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突圍

6 飯在信箱裏

　　艾清回到房間，傻呆了好一會兒，才算慢慢平靜下來，便打開剛領到的那包東西看個究竟。除了一大疊封在紙袋裏的口罩，果然還有一張對折著的白紙，艾清打開一看，上麵的確印著不少文字。

　　反正沒事，她便破天荒地認真閱讀起來：

　　給被隔離住戶的一封信

　　尊敬的被隔離住戶：

　　首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們表示深深的歉意和崇高的敬意。

　　因為突如其來的“非典”疫情，在沒有任何事先通知的情況下，不得已對你們采取了隔離措施，給你們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和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為此，我感到萬分內疚。同時，麵對這一非常措施，你們表現出對政府工作的充分理解和自我犧牲精神使我深受感動，我向你們對政府工作的支持和配合表示深深的感謝。

　　在隔離期間，你們在精神和物質上都將付出巨大的犧牲，為了使你們能在隔離區安心生活，解除後顧之憂，也為了全市社會的穩定團結，市政府已要求全市所有企事業單位、民營企業，被隔離人員在隔離期間的待遇一律與正常上班一樣，而且不得以任何形式辭退被隔離人員。

　　希望你們在隔離區安心生活，有需要解決的任何困難可以隨時拔打市長“非典”熱線電話88515151或直接與隔離區值班人員聯係。請相信，全市人民和市政府都是你們的堅強後盾。

　　控製“非典”疫情是當前全市工作的重中之重，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需要全市人民萬眾一心，同心協力，在各自的崗位上嚴陣以待，絕不允許有絲毫的消極抵觸情緒和鬆懈麻痹思想。你們是這場戰爭中衝在最前沿的戰士，是贏得這場戰爭的關鍵。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克服困難，堅持到底，取得最後的勝利。

　　最後，我代表全市人民對你們為這座城市的幸福安寧所做出的奉獻再一次表達最衷心的感謝，並祝你們心情愉快，身體健康！

　　臨天市人民政府 市長 趙福昌

　　二〇〇三年四月二十日

　　“好家夥，看這陣勢真夠嚇人的。完了，完了，徹底完蛋了。”艾清手裏拿著那封信，自言自語地嘮叨著，一時間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從客廳走到臥室，再從臥室回到客廳，這樣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真有點像熱鍋上的螞蟻，但艾清還是沒理出個頭緒來。

　　這時，她腦子裏反而突然冒出了莫言的身影。“這家夥上哪兒去了？也沒聽他來敲門，難道他在哪兒找到安身之處了？”

　　艾清自己也感到奇怪，怎麽會莫名其妙地記掛起他來？她命令自己趕快把他忘掉，但願他永遠也別來打擾自己。可是，越想這樣，他的影子反而越頑固地霸占著她的思維，怎麽也揮之不去，仿佛被什麽魔力牢牢地控製住似的。

　　“見鬼！見鬼！見鬼！渾蛋！渾蛋！渾蛋！”

　　她嘴上不停地罵著，也不知到底在罵誰，兩手則捏成粉拳，使勁敲打著自己的太陽穴，好像這樣就可以把魔鬼趕走。可是，非但沒把魔鬼趕走，反而更加煩躁不安，一上午培養起來的燦爛心情轉瞬間化為烏有。

　　這時，聽到樓下傳來手提電喇叭的聲音：“各位隔離區的住戶請注意，你們的午餐已經送到樓道口，請你們戴好口罩，趕快來取，趁熱吃，有利於健康。”

　　電喇叭的聲音連續重複了四五遍，終於把艾清逗得“卟哧”一聲笑了出來，剛才的煩躁也隨之消褪了一大半。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一聽就知道是社區裏那位每天晚上喊“各位住戶請注意，門窗關好，腳踏車鎖牢，提高警惕，防火防盜……”的“平安老伯”，他的一口濃重的紹興普通話聽起來就像“蓮花落”似的。

　　這會兒，他用同樣的腔調來發布這個奇怪的通知聽起來自然格外有趣，這“戴好口罩，趕快來取”已經夠滑稽的了，還要“趁熱吃，有利於健康”更是讓人忍俊不禁。

　　不一會兒，寂靜的樓道裏便傳來開門關門聲、上下樓梯的蹬蹬聲和悄悄的說話聲，雖然每一種聲音都比平常小了許多，好像有點小心翼翼的味道，但幾種聲音夾雜在一起還是顯出了一種神秘兮兮的熱鬧。

　　艾清不想湊這份熱鬧，故意磨磨蹭蹭地直到外麵的聲音漸漸歸於平靜，才撕開一隻剛才發來的口罩戴上，又在鏡子前照了一下自己的尊容，感覺還真不錯。她發現捂著口罩的自己還比平常更嫵媚動人一些，大概是口罩遮住了臉部以下的部分，更突出了雙眼，而眼睛正是她自以為長得最滿意的部分。

　　在口罩的襯托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愈顯得神采飛揚，好像隨時要報告什麽神奇故事似的；細密的睫毛似乎比平時更長了一倍，楚楚動人，連她自己都被感動了。艾清對著鏡子左右顧盼了一陣，再刻意地眨巴了幾下，感覺好不得意，心中的煩躁又無意間被趕得無影無蹤了。

　　心情好了，行動也會變得身輕如燕。她打開房門，隻噠噠噠地一陣顛步，便溜到了二樓與一樓之間的樓梯轉角，然後，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這時，樓道口已恢複平靜，隻看到一個人捧著盒飯，正坐在樓梯的台級上嘩啦啦地吃著，他的口罩還掛在一隻耳朵上。

　　艾清一看背影便知這人正是莫言。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莫言好像聽到了背後的動靜，站起身來，但並沒轉身，仿佛知道來人定是她似的，隻不冷不熱地說：“送飯的走了，你的飯在你信箱裏。”

　　艾清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謝謝。”

　　說著，便低著頭匆匆繞過他站著的地方，到自己的信箱去取盒飯，甚至不敢正視他一眼。拿出盒飯，轉身，在狹窄的樓道口，兩人正好打了個照麵，相距不過一米。艾清無奈，隻好抬頭，看了他一秒鍾，眼中似乎掠過一絲驚奇，才支支吾吾地說：“你……要不要上我那兒去？”她本意上並沒想這麽說，可說出來卻變成了這樣一句她並不情願的話。

　　“難道……你……歡迎我？”莫言低低的聲音也充滿了猶豫。

　　“誰歡迎你了，人家是看你可憐。”艾清馬上變成了沒好氣的聲音。說著，便顧自己往樓上走。

　　莫言沒有任何反駁，也沒有表情，隻是死死地站在原地沒動。

　　艾清走了幾步見莫言沒動靜，便停下腳步，用更沒好氣的聲音說：“哎，我說你這人怎麽不知好歹，難道還要我三顧茅廬請你啊？你愛來不來。”說完，便毫不猶豫地轉身蹬蹬蹬地往上走。

　　莫言猶豫了好幾秒鍾，才不情願地跟著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