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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冷得有些不像樣了,屋外站一站,手腳便要發麻。我把衣服裹得像縫死一般嚴實,進了院門就往鴨房裏鑽,結果葛清還是不在。

  小半個月了,他不和連我在內的所有人張口說話。

  我不清楚楊越鈞是怎麽找他談的,反正,老頭沒再踏進鴨房半步。

  他會到對麵那家小飯鋪坐一坐,大多數時間,則是收拾那點棗木的劈柴。我和他,仿佛又回到初識的疏離與阻隔中,不過是換成我在屋裏,他在屋外。

  透過門縫,我瞅見他總貓在柴火堆裏,能跟自己耗完一整天。

  百匯又來倒苦水,說墩兒上的師傅總嫌他拖累人,不願搭幫切肉。我直接說編菜譜的事,你先容我問問老頭。他愣了愣,就走了。

  時間久了,我更難受,隻要沒事,我也能走就走。有一回我在天壇公園裏跑步,因為腳心涼,每踩一腳在地上,都硬邦邦的直震牙根。經過旻園飯莊後門,看到一個開牲的師傅,正在剝鵪鶉。他的身後放了兩大鐵籠子,隨手拽出一隻,另一手連毛帶皮,一把扯落。剛還滿身草黃色羽衣的成鳥,手一過,隻剩血亮亮的白肉,被拋到路邊的鋁製洗澡盆裏。盆裏堆了一片剝好的鵪鶉,疊成小山,疼得全在劈劈啪啪地打哆嗦。

  我回過頭,正要加速,忽然被人按住肩膀。

  百匯呼哧帶喘地說:“就為追上你,差點把肺給顛出來。”我說:“你煩不煩,早說要問過老頭以後才能給你寫,回去等著。”他瞪大眼睛說:“還等什麽,葛清人都被派出所帶走了,昨天晚上有人撞見他,要放火燒店,人證物證兩全,你還不趕緊看看去。”

  我的腿腳如同抽掉了大筋一樣,竟邁不開步子。百匯半推半架著我,抄近路,上了一輛有軌電車。進店後我直接被齊書記叫進辦公室,他端過來一個鐵皮殼、繪著雛燕反哺的彩漆暖瓶,倒熱水給我。

  “你先聽我講,中央立秋剛作的決議,全國嚴打,這剛過去幾天,咱們店就出了這種事。”

  “葛師傅燒店,誰信啊?”我打斷他。

  “誰讓他那麽晚不走,還要在後院劃火,被逮個現行。”齊書記把杯子嘎噔一蓋,“便衣說,早盯著他了,天一黑就開始搬柴火,全碼在鴨房門口。”

  “他每天都搬柴火,不然第二天拿什麽點爐子。”我輕笑著說,“人家糊塗,您也跟著糊塗?”

  “到底是誰糊塗,上星期倆孩子剛學會開車,在北京站坐進一輛212吉普兜了一圈,後來還把車開回來了。怎麽樣?判十年,發到新疆去。教子胡同有個倒黴的,挨牆根撒尿,正抖落呢,一丫頭遛狗過來,這人回身看狗,結果把姑娘嚇哭了。當時就被鄰居扭到局子,流氓罪,槍斃。眼下這個形勢,抓還是不抓,要看指標的。”我擠了擠眼睛,想聽懂他的話。“他人肯定回不來了,輕判還是重判,看造化吧。眼下被拘在團河勞教所,你師父讓曲百匯找了個托兒,叫你來,是問你,要不要代表店裏,拿上他的東西,送過去,也讓老頭這幾天,好過一些。”

  “當然得去了,我現在就去。”

  齊書記伸手把門打開。

  “下了中班再走,要那邊托到的管教值班時,你才進得去。”

  我回去想把葛清厚一點的衣褲都找出來,卻隻搜出一件土黃色的平紋布棉衣。

  在點心匣子裏,還有一摞錢,用猴皮筋捆好的,裏麵還存著幾根他自己撚的卷煙。

  我揀出一根,抽了起來。

  院外溫淡的天色,變成一件韭黃色的罩衫,朝這間冰清水冷的小房上一掛,仿若萬籟俱沉。我回想起老頭的樣子,和我答應過他的話。

  在一麵青色的高牆外,我被人從鐵門側邊的小門裏領了進去。到一個小單間,我把葛清的錢和衣鞋交上去,對方把扣子剪掉,鞋帶收走後,和錢一起記在表上,我就去了隔壁的接見室。那兒有一張長桌,我被要求坐在這一頭,另一頭放有兩把木椅,一前一後。

  不多久,葛清被管教提了出來,在我對麵坐下,他穿著深藍色的短坎,嘴角起了個燎泡。

  暮暉灑在窗上,將他的影子拉成山坳。因為離得遠,我朝他放聲問好。他並不理睬,屋裏閃現的回聲,卻先回頭看管教。因為探視時間緊,我也顧不上什麽該問不該問的,一著急全都端上桌麵。老頭卻隻充耳不聞,心底怎麽想的,一句也不對我說。

  後來百匯勸我,道上管這叫“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見我仍不放心,他又說號裏有人和他爸當過戰友,加上師父的托付,分到葛清手裏都是最柳兒的活。我問什麽活叫柳,他說也就是喂雞,種棗樹,每天打方樁子,建雞圈,給一百多棵棗樹施肥。

  百匯再去說情,讓我又見了葛清,我攢了很多別的事,講給他聽。比如小邢嫌我吃飯口重,總為這個和我掐架。比如店裏批到三十多隻火雞,派陳其到庫房管,結果幾十斤一隻的好東西,全長毛了,齊書記拎著雞去找楊越鈞,老人又把他分到鍋爐房。還比如,大紅門送來的鴨子,白是白,就是沒味兒,也小。我惦記著涿州的鴨場,想試著跟店裏申請。我每說一句,就盯著老頭的臉看,他始終像個泄了黃的雞蛋,眼神渾濁,默無可答。

  我告訴百匯,老頭的精氣神兒都散了。好歹他手藝還在,裏麵的人也要吃飯,你找人通融通融,把他送夥房裏吧。百匯有些犯難,說勞教比監獄都嚴,規矩也是自己定的。再說一百多人擠在一個小圍場裏放風,精氣神能不散麽?我說就因為規矩是自己定,才來求你。百匯又笑了,想想葛清也是,養一輩子鴨,老了老了,卻被人當鴨子圈起來。我一把揪著他的衣領,問他菜譜還想不想編了,他左右看看,說知道了。

  店裏人都說,屠國柱這孩子,仁義。萬唐居和葛清的雇傭關係早解除了,他還要大三九天的,每禮拜從店裏蹬到大興,給老頭送飯。

  隻有我知道,這不是仁義,是債。

  每見葛清一麵,就發現他又瘦了一圈,直到他的臉,像是削劈了的木襯條。我會想,這債怕是還不清了。

  這樣差不多過去一年,漸漸地兩人也習慣了,我講我的,他聽他的。有一回我告訴他,最近戴大簷帽的天天來查後院,說燒木頭總是不安全,問能不能改成液化氣,要咱們適應新生事物。我說我堅決不答應,所以這陣子可能顧不上來看您了。老頭聽了,腦瓜僵住半天,下巴頦鼓成了核桃,也沒有講什麽,隻是緊緊望著我,點了下頭。

  有天下午,難得暖和一些,小邢下班後便拉著我,去逛北線閣菜市場,她想親手蒸幾個菜團子讓我給葛清送去。我正看她蹲在一排竹編筐前,掐胡蘿卜葉,然後放秤上約分量。這時有人敲我肩膀,回過頭,齊書記也推一輛自行車,來買菜。

  他跟我說:“葛師傅要出來了,你指定想不到你師父托了多少層關係,他才全須全影地沒出意外。”剛講一半,小邢靠了過來。齊書記問:“兄弟,借一步說話?”她白了我們一眼,又去隔壁攤位繼續挑。我說:“您別見笑,說多少回了,勞教所又不是病房,再好的吃食也不讓送,偏不聽。”書記臉一晃,說:“不礙事。”又從車筐的公文夾裏,抽出一張蓋著紅章的文件紙。

  “街道剛發下來的,你看看。”

  我接過手裏。

  “店裏也同意了,遣回原籍,可了我一樁心病。”

  “雇傭關係都沒了,店裏還給得著意見?”我問。

  “檔案還在我這兒,怎麽給不著。沒有再好的結果了,否則這塊燙手的山芋,你拿?”他瞧了瞧不遠處的小邢,把嘴貼到我耳邊。“我們一致研究,都知道葛師傅一直是你照料,後麵的事,怎麽把他送出去,還得勞你多費費心。請神容易,送神難,要緊的是,別讓老頭,節外生枝,就像上次寫信的事。他一走,將來掌灶的位子,你師父還不是要留給你?功勞擺在這兒呢。”

  我正不知該說什麽,就聽小邢在遠處喊。

  “屠國柱你眼睛是用來出氣的?我拎這麽重的東西也不知道過來幫忙!”

  葛清被人帶到南站時,天空飄下來很多雨,有花椒粒那麽大。

  他要坐夠十八個小時的車,第二天才能回到老家。

  這趟車有很多人等著被一起遣送,他隻是其中一個,最瘦的一個。

  那節車門兩邊,守著一隊民兵。

  老頭不抽煙,也不東問西問的,隻等著站好隊,拿上票,就上車了。

  他孤單地走上月台,像一張包糖用的糯米紙,仿佛沾上雨水,就會消失掉。

  我扭頭讓百匯幫我把包打開,他說:“這雨下的,哥你是該加件衣服了。”我披上一件一九七八年返城時穿的舊軍襖,回過身就從民兵中間穿過,進到車廂裏麵,找葛清。

  摸著良心講,我當時肯定希望老頭留下一句話再走,什麽話都好。可是他沒有,我也知道,所以等我擠到他麵前時,也沒準備什麽客套話。他縮在一個靠窗的座子上,麵前放著別人的鋪蓋卷。他仰起脖子,驚栗的目光,我現在都還記得。我伸出胳膊,告訴他,人可以走,檔案留下,趕緊拿給我,他沒明白什麽意思。我感覺火車有點動換了,就直接用手掏向他的懷裏,生生把他一直揣著的檔案袋抽走了。

  火車開走時,我連頭都沒回,急忙忙從候車室往外跑,百匯差一點跟丟了。

  後來每次我經過那間小飯鋪,店主總要問一句,你師父呢?我聽了,心裏像橫了塊大石頭,到晚上就更覺得憋悶。

  “你嘴裏苦不苦?”小邢拿著一片芒果幹,要塞給我,我不吃,“不行就到街東的健宮醫院瞧瞧,要是內病,不好耽誤的。”

  “那也要先跟師父請過假。”

  “明天楊越鈞要核成本,會去切配間查領料和配份的稱量,你就直接找他唄。”她立刻接過了話。

  “好不秧他查這個幹嗎?對了,你怎麽知道得比我還清楚。”

  “你管那麽寬幹什麽?”她眼睛往上一翻,繼續吃芒果幹。

  我去的時候,楊越鈞果然也在,他正站水台邊上,和幾位初加工的師傅聊,燉獅子頭的肉粒,稍微一解凍,就可以切了。他又看了看下腳料和垃圾筐,把田豔叫到跟前說,出淨率的標準一旦定下來,要有專人負責上秤記重,看是否達標,沒達標的,要查明原因,到底是技術上的緣故,還是態度問題,寫成書麵匯報給我。田豔沒有還嘴,隻是繃著臉,使勁點頭。

  他又走向操作台,站百匯身後,背手看出菜單,那有一小摞的橫格紙。

  “怎麽塞給你的單子最多,難不成你長了八隻手?”老人揚起嗓門,“這麽多師傅,都在忙,可單子全在你這裏,隻有你是真忙,別人都是假忙?”

  齊書記不在,馮炳閣也不在,沒有人敢打這個圓場。

  “師父,跟您請個假。”我走上去悄聲說。

  他把百匯的後腦勺往下一按,就和我出了後門。

  “怎麽著老三,你什麽想法?”

  “葛師傅雖然走了,他檔案還在我手裏。就想問一句,他的關係要不先店裏放著,畢竟市裏領導還沒表態。將來老頭回不回北京,也能留個緩兒。有人問起來,咱也不至於太被動。”

  老人眼睛半動半不動的,想過半天,才點頭。

  “我看可以。老三哪,別看我身邊人多,能把事情考慮這麽周全的,還真沒有。”

  後來楊越鈞帶我參加烹協的一個碰頭會,說要執行《恢複與保護傳統老字號經營的決議》。結果市裏派來列席的一個秘書上來就問,楊越鈞,萬唐居的葛清勞教完出來了,是不是?老人說是。秘書又問,那怎麽還沒結沒完的,要遣回原籍。現在全市都在保護老字號,那是搶救文化工程的重要一環,你們店倒好,先把老師傅給保護丟了。楊越鈞站起來說,要恢複老字號在餐飲界的地位,我第一個雙手擁護,可遣送葛清是派出所下的文,我用人單位能說什麽。對方馬上反問,好,再讓你重新說一次,葛清到底回得來回不來?楊越鈞有些蒙了,他低頭看看我,趕緊說,萬唐居如果有說話的份兒,當然能回來,他檔案至今還留在店裏。

  路上,老人腿腳不太靈便,邁上路牙後把步子停下。

  “當年破‘四舊’,誰家祖上開過店,恨不能跟親爹都斷絕關係。現可好,一個老字號的帽子,都成金疙瘩了,請的那幾塊料,不是幹木匠就是進工廠的,隻因為沾親帶故,全繼承下來,平起平坐了。”我知道這是氣話,不好多勸。

  “葛清葛清,本以為你走了,我能少受點刺激。”他看了看我,沒把後半句講完,“開過這麽多年的會,也不比今天,心就像被水泡發的魚肚一樣,填在嗓子根。一句話接不上,會議紀要還不把咱們店寫成花瓜。”

  一個人待在鴨房的日子,地上沒有那麽多煙灰了。但我照舊要把掛鴨杆、水勺和鍋盆收拾利落,爐子也得每日刷洗一遍。等把笤帚往椅背上一搭,坐下來,再用手順著臉皮往下抹,感覺自己老得很快,力氣也虧,恍恍憂憂中,還打起了盹。

  不知過去多久,一睜眼,葛清竟然就站在門口。我起身請他進屋,老頭不動,隻是來回張望。我又錯開身子,讓他好好瞅一瞅。

  “您的東西,以前挨哪兒,現在就挨哪兒,連當初擇毛用的鴨鑷子,也放您隨手能找見的地方。”我取出他的點心匣子,在他麵前打開。“喏,煙也在。”

  老頭走近兩步,看了看,卻沒伸手拿煙。我見他仍沒有要說話的樣子,心中難受,但還是笑著拽了把椅子給他坐。

  我知道,他是不坐的。

  他穿的粗紡布衫,單薄不說,袖扣還沒了,隻能挽起來。我想把自己的棉工服拿出來,他反將我胳膊一握,身子下沉,就地屈膝。我急忙把他架住,搶先單膝跪地,活像舉起一道聖諭,兩手半天不敢動彈。

  “咱要是這樣,可沒法說話。您怎麽寒磣我,我都認,唯獨這樣,不認。”我不敢抬頭。

  葛清鬆了勁,慢慢立好。接著他去裏間看了看,枯瘦的臉擠出一道溝,算是在笑。他又拍了拍我的衣服,就走了。

  我和百匯打了飯,坐在一起吃。

  “你是真沒看見,還是故意裝的。”

  “我裝什麽了,你說清楚。”我放下飯碗。

  “咱倆好幾次下班,半路有個老頭兒,躲設計院宿舍的花園兒,遠遠站著,瞅你,那不就是葛清麽?”他用筷子頭捅了捅我的胳膊,“我說話,你聽沒聽見?”

  “你別在這兒瞎話溜秋的,我怎麽沒注意,你看仔細了沒有,是他?”

  “你這樣說,八成是真沒看見了。他呀,估計是怕走過來,反倒給你添事,怪可憐的。聽道林的人說,老頭兒把檔案取走後,沒一家店要他,就算有,他也不幹了。就在街上推小車,撿個碗,你知道那個漏魚涼粉麽,剩下的芝麻醬湯子,他就吃那個。”

  我聽了把眼一閉。

  “咱不說了行麽?”

  “道林的人親眼撞見的,哪能有假?他在車上擱一個籮桶,把芝麻醬全刮進去,然後拿那個東西往火上烤,等水熬幹,光剩下幹醬了,用這個拌飯吃。”

  “你吃完沒有,吃完走。”我對他說。

  我又和小邢打了飯,坐在一起吃。

  “你是做夢呢,鴨房一個人哪忙得過來,你又心事重重的。讓你找大夫,到底去了沒有?”

  “做夢?不能夠吧。”我邊否認,邊回想當時的情景,“我還碰過他,那是實實在在的。”

  我又把百匯講的話,講給她聽。

  “一個說他進屋找你,一個又說他遠處看你,你們倆的話,要擰幹水分再聽才行。我要是葛清,跪什麽,大嘴巴扇死你。”她伸出手掌,假裝拍在我臉上,“我看你也別去什麽醫院了,白雲觀一到年根兒就有道長上香祈福,與其這樣疑神疑鬼,不如跟我去那裏,求個心安。”

  那日子,外麵的天,像孩子剛哭過的臉,冷雲凍雪的,嵌在亮藍的空中,隨時能化成一簾青雨。小邢站在真武廟路西的山門前,等我買好票一起進去。我們是趁下午不忙偷跑出來的,所以觀裏香客很少。她非讓我去摸券門上浮雕的巴掌大的石猴。我不願意,她就拉住我,生生按在上麵,兩個人的手疊在一起,蹭了又蹭。

  白雲觀裏很安靜,人在灰筒瓦、歇山頂的靈宮殿口站一站,都會心平靜氣許多。小邢卻愛多走,窩風橋、戒台和有鶴亭都不夠她待的。我說天黑得早,回不回?她說,我都不急,你急什麽,我們台州人敬道教是出了名的,天台山和括蒼山就有很多道觀,年頭不比這裏短。

  “凝真宮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去過多少回,很靈的。”

  我拿她沒辦法,隻好跟著走。兩人經過一個麵闊五間的寬大院落,就是中軸線北端的頂頭正房。到了三清閣,我看著她,安靜地捧著香,小心燃好,在殿門內的蒲團上,對著幾位天尊神像,雙膝跨開,莊重跪下。她一邊伏地拜首,一邊細細念著,保佑屠國柱歲歲平安,保佑屠國柱歲歲平安。然後走下台階,又重複默念兩遍後,才把香插入鑄滿金色雲龍的銅鼎爐裏,同時還扔了一個巴掌大的紙袋。

  她又說,廂房處有道長為信眾手書福字,咱們也不要空手回去。我就再跟她順著配樓兩側的遊廊,走過去,卻見裏麵早排出柳條般的長隊。我站她身後,怕她被人擠到,就伸出胳膊,護住兩側。她稍側頭,瞅我一下,又繼續注視著對麵領完字走出來的情侶。我貼得更緊一些,能聞到她頭上的發膏味,她低下了頭,也不躲。

  出了南門口,她才說,葛清給我的那把月牙刀被她包好,扔進香爐裏燒了。

  我剛要發作,她指著請符的店麵上掛的黃紙說,這些個屬相,都是今年害太歲的,有沒有你,看清楚。

  天暗得比我預料的更早,等車的時候,我用力把她往身後的鬆樹林裏拽。

  “屠國柱,你等一下,屠國柱。”她反複地叫住我,還拿胳膊肘扛我,“你緩一緩,我有些暈。”

  她使勁閉上眼睛,手向後摸到那麵紅色的牆,單柔的身子幹脆靠在上頭。

  她嬌喘細細的,嫩紅的臉上,掛著薄汗,天再暗我也看得清。

  我撥開她另一隻撫在頭上的手,擁上去,死死將她貼在懷裏。

  她費了半天勁,才張開下巴。

  “屠國柱,你他媽沒見過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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