列宗。於是,他在北方給王保保下了個命令,要求王保保立刻從太原出發,光複大都。

  王保保正用一支偏師阻住徐達的主力,然後準備以自己的主力迎戰正勇猛而來的常遇春。他知道常遇春是明軍數一數二的名將,其突擊能力當世無雙。但他的蒙古鐵騎也是罕有敵手的,何況常遇春的部隊不是明軍的主力,在數量上遠遠少於元軍,而王保保又以逸待勞,此戰的勝算,那是決計在自己的手上了。如果常遇春一破,元軍挾得勝之師他進擊徐達,再破徐達的主力也不是難事。

  哪知,正當王保保勝券在握之時,卻接到元順帝的命令,一時間他真想大罵一通。可他不能大罵。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元順帝是個反複無常的人。此前元順帝就下令各鎮大將對自己圍攻,削掉自己的官職,差點讓他徹底完蛋;現在被徐達一把打跑,這才重新重用他,讓他總領天下兵馬。可雖說是讓他總統天下兵馬,其實他仍然隻能帶著自己的部隊,其他各路的元軍,誰也不把他的命令當一回事。如果現在他不按順帝的意思去攻取大都,隻怕沒幾天,順帝削他的官職的命令又會下來。王保保一聲長歎,隻得下令傾太原之力,向大都進發。

  不過,他並不十分悲觀。因為目前大都空虛,徐達大軍在半途,聽說自己去進攻大都,肯定也會回頭去救,自己完全可以在野戰中把已經疲勞的明軍打垮,那樣一來,主動權仍然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王保保這麽一想,心頭一寬,放心向西。他望著大都方向,想:“大都一到手,就把元順帝接來,那時自己可是立下一件奇功。”

  徐達正自彷徨無計,突然探子來報,元兵已經撤走,不由又是一怔:“這個王保保又將如何?”他當下吩咐再探。不到半個時辰,探子再報,王保保大軍從太原出發,向北平急馳而去,眾將聞言,不由都大驚失色。這些將領征戰多年,經驗極為豐富,一聞此報,立知王保保之意:欲乘機攻取北平,恢複元都。可現在他們的主力都已奔襲太原,北平兵少,哪能抵擋王保保這支精銳鐵騎的全力一擊?北平一失,拿下太原又有何用?而且,元兵全是騎兵,速度極快,如果我方全力回救北平,那王保保正以逸待勞,哪能打得過他?救與不救,都已經輸定了。

  徐達看到眾將的目光投向自己,根本不用問,也知道他們此時所想。這些他比部下更加清楚明白。他望著大家,一言不發。

  湯和道:“大將軍,北平不能失啊!”

  其他人也道:“救吧,大家拚命就是了。即使打不贏,但也可以把他打殘,到時候我們再南下搬兵,然後再戰。”

  徐達仍然不說話。他現在已經帶著明軍最能打的部隊前來,如果這支部隊打完了,明軍再打就困難了。

  大家七嘴八舌了好一會兒,沒看到徐達開口,便都停了下來,又把目光轉到他那張冷峻的臉上。

  徐達此刻的臉真的冷若冰霜。勝敗在此一舉,稍有不慎,全盤皆輸。但他必須在這一刻作出決定。而王保保的鐵騎此刻正風急電掣地馳向北平,他必須有所行動。全場都很肅靜,大家都等著徐達開口。各人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徐達站了起來,平靜地說了一聲:“咱們向太原!”

  “什麽?向太原?不管北平了?”

  徐達冷冷地道:“是,攻取太原。現在隻有攻太原了。北平雖然兵少,但城池堅固,王保保急切間很難攻下。而太原已是空城,咱們根本不用打仗就可以拿下。太原是王保保的老巢,太原一失,其軍心必定不穩。況且,元狗內部一直傾紮,王保保以受疑之身而當大任,對元帝之心豈有不知之理?一旦老巢丟失,他日後在內部的地位又將如何?所以,別人可以不要太原,王保保肯定放不下太原。打太原,他必救無疑!”

  湯和又道:“他要是真的不救呢?”

  徐達微微一笑:“他要是不救,咱們拿下太原之後,舉兵北平,將之夾擊於北平城下。那時,他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是我的對手。他本來以為進攻北平,不管我如何行動,他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哈哈,現在局勢相易,不管他如何行動,都是必敗無疑了。”他當下命令全軍向太原進攻。

  大軍一路西去,半路並沒有碰到元軍。大家心裏都在想:“王保保不會上當吧?要是我,我肯定先拿下北平。”眼看已到太原城外,太原城牆已隱隱在望。大家又想:“不管如何,先到太原裏住一住。給王保保擋在韓店那裏也太窩囊了,現在終於可以到城裏睡一覺了。”

  哪知,眾人的興奮勁還沒有降下來,突然看到天邊沙塵如雲,猛卷上來。後麵的探子急奔而來,直接跑到徐達前麵,也不下馬,便大叫:“大將軍,不好了,王保保大軍又折回了。”徐達一聽,哈哈大笑,喝令準備戰鬥!明軍突然一齊掉頭,迎向瘋狂而來的元兵。

  原來,王保保聽說徐達置北平於不顧之後,也大吃一驚。他素知徐達性格持重,向來穩健,如果他沒有在北平有所布置,哪敢這麽置北平於不顧?而他卻是不能丟掉太原的。他丟了太原,就等於丟了在朝廷裏的所有籌碼。拿了大都,那是幫順帝拿下;丟掉太原,卻是丟了自己的太原。這是萬萬劃不來的。於是,他立刻下令全軍返回,先救太原。

  他的部隊全是騎兵,速度極快。而徐達隻有一部分騎兵,大部分還是步兵。此時,他帶的全是騎兵,步兵還離得很遠。

  兩人相遇,王保保軍遠比徐達的多。徐達看到敵軍勢大,也不由心頭一凜。最先與王保保先頭部隊相遇的是傅友德部。傅友德部正在急速前進,但見右首原野上塵土蔽日,如烏雲突卷一般,接著大片旌旗翻卷而來,鐵蹄敲擊地麵之聲,有如雷動。傅友德一看,那隊軍馬打的正是王保保的旗號,當是王保保的前鋒,人數不下數萬。他也不及細想,即刻傳令,轉頭向敵人衝過去。

  雙方不期而遇,都是大出意外,但誰也無避讓之意,一上來便狠命搏殺。傅友德也是個狠人,知道就連皇上對王保保也有所忌憚,如果此戰不利,對士氣的打擊將非同小可,因此一直衝鋒在前。隻見他臉上血汗交流,飛揚的塵土不斷地被裹上去,那張本來就橫肉遍布的臉,顯得更加猙獰可怕;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在滿臉泥水的映襯之下,更為奪目,轉動之時,似乎能聽到骨碌之聲。那邊元兵也是不斷湧出,勇悍之極,既有前赴之人,也有後繼之兵,一時殺得難分難解。不多時,有人大叫,常將軍來了。

  但見傅友德部身後殺聲大起,“常”字大旗在滾滾塵土中,迎風翻卷。大旗下的大將,正是常遇春。常遇春聽說王保保的先頭部隊來了,一時心花怒放,帶著本部人馬直殺過來,生怕遲了,元兵給傅友德殺光了,那時自己可就難以過癮了。

  此時傅友德已經大戰近一個時辰,早已疲憊不堪,眼見常遇春殺到,不由鬆了一口氣。常遇春更不搭話,帶著部隊直接加入戰鬥。元兵幾個大將一見,趕忙帶著士兵前來攔住。

  常遇春看到這幾個大將果然是戰場好手,不由哈哈大笑。那幾個人見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一時不明其意,麵麵相覷。常遇春笑罷,陡然雙目一翻,大喝一聲“殺!”一槍刺去。當麵那員大將避之不及,竟給他刺中胸口。隨後他拔出長槍,一股血水從創口處狂噴出來,灑滿一地。

  其餘的人雖然心頭害怕,但不得不抖擻精神,再次圍住常遇春。常遇春吼聲連連,放手大戰,又把一人刺於馬下。這幾個元將本來已經打了近一個時辰,手臂已是無力,哪是常遇春的對手?他們又看常遇春連殺二將,都不敢再戰。

  常遇春帶來的部隊都是生力軍,個個勇往直前,局麵已是一邊倒了。不多時,突然看到前頭大隊人馬殺來,卻是王保保的後繼部隊殺到。傅友德忙叫住常遇春。

  常遇春雖然嗜殺,但此時看到敵軍勢大,如果一味猛攻殺下去,必將自取其辱,立即鳴金收兵。而此時徐達大軍也隆重開到。

  雙方主力就此相遇,誰都小心謹慎,不敢輕舉妄動,於是隻好各自紮營,明日再說。

  徐達此時背靠太原,實是占了地利。可是對方整整十萬大軍,又是突擊能力超級強悍的騎兵,他哪敢大意?於是,也隻有先按兵不動。而王保保拚命趕來,不知敵方虛實,當下也不敢有什麽動作。

  雙方在寒風中對峙。整整三天三夜,從十二月一日起到三日,雙方都嚴守營門,沒有別的動作。當然,沒有動作是表麵的,私下裏,還是有動作的。

  郭英看到敵人的營寨在己方的下首,而己方營中正好有一座小丘,於是便登上小丘,觀看王保保的營盤。不一會,他下來直接找到常遇春,說:“敵人雖然很多,可是並不嚴整;而且立營太大,非常鬆散,如果夜間偷襲,定可一舉成功。”

  常遇春一聽,覺得有理,就進見徐達,把這意思跟徐達講了,並道:“現在咱們的步兵沒有來到,如果就靠咱現有的力量去挑戰,那是必敗無疑的。所以,除了偷襲之外,別無他法。”

  徐達一聽,也覺得確是良策,但考慮到王保保非同泛泛,如果一擊不中,下一步就不好走了。兩人在那裏計議著,突然侍衛來報,有密使求見。

  徐達道:“哪裏的密使?”

  “從王保保營中出來的。”

  兩人相視一眼,莫非王保保也搞什麽詭計?當下命把客人帶進來。

  來人向徐達行禮之後,拿出一封信,遞給徐達。徐達展開信看了看,然後就地寫了一封複信,交給來人,命他回去。

  常遇春問:“到底是什麽信?”徐達小聲地對常遇春說了幾句話。常遇春點點頭。

  常遇春按往常一樣,一到傍晚,即下令開飯,要求大家吃得飽飽的,然後拿好武器。一切準備妥當,就等天黑了。

  這一天是洪武元年(1368)的十二月四日,天空中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濃黑如墨。常遇春帶著大家,在冰冷的風中,兀立如山。當他看到天色已黑得足可掩人之後,便下令打開營門,低喝一聲“出擊”。郭英手一揮,帶著自己的三百騎兵,當先衝出營門。常遇春接著帶大隊人馬跟後。

  郭英來到元兵營前,元兵果然沒有防備,他一聲令下,命三百士兵都取出火具,到處放起火來。隻片刻之間,元兵營中火光衝天。此時,常遇春的大隊人馬也趕到了。

  但就在得意之際,元營裏突然衝出一隊元兵。正在興高采烈放火的郭英大吃一驚,忙教大家小心。

  常遇春卻低喝一聲“郭將軍,不用怕”,便縱馬過去,揮一揮手。元兵當頭大將立即大叫:“來者可是常將軍?”

  常遇春道:“正是。”

  那人道:“我是豁鼻馬。”

  這人正是元兵的太原守將,名喚豁鼻馬。他看到元朝氣數已盡,認定王保保再怎麽強悍,最後也必敗無疑,於是偷偷派密使去找徐達,願當明軍的內應。徐達收書之後,即告知那密使,夜間隻等火起,便出來接應。他與常遇春接上頭之後,立刻轉過馬頭,帶著自己的士兵深入營中,直向王保保的大帳赴去。

  雖然大營之外,大火燎天,人聲嘈雜,鐵蹄聲聲,可由於這些天來,元兵鬆散慣了,所以王保保對這些嘈雜雖有耳聞,但還以為是自己營中的士兵們在鬧,並不在意。他隻是在心裏想著,看來明天得好好地整治一下軍紀,這樣下去是不能打仗的,然後吩咐侍衛把燈火挑亮一點,說要看書。

  侍衛把燈挑亮後,他拿了一卷書坐到案台前,認真地看了起來。哪知,才看了不下幾頁,突然聽到喊殺連天,他不由皺起眉頭。“這些士兵也太不像話了,居然鬧成這個地步。”可他念頭才一閃,突然又覺得不對,因為喊殺的全是南方口音。

  王保保也是久經點陣的人,立馬知道不是自己的部隊在鬧,而是明軍殺了進來,而且看樣子已經直赴主營,要過來砍自己的腦袋了,於是立刻丟掉書卷,推倒案台,伸腳去套上靴子。可靴子太長,套起來很麻煩,而外麵喊殺聲越來越近。他隻得招呼著身邊的侍衛,光著一隻腳向帳外跑去。他邊跑邊搶到一根鞭子,然後又從侍衛手裏搶到一條馬韁繩,翻身上馬,兩腿一夾,馬鞭猛打,便向北而去。身後一群侍衛跟著,眾人亂哄哄地狂跑。

  常遇春跑進大帳時,但見大帳裏案台翻倒在地,一卷書丟在一旁,蠟燈還在“哧哧”地燒著。一個明軍跑到那裏翻了幾下,沒見什麽人影,卻找到一隻靴子。常遇春一看,就知道絕對是王保保的靴子,於是大叫“王保保跑了”。士兵們都跟著喊“王保保跑了”。

  此時,縱使王保保沒有跑,都難以組織有效的抵抗,更何況“王保保跑了”的聲音響徹雲霄。十萬元兵一聽,便都拚命逃跑。常遇春什麽也不說,隻是讓明軍大力砍殺,直到徐達的傳令兵出來,大叫“降者免死!”大量元兵就地丟下武器,投降明軍。

  常遇春大叫一聲,帶著部隊繼續追擊王保保。對王保保,定當“除惡務盡”。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