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殞

八、絕戀

　　愛情的美妙和神奇就在於它的不可理喻，就在於它的不期而至，就在於它的不可抗拒。毫無疑問紀鬆和霽月這兩個年輕人，就在這個僅僅兩個月的實習生活中，就在這個短暫的邂逅裏不由自主地相愛了。而且愛得那麽深、那麽真。這樣的相戀實在是有點過於美麗和浪漫了。然而，他們雙方都很清楚、都很明白這是一場無望的戀情，是現實生活不能允許和接納的戀情。可是他們仍然還是在那種無力拒絕和不能接受的彷徨和痛苦中小心翼翼地愛著。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午後，也是霽月和江麗實習生活的最後一天。在獸醫院的實驗室裏，霽月獨自坐在窗前。她那鬱鬱如夢的眼睛，迷茫地望著窗外那紛紛簌簌的雪花——仿佛那裏麵有一個她向往的世界，有一個她執著追尋的愛的神話。最近不知道為什麽，隨著實習生活的結束她的心常常被一種莫名的悲傷而撕扯著，一種夢幻般的憂慮時常令她感到淒傷欲絕。

　　江麗去交她們的實習報告了，原想讓霽月與她同去的，可是見她一臉的憂悒落寞的樣子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作為多年的同窗知己，她知道霽月為什麽而痛苦，為什麽而煩惱。從王強那裏得知紀鬆家中的情況以後，她就曾經提醒霽月，讓她不要對紀鬆的這段感情抱有什麽希望。可是她心裏也明白感情的事，產生容易，割舍難，隻能讓他們順其自然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正在霽月心想自己是否應該去和他們告別一下的時候，紀鬆悄悄地走了進來。四目相對，許久許久，他才柔聲地說：

　　“畢業後你跟我走吧，我們永遠在一起。”她的心猛然一陣抽痛，一種痛徹骨髓的哀傷噎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她知道她不能跟他走，因為他的家裏已經有一個女孩在為他守候，她不想讓他因為自己而被世人指責。再說她也舍不得離開自己的父母。她也隻能錯過他，錯過這份絕望的戀情。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就像他那英俊瀟灑的外貌一樣遙遠而不真實，也像窗外那些飛舞的雪花一樣的美麗而短暫。她也隻能咬咬牙說：

　　“不！我不能！”然後轉身奔向門外——奔向那片風雪茫茫的世界。隨著她的離去一張白紙也被帶落於地，痛楚哀傷的紀鬆迅速把它拾起。隻見霽月那清新秀麗的筆跡躍然紙上：我好想變成/變成一朵朵潔白飛舞的雪花/紛紛揚揚，飄飄灑灑/萬水千山，海角天涯/去追逐你那英俊的臉頰/我不怕/我不怕在親吻你的一刹那/融化蒸發/不要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那隻是一個美麗的神話/這煙雨紅塵中的愛/值得我們付出生命的代價/為了你，我願意/我願意把這世上所有的汙濁和塵埃吞下/以一種純白的形式/用生命為你雕琢出/雕琢出一份純潔和無暇/然後，在你深情的目光中/在那凜冽的天宇下/閃閃地旋轉，苦苦地掙紮/慢慢地升華/質本潔來還潔去/就是我對愛的付出/和對你的報答。

　　當揮淚如雨的霽月，淒傷欲絕地奔跑躓跌在那片紛紛茫茫的風雪之中的時候。驀然回首，才發現影影綽綽的紀鬆，跌跌撞撞地向自己追來。她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腳步，向他淒哀的喊著：

　　“你快回去吧，我們是不可能的……”他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喊聲，仍然不顧一切的向她奔來。突然間他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了雪地上。霽月的心猛然一陣抽痛，然後便毫不猶豫地向紀鬆撲了回去。當她無比痛惜地把跌倒在雪地上的紀鬆撫了起來的時候，她已經感到他的手在顫抖，就如同她的心也在顫抖。同時透過那紛紛的雪霧，她已經看見有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他那英俊的臉頰奔湧而下，她的心都已經碎了。是的，她已經聽到了自己心碎和流血的聲音。哦，這個曾經用生命愛著自己的男孩她卻忍心讓他流淚，她真想拉著他的手臂，對他說一萬次“我跟你走，我跟你走……”然而，最終她還是沒能說出口，她心裏明白她不能跟他走，他也不可能讓她跟他走，他的家裏也不可能把她接受。他們這段短暫的戀情也隻是一個美麗的邂逅，他們的緣分隻能是分手後在思念的苦海裏遨遊。她什麽也沒說，隻是緊緊、緊緊地攥著他那冰涼的手，任憑自己的淚水和他一起紛紛地流。

　　紀鬆緊緊地握著心愛的女孩的雙手，在心裏大聲的呼喊著：

　　“天啊，為什麽我們隻能相愛，卻不能相守，為什麽我們的情緣這麽快就到了盡頭？為什麽我們這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就好像這漫天飛舞的雪花兒一樣美麗、動人卻不能長久。”那一刻，他已經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激動地把自己心愛的女孩緊緊地擁在了自己的懷裏，用他那火熱的雙唇，輕輕地吻試著霽月臉上的淚水，最後又熱切地焊住了霽月那雙柔軟冰涼的小嘴……。

　　一時間，天地間的一切都仿佛已經不複存在，有的隻有他們至誠相愛的心兒，在熱烈地跳動著。他們多麽希望這一刻就能永恒，這一切便是永久。他們就這樣久久、久久地沉浸在那種忘我的戀情中。緊緊地、緊緊地擁吻在那個風雪的黃昏後……

　　當紀鬆實習結束，最後一次到農建校和霽月告別的時候，已經是歲末年尾了。他知道，他必須在元旦的鍾聲即將敲響以前，趕回家去和那些日夜思念他的親人們團聚。實習生活的結束也意味著他和霽月那段情緣的結束。有些緣分就像今年的風雪一樣轉眼間就會飄忽而逝，隻能給人留下一些美好而短暫的記憶，去溫馨著回憶，去點綴著舊夢。就在他滿懷著對霽月深深的思戀，踩著厚厚的積雪到農健校和霽月告別的時候，在心裏這樣默默地想著。不知道為什麽今年的風雪好像特別的多特別的大。

　　等到了農建校，紀鬆找到了霽月和江麗，三個人說了一會話，紀鬆就要和她們告辭。聰明的江麗知道她們一定還有許多話要說，便說自己還有功課要做，讓霽月送送紀鬆。霽月也沒反對，和老師打了一個招呼，便和紀鬆一起走出了農建校。霽月和紀鬆並肩地走在那條蜿蜒崎嶇的山間小路上，這是農建校通往山下唯一的一條小路。山上雪嶺冰峰，山下素土銀坡。樹搖瓊姿，草曳玉首，朔風勁吹，寒氣襲人。舉目眺望，遠山舞銀蛇，原野馳蠟像，一派冰雪世界——北國風光盡現眼底。

　　紀鬆和霽月就這樣長時間慢慢地走著，誰也不說話。一種愛戀的情愫和離別的惆悵緊緊地圍繞著他們。心情沉重、目光憂鬱的紀鬆那雙關切的眼睛似乎一刻也沒有離開低頭走在身邊的霽月，並且始終和她保持著很近的距離。好像是在擔心腳下積雪深厚、凹凸不平的山路會把霽月滑倒似的，好隨時準備出手相扶。原本就陰沉朦朧的天空此刻變得愈加的朦朧陰沉了，終於有幾片潔白的雪花從遙遠的天際慢慢的飛舞而下、輕輕的墜落於地，隨即便紛紛揚揚的大朵大朵地飄灑了起來……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當雪花兒再度起舞的時候，當寒風愈加凜冽的時候。紀鬆明白不應該讓霽月再往山下送了，已經到了他們該分手的時候了。於是他走到兩棵並立的鬆樹旁站了下來，無比淒傷的對霽月說：

　　“你知道嗎？如果有來生，我真希望我們能夠變成這兩棵並立的樹，永遠地纏綿守候在一起。”透過那紛紛的雪幕，霽月仿佛看見他那雙俊朗的雙目，有一層晶瑩的液體在慢慢地溢出。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滲入她五脈深處，這種感覺足以讓她銘心刻骨。

　　霽月的淚水也不由的紛紛而下，她也情不自禁地望著那滿天的雪花嗚咽地說：

　　“如果有來生，即使我們窮得隻能吃一片雪花，我也要跟你到海角到天涯。”

　　“你快回去吧，好好的生活，忘記我吧。”淒傷欲絕的紀鬆衝著淚眼模糊的霽月大聲地說完了這句話，轉身便向風雪交加的山下大踏步地走去。霽月久久的佇立在那兩棵樹枝交錯的樹下，無限痛楚的望著紀鬆漸漸遠去的背影。任憑自己的淚水，伴隨著那漫天的飛雪潸潸灑落，直至他身影連同他們這段悲豔淒美的戀情，一起淹沒在那片茫茫的風雪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