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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春天是詩人,我是畫家,而趙小綿是一個芭蕾舞演員,我們高中畢業後各奔東西,四年後,又回到北京。

  確切點說,是我又回到北京。我去西安美院上了四年,開始還心想當托馬斯、莫奈之類,最損也得成為徐悲鴻吧,但四年後我發現我依然什麽都不會,除去吹牛的本事大了之外,我依然一無是處。

  如果不是女友趙小綿總說我是天才,我大概早對這個世界心生厭倦了。

  我們曾經是同桌,她真和我借過半塊橡皮,後來人家考上了舞蹈學院,專門跳四小天鵝中那個領舞的,我常常擔心有人會把她搶走,但她總是嬉皮笑臉地說,蘇楚,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真比過去的貞節烈女還讓人感動。那是她十八歲我們睡過覺之後她對我說過的話。

  那天她爸爸、媽媽全沒有家,這給我們創造了極有利的機會,天氣還冷,暖氣還沒有來,她說,冷,然後像小綿羊一樣可憐地望著我。

  我就怕女人可憐,女人一可憐,我就覺得自己是個大男人了。

  我不能讓趙小綿冷,於是我走了過去。

  我忘記到底是誰先脫的誰的衣服,冷還脫衣服,牙齒打著戰,我們始終找不到出路,她後來笑了,說,蘇楚,你真笨。

  是啊,我真笨。多年後我想起那個初冬的黃昏依然羞愧難當,我是夠笨的。

  那天我們哆嗦著抱在一起,然後趙小綿說了那句最著名的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後來我告訴了我的好朋友春天。

  春天那時喜歡寫詩,我說你行啊,現在誰還寫詩啊,可春天寫。

  我拍了拍春天的肩膀,感覺到他無比清瘦,有著如張國榮一樣單純的眼睛。

  後來陳凱歌說到張國榮,說張國榮成就了他,他說,我去香港請他演程蝶衣,他看也不看我,坐在一張古老的木椅子上抽煙,低著頭,側著臉,非常銷骨的寂寞,陳凱歌當時就決定讓他演,因為,張國榮就是程蝶衣!

  如同我對春天的感受,我第一次看到他時隻有十六歲,那時他笑著站在陽光下,正好是春天。畢春天同學陽光滿麵花朵飄香,他說我這比喻可真夠陳舊的,內分泌失調的人才這麽比喻春天呢,他說了一句話,春天,那是陽光的仆人。

  我一下子就傻了。行啊,你。

  他羞澀的一笑,那樣子非常傾國傾城。

  我跟他說起與趙小綿的事情,他說,真的嗎?好嗎?

  感覺一般。我是實話實說的,他一臉茫然地看著我,然後說,你以後可要對她負責啊,趙小綿這個女孩子沒有別的毛病,就是太漂亮了。

  他還說過,不太喜歡趙小綿,因為太招搖了。那時班裏好幾個男生追求她,但她獨獨喜歡我,也許是因為我在海外的親屬過多?她嚷了好幾次出國,最後被我嗬斥掉,我說,走遍全世界,也就一個地方活色生香,那就是——我的祖國。

  趙小綿總罵我流氓,我喜歡這個稱呼,四年中她去過西安好幾次,說這個城市陰氣太重,破敗而迷離,我帶她去吃羊肉泡饃,她說,腥。

  那些西安的小旅館我們住過很多次,趙小綿說,西安什麽都不好,就小旅館好,居然有二十四小時溫泉水。她喜歡洗澡,一邊洗澡一邊唱王菲的歌,她喜歡王菲,說王菲夠勁兒。這樣的女人男人和女人都會喜歡,然後她探出頭來問:蘇楚,你喜歡她嗎?

  其實那時她就是在勾引我。大腿又白又長又豐滿,跳芭蕾舞的女孩子個個和天鵝差不多,何況她人生得妖媚,我總是把她從水淋淋的噴頭下拉出來,抱到床上,雲雨一番,然後給她點上一支煙。

  趙小綿是和我在一起才學會抽煙的。

  那時春天在北大讀哲學係,讀什麽不好偏讀哲學,傻呀是怎麽的?北大一個哲學係的畢業生如今在一個寺廟裏做和尚,難道你也要做和尚去?

  春天搖了搖頭,哥,我喜歡哲學。

  屁,我說,生活就是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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