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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暗喻樂園

  十年來的尋找已變成一種習慣,就像一個旅者,向前走,就是她的目的。一開始是有目標的,知道自己要去什麽地方,但走著走著,目標已變得不那麽重要了——有路的地方就是目標,她往前走,隻要不停下腳步,心裏就覺得踏實和安慰。

  旋轉木馬

  夏木其實沒有心思看魔術師稀奇古怪的表演。隻見他一會兒鑽到盒子裏,一會兒又從另一扇門裏把自己變出來。夏木想起剛剛分手的戀人梁高知音?台上穿黑衣的魔術師哪兒長得有點像知音?或許是下巴,或許是高挺的鼻梁,總之臉上有什麽地方有點像。

  不管像不像,夏木都不太關心。魔術師也好,梁高知音也好,夏木都不關心,她隻關心自己的女兒——那個飛天姑娘小木蘭。坐到“旋轉木馬”大帳中那一刻起,夏木越來越相信即將出場的“飛天女王”就是自己走失多年的女兒李幻。

  演員走馬燈似地輪番上場。小醜的跟頭,翻得又高又飄。舞娘手中的長綢,舞得地轉天旋。可夏木在焦急地等待“飛天女王”的出場,急於見到她,以證實自己的想象。

  如果小木蘭真的是她女兒,那該多好啊!

  夏木坐在黑暗之中,眼睛明亮如星。在經曆了種種磨難之後,她已經不敢相信女兒還能找到,並且練就一身武藝,在空中飛來飛去。演出之後,她們就可以母女相認,甚至,像苑海平建議的那樣,她可以把小木蘭領回家,讓她離開馬戲團,不再做什麽“飛天女王”。

  號角再次吹響。紫色幕布再次開啟,有兩束明亮的光柱在空中交錯,像兩根巨人的手指,光柱變幻著顏色,是憂傷的紫色和明亮的白色。這時夏木盼望已久的小木蘭終於從天而降,她穿一身緊身衣,披紅色鬥篷,在空中表演著驚險動作,引得觀眾陣陣尖叫。

  “她這是用少女的身體在玩命!”眾人情緒高漲,尖叫聲此起彼伏,隻有夏木緊繃著一張臉,沒有拍手,也沒有尖叫。看著空中沒有配備任何保險措施的表演者,她忽然感到坐立不安,用手緊緊地揪住胸口的衣服。

  “小木蘭呀,小木蘭,如果你真是我女兒,就不要再幹空中飛人這危險的行當了吧。媽媽替你提心呀!”她內心糾結得很,真想一下子衝上台去,把女兒救出虎口。

  但小木蘭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女兒,這件事還要打一個問號。沒有人能證明,小木蘭就是李幻。李幻當年到蘑菇房去玩,一去不返,她走失時隻有9歲,現在十年時間過去了,世事滄桑,9歲的小女孩今天會變成什麽樣,夏木心裏沒底。十年來的尋找已變成一種習慣,就像一個旅者,向前走,就是她的目的。一開始是有目標的,知道自己要去什麽地方,但走著走著,目標已變得不那麽重要了——有路的地方就是目標,她往前走,隻要不停下腳步,心裏就覺得踏實和安慰。

  尋找。走路。

  走路。尋找。

  她也許根本就沒想到會和女兒再次相遇。在尋找的路上,她給自己設計了能承受的底線:隻要她還活著,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好好地活著,自食其力,安穩地過日子,夏木也就心滿意足了。

  演出終於結束,所有絢爛的燈火都已熄滅,吊繩也已從空中撤下來,穹頂顯得空空蕩蕩。剛才的燈火煙霧、人聲呼哨,不過是大夢一場,刹那間就不存在了。

  夏木把那小女孩留下來,讓她坐在身邊。

  女孩還沒卸妝,睫毛上粘著銀色的亮粉,像一隻漂亮的小動物,乖巧而又溫順,完全不似剛才的“空中飛人”,一動一靜,判若兩人。

  “小木蘭,如果你是我的女兒,我絕對不會讓你幹這麽危險的工作。”

  “噢。”

  “我聽苑老板說,你是荔城人?”

  “是的。”

  “小時候的事,還記得一些嗎?”

  “那個……記不太清楚了。”

  “你願意到我們舞蹈團來嗎?”

  “跳舞的事,我不大懂的。我從小就練習空中飛人,我隻會飛。我一睜開眼睛就想要爬到高處去,然後蕩著悠繩從這裏跳到那裏,就像小鬆鼠一樣。”

  “你受過傷嗎?”

  “當然。有一次差點兒死了。”

  “多危險啊!你不要幹了!”

  “可是……我隻會幹這個……”

  “如果你相信我的話,你今後的生活由我來安排好了。”

  “老師,這件事讓我考慮一下好嗎?”

  這時候,有個保安手裏拿著一大串鑰匙過來催她倆,說大帳就要關門了,請她倆盡快離開。夏木一看表,時候不早了,就對“女兒”說:“是啊,該走了。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這段時間我們盡可能多見見麵。”

  夏木拉著“女兒”的手走出大帳。演出大帳外孤零零的隻剩下一輛車,那是夏木的車。它靜臥在月光下,看上去就像一艘銀亮的金屬小船,閃著奇異的光芒。

  “那我就上車了?抱一下好嗎?”

  小姑娘溫順地把身子靠過來,小手冰涼地給她握著。夏木很想把這隻“布娃娃”裝上車,把她帶走,遠走高飛,不讓她再做表演,不讓她再在空中飛來飛去,不讓她再從事危險職業。

  汽車發動的那一刻,夏木從後視鏡裏看到月光下的小姑娘正在迅速縮小,就像電影裏的某些特技鏡頭,“空中飛人”從她的19歲到18歲、17歲……定睛一看,一個9歲的小姑娘……

  “幻幻!”“幻幻!”

  回頭看時,已空無一人。

  霧靄重重

  起霧了。

  夏木獨自開著車,穿行在重重霧靄之中。道路上空無一人,景物變得十分陌生,車內的音樂也變得迷幻無比。不知不覺中,車子已拐上一條小路,兩邊是林林總總的奇怪房子,屋頂一律呈斜坡狀。景物一開始是陌生的,但是漸漸地,霧靄之中的街道、房屋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越走下去越覺得熟悉,夏木的車速逐漸慢下來,最後她在一戶人家房前停下來,車燈熄滅,她也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

  推開門走進去才發現,這裏竟是她十年前的家!

  瞬間她回到十年前。孩子還小,躺在床上閉眼熟睡。丈夫坐在燈下,伏案寫著什麽。那隻是一個背影,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無法看到他的正臉。

  她想走上前去,卻發現裏麵這個房間沒有門,她無論如何也走不進去。

  她敲窗戶,沒想到玻璃是柔軟的,敲不出聲來。

  她想大聲喊叫,喉嚨突然被什麽東西堵住,張得開嘴,卻發不出聲。

  這裏的世界奇怪而又陰鬱。家是原來的家,為什麽無法進入其中?難道自己真的瘋了?感覺係統出了問題?還是光陰流轉,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天,幻幻並沒有出去玩,而是乖乖留在家裏,寫完作業後,就洗臉洗腳睡覺了。

  丈夫伏在桌前編稿子。丈夫是報社編輯,經常需要加夜班,這個燈下伏案的背影是夏木最熟悉不過的了,每晚回家,幾乎都看到丈夫趴在那裏,像塊一動不動的木頭。

  夏木意識到自己必須馬上抽身——這裏陰氣太重。她看到另一個自己身體輕盈地跳上座駕,發動汽車快速離開。

  沒走多遠,她看到一處燈光燦爛的屋宇,與剛才那片低矮陰慘的房屋完全不同。她熄了火,將車停到路邊,進入那片燈光之中。走入廳堂,她看到一個人。

  那是老苑。原來是老苑。夏木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你怎麽來了?”

  “我開車迷路了,不知怎麽,就來到這裏了。”

  “我知道你早晚會來。這是命中注定的事。”

  夏木環顧四周,情不自禁地讚歎道:“你這兒好美啊!”

  “這是我的大蘑菇房,我的樂園。”

  “這裏是荔城嗎?”夏木迷惑地問。

  “不是。這些年來,我們已經轉換了城市,萬水千山,兜兜轉轉,我還是幹老本行,做起了我的蘑菇生意。不過,這次規模比上次大得多,這裏是一處法國著名設計師的作品,設計方案叫做‘天人合一’,我很喜歡。來吧,我帶你參觀一下。”

  在這樣的環境裏,夏木像是中了蠱,被人輕輕推著往前走。鬱鬱森森的植物包圍著他倆,星星點點的燈火愈顯幽暗迷離,夏木覺得背後那隻手越變越大,最後索性繞到她胸前來。她無力抗拒,被他緊緊地抱著,聽他從後麵輕輕叫她的名字:

  “夏木、夏木!”

  他輕微的荔城口音讓夏木想起了幻幻他爸,不過老苑的聲音要更粗礪些,對女人有種無法抗拒的震懾力。有的男人就是這樣,越老越有威嚴,如今他身家上億,是赫赫有名的大企業家,這更為他的威嚴加分。他滄桑粗糙的麵孔已經靠近夏木,越來越近了。

  夏木微微閉上眼。一切該發生的,就讓它發生吧。

  “我可以吻你嗎?”他在離她很近的地方,突然開口這樣問。夏木覺得他很笨。這種情況下女人隻要不拒絕,就要用行動說話,問的話對方很難回答。

  好在老苑是個聰明人。他吻了她。

  猛烈,迅速,狂熱。像積蓄已久突然迸發的岩漿,突然之間爆發出來,無可阻擋。

  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但我一直覺得沒有資格愛你。你那麽美,在荔城的時候,我就暗戀你。那時你是荔城的天使,神仙一樣的女子,我自慚形穢,沒勇氣接近你。

  “後來,娶你的那個人是報社戴眼鏡的李編輯。李編輯是個文化人,我就想,這下好了,你離我是越來越遠了。李編輯去世以後,本來有機會接近你,誰曾想你又去了北京。你的理想一直在又高又遠的地方,我就一路追隨著你的腳步,這不,也來到京城闖天下,沒曾想還真闖出名堂來。夏木,我得感謝你呀。”

  深秋。微寒。

  做愛過後,夏木躺在老苑懷裏,聽他絮絮地說著這些。她從不知道老苑暗戀自己,也從沒想過自己會跟老苑走到一塊兒。他像個西部牛仔,麵孔粗糙,渾身上下充滿成熟男子的滄桑之美。跟年輕的梁高知音比起來,他的撫摸更加沉實,擁抱的時候,讓人聽見果實落地的聲音。

  “你是有太太的人啊!”

  “我倆剛結婚不久,我就跟她分居了。”

  說著,老苑又發動了新的一輪進攻。這一次,夏木見識了苑海平的體力,他身體真棒,精力好像是無窮無盡的。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我的女兒。幻幻多可愛啊,一想起她的小模樣我就心軟。好想像你抱我這樣,把她軟軟的小身體緊緊地抱在懷裏,親她的小臉,親她的小鼻梁。最近見到小木蘭,雖然還不能確定她就是我的女兒,但能見到一個跟我女兒一般大、身世差不多的年輕女孩兒,我已經很高興了。

  “謝謝你,老苑,你一直在幫我。你真是個好人。如果小木蘭真是我的女兒,那我就太幸福了。有你和小木蘭在我身邊,咱們仨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該多好。”

  夏木說了很多話,累了,閉上眼休息。她枕著老苑的胳膊,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時發現天已經亮了,老苑在旁邊看著她。

  “夏木,你真好看!”他著迷地歎道。

  透過早晨細微的光線,老苑將夏木的臉看了個仔細。她尖尖的下頦,小巧的鼻翼,都像巧手畫出的工筆畫那樣精致。睫毛好像梳理過一樣整齊,輕輕覆蓋在下眼瞼上,似有太多的話要說。

  老苑忍不住抱緊她。他現在心裏翻江倒海,有許多要緊的話憋著,想要找機會一股腦地倒出來。但他知道,這些話一旦說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十年了,他一直忍耐著,現在到了關鍵時刻,他更不能說。一說就是錯,一說出來,滿盤皆輸。

  長久以來,老苑心裏的這個秘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暫時的歡娛更加重了他的罪惡感。小木蘭的事是他刻意安排的,他即使希望夏木接受這個“女兒”,又怕把事情鬧得更大。他左右為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但有一點是真的,那就是愛:他是愛夏木的,這一點他十分清楚。

  大夢初醒,夏木望著眼前這個男人,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十年的路走過來,這個男人在她的生活中時隱時現,始終沒有走遠。

  墜落

  “一起去看小木蘭的演出吧?”

  夏木在辦公室給老苑打了一通電話。

  “好啊。”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隨時。”

  “那就今天。”

  “好,就今天。”老苑說,“你別開車了,待會兒我來接你。”

  像是事先約好的,他倆今晚都穿了寶藍色毛衣,夏木戴細細的銀手鐲和一枚花朵形狀的銀戒指,銀白和寶藍相配,格外清新雅致。苑海平坐在車裏,把她看了好一會兒,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讚美。

  “這是什麽?”

  他開車,見她手裏拿著個粉紅色的小球,就問。

  “悠悠球啊。”夏木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慢悠悠地說,“幻幻小時候玩過的玩具。”

  “你帶這個幹什麽?”

  “給小木蘭看看,看她是否還認得出這隻球。”

  “那哪兒還記得,已經過去十年了。”

  “十年又怎麽了?十年又不是一輩子。就算等她一輩子,她真是我的女兒李幻,那也是值得的!”

  “夏木。”

  “嗯?”

  “我說,別期望值太高了。”

  “哎呀,你怎麽潑我冷水呀?”

  “不是潑你冷水,我怕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夏木看了老苑一眼,拍拍他的肩說:“放心吧,不會有錯的。”

  老苑的車裏,放著一種熟悉的音樂,節奏鮮明,裏麵仿佛有許多穿藍色裙子的小女孩,手拉手一起跳著舞出來。她們梳一樣的劉海兒,戴一樣的耳環,穿一模一樣的小靴子,看上去一樣的可愛,臉蛋一樣的俊美,仿佛是未來世界裏複製出來一模一樣的一排小木蘭。

  “我丟失了十年的女兒,如果真能再回到我世界裏,我將是一個多麽幸福的女人。”

  “她會回來的。一定會。”

  命運似乎注定要跟夏木開一個玩笑。這一次演出,是小木蘭的絕唱,她在表演空中飛人的時候,從高空墜落下來,像一隻折翅的鳥兒。

  前麵的節目,夏木看得直打瞌睡,眼皮子重得要用木棍兒來撐。這陣子工作太忙,又跟苑海平時不時有約會,時間就變得格外緊張。

  她想不到苑海平是個極浪漫的人。她喜歡待在他的“樂園”裏,被各種綠色植物圍著,脫了衣服,隻穿內衣,在空無一人的陽光房間裏曬太陽。

  “我知道你會喜歡這裏,當初造這所房子,我潛意識裏是為你而造的。”老苑撫摸她左耳的耳環,耳環由淡藍色和水紅水色鑽拚鑲而成,細幼精致,讓他愛不釋手。他知道,夏木喜歡收集耳環,他去過她的寓所,臥室裏有一隻透明的“通天櫃”,櫃中形狀各異的射燈照著夏木成百上千的耳環。那些都是集日月精華的物件,才會如此閃亮。

  當天節目並不好看,夏木昏昏欲睡。身旁的老苑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老苑是個外形粗壯的男人,到了馬戲團的演出大帳內,和這裏的氣氛顯得很合拍,準確地說,他更像一個馬戲團老板。

  小木蘭出現了。夏木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緊攥了一下,然後突然鬆開。夏天忽然預感到大事不好,昏昏欲睡的情緒一掃而光,眼睛盯住高空中的小木蘭,下意識裏好像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墜落發生在0.01秒,小木蘭的一個分神釀成大禍,由於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她以自由落體的加速度從高空摔下來,頭部著地,當場昏迷。在送往醫院搶救的路上,停止了呼吸。

  夏木當即哭成個淚人。之後很多天裏,救護車的呼叫聲回蕩耳畔,終日不絕。

  倒帶

  小木蘭的意外離世,使夏木十年尋找女兒的漫漫長路又走到了岔路口。她失去了方向,無心打理生意,“夏木之舞”現代舞團演出合同越來越少。與此同時,他們的競爭對手沙沙的公司倒成為業內殺出的一匹黑馬,她的“曼舞沙沙”由於有了夏木的愛將梁高知音的加盟,變得衝勁十足,搶了“夏木之舞”不少生意和地盤。

  夏木的傷心勁兒還沒有過去,無心鬥法。整整一個星期,她待在家裏閉門不出,苑海平往夏木的總經理辦公室打電話,秘書一直說“沒在”。她的手機自然也是關機了。她不想跟外界聯係,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木蘭的死讓老苑陷入尷尬的境地。小木蘭原本就是個替代品,苑海平心裏清楚,那孩子不是夏木的女兒,她隻是一個從小在馬戲團長大的孤兒。

  他一直給夏木打電話,想要解釋這件事,但電話一直打不通。他知道夏木不是故意躲著他,她是躲著所有人,想讓自己靜一靜,這點老苑完全理解。但因為心裏戀著夏木,就替她擔著心,生怕她出什麽意外。

  老苑在辦公室裏終於坐不住了,他放下電話,收拾桌上的東西準備出門。從辦公室15層的窗口往下看,還沒到下班時間,三環路上已經堵滿了車。正是黑白交界的時刻,路燈已經亮起,晚霞還沒退去,這個時刻像白天又像晚上。老苑感覺自己掉進時間的夾縫裏,時間感和空間感在此刻一起迷失。

  當初為什麽要撒下彌天大謊,欺騙天下所有人?

  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圓那個謊言。小木蘭明明不是夏木的女兒,可我急於安排一個人到夏木身邊,好讓夏木誤以為自己的女兒並沒有丟,女兒找到了,她後半輩子就可以過得安生。

  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把小木蘭給害了。木蘭是一個知羞的孩子。她不想冒充誰誰的女兒,明知道自己不是,卻要硬著頭皮去認親,這給了她很大的壓力。

  馬戲團的老板說,出事前幾天,小木蘭就開始魂不守舍,像丟了魂兒似的,有一次在洗澡的時候,竟然把胸罩落在公共澡堂,害得人家到處問,哪個女孩丟了胸罩,弄得小木蘭羞的很。

  “人家是負責任嘛!”馬戲團的老板說,“還挺拾金不昧的。”

  出事前幾天,小木蘭還騎自行車摔了一跤。這事兒說也蹊蹺,木蘭這孩子從小學雜技,平衡感極好,不要說騎兩個軲轆的自行車,就是騎一個軲轆的車,也絕對不會跌倒摔跤。

  “她的魂兒早已不在她身上了。”

  這話想來有些瘮的慌。難道是我害了她?

  ……

  他邊開車邊想這些事,越想心裏越亂。前麵的車堵成一串,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夏木家。他沒告訴夏木他要來,今天他準備向夏木坦白一切,他是懷著贖罪心理去的。不管怎麽說,夏木現在是他最親的人了,苑海平覺得自己不該對她有任何隱瞞,該向她全部坦白。

  “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小木蘭不是你的女兒。”見到夏木,苑海平張口就說了這事。

  “你別安慰我。我知道,她死了,你怕我心裏難過,才這麽說。”

  “不是的,她真的不是你女兒李幻。小木蘭就是小木蘭,她是一個孤兒,不過有一點我倒沒有虛構,她真是荔城人。”

  “你是說,她不是幻幻?”

  “不是幻幻。”

  “海平,我心裏難受!”

  苑海平一進門就把事情跟夏木和盤托出,夏木撲進他懷裏哭了一場,情緒似乎平複許多。苑海平到廚房去做飯,他讓夏木洗個澡,洗完澡兩人一起吃晚飯。

  老苑的到來使大房子有了家的氣息。自從梁高知音從這裏搬出去,夏木就一直覺得房子太大,空蕩蕩的沒人氣。“原來梁高知音是個熱鬧的角色啊!”她暗自歎氣。老苑跟梁高知音比,是另一股勁兒,他成熟、幽默、落落大方、會照顧人。他是大企業家,身上有種小事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大男人味道,這很動人,夏木做團長操心慣了,很想找個人疼疼自己,兩眼一閉,百事不管。

  老苑很快做好了一桌菜,招呼夏木過來吃飯。夏木剛洗完澡,心情輕鬆了許多,正在用吹風機“嗡嗡”吹頭發,猛然抬頭間發現鏡子裏多了一個人。那人站在她身後,把兩手放在她肩上,掌心熾熱,讓人心安。“我怎麽跟你在一起啦?奇怪。”

  “那有什麽奇怪的?這就叫做命運的安排。”

  “可是命運為什麽不把我安排給別人,偏偏安排給你?”

  “你說呢?”

  夏木和老苑躺在床上聊天。夏木捧起老苑的臉,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她想,這個男人她從小就認識,可她從來都沒正眼看過呢。他眼睛雖小,但目光狡黠、聰慧,古銅色的肌膚,很有男人味。

  “如果我一開始選擇的不是李惟心,而是他,那我的命運會跟現在完全不一樣吧?可年輕的時候,心高氣傲,又怎麽能看得上像老苑這樣其貌不揚的男人呢?”她兀自遙想當年。

  老苑喜歡和夏木長久地親熱,好像要把以前的損失都奪回來。老苑單身的日子多,有女伴兒的日子少,所以攢下不少力氣,對夏木一回又一回,愛也愛不夠。夏木也吃驚,像老苑這樣的年紀,竟有這樣的體力和技巧,她不知有多喜歡。

  但每回親熱過後,小木蘭的影子就會回來。有時在做愛高潮的時候,她也會聽到小木蘭的笑聲,“嗬嗬”、“嗬嗬”……一陣陣,時斷時續。

  “小木蘭很可憐。”夏木說。

  “你把她忘了吧?有我在,我一定幫你找到女兒。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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