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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她走了

  星期天晚上九點多了,柳婕還沒有回宿舍,已經回來的穎子和西婭有些詫異,因為在她們的印象中,好像柳婕從來都是在宿舍裏一邊看書一邊迎候她們回來的。她總是在星期天下午就早早地回到學校,利用下午和晚上的時間預習下一周的功課。

  不過,這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有很多同學都是在星期一早上上課前才匆匆趕到,甚至連宿舍也不進,直接衝進教室的。柳婕難得有這麽一次為什麽不可以呢?隻是這事一發生在她身上仿佛就有點不可思議了。

  穎子和西婭散漫地躺在床上,把popcorn一粒一粒地扔進嘴裏。這popcorn是西婭回校時路上買的,返校時帶一包零食回宿舍享用早已成為她的經典習慣。自從實施減肥計劃以來,她的許多愛好習慣都被迫做了修正,唯獨這個習慣改起來實在太痛苦了,一直不願忍痛割愛。好在黛娜頗為理解,告訴她雖然零食是發胖的罪魁,最好別吃,實在忍不住一定要吃的話,以popcorn為佳,它對減肥效果的影響最小,這就算給她指明了一條很通情的變通之道。所以,現在西婭的零食不再五花八門,一般來說就是popcorn。

  她倆一邊享受著popcorn帶來的快樂,一邊猜測著柳婕的反常行為,當然,穎子也不忘做一些自我批評,她決定等柳婕回來以後,為上星期吵架的事好好向她道歉。

  直到熄燈也沒見柳婕回來,兩人心裏空落落的,似乎不太習慣黑暗中柳婕的床還是空著的。不過,什麽時候回來是每個人的自由,不習慣歸不習慣,也沒到惶惶不可終日的地步。兩人在黑暗中又說了一會兒閑話,便都進入了夢鄉。

  星期一上午第一節照例是黛娜的英語課,她如往常一樣心情舒暢地走進教室,準備如往常一樣先讓大家用英語說一說各自在雙休日遇到的奇聞怪事。可是,當她跨進門的時候,沒有如往常一樣聽到柳婕一聲清脆的“Stand up!”,很有些不習慣地瞟了一眼柳婕的座位,果然是空的。

  雖然在第一堂英語課時黛娜就曾說過以後英語課不用喊起立了,但因為柳婕早已經習慣了在所有的課上喊起立,每次黛娜走進教室,她還是會條件反射似地喊,這樣喊了幾次,黛娜也默認了。再後來,她發覺這種中國式的師生禮儀也挺不錯,有利於讓課堂盡快安靜下來,進入上課的狀態,所以,她也就學會了喊“Good morning,class!”,並陶醉地聽到一聲“Good morning,Dina!”的回音。

  這一次沒有聽到熟悉的起立聲,她感覺心裏有些失落,這才明白,原來這也是一件做中國教師很享受的事情。不過,這個念頭隻在她大腦中閃了一下,便馬上回到現場來,自己主動喊了一句:“Good morning,class!”

  “Good morning,Dina!”

  雖然這一句回音也是條件反射式的,但幾乎所有的人馬上都意識到今天有些反常,便自然把目光都落到了柳婕的位置上,結果當然是讓所有的人詫異,都已經開始上第一節課了,柳婕居然會還沒有到,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可是,這是事實!

  黛娜掃了一眼大家,問道:“有誰知道乖乖Doggy為什麽沒來嗎?”

  沒有任何反應。

  她便把目光落在西婭和穎子身上,“野貓,鸚鵡,你們跟Doggy是最要好的朋友,又是同宿舍的,你們也不知道嗎?”

  兩人對望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西婭說:“我跟穎子昨晚就在納悶,婕一般在星期天下午就返校的,她到現在還沒來,一定有什麽特殊原因的。”

  這時,穎子又怯怯地補充道:“上個星期四晚上我跟她吵了一架,星期五一天沒說話,後來就沒碰上她……”顯然,她有點自責,仿佛柳婕的缺席是她的緣故似的。

  “胖野貓,你馬上去給Doggy家打個電話,問問發生什麽事沒有?”黛娜皺了一下眉,好像有什麽不祥的預感。

  “哎!”西婭答應一聲,便衝出了教室。

  “好!我們先上課吧,誰先說說這個周末有什麽有趣的事沒有?”

  黛娜的話音剛落,就見瑪麗老太緊鎖眉頭匆匆走進教室,對著黛娜耳語了幾句。黛娜臉上立刻現出驚異的神色,然後頻頻點頭。一會兒,瑪麗老太便又匆匆地走了。

  黛娜定了定神,臉上努力現出一個微笑,“同學們,告訴大家一個糟糕的消息,校長剛才接到電話,Doggy在杭州出了車禍,被撞成重傷,現在正躺在醫院裏。校長要我馬上代表學校趕過去了解一下情況,這堂課就暫時取消了。”

  整個教室立刻亂作一團。這消息實在太出人意料了,而且,怎麽會在杭州出車禍的呢?柳婕去杭州幹嘛?

  這時,西婭又衝了回來,顯然,她還不知道這個消息,“魔女,我跟Doggy家聯係上了,她媽說她雙休日沒回家,Doggy打電話回去說是學校裏有活動。”

  “哦,你馬上再去打個電話,告訴她媽Doggy在杭州出了車禍,請她馬上準備一下,我陪她一塊趕過去。”黛娜吩咐道。

  “啊?!你說什麽?”西婭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搞懵了,還沒弄清楚來龍去脈。

  “Doggy在杭州出了車禍!”黛娜隻好再重複一遍,“你先別問那麽多,快去打電話吧。”

  “哎!”西婭答應一聲又要衝出去。

  “等等!”黛娜又叫住了她,“你平心靜氣地說話,別嚇著她媽,就說Doggy現在正住在醫院裏,她再問別的你就說不知道。”

  “哎,我明白了。”

  吩咐完西婭,黛娜又轉過身來想了想,問大家道:“我到杭州去需要有個助手,你們誰願跟我一起去?”

  “我去!”

  “我想去!”

  “我對杭州很熟,我去吧!”

  一時間大家紛紛舉手請戰。

  “魔女,還是讓我去吧!”穎子的“鸚鵡”聲最響、最懇切,聲音裏還帶著點哭腔,“我是Doggy最好的朋友,我一定要去的,我跟她媽也特熟,就像我媽一樣……”

  穎子的請戰理由和情緒顯然打動了黛娜,她點點頭說:“好吧,你跟我去。”

  “Yeah!”穎子喊了一聲,忽然又得寸進尺道:“魔女,我還有一個請求,能說嗎?”

  “什麽請求?你說吧!”

  “能不能讓沙漠飛魚一塊去?他是婕的小朋友,而且……有的事可能也需要有個男生幫忙……”她大概連自己都認為這個請求有點過分,說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果然,她的話音剛落,就引來大家的紛紛議論。大家都知道現在她與穆飛的關係,她這個請求有點要與情人攜手旅遊的嫌疑。

  黛娜想了兩秒鍾,竟爽快地說:“也好,你去通知他吧,不過,你讓他辦好請假手續。”

  “Sure!”穎子一溜煙地奔了出去。

  黛娜、穎子、穆飛和柳婕的父母親一行五人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已近中午時分。東問西問了老半天,他們總算打聽到柳婕正在急救室裏緊急搶救,便又慌忙趕到急救室。

  在急救室門口,他們被擋了駕。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一臉的悲哀和沉重,主動上來問道:“你們是柳婕的親人?”

  黛娜預感到這人似乎與他們有關,便馬上介紹道:“我是她的班主任,這兩位是她的父母親,這兩位是她同學。”

  “啊太好了!”男子似乎鬆了口氣,“柳婕正在緊急搶救。來,坐這邊來等候吧。”說著,他讓他們在走廊邊的一排椅子上坐下來。

  柳婕的父母親著急地正想問他什麽,他已經主動開口了,但語氣顯得很沉重,聲音也很輕,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

  “柳婕是昨天下午被一輛出租車撞的,是我把她送進的醫院,給你們校長的電話也是我打的。唉,昨天初步搶救後柳婕的傷勢還算穩定,但今天淩晨突然急轉直下,是內髒多部位大出血,所以,又進了急救室。”

  “有生命危險嗎?”柳婕的母親急切地問,聲音完全是努力壓抑著的哭腔。

  男子微微點了點頭,說:“醫生說生命垂危……不過,相信醫生吧,他們一定會盡力搶救的。”

  顯然,他既不想隱瞞柳婕傷勢的嚴重性,又想盡量少一點刺激,所以,口氣說得很婉轉,但似乎他的努力並沒什麽效果,柳婕的母親“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她父親一邊咬著嘴唇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悲痛,一邊忙用手去捂她母親的嘴,不許她哭出聲來。坐在她另一側的穎子顯然從沒經曆過這種事,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安慰柳婕的母親好,最後,隻好拚命摸她的背,仿佛這樣就能減輕她的痛苦。

  黛娜雖然也對柳婕的傷勢如此嚴重感到很吃驚,但顯然沒有痛苦到失去理智,她歎了口氣後問男子:“請問,我該如何稱呼您?”

  “哦,我姓吳,”男子頓了一下,仿佛在尋找更合適的表達方式,“柳婕的受傷應該說跟我很有關係,我也很自責。可是,一兩句話好像說不清楚,容我慢慢把整個過程說一下,可以嗎?”然後,他又看著柳婕母親補充了一句,“您不要太傷心,柳婕的傷勢並不是不可挽救的,再等一會吧。”

  柳婕母親總算忍住哭泣,點了點頭,默默地等他說話。

  男子停頓了好幾秒鍾,好像是在努力穩定自己的情緒,然後,才緩緩地開口道:“本來,我曾經答應過柳婕,我跟她的談話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絕不對外人說的,特別是與她有關的人,現在既然出了這樣的事,我覺得還是應該說出來,我想柳婕也會理解我的。畢竟,與生命比起來,別的秘密都不再重要了。”

  沒人打斷他的說話,隻有沉重的好奇,他的話更加重了他們心中那個難以琢磨的謎,希望他盡快揭開謎底。

  “我是個作家,我叫吳一舟。”他終於開門見山地介紹了自己。

  “啊?!你就是那個寫《我為畫狂》和《天生我才》的吳一舟?”穎子和穆飛幾乎同時驚喊了一聲。

  作家冷靜地點點頭,仿佛這人與他無關似的。穎子和穆飛張著嘴露出一絲驚喜的神色,但馬上又沉默了。可以想象,要不是眼前的場景,他倆一定會一蹦三尺高的。

  “哦,我知道你,同學們都很崇拜你的,你的作品在學校裏很流行,可惜我還沒有拜讀過。”黛娜也露出了微笑。

  “謝謝!”作家很客氣地示意了一下,好像對談論自己並沒什麽興趣,“我們還是說柳婕吧。”

  又停了一會,他似乎在回憶一個遙遠的故事。忽然,他看著穎子和穆飛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兩位很可能就是“日本鸚鵡”穎子和“沙漠飛魚”穆飛吧?”

  “啊?!你怎麽會知道我們的名字?”穎子和穆飛剛剛閉攏的嘴又吃驚地張大了。

  “嗬,這沒什麽奇怪的,因為柳婕在跟我的談話中反複提到了你們兩位的名字。而且我知道你這位班主任叫黛娜,是嗎?”他又朝黛娜笑了笑。

  “嗯。”黛娜點點頭。

  “我是在上個星期五晚上先收到她的EMAIL的,網名叫‘煩惱的Doggy’,我想她一定是從我的書裏找到我的EMAIL地址的吧。她說她很喜歡我的書,認為我一定很能理解她們這些中學生的所思所想。她說心裏有一個很大的煩惱,簡直快讓她發瘋了,很想跟我聊聊。”作家平靜下來,開始講述他與柳婕認識的過程。

  “起初我也沒怎麽在意,因為這種EMAIL我幾乎每天都能收到,我隻是把她當成眾多喜歡我的書的普通讀者之一。不一會兒,我就發現‘煩惱的Doggy’在MSN裏要求與我聊天,我出於好奇,接受了她的請求。她告訴我,她已經在網上等了我好幾個小時,這讓我很受感動。我們聊得很好,感覺得出來,她是一位很優秀、很懂事、很有榮譽感的女孩,但顯然她很痛苦,我低估了她的痛苦。她很想找人傾訴,但找不到她可以信賴的人。”

  “她怎麽會這樣?她為什麽不跟我們父母親說?難道我們也不可以信賴嗎?”柳婕的母親又激動起來。

  “那倒不是。她覺得她心裏的痛苦不能讓與她生活有關的人知道,否則會沒臉見人的,所以,她找到了我。因為我與她的生活沒有任何關係,而且,她認為我能幫助她。”

  “是什麽痛苦?我怎麽一點都沒有看出來?”穎子急切地問。

  “哦……”作家猶豫地看了一眼穎子和穆飛,“她的痛苦與你們兩位密切相關。”

  “我們?”穎子一下子緊張起來,“是不是因為我跟她吵了一架?”

  “不,在你們吵架以前她已經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吵架隻不過是她內心痛苦的一次爆發,也是她想到要找人傾訴的一個契機。痛苦的源頭是她對穆飛的感情。”

  這回輪到穆飛緊張起來,他睜大眼睛驚異地追問了一聲:“我?”

  “對。你曾給她寫過一封信,是嗎?”

  穆飛不好意思地微微點了一下頭。

  “她在給你的回信中謝絕了你的感情,其實,她內心是愛你的,隻是覺得現在不是談愛的時候。”

  “啊!”穆飛不由自主地輕輕叫了一聲。

  “你也曾問過她,說你想跟穆飛好,對嗎?”作家又轉而問穎子。

  穎子也紅著臉點點頭。

  “柳婕說她不在乎,其實她是在乎的,非常在乎。隻是因為

  她已經謝絕過穆飛,而且你又是她的好朋友,她覺得自己沒有理由說在乎。”

  “啊!”穎子也失聲輕輕叫了一聲。

  “這就是她痛苦的原因。你們倆在無意中都傷害了她。當然,她的受傷並不是你們的錯,你們沒必要自責。”

  作家怕穎子和穆飛受不了這個打擊,趕緊先打了一針預防針,但穎子和穆飛還是痛苦地低下了頭。

  “這些情況都是她到杭州以後,與我當麵談的時候我才知道的。在網上,她隻是說非常非常痛苦,懇求我給她一個當麵傾訴的機會,並希望我能給她幫助。”作家又停頓了,好像他也在自責,平靜了一下心情,他才繼續說道:“我是被她的態度打動了,另外,我也有一個私心,我想或許我能從她的談話中獲得一些創作的素材,所以,我答應了她的請求。”

  “本來,她說星期六就要趕過來的,也許星期六過來就沒事了……”作家突然很難過地哽噎了一下,“但因為我星期六另有安排,隻好答應她在星期天見麵。我們約好下午一點鍾在紫晶大酒店的大堂見麵,地點是我定的,因為從火車站到大酒店很方便,隻要乘兩站路的公共汽車就到,車站就在酒店門口。”

  “我們談了很多,很愉快,我甚至很慶幸能交到她這樣一個MM朋友,因為我感覺從她那裏了解到很多中學生豐富多彩的生活,她對我的寫作會有很大幫助的。我們不知不覺談了三個多小時,她說今天還要上課,昨天晚上以前一定要趕回去的,所以談話才意猶未盡地結束。我們還約好今後可以經常在網上見麵。”

  “臨走時她顯得很開心,她認為我已經為她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她已經想明白,內心也不那麽痛苦了,她說她會和以前一樣快樂。”

  “我能問一下,你給了她什麽解決問題的辦法嗎?”一直沉默傾聽的黛娜終於插了一句。

  “我對她說,人的一生中會有許許多多愛的機遇和經曆,體驗痛苦也是這種經曆的一個部分,人就是在這種經曆中長大成熟的,不必太在意,不妨把它作為一種財富來看待。當然,對於眼前的問題,我建議她幹脆開誠布公地與穎子和穆飛好好談談,甚至三個人一起談也可以,把各自心裏的想法都說出來,也把這個時候談情說愛的利弊好好分析一下,這樣,他們三個人都會有一個理智的判斷,都會理智地對待彼此的感情,使他們的感情都有一個正確的選擇和歸宿。”

  “真是個好建議,她很幸運找到了你。”黛娜讚美了一句。

  “可是,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作家沒有絲毫喜悅的表情,反而歎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道:“我是親自把她送出酒店大門的。因為回火車站的公交車站在馬路對麵,她必須穿過馬路去。我與她道別後,她就興衝衝地穿過了馬路。就在她快要走上人行道的時候,一輛出租車因為避讓迎麵而來的大卡車,車頭突然撇向柳婕,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柳婕已經倒在地上,悲劇就這樣發生了。”

  作家突然泣不成聲,勉強聽他在說:“太可怕了……我是眼睜睜看著她被撞倒的啊……要是不約在這個酒店,要是再遲一點或早一點離開,這悲劇都不會發生……”

  這時,反而柳婕的父親伸過手來,握住作家的手安慰道:“你不要自責,我很感謝你對我女兒的幫助,這不是你的錯。我們真的很感謝你,還要感謝你把她送進醫院,一直看護到現在。”

  作家努力抑製住激動的情緒,搖著頭說:“不,不,這些都不值得一提,如果這一切對挽救柳婕的生命有幫助,我願意傾我所有的能力。她是個好姑娘,上帝保佑她平安……”作家的話變成了喃喃自語。

  作家的話暫時停了下來,他好像有點心力交瘁,隻是呆呆地靠在椅子上,兩眼空洞地望著遠方。

  大家又默默地等了好一會,還沒有任何搶救的消息出來。時間像停滯了一般,一分一秒都那麽難熬,隻有在焦急地盼望著,在心裏默默地祈禱著。

  這時,黛娜看了一下手表,已經過了十二點半。也許是為了調節一下氣氛,也許的確有點餓了,她吩咐穎子和穆飛道:“時間不早了,你們倆到外麵去看看,給大家一人買一個盒飯回來,飯還是要吃的嘛。”

  聽黛娜這一說,作家才忽然醒悟過來,忙站起身說:“對對,看我剛才都在想什麽了,連買飯的事都忘了。我去買吧,這兒我熟。”

  穎子和穆飛哪裏肯依,早已站起身,硬是把作家摁回到座椅上,“吳叔叔,你已經夠辛苦了,這點小事哪裏還要勞您的駕,您好好休息一會吧,我們去買。”說著,兩人便朝醫院外的方向走去。

  過了一刻鍾左右,急救室的門忽然從裏麵被推開,走出一男一女兩個大夫模樣的人,看樣子顯得很疲憊。兩人一麵摘口罩,一麵用眼睛張望坐在走廊上的人。

  作家一眼就認出那女的是護士長,男的就是昨天搶救柳婕的那個大夫。他條件反射似地嗵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所有有關無關的人都站了起來,用期待的眼神望著他倆。

  “柳婕的親屬在嗎?”護士長喊了一聲。

  “在!在!”柳婕的父母親首先迎了上去,黛娜和作家跟在他倆後麵。

  那位男大夫的眼睛像蒙著一層霧,無奈地搖搖頭說:“我們已經全力以赴了。”

  “大夫,你這是什麽意思?!”柳婕的母親用近乎歇斯底裏的聲音問他,顯然,她已預感到災難正在降臨,隻是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還心存僥幸。

  “對不起,我們沒能把你的孩子救過來……”大夫的口吻中透著傷感和愧疚,但顯然這種經曆對他來說實在太多了,所以,他還是顯得很平靜。

  可是,對柳婕母親來說卻是第一次,而且是最令她心碎的失女之痛,她“啊——”地大叫了一聲,便昏了過去。

  與此同時,穎子和穆飛正手捧著盒飯興衝衝地沿著長長的走廊往盡頭的急救室走,剛走近時,就看見黛娜他們正圍著兩個穿白大褂的人,知道一定會有消息了,便小跑起來緊趕了幾步。這時,正好聽到大夫說的最後一句話,兩人的大腦突然“嗡——”地一下,手上的盒飯不由自主地“啪、啪”兩聲落了地。

  狼籍一地的飯菜讓他們立即回過神來,也顧不得收拾,他倆趕緊衝過去扶起已昏厥過去的柳婕母親。

  護士長大概是見多了這種情形,並不慌張,隻是輕輕地說一聲:“快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一會吧。”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她攙到椅子上安頓好,過了一會兒,果然就緩過來了。

  這時,護士長才善解人意地說:“你們要再見柳婕一麵嗎?”

  柳婕母親那失神的眼睛突然放出光來,然後又滅了,隻是“嗯”了一聲。

  “不過,你們要克製一點。人死了是不能複生的,過分的悲痛隻會傷了身體,你們現在需要的是堅強,要麵對現實,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護士長平靜地說著,像個哲學家。

  “穎子、穆飛,你們倆好好攙住兩老。”黛娜輕輕吩咐同樣失神的穎子和穆飛。

  他倆仿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責任,忙一人扶住一個,黛娜和作家也很自然地一人一個攙住了兩老的另一邊。六個人無聲地跟著護士長進了急救室。

  插在柳婕身上的各種管子、電線都已經拔去,她安詳地躺在急救床上,就像熟睡了一般,隻是看上去臉色有些慘白,本來紅潤飽滿的嘴唇也變成幹巴巴的蠟黃色,她的身上蓋著一條潔白的床單。

  看她安詳的表情,似乎心裏充滿了溫柔的愛意,死神從未逼近過她,也奈何不了她,她隻是在做一個長長的夢,美好的夢,她的靈魂正在廣袤的宇宙間自由自在地雲遊,追尋她理想中的真愛。

  可是,現實在無情地提醒所有的人,他們共同愛著的柳婕真的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再也不可能成為他們心中的好女兒、好班長、好姐妹、好戀人、好朋友,什麽也不會了。想到這一層,一股難以抑製的悲慟的情緒驀然襲上每個人的心頭。

  也許是剛才護士長的話正在發揮作用,柳婕的母親盡管悲痛欲絕,恨不得撲上前去緊緊抱住親愛的女兒,但她還是克製住了,從心底發出的沙啞的哭聲始終沒有爆發出來。她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臉龐和額頭,又為她捋了捋稍稍有些淩亂的鬢發,嘴裏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麽。

  突然,嘴唇上已經咬出血印的穎子再也忍耐不住巨大的悲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撲到柳婕的身體上,一邊大聲哭泣,一邊喊著:“婕!你怎麽可以這樣?你怎麽可以拋下我?我對不起你,我還沒向你道歉,你怎麽可以不理我……婕……”

  穎子的爆發仿佛傳染給了穆飛,他也跟著“啊、啊”地大聲哭起來,有幾次,幾乎要一口氣上不來似的。

  他心裏的痛,也許比穎子更難以承受。他是如此深深地愛著柳婕,即使與穎子情意綿綿的時候,心底裏對柳婕的愛也從來不曾改變過,可以說,這才是他的初戀。更讓他心痛的是,他並不曾得到這份初戀,而現在他又知道,柳婕並不是不愛他,隻是沒來得及把她的愛給他,今後,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機會彌補以前的過失。他心頭對柳婕的愛,對柳婕的痛,對自己的悔,對自己的恨全都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難以自持。可是,他不知道該對柳婕說什麽,隻有“嗷嗷”地幹嚎。

  現在,黛娜和作家隻好過來照顧他倆,把他倆摟在懷裏安慰了好一陣,才算慢慢控製住情緒。

  從醫院出來,已近傍晚時分,天變得陰沉沉的,仿佛也在悲痛柳婕的離去。作家要去找賓館讓他們安頓下來,但柳婕的父母親堅持要先回去,明天再趕過來。

  他們說對柳婕的離去沒有任何準備,必須趕回去收拾一下,把柳婕最心愛的東西帶過來,他們不能讓柳婕就這樣孤零零地走。這是女兒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遠門,今後,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們必須好好地準備,讓她帶上父母的所有牽掛。

  黛娜他們也說要回去,一是要護送兩老,二也是要趕緊回校向校長報告情況,他們同樣沒有想到柳婕說走就走了,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

  作家隻好默默地把他們送到火車站,告別時,又對兩老說了一些安慰的話,然後,他專門走到穎子和穆飛跟前,兩手分別拉著他倆的手,動情地說:“柳婕走了,我想她一定希望我們大家都好好地活下去,也一定希望你們別忘了她。我想,你們對她最好的紀念方式並不是以淚洗麵,而是要盡快振作精神,珍惜你們彼此的感情,處理好學習和生活,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穎子和穆飛默默地點了點頭。

  “本來,我以為柳婕會成為我的好朋友,現在,隻能成為永遠的遺憾了,”作家忽然又哽噎起來,眼裏閃著淚花,“我希望你們會像柳婕一樣跟我很說得來,我們也能成為朋友,有什麽問題隨時跟我聯係。我想柳婕也一定願意看到這樣,好嗎?”

  “吳叔叔,我們記住了。您放心,我們不會對不起婕的,永遠不會。”穎子紅著眼說。

  “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然後,作家又與黛娜輕輕擁抱了一下。兩人雖然才認識半天時間,但巨大的事變和悲痛卻大大縮短了彼此的距離,仿佛早已成為默契的老朋友。兩人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對望了一眼,仿佛千言萬語都已心有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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