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殞

四十二、驚魂

　　經過了半個多月的施工建設和緊急籌備，大牲畜屠宰點終於建成開業了，開業的那天也是霽月最難忘的一天。

　　由於霽月他們檢疫站站長工作積極認真，所以他們縣建立的這個大牲畜屠宰點，也是他們市成立的第一家大牲畜屠宰點，因此上也得到了有關部門和領導的特別重視。為了擴大影響，便於今後屠宰點工作的開展和落實，所以開業的那一天檢疫站還專門邀請了記者、攝影師做專題采訪和實況錄像。同時邀請了縣委書記、縣農業局局長、縣畜牧局局長以及縣裏有關部門的領導前來參加。因為是清真屠宰點，所以每次屠宰牲畜都必須得請來當地回民清真寺的主持阿訇做主刀。開業典禮雖然算不上盛大空前，也是相當嚴謹隆重的。

　　首先，由檢疫站站長張海剪彩。然後，又由縣長和各級領導講話。最後進行的是現場屠宰和檢疫表演的實況錄像。因為這個屠宰點是為了完善檢疫工作建立的，所以，作為屠宰點裏唯一的一名檢疫員，霽月的角色就顯得尤為重要。霽月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在這麽隆重的場合下進行工作，所以心裏就特別的緊張。不要說讓她現場做檢疫工作的表演了，單說讓她身臨其境地看宰牛這一件事，就足以讓她膽戰心驚的了。可是，事已至此緊張害怕也無濟於事，她也隻能硬著頭皮站在人群前麵，極力讓自己保持著冷靜平和的心態。因為站長事先交代過她，等她做現場檢疫表演的時候，還要做檢疫程序的解說，提醒她要做好檢疫程序演說的準備工作。站長還玩笑般地對她說：“這次錄像可是要上電視的。咱們檢疫站檢疫員上電視你可是第一個，到時候你可就成了大明星了。”霽月可從來沒想過要出風頭做明星，她隻希望到時候自己別把這場戲給演砸了就行。

　　屠宰表演開始了。在眾目睽睽之下，首先由檢疫站雇的四名屠宰工，牽出一頭高大肥碩的老黃牛。或許那頭牛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不幸，所以它慢慢騰騰——很不情願地在幾個屠宰工的吆喝和抽打下，才走到了屠宰間的屠宰場地。等牛站穩以後，就由一名屠宰工用一塊破布蒙住了牛的一雙眼睛。再由另一名屠宰工掄起手中的鐵錘，照著那頭牛的頭部狠狠地捶了幾下。隻捶得那頭牛“嗷嗷”嚎叫，四蹄亂蹬，滿地直轉。就在這時，隻見手摯快刀、兩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的阿訇，猛然睜開雙眼，照著那頭牛的脖子就是一刀。隻此一刀，就砍得那頭牛血光四濺，哀嚎連連。在那瞬間即現的一片刺目的猩紅中、在那將斷未斷的牛頭的迎空搖擺中，霽月立即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恐和暈眩。許是離得太近，許是已經被嚇呆了的霽月根本沒有意識到應該躲閃，那頭牛掙紮時所噴射出來的鮮血，立刻飛濺在霽月雪白的大褂上。那件潔白的新大褂上，就像立刻綻放出數十朵的梅花兒——它們鮮豔醒目，奪人心魄。嚇得霽月本能的朝後腿了幾步，眼前一黑就蹲了下來。隻幾秒鍾的工夫她又恢複了意識，她在心裏暗暗地告誡自己，在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暴露自己的軟弱，可千萬不能倒下啊，也許此時那架攝像機的鏡頭正對著自己呢。於是她又迅速的憑借著自己生命中最頑強的毅力毅然地站立了起來，就像麵對一場夢幻般那樣的坦然，因為她這短暫的一生已經麵對過太多太多的噩夢，已經不在乎再多麵對這一個了。

　　既然是夢幻，以後發生的事情她已經是神誌模糊，記憶不清了。朦朧之中她仿佛已經按照站長的要求完成了所有環節的檢疫工作，並給他們做了詳細的講解和演說。好像還贏得了很多掌聲，對，是贏得了許多的掌聲！當她在那陣掌聲中給大夥點頭致謝的時候，她又產生了那種暈眩的感覺。這種夢幻般的暈眩，暈眩般的夢幻，在她那短暫的生命之涯裏，是一種讓她刻骨銘心、永世難忘的感覺。

　　從那以後霽月每天晚上的噩夢，又增添了新的內容和色彩——老牛的慘叫，牛頭的搖擺，飛濺的血雨，綻放的梅花。這些慘不忍睹的場麵就經常反複地出現、交織纏繞在她的夜夢裏，令她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噩夢是短暫的，可生活卻是漫長的。霽月不管怎麽痛苦，不管如何憔悴她也得去生活，去工作。因為，現在隻有工作才能使她暫時地忘記一切的痛苦和煩惱，盡管工作也會給她增加更多的痛苦和煩惱。

　　大牲畜屠宰點的工作雖然不像東街市場接觸的人那麽多，那麽複雜，也不像霽月想象的那麽簡單。霽月每天除了負責屠宰點上的牲畜檢疫、還必須在上班之前去走訪幾家零散的屠宰戶——為他們家中待宰的牲畜進行宰前檢疫。另外就是負責大牲畜交易市場的檢疫工作。

　　在屠宰點工作的人員除了霽月，還有一名新調來的女管理員金敏，她主要負責管理屠宰點和屠宰工的日常工作。金敏三十多歲，人長得秀氣端莊，性格活潑開朗。她那愛說愛笑性格，總是能為他們這種枯燥乏味的檢疫工作注入一些新鮮的空氣和活力。她非常喜歡嫻靜內向清麗脫俗的霽月，待霽月就像親妹妹一樣。

　　每天工作的時候，霽月最怕見到的還是那種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般的屠殺場麵，幸虧有金姐天天陪伴著她為她壯膽，她才不至於那麽膽怯。有了第一次看宰牛的恐怖經曆，她盡可能不在他們宰牛的時候進屠宰間裏去檢疫。盡管如此，她依然經常撞見那種血淋淋的屠殺場景，因為屠宰的時間是不定時的，而檢疫工作必須是隨時進行的。每次走進那個血腥撲鼻、屍骨遍地、血水泛濫的屠宰間時候，天生潔癖的霽月都得努力地適應一陣子。也就是說最讓霽月難以忍受的就是屠宰點的工作環境了。除了屠宰車間裏那種令人望而卻步的工作環境以外，其他地方的環境也強不了多少。

　　剛開業的時候由於有站長監督，這家屠宰戶與屠宰工們還把衛生搞的井然有序。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因為都忙著宰牛、剝牛肉、賣牛肉，就根本顧不上搞衛生了。性情和善的金敏，雖然也經常督促那四名屠宰工做好場地消毒和屠宰點的衛生工作。然而，麵對那幾名終日拉裏邋遢、嬉皮笑臉，連自己衛生都不管不顧的年輕小夥子，她也無能為力。就這樣，不消幾日，那個不很寬敞的屠宰點就變得一片狼藉。尤其是那家屠宰戶，終日都在沸騰的煮牛肉的鍋裏，所散發出來的那股腥膻味，更是讓人不堪忍受。那真是牛皮鋪散遍地、牛骨堆積如山、腥臭陣陣撲鼻……在那個偌大的屠宰點中，隻有供夏霽月和金敏臨時辦公休息的辦公室裏的衛生環境算是最好的了。一個潔淨清純的青春少女整天置身於這樣的工作環境裏，她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這使霽月原本悲涼落寞的心境變得愈加荒涼淒愴了。幸好有活潑開朗、風趣幽默的金敏朝夕相伴，工作之餘她們可以在一起打打毛衣，說說笑話，嘮嘮家常，打發那漫長而枯燥的工作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