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紀

第四節

　　可我沒有等到春節。

　　那天晚上我收了很多舊家電回來，我知道我至少可以賺一百塊了，如果放在以前我會很高興，可那天我很絕望，天下起了雪，我不知道這樣一百塊一百塊地賺什麽時候可以賺足了錢給馬小可買鑽戒和項鏈。

　　和我擦身而過的一個高個女郎吸引住了我的目光，她足有一米七五，高我半個頭，穿著一雙漂亮的馬靴和超短裙，她的頭發和馬小可一樣是大波浪，我注意到她手上戴著五粒鑽戒，左邊三個右邊兩個，她正一邊走一邊打電話，我的破車蹭了她一下，她回了一下頭，罵了我一句沒長眼，我看到她頸上有一串美麗的鑽石項鏈，正是馬小可要的那種。

　　一個念頭閃現在我的腦海裏，我想，我要把這個女人戴的東西搶過來，然後戴在馬小可的手上、脖子上，這樣，她就跟我回老家過春節了，這樣，我就有錢給妹妹買她喜歡的東西了。

　　她依舊往前走著，我放下車衝了上去，天色已經快近黃昏，天陰得厲害，雪一直飄著，她撒著嬌，是在和一個男人說話嗎？我好像先搶了她的手機，她嚷著“搶劫了”，我捂住她的嘴，她抗爭著，咬了我的手，我揮手給了她幾個耳光，她好高啊，我都夠不到她，我隻有一米六八，才剛剛到她肩膀，可為了那鑽戒和項鏈我真的顧不得了。

　　我覺得我的手出了血，這讓我感覺非常快意，我去扯她脖子間的項鏈，她繼續掙紮著，但項鏈已經折了，她手上的鑽真難摘啊，可我最後還是摘了下來。

　　我興奮地看著自己的戰果，我手上的血還在滴著。

　　她已經不動了，她被我拖出去好遠，她的胸上插有一把水果刀，那是我今天下午收來的。刀柄斷了一半，人家不要了，可刀鋒依舊快，它什麽時候插進了這個女人的胸？我呆呆地看了有三分鍾，然後推起車就跑了，我的手上還滴著血，腕子上也有劃破的痕跡，可我隻想著把鑽戒和項鏈快點交到馬小可的手上。

　　那天晚上她卻一夜沒有回來，我整整在床上坐了一夜，外麵北風嗚咽，我給娘寫著信，我說，娘，天真冷啊，你以後別給人家洗衣服了，免得手又凍裂了口子，我又給妹妹寫信，我說妹啊，哥會帶你來坐電梯的，電梯很暈的，到時你可想著牽著哥的手啊。

　　天亮了，我把五個鑽戒和一條項鏈用紅紙包好，然後交給了鄰居，我說，記得替我交給馬小可，那是我媳婦。

　　因為我聽到了警車的聲音，我的案子隻一天就破了，光明道十四號出了第二個殺人犯，誰也沒想到是我，而且警察說，這破樓，不是要拆嗎？怎麽還不拆？另一個說，過不了幾天了，馬上要拆了。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馬小可，她還是那麽冷靜，抽著煙，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看著我，頭發因為風大有點亂，我跟警察說，警察同誌，我能跟她說幾句話嗎？

　　她走到我身邊，我和光哥的動作一樣，貼進了她的耳朵說，馬小可，我給你的東西在楊子手裏，去拿。她轉身要走的時候我又說，馬小可，我還有一句話想告訴你，她那樣媚地望著我，我心裏一酸，差點落下眼淚來，我說，馬小可，我愛你。

　　我是真的愛她，愛上一個婊子一個妓女，愛上一個根本不愛我的女人，甚至為了她要了我的命，可我真的沒有後悔過，我喜歡這個女人，從頭到腳的喜歡，沒有一絲理由，世界上有一種東西最不講理由，一是愛情，二還是愛情。

　　在上警車的一刹那我回頭看了馬小可一眼，然後對她展顏一笑，這是最後一次我對她傻笑了，她叫我，傻瓜。

　　我看到她的眼中飄下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