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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龍吟神峰閶闔開

  天梯盡頭,梵天神殿潔白的宮牆肅立峰頂,朝霞絢爛,白雲淒迷。這一切,混合成一種懾人的魔力。讓人站在峰頂雲間之時,不由自主從心底升起一種深入骨髓、驚心動魄的大歡喜、大敬畏來。

  這座神殿的宮牆上卻沒有門。

  宮牆應該有門的地方,塑著一雙巨手。手裏握著一柄足有一人高的石劍。石劍通體晶瑩剔透,毫無裝飾,隻有彩霞流轉的光環圍繞其上。迎著奪目的陽光仰視而上,接近天幕的宮牆頂端,塑著五個巨大的頭像。這五個頭像分別有紅、黑、青、白、紫五種色彩,都是由天然寶石整塊雕琢而成。神像表情各異,上邊鎦金重彩,華麗得有些詭異。

  神像的神情或喜或怒,卻每一尊都隱皺眉頭,似乎永遠在思索這個宇宙的奧義。

  步小鸞歪著頭,喃喃道:“我怎麽看著他們有點眼熟啊?”

  眾人都沒有說話。五道耀眼的陽光從神像眉心中的印記裏緩緩透下,宛如五隻巨大的手臂,莊嚴而悲憫地觸摸著每一個站在他麵前的生靈。

  甚至,每一粒微塵。

  任何人站在這道陽光之下,望著那隻有高高仰視才可見的神的麵孔,能感到的隻有神的無邊威嚴和人的纖弱渺小,都會忍不住在這神的力量前卑微顫栗,祈求神的寬恕。

  步小鸞呆呆地凝望著神像,喃喃道:“這到底是誰呢?”

  楊逸之道:“梵天。曼荼羅教供奉的是三位一體的濕婆,藏邊總教樂勝倫宮內供奉著濕婆神像,而在印度和中國兩個分壇,供奉的則分別是毗濕奴與大梵天兩個化身。”

  卓王孫微微一笑道:“難得見楊盟主開口。”

  楊逸之皺眉道:“我已說過,並非不願開口,而是曼荼羅陣中一切莫不在陣主掌握之中,我在陣中一言一行,都可能不利於諸位。”

  千利紫石冷笑一聲道:“原來楊盟主是為我們大家著想,不知為何到了此時,又直言不諱了呢?”

  楊逸之沉聲道:“隻因到了此時,我們無論做什麽,結果都已一樣!”

  千利紫石一怔,冷哼道:“危言聳聽。”神色卻不由一寒。

  相思道:“那麽這梵天神殿,我們到底要怎樣才能進去?”

  楊逸之緩緩搖頭道:“梵天神殿殿門傳說為將作大神親手打造,上麵有著梵天的祝福。若非主人自行開啟,凡人之力萬難破壞。”

  相思一怔,道:“那神殿的主人在哪裏?”

  楊逸之道:“神殿的主人也就是曼荼羅陣的主人。他既然知道我們前來,又閉門不見,唯一的目的就是試探我們中是否有人能強行開啟此門。”

  相思道:“可是……這神殿之門不是說萬難破壞麽?”

  楊逸之道:“的確如此。”

  他神色有些黯淡,良久才道:“當年我滯留曼荼羅教中之時曾聽過一個傳說。梵天作為天地之始,創生之主,卻愛上了濕婆的妻子。由於迷戀於她的美貌,便生出五個頭顱,以便能從各個角度欣賞她的美麗。濕婆得知後暴怒異常,揮劍將梵天的一頭斬下。後來是眾神求毗濕奴勸阻,濕婆方才罷手。從此梵天隻剩下四個頭顱。當梵天清醒過來,亦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悔恨。但他同時也開始怨恨濕婆,於是詛咒他將永世流浪以贖罪。”

  他一聲輕輕歎息,似乎在感慨這命運的悲傷。

  相思卻全然不覺,道:“這個傳說我也曾看過,然而和這座宮門有什麽關係?”

  楊逸之沉聲道:“若我想得不錯,機關開啟的樞紐就是要有人取下梵天手中石劍,斬下神像其中一個頭顱。”

  相思道:“那……究竟應該是哪一個?”

  楊逸之搖頭道:“我也不知。隻怕若斬錯了或者不能一劍斬下,我們就再也無法離開此處。”

  相思神色一凜,道:“難道隻有一次機會?”

  楊逸之點了點頭,將目光移向遠方,不再看她。這個來自異域的傳說,似乎觸動了他心中久藏的隱痛,引得一陣黯然神傷。

  山崖峻兀,他們已無法回頭。

  淒迷風霧中,梵天的五首更形獰厲,相思的心也沉了下去。

  隻有一次機會,卻要決定一行六人的生死。這責任豈非太重?

  又該讓誰來承擔這責任呢?

  眾人隻覺口吻也同這石劍一樣沉重,無法叫出任何人的名字!

  卻聽一聲輕歎,卓王孫緩緩走上前來,道:“讓我來。”

  相思臉色頓時蒼白,道:“先生……”她眼中神光顫動,透出濃濃的關切之意,卻不是為了這一行人的安危,而隻是為他。

  楊逸之眸中神光一暗,悄然轉過身去,望著遠方蒸騰的雲霞。

  卓王孫臉色微沉,再不理她,徑直向大門行去。山風激昂,將他的長發獵獵吹起,他青色的身影如高山堅毅,佇立在蒸騰的雲霞之中,仿佛比那巍峨的神像還要莊嚴。

  相思忍不住驚呼道:“先生小心!”

  卓王孫的身形微微一頓,手腕猛然翻出,已然將那柄八尺高的石劍淩空攝在手中!

  電光暴閃,卓王孫絲毫不停,石劍急斬殿壁神像!

  他這一劍竟如隨手揮出一般,連山中勁風都沒破開。

  相思的心一沉,就見那劍從神像中劃過,脫卓王孫之手而出,“錚”然插在了山石上。

  相思臉色蒼白,注視著他,似乎要問什麽,又不敢出口。

  突然,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響,那尊白色的梵天頭顱從眉心撕開了一道若有若無的裂痕。裂痕越擴越大,一聲巨響傳來,宛如天地劈裂一般,四周山巒雌服,隆隆不絕。

  梵天頭顱竟裂為兩半,轟然墜地。

  緊閉的梵天神殿的宮門也隨著這裂地聲響緩緩開啟。

  卓王孫淡淡道:“走罷!”當先向殿中走去。

  隻聽一聲淡淡的歎息從神殿深處傳來:“卓王孫,我知道你必然能打開此門,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那聲音微微有些冷漠,卻極輕極柔,赫然是個女子。

  眾人都不禁一怔。

  ——難道悚動天下的曼荼羅陣主,居然是個女人?

  卓王孫雙目中的神色又漸漸冷下來,淡然道:“你就是曼荼羅陣主?”

  那聲音淡淡道:“貴客遠到,何不進來說話?”

  大殿內極為高大宏偉,也極為空曠,當中擺著一座狹長的石桌,足有十餘丈長,縱貫了整個大殿。

  石桌的這頭,已經左右各擺上了三張石椅。

  殿內通體素白,四周看不到一幅彩繪,與宮牆上的金壁輝煌相比,宛如進入了兩個世界。更為奇特的是,石桌遠端的正前方並沒有如人所想那樣陳設著宏偉的梵天神像,卻隻有一座高台,台頂放置著一台白玉石座。

  遠遠望去,石座上坐了一個人。

  這個人全身都為一襲巨大的黑色鬥篷籠罩,臉上似乎還戴著麵具。

  那人所坐之處隔此甚遠,然而她的聲音聽來卻極其自然,宛如就在對麵與人輕聲交談一般。

  黑衣人道:“諸位俱是當世俊傑,駕臨鄙處,在下本應盡力款待。無奈客來倉猝,準備不及。唯有薄茶一杯,不成敬意。”言罷輕輕一揮手,六盞茶碗從十餘丈外的石桌遠端無聲無息地滑過來。

  茶盞和桌麵恰好保持著一根發絲不到的距離,看上去來勢極緩,似乎每一分移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實際上速度卻是極快,瞬間就已分別來到左右共六張石椅前。

  六盞茶碗同時停止的時候,盞底恰好與桌麵貼合,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它本是隔空傳來的。

  這個動作雖然簡單,但其中包含的內力、計算、掌握非同凡響,但黑衣人做得卻極為自然,也絲毫沒有顯示武功的意思,仿佛這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動作。

  相思和千利紫石臉上已駭然變色。

  卓王孫依舊淡淡微笑著,隨手揭開了茶蓋。

  淡青色的霧氣帶著一股清泠徹骨的冷香冉冉升起。

  煙霧嫋繞,在空中漸漸騰開,宛如一個被謫紅塵的仙人,最後終於控鶴而逝,又忍不住對芸芸眾生最後一顧,而後絕塵一去,了無痕跡。

  步小鸞看得目瞪口呆,隻等到煙雲散盡,才惋惜道:“就不見了麽?”

  黑衣人道:“小鸞姑娘若是喜歡,何不打開麵前的蓋子?”

  步小鸞啊了一聲,迫不及待地去掀麵前的茶蓋。

  相思見那縷茶煙來得蹊蹺,一把拉住了小鸞的衣袖。

  卓王孫端起茶盞微呷一口,就隨意放在桌上。對相思道:“讓小鸞打開吧。下毒這種手段,這位前輩是萬萬不屑做的。”

  相思一鬆手,愕然道:“前輩?”

  小鸞趁機一把將蓋子揭開,裏邊蓬然開了一朵緋紅的煙霧之花。優曇的香氣頓時散得無處不在。

  卓王孫淡淡道:“當然要叫一聲前輩。說起來,這位前輩和你倒是大有淵源。”

  相思訝然道:“我?我怎麽會和她有關係?”

  卓王孫微笑道:“她既曾是華音閣三大元老之一,仲君,亦曾同你一樣,司職上弦月主之職,何嚐不算淵源?”

  聽到仲君兩個字,相思也不禁一怔。

  華音閣垂世近千年,製度極為森嚴。閣主之下分天晷之司、玄度之司、雲漢之司三派。天晷是日之別稱,為閣中男性弟子的編製,其下又分青陽、少昊、離火、元冥四宮,分別司醫護、刑殺、外事、內政四事。玄度為月之別稱,為閣中女性弟子的編製,也以明月運行之相為名,上弦月主、下弦月主之下,又有正盈月妃、娥眉月妃、新月妃、朔月妃四職,各自統領一派。雲漢為星辰之別稱,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華音閣的機密之一,除了閣主之外再無人知道他們的身份、年齡、名字。這些人分散於江湖各個門派之中,有的是已成名的江湖宿老,也有是默默無聞的奇門異人。平日裏他們各司其職,仿佛與華音閣毫無關係,但隻要閣主一封密令達到,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為閣主效奔馬之勞,直至獻出生命。

  華音閣盛極數百年,製度完善、人物鼎盛,便是一個重要原因。然而,隻有閣中少部分人知道,以上還僅是華音閣內正常編製。傳說閣中曆代還存在三位神秘的元老,名為元輔、仲君、財神。自閣主以下,華音閣最大的權柄,其實存在於他們手中。

  三位元老極為神秘,閣主以外,絕少有人知曉其底細。他們或不在編製之中,或兼任天晷、玄度、雲漢三司執事5.其實卻是超越一切實際職務之上,更多的是一種象征,一種榮耀。

  元輔相當於宰相之位,幫助閣主處理一切事務;財神頃刻可聚財億萬,頃刻之間又可散去,華音閣每年龐大的花費都由他供給;仲君原本司職閣中武學,負責保存、開拓閣中武功。因此,每一任仲君武功俱是高得不可思議。自上一任仲君離去後,卓王孫便將此功高震主的勳位封存。數百年定例從此打破,華音閣已再無仲君一職。

  是以,當相思聽到“仲君”二字時,臉上也不禁流露出驚訝之色。

  那黑衣人冷冷笑道:“隻可惜姬某早已不在華音閣中,否則遇到卓先生你,還要尊稱一聲閣主。”

  卓王孫道:“前輩如何稱呼在下倒是無所謂,隻是前輩當年離開華音閣的時候,一直沒有交還上弦月主的信物。”

  黑衣人冷冷道:“隻因我當時不願再見華音閣中之人。不過蒼天令我最終還是托吉娜帶給你了。”

  相思恍然大悟道:“你,你是上任月主姬雲裳,也是暗中傳授武功給吉娜的人!”

  黑衣人道:“你就是這一任上弦月主麽?”她冷哼了一聲,道:“可惜,可惜!”

  相思不解道:“可惜?”

  黑衣人冷笑道:“可惜了上弦月主四字!曾經,上弦月主尹痕波,公認天下第一高手,連當時的華音閣主也不敢攖其鋒芒。我雖不才,近二十年來也從未遇過對手。而你……”

  姬雲裳搖搖頭,道“你本非習武之料,卻也有幾分特異的資質,若當年交由我調教幾年,斷不至此。”

  相思臉上一紅,訥訥道:“尹月主和前輩您都是武林中公認的不世出之人才,休說華音閣中,就是古往今來女俠之中也要以二位為翹楚。相思性本愚鈍,自然不敢望其項背。”

  姬雲裳重重冷哼一聲,道:“不求上進!”

  卓王孫道:“姬前輩自認與華音閣毫無瓜葛,相思的武功自然也不勞費心。倒是以姬前輩的武功才智,本不應委屈於曼荼羅總教中陰魔一職,名位與蘭葩、曼陀羅等人並列,實在大材小用。”

  姬雲裳淡淡道:“你想得不錯。若沒有別的目的,就算曼荼羅總教教主掛冠易位,也未必留的住我。你既然能從茶中看透我的身份,這個目的想必也瞞你不過。”

  卓王孫笑道:“姬前輩的茶藝當年名動一時,華音閣中無人不曉。與此齊名的還有前輩的容貌。據說任何人一見一下,必當終身難忘。在下常常歎恨晚生了幾年,未能一睹風采。如今因緣際會,幸與前輩相會曼荼羅陣中,可惜前輩又不肯以真麵目示人,未免殊為憾事。”

  姬雲裳看了他一會,緩緩道:“當年步劍塵力阻你繼任華音閣主,一者以為你寡情少恩,二者以為你陰狠暴虐,如今看來還應該加上自大輕狂一條。”

  她冷笑了一聲,道:“這個小姑娘,就是步劍塵的女兒?”

  步小鸞正一手抓著茶蓋,好奇地撥弄茶盞裏的香霧,聽到這裏,突然抬頭道:“你說的是我麽?……你說我爹爹叫——步劍塵?”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父親姓步,卻從來不知道名諱是“劍塵”二字。

  姬雲裳道:“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也好,有些事情你若知道了……”

  她歎息一聲,不再說下去。

  卓王孫淡淡笑道:“糊塗有時候的確是一種福氣,然而人往往不願消受這種福氣,總要求個明白,正如當年姬前輩離開華音閣的一樣。”

  姬雲裳默然了片刻,緩緩道:“當年華音閣中之人負我不淺,直到如今我也不後悔當初所為。”

  卓王孫道:“當年的事,我也無心過問。隻是姬前輩與華音閣決裂,遠走邊陲,既非出於義憤,也非僅僅為了避禍而已。”

  姬雲裳淡淡道:“我為的是梵天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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