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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顧安笙脾氣好,朋友很多,交心的卻隻有一個周嘉言。漸漸熟悉了,阮蘇陌才發現他已不是當年那個莽撞的小男生,內斂,氣質溫和這些形容詞,才更適合此刻的顧安笙。改變不止這些,人高了,瘦了,臉龐更堅毅好看,笑容更多,隻是多了被歲月沉靜過後的淡然。阮蘇陌想,顧安笙這個安靜的名字,原來真的是為他量身打造。

  與他們混的時間稍稍久了,阮蘇陌越看越覺得,周嘉言其實長得也很禍國殃民,隻是太巧舌如簧,又玩得開,女生們送的禮物通常不會拒絕,巧克力,蛋糕之類的,男生看著抽屜越堆越多的食物,會拿回家轉手送給自家小妹消化。現在可好,多了一個阮蘇陌來分享。哦,不,應該叫分擔。阮蘇陌住校,吃學生食堂,其他人都瘦了下來,唯獨她體重直直往上飆,還好她骨骼較小,看不出有多麽的胖。

  歲隔經久,阮蘇陌依然鍾愛大白兔,於是周嘉言為她取了外號,叫奶糖。碧藍天空,大庭廣眾,周嘉言經常會明目張膽地喊她的外號。

  “奶糖!”

  脆生生的,是年輕的嗓音。

  阮蘇陌偶爾也會露出那個年齡該有的嬌嗔,不嫵媚,卻別有一番風味。顧安笙通常就站在周嘉言旁邊,安靜揚眉。

  從13歲遇見顧安笙開始,阮蘇陌便有了記日記的習慣。雖然這幾年來日記上更多的隻是一些瑣碎的事情。但是她不想忘記自己對顧安笙這樣的感覺,不知道這心情在十多年,甚至幾十年以後還會不會這樣記憶鮮明。她想如果她真的忘了,還有時光幫她記得。就像那個叫立夏的,有點小善良小霸道和蠻不講理的女子,是怎樣輕易地闖入自己的生活,任她如何想也沒有頭緒。

  學校外的小冰店,夾在各式精美櫥窗中間總是略顯寒磣,牆角的乳膠漆有許多早已開始慢慢剝落,露出水泥板的顏色,可是小店老板待人極熱情,是對40多歲的中年夫婦,看得出都很健談。阮蘇陌一來便喜歡上了當時那種五角一碗,小顆小顆如蝌蚪一般的東西,入口即化,後來在陪顧安笙和周嘉言打完籃球後,一起來過幾次,那兩人也點了那種白白涼涼的東西,後來她才知道它的學名叫涼蝦。阮蘇陌往往會坐在對麵看顧安笙吃東西,畢竟是男生,幾口就喝下肚,沒有一點平常在學校給女生的那種難以相處的距離,反而覺得很小孩。

  是因為不喜歡吧?所以才會不顧別人的心情一次次拉下臉來拒絕。

  阮蘇陌在想,如果有天她也加入到那樣的行列,每天想著要怎樣的情書才會打動顧安笙,他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討厭什麽人愛做什麽事,最好還有張個人檔案表。光是這樣想,阮蘇陌就不禁暗自偷笑,又有些酸澀。起碼人家有那樣的勇氣告白,可她那被稱為“暗戀”的感情,仿佛永遠暗無天日。

  漸漸與冰點老板熟悉,周嘉言便會在不遠處就招手喊小吃。老板娘人好,總會在分量上多加一點,偶爾人特別少也會看著阮蘇陌叫,“陌陌是吧?多吃點啊,不夠我再給你添。”她直覺地喜歡這孩子。每當這時候,阮蘇陌總會不自覺地眼眶發紅,她想起自己的母親林夕,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她也是個健朗又嫻靜的女子,記憶中的她總是聲音清亮的喊自己的小名甜甜。在幼兒園得小紅花的時候,她總會抱著自己親親臉蛋,說我們家小甜長大一定有出息。偷懶的時候,她會說,阮小甜,你再不去做作業媽媽要生氣了,從明天開始沒有糖吃。

  生活翻雲覆雨的手終於將殘存的溫柔磨光。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母親,偶爾午夜夢回,憶起童年一家生活的光景,母親滿足的笑臉,阮蘇陌醒來才發覺枕巾一片濕潤,便開始期待著快些高考,快些放假,快些回家。

  後來的一天,七中和市裏二中的籃球友誼賽,強強對決。阮蘇陌看不懂籃球,更不了解男生口中所謂的淘汰賽NBA,她隻是習慣站在籃球場邊上,抱著顧安笙和周嘉言的外套等,看他們在自己得心應手的事情上張揚著青春。學校在高考即將到來的閑暇之餘仍寬容地組織了這樣一場比賽,主要目的是為了讓高三的學生們要放鬆心情,不要把自己搞的太緊張。

  立夏出現的時候,顧安笙剛好進了一個三分,阮蘇陌看見他進球,不自覺地脫口而出,“耶!”

  話音剛落,卻聽見一句諷刺意味十足的,“花癡。”

  阮蘇陌回過頭,覺得眼前女生很眼熟,想了很久才發現居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學立夏,她抱歉地笑了笑,猜測是不是自己太大聲打擾了人家。

  也難怪,自己平常除了和顧安笙他們一起,班上幾乎就沒兩個相熟的人,對立夏有印象是因為她正好坐在阮蘇陌前兩排,有次英語測試,石老師被臨時招去開班主任會議,安排了紀律委員照看紀律便走出了門。全班安靜的像一個靜謐的潭,估計與立夏同桌的那個小男生在某個語法上饒混了,便求助立夏,豈料卻隻聽見女孩尖尖的嗓音。

  “你煩不煩啊我心情鬱悶著呢,你不要問我不要靠近我!”

  這聲音在空曠安靜的教室顯得尤為突出,阮蘇陌不是那樣好事的人,也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立夏。顯然,班上一群愛看好戲的同學都將“問”這個字眼故意歪曲成了“吻”,為數不多的起哄者開始打趣,以周嘉言為首。他說“立夏,那你要何時才肯讓我們胡大哥‘吻一吻’啊?”

  全班哄堂大笑,阮蘇陌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立夏卻顯得尤為鎮定,神色不變地道“你廢話那麽多幹什麽,時候到了自然就‘吻’了,怎麽樣?又幹你什麽事兒?”立夏一副沒事人的表情,倒是旁邊那姓胡的男生一下子就紅了臉,悄悄地回過頭繼續自己糾結。

  沒想到對方居然這樣回答,周嘉言倒愣了愣,好半響才憋出一句“真是看不出,你比我想象中的奔放。”

  語畢,紀律委員便站起來招呼紀律,這場小意外就這樣平息下來,可是立夏的心情卻再也不平靜不下來。

  想象?在立夏看來多麽曖昧的詞,想象中的我不是這個樣子,那是什麽樣子呢?善解人意抑或蠻不講理?無論怎樣,想象過是嗎?

  你看,這樣年輕的我們心底總歸會有一個人,會為了他的某一句話,某一個動作便快樂不已,說不定他隻是無意的,說不定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意思,不過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高興就好,我們年輕嘛,就該是這樣,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隻要有天回想起這樣的場景,還能讓自己嘴角微微往上翹,那也不枉白活。

  所以立夏對阮蘇陌的敵意不是無緣由的,憑什麽你和班上的風雲人物走的如此近?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憑什麽你又和周嘉言如此熟稔?一起上下課一起去食堂一起到冰店一起去小賣部,聽他聲音洪亮地叫你的外號,甚至還讓你抱著他的外套。立夏心中十分惱怒,卻不知怎樣言表。阮蘇陌不知所以然,隻認為是自己的聲音打擾到了她,於是點頭道“對不起。”

  自從來到七中,仿佛阮蘇陌最常做的事就是對別人說抱歉。

  不小心說錯話。對不起。

  無意間做了什麽動作惹來周顧二人粉絲的白眼。對不起。

  阮蘇陌,今天該你值日,怎麽忘了擦黑板啊。對不起。

  就像現在,明明好像不是自己的錯,一句抱歉卻那麽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阮蘇陌也不想,但似乎隻要顧安笙在附近,她就會下意識地放低姿態,她承認這樣的確有點裝腔作勢,其實她偶爾也有許多的小心眼壞脾氣,她也想在路過討厭的人身邊時偷偷地給他幾個白眼,想在碰到讓她為之頭痛的難題時大喊蒼天殺了我吧,想對顧安笙的那些追隨者反駁,我又沒拉著他絆著他找根繩子把他吊在身邊,是他自己願意和我接近的你們管得著嗎!她還想質問顧安笙,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你腦袋那麽靈光怎麽就注意不到你身邊有這麽一個對你癡心不悔的我呢?

  可是這些,她都沒有。

  她可不想被顧安笙認作這樣一個不識大體,嫉妒心強,上不了台麵的鄉下女子,她想公主當不了,起碼讓她當一回王子身邊那知書達理,素質良好的隨從吧,至少還有機會明目張膽地注視這樣閃耀的他,她顯然忘記了13歲的自己是如何強奪了顧安笙的“初抱”,在顧安笙挨揍時心裏如何天人交戰。因為顧慮的東西太多,現在的阮蘇陌在顧安笙麵前卑微得不是自己,如張愛玲的那句話,低到了塵埃裏,心裏卻依然開出了花。

  阮蘇陌正在同立夏道歉時,手上的衣服就順著往前傾的手臂微微滑了下來,早上剛下過雨,操場還很濕潤,立夏幾乎是在衣服滑落的第一時間搶救下了周嘉言的外套,阮蘇陌急忙用手將顧安笙的衣服重新攏了攏,那時候的阮蘇陌對立夏的行為還未完全在意,直到看見立夏手腕掛著周嘉言的外套,卻遲遲沒有歸還她的跡象,才開始有點明白。

  氣氛變得異常壓抑,立夏被阮蘇陌探究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最後才將外套以擲的方式摔到她手上,似是指責般地道,“你要幫人拿外套就小心一點,衣服不難洗難道洗衣粉不貴嗎?這一分一厘那可都是錢哪。”

  周嘉言的家庭背景在七中早已不是什麽秘密,當地有名的周市長是他爸,據說現在正在四處打點準備競選下一任市委書記,他媽青出於藍,是B市政界的後起之秀,一頂一的家世。

  錢?阮蘇陌抿了抿唇忍住笑意。立夏刹那紅了臉顧左右而言他。

  “看你的籃球吧看我幹嗎?我長得有那麽寒磣嗎?誒,你幹嘛笑啊?”

  阮蘇陌繼續笑而不語,她抬眼看了看在場上奔跑的二人,正巧對上周嘉言看過來的目光,男生朝這邊揮了揮手,用口型說了句:馬上。阮蘇陌點頭,側過身才發現立夏已經走出幾步遠。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住她,“不如你和我們一起吧,等一下去拐角處的小店吃冰,那個,周嘉言也在!”

  立夏站住腳,慢慢回過頭盯著阮蘇陌,臉意外地紅到了耳根,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我表現得就有那麽明顯?”

  阮蘇陌卻裝傻,“什麽?”

  後來的食堂,冰店,小賣部開始更多的出現四個人的身影。

  立夏的加入,算是正式成立了理科A班的四人軍團,幾人總是一起上上下下,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再後來,立夏漸漸發現阮蘇陌身體裏潛在的小狼因子,比如看見顧安笙又收到情書千紙鶴巧克力什麽的,如果及時注意阮蘇陌的表情,會發現她看對方的神情會露出點不屑和咬牙切齒,阮蘇陌最初給她的印象太弱了,什麽都淡淡地什麽都不在意,最後她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事件始於顧安笙的一棵“桃花”,唯一的差別是這棵“桃花”似乎令顧安笙心生波動。那個叫何熏的,男生經常掛在嘴邊的主兒,阮蘇陌觀察很久了,從發現顧安笙的眼神總是在經過隔壁文科A班稍作逗留開始,女孩與生俱來的直覺讓阮蘇陌終於有了緊張感。

  依然是四人坐在那家空間不大的小店,點了同一種奶茶,繼續同樣無聊的話題,偏偏好奇心重的周嘉言哪壺不開提哪壺,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瞅著旁邊的顧安笙道,“哥們兒,你跟何熏進展得怎麽樣了啊?”

  周嘉言本就不顧忌這些,嗓門洪亮,又正值放學高峰,小店和周圍來來往往的人極多,話落,顧安笙就有些不悅地皺了眉。

  “你是不是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關係人家女孩子的名聲,多不好。”

  聞言,周嘉言雙手捂嘴作驚訝狀。

  “你居然在維護一個女生?我沒聽錯吧,天要下紅雨了,立夏快掐我一把!”

  “你怎麽不讓我再踹你一腳?”

  女生罵到,明顯感覺到身邊人僵硬了一下,她側過頭,卻隻看見阮蘇陌越來越低的臉。立夏有些氣惱周嘉言的愚蠢,這麽些日子還不知道阮蘇陌對顧安笙的特別,你說人家一姑娘幹嘛整天跟著兩個大老爺們兒混啊,不為錢不為利的,她就這麽有閑時間陪他們幹耗?還不如多花些時間複習功課,高考對他們這些富家子弟來說不算什麽,大不了考試失誤了就幹脆送出國去,一了百了,完了還鍍層金回來繼承家業,光宗耀祖。雖然顧安笙再怎麽缺課睡覺,大測小驗總是拿第一,蘇陌的名字也一直很穩定居在顧安笙之後,可時間就是金錢,不帶這樣什麽都得不到的浪費啊。周嘉言也就算了,顧安笙不是高智商嗎,怎麽也看不出一點端倪?要不怎麽有古話罵男人是木頭呢,麵前這兩個不僅是木頭,簡直就是木樁!

  看氣氛有點尷尬,顧安笙或許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不對勁,隨即喝了口奶茶開口辯解道,“其實也沒什麽,隻是覺得何熏人挺好的。”誰知一直寂寂無語的阮蘇陌卻突然站起來,嚇了幾人一大跳,她雙手撐在桌麵上,盯著顧安笙死看,那身板架勢,和接下來的話,驚翻了在場的所有人。

  “好?怎麽好法?你還沒跟她如何怎麽就知道她好了呀?她是不惜上課遲到也要扶老爺爺過馬路還是學雷鋒叔叔做好事不留名啊?什麽神秘吸引人,一下公主一下灰姑娘,又天使又魔鬼的,狗屁,變來變去的那叫巫婆!你說就是董存瑞炸碉堡也要講個先來後到吧,憑什麽在她之前那麽多‘勇士’前赴後繼地壯烈犧牲你冷血得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就讓你開始憐香惜玉了?不就成績好點有文學細胞長得合觀眾口味點嘛,就讓你這麽待見她?都已經夏天了,難道石頭現在才開始懷春?”

  如果說周嘉言之前聽到顧安笙維護何熏的表情是驚訝,那麽此刻完全就稱得上驚恐,他對上顧安笙的臉,二人麵麵相覷,看見恐龍也沒那樣震撼。

  而當時的阮蘇陌,大腦幾乎是立刻停止運轉,若有人在此刻問她毛主席卒於哪一年,她很可能會很迷茫地反問你,毛主席死了?阮蘇陌的本性仿佛是一下子就被激發了出來,覺得活了18年就沒這麽痛快過,你問她後不後悔,做了那麽久的小家碧玉此刻簡直功虧一簣。當然悔,可是有什麽用?她也沒有月光寶盒,能一句菠蘿菠蘿蜜便讓時光無數次倒流,本以為可以像現在這樣一直到畢業,然後順利地跟他考入同一所大學,即使到時候顧安笙依然不那麽喜歡自己,總有一天也會習慣她的吧?

  習慣成自然,自然分不開。

  詭異的靜默,誰都沒有說話,好像還不能完全接受阮蘇陌這樣極端的轉變,倒是立夏率先有了反應,嘴裏的奶茶一口就噴了出來,打破沉默。

  “喲,沒看出我們家蘇陌這麽幽默啊……好好培養,說不定以後還成了諧星呢,對不對對不對?”立夏說完,立馬朝正對麵的周嘉言使眼色,周嘉言還未弄清狀況,隻瞧見立夏一個勁兒地朝自己瞪眼,才連連接過話。

  “對對,你說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奶糖有這方麵的長處啊?早知道上次我爸要我參加那個什麽比賽我就直接把她拖過去念一段順口溜,說不定這一等獎就手到擒來。”

  那兩人繼續唱雙簧說冷笑話,阮蘇陌的心情終於逐漸平複,她慢慢坐下來,試圖作無謂的解釋。

  “我不是那什麽,還不是擔心高考快到了你會分神麽?戀愛什麽時候不好戀,非要現在?你不是一直想考Q大嗎?Q大和B大離得很近的,到時候你們一天能見三次麵,想通了還外加一頓宵夜,沒有阻礙清清靜靜地談個戀愛那多好啊。”

  誰知周嘉言又不知好歹地接過話,“奶糖你不知道?安笙決定跟隨何熏考B大啊,他沒跟你說過?”

  平地一聲雷。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道疤,你以為不去揭開就安然無事,可何熏的出現仿佛就是踩著一個導彈降落,毫不留情地炸開阮蘇陌的防線,她以為可以做到的麵無表情冷眼旁觀,終於再也裝不出來。阮蘇陌臆想過一千一萬種最壞的可能,她甚至都想好了到時候要如何像雜草一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要如何不露聲色又雷厲風行地將顧安笙搶過來,她想得那麽周到,卻敵不過周嘉言一句話就把自己擊得潰不成軍。

  跟隨,以往阮蘇陌覺得這是所有話裏麵最浪漫的一個詞。你走,我跟,你離開,我隨。不就是形容她對顧安笙嗎?為何此刻聽來,卻像一個笑話。

  許久,阮蘇陌卻隻是看著顧安笙光潔的額頭,平靜回答。

  “哦,這樣啊,那不是很好嘛,反正你文科也挺好的,你看你多有先見之明,文理發展兩不誤,到時你和何熏喜結連理不要忘了給我寄請帖啊,喜添貴子的時候也不要忘了請我喝滿月酒,禮錢我就不送了吧顧安笙,咋們再怎麽說也是曾經‘共患難’的盟友啊,你——”

  阮蘇陌一句話未完,聲音已經開始哽咽,然後再也忍不住,衝了出去,剩下周嘉言這根導火線徹底傻了眼,立夏有種想把他碎屍萬段的衝動。

  而另一個當事人,見阮蘇陌衝出去,臉上閃過一絲不明的慌亂,他站起身準備追,走了幾小步卻停下來。追出去又能怎麽樣呢?顧安笙想。

  自己本不是會安慰人的人,何況現在對象還是女生。關於那件事,他是想對阮蘇陌說的,本來二人一起約好了考Q大,憑兩人現在的成績絕對不是什麽大問題。何熏是個意外,他也不清楚對何熏的喜歡有多少,隻是一開始就對何熏的性格有莫名的好感,她像向日葵一樣努力綻放自己的光華,那樣張揚且無畏,她告白,他接受,兩人很自然地走到一起。何熏央求自己和她上同一所學校,雖然這想法有點自私,顧安笙依然沒多說什麽就應允了下來。每每和周嘉言送阮蘇陌回宿舍的時候,他都欲言又止地頓住了。顧安笙不是不了解蘇陌對他的感覺,他的感官沒有遲鈍,隻是單單不喜歡而已,因為不喜歡,所以這樣聰穎的人,才會像智障一樣,盲了聾了瞎了。

  他也想過要對阮蘇陌敬而遠之,像對待所有之前告白過的女生一樣,早些斷了她的念想,是為她好。但看見她溫溫順順的樣子,卻總是狠不下心。

  顧安笙記憶中的阮蘇陌不是這樣的,那個明明害怕,身體瑟瑟發抖眼神卻依然堅定的小女生,那個眼淚鼻涕滿臉,卻抱著他沒有形象地大聲狡辯我沒有哭我喜極而泣的人,他記得很清楚。顧安笙想,如果阮蘇陌依然是從前那個樣子,自己會不會喜歡上她呢?應該會吧。從最初相遇的驚訝,到熟識,到三人形影不離,到多了一個立夏,13歲的那個阮蘇陌,都似乎讓他再也無處可尋,甚至是一點影子。

  是她隱藏的太好,還是他不夠用心?

  其實,顧安笙有些遺憾。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得知立夏和周嘉言在一起的時候,是課堂休息時間,阮蘇陌正心無旁騖地攻克一道令她咬牙切齒了幾天的物理競賽題。立夏神秘兮兮地將自己座位上的椅子搬下來挨著阮蘇陌並排坐,她看了眼頭也未抬的阮蘇陌,掙紮又掙紮,終於把那句話說出口。

  “什麽,你強吻周嘉言?”

  阮蘇陌幾乎是驚呼出口,這個消息太讓她不能消化,是,她一直知道立夏敢愛敢恨勇氣可嘉,可沒想到居然敢到這地步,還好此刻教室人不太多,還有半個月就高考,大家都在全力備戰,沒人分神去研究阮蘇陌說了些什麽。周嘉言和顧安笙從小賣部買水回來,卻正好聽見阮蘇陌那句話,他站在門口,突然不敢再往裏麵走,什麽叫舉步維艱,周嘉言第一次清晰感受到,顧安笙瞄過來的探尋眼神,也令他無所適從。

  是在冰店那一天,阮蘇陌負氣跑了出去,顧安笙一個人悶不吭聲地不知也在何時退了場,隻餘下周嘉言和立夏兩個旁觀者還在那裏爭得麵紅耳赤,甚至一路從冰店轉戰“吵”到立夏回家必經的小巷。

  “周嘉言你是豬!見過蠢的沒見過蠢得你這麽離譜的!”

  “我蠢我樂意!再說,我怎麽知道奶糖喜歡安笙啊?她在我麵前壓根兒就沒提過這件事兒,我要知道就是打死我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堅決幫她守著革命陣地我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

  “屁!你就會嘴貧,一到關鍵時候就掉鏈子,你除了嘴貧還有沒有其他特色?你瞎啦?你看不出蘇陌對顧安笙非常極其特別的‘關照’?你難道看不見她看他的神情不一樣?你難道看不出兩人的眼神經常很有默契的交流?”

  “我什麽都看出來了我還在這裏幹嘛?我直接擺地毯算命賺錢去了,這位小姐,我看你命中帶煞,必遭劫難,讓本大師替你瞧瞧!再說,這不很正常嗎,我們倆也經常眼神交流啊,就剛剛,你不是還使勁衝我擠眼睛嗎?難不成你也喜歡我?”

  一語中的。

  男生手下不留情地直戳女生要害,卻惹得立夏惱羞成怒,轉身對著眼前的人就是紮紮實實的一巴掌。呼完立夏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她有些心虛地垂下頭,卻不肯道歉。

  周嘉言被這突如其來的人禍震得半響回不過神來,你想啊,周大少爺什麽人哪,從小到大家裏人含著怕化,外麵的人捧著怕摔,何曾被人扇過耳光受過這委屈?所以男生的血立馬就往頭頂上衝了。

  “立夏你他媽瘋了吧你!神經病!”

  立夏一聽,氣也不打一處來,嘩啦啦地也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麽。

  “我他媽就是神經病了也是被你弄成神經病的!一天到晚以為自己是全世界女人的春藥啊,到處招蜂引蝶亂拋桃花眼你也不嫌磣得慌,說你他媽反應遲鈍你還抵死不認,你聰明,你聰明怎麽看不出他們兩個之間有問題?你聰明,你聰明怎麽就來看不出我喜歡你?!”

  噢噢,神,來收拾一下這堆爛攤子。

  於是雙方沒有再開口,似乎靈魂都走在懸崖邊緣,不知該上或下,還是繼續這樣冰火兩重天。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直到立夏悶悶地轉頭往家門口走,周嘉言才叫住她,吞吞吐吐。

  “立夏,我覺得吧,我覺得我們還是——”

  周嘉言剩下的話還未出口,身子卻被突然回身的女生撲個正著。

  那是一個不深情不浪漫不天時地利人和的吻,在大人的眼中,甚至不能被稱作吻。

  10秒,20秒,或者更久。兩個人都忘了有呼吸這回事,直到立夏再也憋不住,才終於把手一放給自己和周嘉言自由。這是立夏第一次看見周嘉言這樣的表情,震驚?害怕?還是厭惡?她已沒有那個思維去剖析,兩人就靠著路邊斑駁的圍牆微微地喘氣,牆上爬滿了油綠色的藤蔓,正在向四處延伸。

  夏天真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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