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敲響了上課的鍾聲

四

　　灰姑娘課堂教學美國與中國的對比——

　　美國版：上課鈴響了，孩子們跑進教室，這節課老師要講的是《灰姑娘》的故事。老師先請一個孩子上台給同學講一講這個故事。孩子很快講完了，老師對他表示了感謝，然後開始向全班提問。老師：你們喜歡故事裏麵的哪一個？不喜歡哪一個？為什麽？學生：喜歡辛黛瑞拉（灰姑娘），還有王子，不喜歡她的後媽和後媽帶來的姐姐。辛黛瑞拉善良、可愛、漂亮。後媽和姐姐對辛黛瑞拉不好。老師：如果在午夜12點的時候，辛黛瑞拉沒有來得及跳上她的番瓜馬車，你們想一想，可能會出現什麽情況？學生：辛黛瑞拉會變成原來髒髒的樣子，穿著破舊的衣服。哎呀，那就慘啦。老師：所以，你們一定要做一個守時的人，不然就可能給自己帶來麻煩。另外，你們看，你們每個人平時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千萬不要突然邋裏邋遢地出現在別人麵前，不然你們的朋友要嚇著了。女孩子們，你們更要注意，將來你們長大和男孩子約會，要是你不注意，被你的男朋友看到你很難看的樣子，他們可能就嚇昏了（老師做昏倒狀）老師：好，下一個問題，如果你是辛黛瑞拉的後媽，你會不會阻止辛黛瑞拉去參加王子的舞會？你們一定要誠實喲！學生：（過了一會兒，有孩子舉手回答）是的，如果我辛黛瑞拉的後媽，我也會阻止她去參加王子的舞會。老師：為什麽？學生：因為，因為我愛自己的女兒，我希望自己的女兒當上王後。老師：是的，所以，我們看到的後媽好象都是不好的人，她們隻是對別人不夠好，可是她們對自己的孩子卻很好，你們明白了嗎？她們不是壞人，隻是她們還不能夠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去愛其它的孩子。老師：孩子們，下一個問題，辛黛瑞拉的後媽不讓她去參加王子的舞會，甚至把門鎖起來，她為什麽能夠去，而且成為舞會上最的舞會，甚至把門鎖起來，她為什麽能夠去，而且成為舞會上最美麗的姑娘呢？學生：因為有仙女幫助她，給她漂亮的衣服，還把番瓜變成馬車，把狗和老鼠變成仆人。老師：對，你們說得很好！想一想，如果辛黛瑞拉沒有得到仙女的幫助，她是不可能去參加舞會的，是不是？學生：是的！老師：如果狗、老鼠都不願意幫助她，她可能在最後的時刻成功地跑回家嗎？學生：不會，那樣她就可以成功地嚇到王子了。（全班再次大笑學生：不會，那樣她就可以成功地嚇到王子了。（全班再次大笑）老師：雖然辛黛瑞拉有仙女幫助她，但是，光有仙女的幫助還不夠。所以，孩子們，無論走到哪裏，我們都是需要朋友的。我們的朋友不一定是仙女，但是，我們需要他們，我也希望你們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下麵，請你們想一想，如果辛黛瑞拉因為後媽不願意她參加舞會就放棄了機會，她可能成為王子的新娘嗎？學生：不會！那樣的話，她就不會到舞會上，不會被王子遇到，認識和愛上她了。老師：對極了！如果辛黛瑞拉不想參加舞會，就是她的後媽沒有阻止，甚至支持她去，也是沒有用的，是誰決定她要去參加王子的舞會？學生：她自己。老師：所以，孩子們，就是辛黛瑞拉沒有媽媽愛她，她的後媽不愛她，這也不能夠讓她不愛自己。就是因為她愛自己，她才可能去尋找自己希望得到的東西。如果你們當中有人覺得沒有人愛，或者像辛黛瑞拉一樣有一個不愛她的後媽，你們要怎麽樣？最後一個問題，這個故事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學生：（過了好一會）午夜12點以後所有的東西都要變回原樣，可是，辛黛瑞拉的水晶鞋沒有變回去。老師：天哪，你們太棒了！你們看，就是偉大的作家也有出錯的時候，所以，出錯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我擔保，如果你們當中誰將來要當作家，一定比這個作家更棒！你們相信嗎？孩子們歡呼雀躍。此為美國一所普通小學的一堂閱讀課。

　　中國版：上課鈴響，學生，老師進教室。老師：今天上課，我們講灰姑娘的故事。大家都預習了嗎？學生：這還要預習？老得掉渣了。老師：灰姑娘？是格林童話還是安徒生童話？他的作者是誰？哪年出生？作者生平事跡如何？學生……書上不都寫了嗎？不會自己看啊？老師：這故事的重大意義是什麽？學生：得，這肯定要考的了。老師：好，開始講課文。誰先給分個段，並說明一下這麽分段的理由。學生：前後各一段，中間一段，總分總……老師：開始講課了，大家認真聽講。學生：已經開始好久了……老師：說到這裏，大家注意這句……老師：說到這裏，大家注意這句話。這句話是個比喻句，是明喻還是暗喻？作者為什麽這麽寫？學生：（n人開始睡覺……）老師：大家注意這個詞，我如果換成另外一個詞，為什麽不如作者的好？學生：（又n人開始睡覺……）老師：大家有沒有注意到，這段話如果和那段話位置換一換，行不行？為什麽？學生：我又不是你，我怎麽會注意到啊？（又n人開始睡覺……）老師：怎麽這麽多人睡覺啊？你們要知道，不好好上課就不能考好成績，不能考好成績就不能上大學，不能上大學就不能……你們要明白這些做人的道理。

　　這是秦海洋發來的一封郵件，後麵附了自己的批注，“同樣是一篇《灰姑娘》，中國版的“灰姑娘”，是把語文課當作“語言訓練”課，訓練學生的文字技能。而美國的閱讀教學，更強調品行教育，挖掘其中蘊含的意誌品質，傳授價值觀和處世之道。”他讓葉小凡跳出中國式教學模式。

　　秦海洋特別關注教育，他常常找了一些文章發給葉小凡和秦朗，熱心地為他們做著場外指導。

　　“我舅不當老師可惜了。不過，他要是當了老師，沒準就不會這麽站著說話不腰疼了。”秦朗對葉小凡說道。他不過才幾年的教學生涯，卻也深暗其中的艱難。排名、比分、優秀率、合格率，像數座大山壓在每個老師頭上。你能像人家那樣輕鬆瀟灑起來？

　　其實，這篇文章葉小凡已經看過。年級組長最早把它發在辦公室QQ群裏，大家看後激動得討論了半天。誤盡蒼生是語文啊！

　　捫心自問，說的是實情。每個中國課堂畢業出來的學生，不都這麽上語文課的嗎？文章字詞、段落大意、中心思想、文學常識。今天的語文老師，不還同樣沿用這樣的模式？看看人家，多麽民主、多麽生動、多麽富有啟發性和想象力？難怪人家美國能出那麽多創造性人才，出那麽多諾貝爾獎獲得者！我們隻能出考試型人才。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的學生比中國學生會考試。

　　“可是，我們怎麽學人家？”資深語文教師即將退休的孔老師說，“人文背景不同、國情不同。一切聽從考試指揮棒！考試不考，拿不到分數，你教得天花亂墜，也不會有人說你是好教師。”孔老師說自己年輕時很有激情，那時她還在福建，教學上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想將來自己辦所學校。“唉，可惜啊！理想破滅！”她鬆弛的布滿皺紋的臉上浮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麽呀？不過是車間主任而已，培養一個一個模式化產品罷了！”

　　葉小凡想，既然大家都看到問題所在，可是為什麽改變起來如此之難。也許不該那麽悲觀，現在不是都在講課改嗎？積極的一麵不是沒有，現在的學生思維活躍，自主意識也強，不是沒有希望的。正如秦海洋所說，課堂是你自己的，看你怎麽引導。

　　葉小凡關掉郵箱，開始批改案頭的一疊作文本。每天兩節課，外加早讀，剩下的時間要備課、批作業、下到班級、看課間操、眼保健操、處理學生問題，七事八事的，總是很忙碌。特區條件好，每個老師配備一台電腦，辦公室一人一個格子間，看上去像個網吧。通常的情形是這樣的，一些老師去上課，一些老師在格子間裏麵安靜地坐著，那就是他（她）的一畝三分地，若沒有學生相擾，或議論什麽話題時，你從外麵悄悄走進來，很有可能還會看到這樣的情形：有的老師在電腦上下棋、有的在看電影、還有的炒股。領導曾在大會上強調過，上班時間不準幹其他的事。可是，當領導的又不能天天探子一樣鑽進辦公室查看。現在是網絡時代，誰能擋得住電腦誘惑？所以，領導至於老師，正如老師至於學生一樣，玩得是貓捉老鼠的遊戲。

　　當然，明目張膽在電腦上玩遊戲、打牌、炒股的，多是正編老師，臨聘老師多是不敢的，頂多上上網，看看新聞。趙誌剛那幾個無家無口的小夥子，晚上也常泡在學校，其實就是用學校電腦，省去了網吧的費用。當然，這些事大抵不會耽誤正常工作和教學的，這一基本點，所有的老師都不會違背。

　　葉小凡每天打開電腦的第一件事，是查看郵件，她有兩個郵箱，一是私人信件，還有一個是對學生的公開郵箱，有時會在裏麵布置任務，學生也知道密碼的。網絡的好處其實蠻多，多了交流渠道，她加了學生的群，還建有一個班級網誌，大家在上麵發表意見，另外還經營著文學社的網站。每天料理這些，得花費一定的時間，爬在上麵像辛勤的小蜜蜂。也會抽空看看新聞八卦，聽聽音樂。

　　這是下午的時光，葉小凡備完第二天的課，埋頭批改作文。

　　秦朗坐在她前麵，忽然伸過頭，遞給他看一篇文章，是寫陳炯明的。“你瞧，原來我們總是批判這個人物，現在才知道，在他統治時期的廣州，卻是最有法治的。”

　　葉小凡看了一遍，也不由說道，“啊，原來是這樣的？”

　　“非黑即白，我們過去總是這麽受教育的，曆史其實複雜的多。”

　　葉小凡道，“你不是說過嗎？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這不是我說的，是列寧同誌說的。”秦朗道，“我上了大學後，看了許多書，才發現，我們當初所學的，全被顛覆了。”

　　“現在好了很多吧。教材與我們那會兒有很大的變動了吧？”

　　“我們的曆史是選擇性記憶！選擇性遺忘！”

　　“你這個人！很危險！”葉小凡笑道，“擱在文革，恐怕也是個大右派。和你舅一樣！”

　　跟秦朗接觸久了，發現，他比秦海洋還要偏激十倍。那個網絡活躍分子“微子”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他的偏激，大抵隻在網上和她麵前，現實是強大的。他也不得不低頭。

　　“哎呀，朗朗，飲水機又沒水了！”楊影在前麵叫喚起來。

　　年級組長笑道，“你別老使喚朗朗，也給小趙小劉他們一點機會嘛！”

　　“我們，小楊瞧不上哩！朗朗真榮幸！”坐在角落裏的趙誌剛謙虛地插嘴道，繼續在電腦上做著課件。

　　“哎喲，叫慣了！誰叫朗朗這麽孔武有力！還帶學生跑步，精力用不完，不像小趙小劉那麽瘦弱苗條。”

　　宋子立笑著打趣道，“是啊，被小楊挑中很榮幸啊！我們年紀太大了，連換飲水機的光榮都沒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葉小凡衝宋子立做了個鬼臉，在年輕人沒來之前，這個活兒通常都是他幹的。

　　秦朗一聲不吭地跑到前麵，換上了飲水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