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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地圖

  劉恒又要走了,此次又不知何時能見。他將百官集結在陵寢外的行宮,以便日常處理國事,這樣一來,許久不會再回代宮了。

  也許是血濃於水吧,館陶對他有著說不出的感情。抱她相送時,呱呱地哭,像是敘述著多少不舍,圓而晶瑩的淚珠兒順著小臉滑落,任我與奶娘怎麽哄也不得緩和。劉恒疼愛地親了又親,用手一遍遍刮著她的小臉兒,最後終看不得,讓奶娘趕快帶走。我站在那兒,淡笑不語。他回頭直直地看我:“你就沒有不舍得本王麽?”

  我靜默,搖搖頭,抬手為他係好衣扣,整理好隨身的玉佩。

  他用手指將我下頜抬起,我的目光清澈透底。

  “若是想本王了,就讓人捎信兒過來。”他揶揄地笑,又帶些期盼。

  “嫖兒不懂事,難道嬪妾也不懂事麽?”我笑著,不露痕跡地轉過頭避開他的手指。

  他低頭沉默,再抬頭時,臉上帶笑:“走吧!本王看你離去。”

  我不肯,他也固執堅持,最後無奈我攙扶靈犀慢慢地走回聆清殿。走到竹林處,綠意掩蓋了我們的身影,我停下身,回頭佇立,他走得颯爽,後麵尾隨的侍從悉數跟上,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我仍是望,靈犀在後輕聲說:“娘娘,走吧。這裏風涼。”

  低頭,旋即又笑:“走吧,館陶該著急了。”

  接到密旨時,我在梳洗,靈犀站在身後,讀著。手中的木梳“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猛回頭,看著靈犀。她慌張的神情說明不是她。那為何呂太後的密旨來要劉恒新修建的陵寢地圖?

  她跪倒在地,拚命地磕頭,她知道此事重大,嘴裏迭聲說“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我肅容沉默,看來不隻靈犀一人,呂後仍派了我們不知道的其他人在此。

  那她是否也知道了劉恒準備用陵寢操練的事?不對,似乎不知。如若知了,不應該向我討要陵寢地圖。她在猜疑,唯恐劉恒是此目的,所以先要去地圖,看了便知。

  隻是陵寢我不曾去過,想探究也是不可能,如何為太後尋到地圖。

  靈犀依然哆嗦著身子,伏在地上。我伸手,她抬眼,哽咽著抓住,站起。

  我轉過身,對照著銅鏡,撿起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

  她站在身後,抽泣著。

  是不是隻要烙有標簽,有個風吹草動就一定會懷疑到她,就像我一樣,如今一旦出些亂子,也必然會懷疑到我。我不能冒險,卻必須要做。因為那裏有我的錦墨,我至親的妹妹。

  “幫我梳理。”將梳子交給靈犀,我壓低身子,合上雙眼,任由她靈巧的雙手在我發絲間翻舞。

  “杜將軍來了。”靈犀通稟。

  我端坐在外殿,麵前垂著竹簾,縫隙間觀察著外麵的情境。

  他依舊不卸兵甲,跪地時,冰冷的銀撞擊地麵的聲音讓人驟升寒意。

  “起身吧。靈犀賜席。”

  靈犀拿來地席,四角鎮上,杜戰施禮叩謝,跪坐其上。

  我悠悠地說:“杜將軍辛苦了,一路勞累。隻是突然回城做些什麽?

  “娘娘多禮了,有些東西忘記了帶,代王命末將回來取。”他的語氣平穩,說得淡然。

  我笑了笑:“代王近來身體好麽,嬪妾很是惦念。”

  他欠欠身,抱拳在胸:“代王身體康健,是我代國之洪福。”

  我沉默不語,似有心中的話兒難以出口。斟酌半晌,帶著心虛地說:“嬪妾有一事相求,還請將軍成全。”

  杜戰看向我方,蹙著眉頭:“娘娘請說,末將如能做到,定不惜餘力。”

  我羞澀地低下頭,聲音帶有嬌意:“嬪妾思念代王,館陶也思念父親,所以……”

  縫隙之間,他的身形頓了頓,低頭思量,並不答話。

  “如果為難,杜將軍不要在意,就當嬪妾沒說。”我愧疚著說。

  他起身,躬身施禮:“此事重大,需稟明代王。”

  “代王離去時曾說,何時想念,托人帶過去即可,原來也是不易,倒是嬪妾拿著棒槌當針兒了。”我有些自嘲。

  “這……末將晚上亥時走,怕顛簸了小郡主。如果娘娘不畏辛勞,可現在準備。”他有些疑慮,但卻被我的話語將住。

  “多謝將軍,亥時嬪妾在此等候將軍。”我起身,簾後深施一禮。

  杜戰也不答話,站起轉身,疾步邁出大殿。

  “靈犀,靈犀!”靈犀目光相送,心思飄遠,幾聲相喚也不回神。

  我無奈,隻得繞過竹簾上前拉過她。她恍然回神,“娘娘有事?”

  “自然有事,”我無奈地說,“幫我準備物品。”

  靈犀點頭,戀戀不舍地走到內殿為我和館陶準備物品。

  計劃的第一步已經開始,接下來就是人從天意了。

  劉恒對我們的到來分外高興。因是趕的夜路,我們到時他已休息,聽人通報後隻著單衣就跑出屋外。我笑意盈盈,抱著嫖兒,他一把將我們母女抱住,我躲避,笑著說:“嬪妾身上有露水,別涼到代王。”

  他聽聞,急忙拉我們入內,敞開了被衾,為我脫掉披氅,將被子給我圍住,又抱過館陶放入懷中。隨身服侍的內侍忙碌著,卸下我們隨車帶的物品,又拿來被衾為劉恒蓋上。

  “冷麽?”他柔聲問。

  我搖搖頭,為出行方便,我隻編個發辮垂於身後。

  “這裏沒有遮擋,風直嘯而過,比宮裏要冷上許多。”他為我整理有些散亂的發絲,別於耳後。

  我笑著說:“嬪妾住過比這更冷的地方。”他以為我說的是進宮之前,眼眸中充滿了疼惜。

  “為什麽突然想起來看本王。”他笑著問。

  我指著館陶說:“她想見父王。”館陶此時,轉著小腦袋打量四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他抿嘴笑著:“可是館陶告訴你的?”

  我有些羞澀:“她雖不能說,我卻知道她的心意。”

  劉恒笑著,攬我入懷,喃喃地說:“是啊,她雖不說,我卻知道她的心意。”

  我如願以償地看見了修建完畢的陵寢。

  長三百丈寬二百丈,寢前有巨湖,是深挖灌填造就。

  繞過巨湖,有石階上行,至百步,左右忽見開闊。

  圓拱作穹,正方作圍,氣宇巍峨,磅礴肅穆。

  劉恒拉著我的手,步入內門,台階突然變狹,繞著牆體盤旋而下。謹慎走過,落穩在地,才發現,內有三四十丈高,全部都是空地,沒分靈室。

  我回頭看他,了然一笑,他也笑著對我。

  我仰頭看,頂圓而大,內有閃耀:“那是什麽?

  劉恒解釋道:“機柱,若有外人進入,拉動機關,頃刻砸落,必然殞命。”

  “那左右可有?”我上前去摸,他展身將我拽回:“小心,左右也有,卻是毒弩,一不小心也會斃命。”

  “果然細致,可是代王的主意?”我笑著詰問。

  他笑帶慚愧:“不是,杜將軍想的。”

  此時杜戰離我們隻幾步之遙,我回身,笑著說:“杜將軍果然了得,不但陣前殺敵無人能比,連著機關布陣也是一把好手呢。”

  他躬身抱拳:“娘娘誇獎了。”說罷起身,指揮工匠去一旁繼續工作。

  “累了,還是回去吧,館陶也該著急了。”我拿袖掩嘴,輕輕地打了哈欠。

  劉恒點頭,與我一同走到地麵。登上車輦,我回頭張望,他笑著問我:“怎麽,不舍得用來練兵?”

  我睨他一眼:“國家大事,豈能小氣,更何況,嬪妾此生隻求六塊板子圍個棺槨就行了,無論哪裏。”

  他伸袖拍打我手:“不許瞎說,即便那樣,也隻許在本王身後。”

  我笑著,望著窗外,他也有些懊悔,不再說話。

  一路顛簸,回到行宮。

  館陶哭鬧,隻尋奶娘,無奈隻得離開劉恒回王宮。

  一路上我默想著陵寢的樣子,手在裙擺上比劃著。

  進宮門,換成小輦,到聆清殿外回廊,我屏退了太監,抱著嫖兒隻身前行。

  靈犀接到了消息,跑出來,見我表情似已得手,將館陶抱走交給奶娘。

  我歪在榻上,麵色慘白。

  靈犀見此,隻是為我擦洗,端水,不問其他。

  長歎一聲,我命靈犀拿來絲帛。

  我依照著記憶,點點畫來。

  後又將這絲帛裝於細管,命靈犀如此如此。靈犀點頭,做好準備。

  夜,墨染一般,漆黑不見五指,一身黑衣偷偷走到宮牆邊,躡住手腳回頭張望,隨後,從懷中掏出鴿子。那鴿子已經被絲線纏住了嘴,喉嚨裏咕嚕咕嚕作響。那人摸摸它的頭頂,將它舉起,用力揚手,鴿子立刻騰起,繞天空盤旋一周,向西北方飛去。

  那黑衣人見此,轉身回轉,不料登時火光驟亮,一支響箭呼嘯從頭頂而過,那鴿子應聲落地,“呼啦啦”有人跑步去撿。

  黑衣人急忙欲跑,卻被反剪擒住,火把照亮她的麵孔——靈犀。

  杜戰神色漠然,一身銀甲刺目。

  靈犀也不掙紮,隻隨他走。

  乾元殿,燈火通明,劉恒麵帶倦容斜坐在寶座。

  我跪在地上,靈犀被反剪雙手,綁在柱子上,杜戰左手站立,卻看不清楚表情。

  “說吧。”劉恒的聲音帶著傷心和疲倦,像是累極了的人。

  我仍是低頭,不說半句。

  靈犀哭喊著:“代王明鑒,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娘娘她什麽都不知曉。”

  杜戰冷哼一聲。靈犀哭得更甚。

  “你怎麽說?”不必抬頭我知他是問我。

  “嬪妾不敢說自己什麽都不知曉。”我答得模糊。

  “好、好、好!”劉恒拊掌大笑,“那你又如何解釋這個呢?”他隨手一指,染血的鴿子躺在托盤上,腳上環著信筒。

  我端然抬起臉龐:“一隻鴿子而已,代王讓嬪妾解釋什麽?”

  劉恒深吸口氣,身子也向後仰坐,他不曾料到我會如此冥頑。

  我粲然一笑:“嬪妾有句話,代王可是想聽?”

  他直視於我,咬緊了牙,硬生生地擠出一個字:“說。”

  “嬪妾當日囚禁暄暉宮時,代王曾允諾嬪妾,永不相問,一世都不會問。不知這個諾言可還有效?”我沉靜地說,也直視著他,不肯閃避。

  他語塞,思索一下,麵色變得沉重。

  時間慢慢地流逝,誰都沒有說話。

  終於他抬起頭,眼底含意複雜,徑直走到鴿子處,解下信筒,雙指揉撚著,走到我身邊,低聲問:“本王要你一句實話。”

  我笑著回答:“嬪妾說的就是實話,嬪妾與此沒有關係。”

  “好!”他起身,將那信筒扔向燃著的燭火。

  我心落地,長籲口氣,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忽然銀光一閃,伸手接住,杜戰俯身下跪,不等大家回過神,將信筒捏碎,從中抽出絲帛。

  靈犀驚呼,我也起身。

  杜戰的表情隨著絲帛展開變得陰晴不定。

  那是一封家書,是靈犀的家書,寫給自家姐妹,充滿了思念之情,另帶著小女兒情態,寫著對杜戰的情意,如此一來全部都落入杜戰眼中。

  杜戰不語,麵帶羞愧之色,睨眼看我,我對他輕挑彎眉。他知是中計,懊惱不已,以拳捶地,複又抱胸:“末將違令,其罪該鞭,請代王下令。”

  顯然劉恒也不曾想是這樣的一封信,他有些疑惑地看我,我笑著走到靈犀身邊,責備她:“不過是個信罷了,何必弄成如此,不知道還以為我是個惡毒的主子,連家信也不讓奴婢寫呢。”

  靈犀漲紅了臉,因捆綁過久,汗水淋淋;“娘娘說的是。隻是我們身份特殊,總不好直接寫信,怕人懷疑,不料還真的為娘娘惹來了大禍,奴婢知罪。”

  我用袖子為她拭汗:“也不怪你,有人多心了。”

  劉恒尷尬地輕咳一聲:“杜將軍也是好意,不如算了。”

  杜戰直身,斷言:“不可,惹怒了竇娘娘,是末將的罪過。請代王賜罪吧。”

  二十鞭刑,是對杜戰的懲罰,我警告的眼神製止了靈犀的擔憂神色。

  “你過來。”劉恒喚我。

  我搖曳走向他,麵上帶著敷衍的笑。雖然他最後選擇相信我,我卻不能高興,畢竟此次行動迅速,看來埋伏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對我仍不是完全相信。

  “本王不能為自己開脫,杜將軍拉本王過來的時候,心中也是存有懷疑的。畢竟你是漢宮來的,稍有差池,我們性命不保。”他因為愧疚向我解釋著。

  我笑著看他:“嬪妾理解代王的心情,嬪妾沒有生氣。”

  坐在他的懷裏,為他捋過發鬢:“嬪妾的來處引人懷疑,代國上下都是如此,沒有理由讓代王突兀地相信嬪妾。隻是代王答應嬪妾,日後不許再懷疑我。”

  他點頭,用手扶著我的臂膀,我將頭靠在他肩,笑得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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