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慶是穩妥的男子。
這一點從他的著裝和字體就可以體現出來。字小小的,很規範,像受了氣的妾似的,可憐巴巴。這讓在部隊裏當高官的父親很是看不起他,哥哥都升到了正團了,他才是普通科員。
不過單位不錯,拜父親所賜,大學畢業後安排到地稅局,薪水高不算,還有外快,地稅局——一聽這三個字仿佛就看到了金錢在微笑。
也的確是不錯。很多的飯局,還經常出入於高檔娛樂場所,這隻能說明,那些納稅人的確在偷稅,開始章子慶拒絕,後來墮入流俗完全是因為一個女子。
夏小綠。
非常好聽的名字。他起初以為是真的,他以為這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全是真的。一個在部隊大院長大的男孩兒,單純、幹淨、透明——四年大學,他沒有追求女生。倒是有女孩子,聽說他是某某的兒子,飛蛾撲火一樣地飛上來,他在最後一年談過半場戀愛,寡淡得很。他不喜歡那個女孩子的長相——她叫什麽?忘記了。她的長相比他更妥當,人們在大多時候喜歡和自己背道而馳的東西,比如現在,他迷戀金櫃歌廳這個陪唱的女子。
她真是美。
章子慶記得那夜——他和她初見。
一群人擁進,他跟著處長,叫了幾個女孩子陪唱,其中就有她。
她長得最美,有一種刀削斧刻的淩厲,美到似妖。後來看周迅的《畫皮》,演到小唯對王生說喜歡他時,章子慶在暗處落了眼淚。夏小綠,是和小唯很像的女子,也披著一身畫皮,翩然來到他麵前,叫他呆子,書生。
書生,我陪你唱,你選歌。
她的聲音真好聽,隻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歡場女子,哪有那麽多真心?章子慶坐在側麵,看她過於長的假睫毛,他想,如果她不接這些假睫毛,如果她再素顏黑發,會更好看的。
唱什麽?我陪你呀。
外麵音樂震耳欲聾,處長帶著一個高個女子走了,別的同事也去了另外屋子,隻剩下他和她。
領班暗示,如果他喜歡,他也可以帶夏小綠走。
他不。
他寧願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中看著她。她真有一種凋零的美——章子慶此時才終於被一種特殊物質擊中,他說,夏小綠,我明天還來。你陪我,別陪別人。
嗬嗬,好呀。不過,我要很多的money。夏小綠的聲音妖精似的,不真實。
他們喝了一點酒,沒有唱歌。唱歌太浪費時間了,他寧願就這樣看著她,他問她多大,然後問家在哪裏?
夏小綠繼續吃吃地笑著,用手指頭點著他的額頭:呆子呀你,這些問題能問麽?明天要來就來,不來就算了。
自然是來。
從此日日來,跑到和夏小綠廝混——居然不再回家,太晚了就回單位宿舍去住。薪水再高,也不可能支撐這一切,他開始撒謊,和家裏要錢,和哥哥要錢,說是單位份子多,每份要500呢,又說新踏入社會要交朋友,要請客吃飯。
騙來的錢大多花在她身上。
一萬多塊的包包,他不知道什麽叫LV,她指給他,他便買。
可是他們卻連親吻還不曾。
她仍然叫他呆子。
——完全淪陷。
甚至不能聽到她的聲音,一聽就要戰栗。他不得不承認愛上了她,從一開始遇到——夏小綠的皮膚有絲綢的質感,穿著包臀的牛仔褲,一點也不妨礙想象那兩條筆直圓潤,長得驚人的雙腿有著如何的誘惑,還有她豐滿得不像話的胸,好像一顆定時炸彈,似乎每一分鍾都要把章子慶炸成齏粉。
他寧願為她粉身碎骨。
這是多麽純粹幹淨的想法,也隻有年輕時才會有這樣傻的想法吧?他在《消費廣場》上尋找合適的房子,在春日晴晴的一個上午,他和夏小綠搬了進去,第一次接觸到她的身體,居然全麵崩潰——是自己的第一次,也是茫然而戰栗的第一次,他幾乎找不到出路,一頭紮進去,淹死自己算了。
——我的妖精,他喊一聲,把頭深深埋在她胸前,有一種極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