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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蚩尤這一斬勢同奔雷,但那凶獸饕餮似乎並不當回事,隻是站在原地將脖子一甩,又將這團黑色的光波吞入口中。

  “果然如其名字,饕餮饕餮,貪食至極,什麽都吃。”蚩尤緊皺眉頭自語道。

  “請允許小仙鬥膽一言。”楊戩在一旁拱手道。“小仙雖然未經曆過那次神魔大戰,但自小喜好閱讀奇書古籍,也從很多古誌中得知過著這怪物的存在。魔帝雖然力量無匹,但在這凶獸麵前,恐怕沒什麽作用。”

  “哦?”蚩尤將眉毛一挑,睨視著楊戩道。

  楊戩低下頭:“小仙此話可能多有得罪,望魔帝不要掛懷。饕餮位居上古四凶之首,乃混沌、窮奇和檮杌中實力最強的一隻凶獸。而且饕餮生性貪吃,當時,它曾將世界萬物吃得一幹二淨,又妄想去吞噬日月星辰,所以姬軒轅黃帝才會集合天下所有部族之力將其封印。雖然魔帝的斷天神斧世間無匹,但是這樣一味斬殺,恐怕隻能給這凶獸填飽肚子而已。”

  蚩尤突然仰天長笑,笑得楊戩和李靖一臉錯愕。

  “你隻知饕餮強大,但卻並不了解我蚩尤的本事。我問你,你可知天下四凶現今何在?”

  “小仙愚鈍。隻知眼前的這是饕餮,混沌和窮奇不知所蹤,其他的……”

  蚩尤擺手道:“所以說你們天庭消息閉塞,竟連下界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虧你們還要受人香火,難道心中無愧嗎?”

  一番話說得楊戩和李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都低下頭去。

  “天下四凶,其中之一的檮杌就被我這孩兒和他的夥伴除掉了,現已淪入封印之中,千年之內都無法再現世害人。”隨著他這話,眾人將目光投向他身邊那個羞慚的少年身上來,少年感受到眾人目光的聚焦,也有些不太好意思。

  蚩尤繼續說道。“而混沌的封印尚有五百年才會啟封,至於窮奇嗎……其實也就在你們的眼前……”

  “什麽!四凶之一的窮奇也在此?”李靖張皇失措,臉色大變。

  “你慌什麽。窮奇就在我這柄斷天神斧之中!”蚩尤笑道。

  “魔帝此斧……莫非……”楊戩道。

  “不錯!你們都知我這斧名喚斷天神斧,但卻不知道它還有一個名字叫窮奇巨斧。”蚩尤的大手從斧柄上慢慢拂過。“當年我修煉這把斧頭的時候,正巧遇見窮奇巨獸現世為禍,於是就將它變成了此斧的第一個戰利品,並將它的魂魄封入斧中。”

  “難怪我說當年窮奇作亂,怎麽很快就沒了聲息。還以為是有人謊報消息呢。”李靖默念。

  “魔帝居然能以一人之力收服上古四凶,這份氣概著實讓楊戩欽佩。”楊戩拱手道。

  “怎樣,相信我能對付得了這饕餮了吧!”蚩尤哈哈大笑道。

  “夫君,無論如何,對方可是四凶之首,還是要謹慎應付為上。讓李楊兩位將軍還有孩子一起助你吧。”垂瀧從旁輕輕走到蚩尤身旁道。

  “不妨事,不妨事。”蚩尤搖搖頭。“我知道這凶獸能力比窮奇高上一截,況且我剛從淩冰窟出來,身上功力還未完全恢複,待會若我撐不住了,自會喊你們助我。”

  李靖還想張口說什麽,但卻讓楊戩以眼神製住了。那眼神在告訴他“且不要多說,讓我們看看魔帝與凶獸對拚的結果到底如何”。

  眾人都遵從蚩尤的意思,閃身站在一旁,偌大的戰場上僅剩下了蚩尤和饕餮,一人一獸以靜默的姿態對峙著。劍拔弩張的身體裏帶著大戰爆發前的沉默。

  突然,蚩尤腳步在地麵上用力一踩,整個人化成一道黑影向前衝去。

  饕餮也不甘示弱,四肢伏地,嘴裏發出低沉的嘶吼聲,身體一扭,迎上前去。

  一人一獸正麵迎擊,立刻糾纏在一起。從眾人的角度看去,隻見得兩道黑影在空中倏忽來去,裏麵不時爆發出人的怒喝、獸的低吼還有武器發出的激烈的金石交錯之聲。黑影在空中拚鬥了一陣後,募地分開,蚩尤和饕餮分別彈回原來的位置,繼續怒視著對方。

  “爹!怎麽樣!”張尋急奔過去,仔細查看蚩尤的狀況。高大的漢子身上並無傷痕,但是原本掛在甲胄上的黑色大氅卻隻剩下了一點點殘餘。

  “沒關係!不妨事,隻不過被它把我這大氅給吞去了。”

  蚩尤的話說得雖然輕鬆,但是眼睛卻一直死死地盯著那巨大的妖獸,顯然是陷入了苦戰。

  一件小小的大氅雖然不能滿足饕餮的貪食之欲,它大吼一聲,兩隻後腿用力蹬地,身體繃成一支箭,向蚩尤直衝過來。

  “快點走開!”蚩尤一把推開張尋,手中斷天神斧高高舉起,大吼一聲,斧頭上突然伸出一隻角狀的物體,隨著巨斧一擊落下,從角上射出一股澎湃的電流,和著強大的衝擊波向前奔湧而去。

  饕餮照葫蘆畫瓢,不慌不忙,一甩脖子,又將這一波攻擊吞入腹中。

  但是這次饕餮的神態卻沒有那麽輕鬆,吞入腹中的東西好像讓他感到異常痛苦。它突然停下了衝擊的腳步,肚子高高脹起,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胡亂衝擊遊走,將它黑色的甲殼都撐了起來。凶獸幹脆伏低了身子,把嘴張得大大的,從裏麵不斷噴出讓人窒息的臭味。

  “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是你做了什麽手腳?”李靖問道。

  蚩尤將伸出長角的斷天神斧往前一伸道:“這便是我這把神斧的奇特之處,裏麵被我封印的窮奇魂魄已經可以供我驅遣,這隻長角便是窮奇所有,它可以在斷天神斧的斬空波中加入更多的屬性攻擊,這樣就算它能吃進肚子,也能讓它感到渾身不適。”

  果如蚩尤所言,怪物似乎被肚子裏麵翻江倒海的感覺搞得十分不適,它仰著頭對天狂吼了一陣,而後將頭一擺,向外吐了一口。

  沒想到這一吐威力無匹,空氣中突然被劃開了一道空洞,裏麵遊走的空氣波動將周圍的雲朵都斬得片片粉碎。這波動直衝蚩尤和張尋等人而來,蚩尤忙手持巨斧用力揮去,在眾人麵前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空氣之牆,波動狠狠撞擊在上麵,幾乎將空氣打得扭曲變形,強大的威壓感如同澎湃的潮汐,將周圍所有人的呼吸都牢牢遏止住。

  好在怪物的攻擊沒有持續太久,他吐完這口氣,咂了咂嘴,鼓起的肚子變得扁平,似乎舒服了一些。

  眾人忙大口吸氣,原本青紫色的臉龐也漸漸充滿血色。

  “沒想到這家夥居然還能把我剛才注入的那股強氣給吐出來。這下棘手了。”蚩尤盯著天空看了看。“李靖,它是什麽時候開始襲擊你們部隊的。”

  楊戩馬上代為回答道:“大約是在一個時辰之前。”

  蚩尤道:“饕餮吞下的東西在四個時辰之內將會與它的身體同化,它吞吃了你們二十多萬軍隊,還有四大天王、哮天犬、金龍鞭、三尖兩刃刀和七竅玲瓏塔,如果全都被它同化掉,就會產生劇烈的變化。到時候恐怕連我都不會是它的對手了!”

  “那,那怎麽辦?”李靖不由得也慌了起來。

  “沒辦法,除非在四個時辰之內打敗它,否則,我們大家就一起等死吧。”蚩尤道。“我就不信避開你這張嘴,你還能吞掉我的攻擊不成!”

  他大喝一聲,手中斷天神斧再次迅疾揮下,從斧刃與空氣的相交處同時劃出三道光波,呈三個方向向饕餮飛去,讓它首尾不能相顧,若它吞噬其中一股光波,則必被其他兩道光波擊中。

  蚩尤的想法便是想用這樣的攻擊逼得凶獸不斷躲避,隻要它移動位置,就必然會露出破綻,到時候趁勝追擊,獲勝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沒想到的是,饕餮居然躲也不躲,在原地聳了聳身體,高高翹起的背向左右遊動了一下,脖子一伸。三股斷天神斧劈出的光波竟然在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怎麽回事?就連見多識廣、身經百戰的蚩尤也呆若木雞。

  這一切卻沒有逃過張尋的陰陽眼。

  剛才那一幕在他看來,饕餮在吞噬了正中的那道光波之後,原本飛向他身體的光波在接近的過程中,突然被它身體上卷出來的東西拉了過去,從皮膚的表麵滲入了身體裏。

  那伸出來的東西,居然是一條血紅的長舌,而怪物身體表麵裂開的縫隙,則正是一張流著涎水的嘴巴!

  張尋忙大聲呼喊,提醒蚩尤:“爹!它全身都有嘴巴,尋常的攻擊無論從哪個角度過去,它都可以吞掉!”

  “原來是這樣!奇怪,我以前也曾遇到過饕餮,為何它當時並不會這樣的異法?”蚩尤將神斧緊握在手。“難道說,這饕餮並非是上古時的那隻凶獸?”

  地宮裏,默不做聲端坐床榻之上的老人緩緩地睜開眼睛,但卻並未放下手中緊握著的一個金色圓球。圓球的正中向外輻射出幽藍的光芒,觸碰到老人的手掌上,爆射出道道火花。

  “老太宰,饕餮在上界進展如何?”帝王從旁邊的黑影中走出來道。

  “稟君上,饕餮現在與蚩尤對上了。”老人的聲音雖隱隱帶著憂慮,但卻仍顯得自信滿滿。

  “什麽?”帝王的驚訝似乎更甚,他站起身來,腳步中帶著猶疑。“那個男人……怎麽逃出天柱山了。若他與饕餮對決,我真有些擔心。”

  老人道:“蚩尤的確厲害,恐怕也是目前上界唯一能戰勝饕餮的人。但是老臣也有一招殺手鐧,蚩尤雖然對饕餮十分熟悉,但是老臣的這隻饕餮卻與那隻上古凶獸大相徑庭。在原有的饕餮的基礎上,老臣將其弱點全部精心改造。這是一隻非常強大的機械獸。老臣將上界之戰的最後賭注下在這怪物的身上。若是蚩尤按照原有的規律來對付機械獸,那他定會必敗無疑。”

  “一定得要加快步伐。”帝王的聲音聽起來憂心忡忡,似乎為眼下的形勢費盡了心力。“這兒的守護結界越來越弱,我們的氣息已經難以掩飾,恐怕敵人很快就要找到我們的所在了。”

  “爹,難道世界上還有兩個饕餮嗎?”蚩尤的話讓眾人深感疑惑,張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蚩尤搖搖頭道:“上古四凶世間斷無可能再有第二個。這隻饕餮雖然外形極像我見過的那隻,但卻可以不靠嘴巴吞噬世間萬物,這一點和我所知的饕餮有天壤之別。”

  “既不知對方的深淺,不如我們趕緊分頭撤退,方可保一時平安。”李靖出言提議道。

  他心裏也打著如意算盤,如果分開逃跑,饕餮肯定是追蚩尤去了,這樣自己就可以躲過一劫。

  “托塔天王什麽時候變得膽小如鼠了?”蚩尤哈哈大笑道。“若我們現在逃走,四個時辰之後這凶獸就會變成天下莫敵,雖說現在尚不知它到底是什麽底細,不過隻要打打便清楚了。臨陣逃脫,這可不是我蚩尤的風格。”

  說著他猛力揮動巨斧,又斬出兩道光波,但仍沒有任何改變,光波被饕餮一一吞入其中。

  “爹,這樣似乎不管用。”

  “是啊,魔帝,敵人能夠吞噬一切有形無形的物體,幾乎沒有弱點,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不如暫行撤退,重整旗鼓之後再……”

  “住嘴!不要打擾我!”蚩尤突然大吼道,將還在喋喋不休的李靖嚇了一大跳。“現在可是關鍵的時刻,你們休要多嘴,我已經看出這家夥的破綻所在了。五十招之內,我定能取他性命!”

  他的話中氣十足,信心百倍。但礙於眼前這混沌不明的局勢,就連張尋都有些猶疑。突然,一個清脆的女聲輕輕響起。

  “既是我夫君的決定,我當然支持。”垂瀧走到蚩尤身後,靠在他寬厚的背上。“無論怎樣,我們好不容易重逢,就決不能再分開。無論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母親的話感染了張尋,驅走了心中的最後一絲猶豫。他也拔出湛盧劍,站在父親和母親身旁,豪爽地大吼道:“身為人子,張尋豈能讓父母蒙羞。無論生死,我都和爹娘共同進退!”

  “好!”蚩尤一拍大腿,咧嘴大笑。“我們今日一家三口得以重逢,本已值得大喜大賀。現在又可以聯手除魔,實在是生平一大樂事。快哉!快哉!”

  不但是垂瀧和張尋,就連夙夜也悄悄站到了他們的身邊。楊戩和李靖麵麵相覷了一番,還是楊戩先開口說話了:“魔帝雖然孤身一人,卻有如此豪壯膽氣,我們三十萬之眾焉能落後。我們願助魔帝一臂之力。”

  蚩尤大聲道:“好!你們先看我這手段!”

  話音甫落,又是一道斬空波動從斷天神斧的揮擊之下澎湃湧出,卷向饕餮巨獸。

  “這樣的攻擊已經使用了千百次了,無論怎樣不是都被饕餮吃掉嗎?難道這就是魔帝想出來可以克製凶獸的戰略?”

  李靖心中想著,果如他所料的那樣,巨大的黑色凶獸頭一卷,血盆大口猛然打開,伸出的獠牙將斬空波動的勁氣吞了進去。

  但蚩尤卻不慌不忙,雙臂肌肉高高隆起,運起全身力氣大吼一聲,雙臂猛然下壓。

  從斧刃上傳出的斬空波動沒有停歇的趨勢,反倒越來越強,越來越猛,源源不斷穿透空氣,轟入凶獸的口中。

  饕餮的口兀自張著,斬空波動不斷滲入它的嘴裏,肚子和喉嚨隨著吞噬不斷起伏,看上去吃得十分愜意。

  張尋突然讀懂了父親的用意,長身上前,手中符咒和湛盧劍的劍氣同時遞出,被各種靈力火花圍繞的符咒和紅色的劍氣從不同角度向饕餮飛去。凶獸身上同時浮現出幾十張巨嘴,將少年發出的這些招數也全部吞入其中。但張尋咬著牙,手中不停揮動,源源不斷的靈力注入凶獸的體內。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楊戩恍然大悟,忙對李靖說道。“元帥,魔帝的用意是將大量靈力注入這怪物體內,隻要我們的靈力不中斷,它就得被迫吞下這麽多的東西,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這樣做真的有用嗎?”李靖不禁狐疑。“萬一要是凶獸食量深不見底,怎麽吃都不會飽,我們這樣做非但殺不了它,反倒還會給自己添麻煩啊!”

  奮力將靈力注入饕餮體內的人又多了夙夜和垂瀧二人,她們倆雖為女流之輩,功力尚淺,但是也全力以赴,最後一搏。

  “元帥,如果四個時辰後,饕餮同化掉二十萬天兵神將以及你我法寶之力,這上界也找不出能夠對抗得了它的人了。反正橫豎是個死,何不最後搏一把!”

  楊戩這話說得真真切切,李靖也不再猜疑他的意思,點點頭道。

  “我明白了。李靖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好,我們就以命賭命,大不了就一起死在這裏!”

  “不但如此,還要馬上呼請玉帝的幫助。既然事關上界存亡,魔帝一馬當先,我淩霄殿怎能甘於人後!急先鋒,你速去淩霄殿報請玉帝,務必盡速支援。”

  “得令!”一位白甲神雙手握拳接令,而後轉身疾馳而去。

  “好!我神魔兩族爭鬥數千年,從來都把對方當成生死敵手。沒想到還能有聯手對敵的一天。既然你淩霄殿能有如此氣概,我蚩尤豈能甘於人後!孩兒,取我甲胄中的旱魃戰號,喚魔軍前來助拳!”

  張尋清脆地應了一聲,伸手取出宛如魔獸巨角般的旱魃戰號,放到唇邊吹響。一陣連綿不絕的低沉嗚咽瞬間充溢在蒼穹之中,遠方立刻響起旌旗和武器的紛亂響動,似在回應著號角的呼喚。

  另外一側,天空中突然閃出五色霞光,將原本密布在空中的陰雲驅散,雲層中倏地升起幾百麵巨大的旌旗,當中一乘玉輦緩緩推出。

  楊戩見狀,不禁大喜。

  “是陛下的龍輦!陛下禦駕親征了!”

  蚩尤一邊勉力支撐著繼續將靈力灌入饕餮口中,一邊大喊道:“玉帝老兒,你我爭鬥千年,今日是戰是和,全在於你一念之間!”

  正如他所說,現在淩霄殿究竟會選擇助拳還是趁火打劫,全在玉帝的決斷。若他選擇趁火打劫,人數和情勢均落於下風的魔軍一行自然是凶多吉少。

  雲端中沉寂了好長一段時間,眾人的心在這寂靜中忐忑不已。少頃,玉帝的聲音穿透雲層傳了過來:“你我神魔二族自創立起便勢不兩立,也不知是誰定下來的莫名規矩。上界以後若能保持和睦的平衡,本王倒也願意與你並肩攜手。隻不過……”

  這句“隻不過”讓眾人心中又咯噔了一下,蚩尤開口大喊道:“隻不過什麽!”

  玉帝回道:“隻不過我神魔兩族積怨何止千年,若隻是解一時之圍,保不齊今後又生波瀾。為了能保上界安靜,蒼生幸福,您我今日莫若幹脆做到底,神魔兩家摒棄仇恨,從此化幹戈為玉帛,永不相犯。如何!”

  蚩尤聞言哈哈大笑,興奮地回答道:“好你個玉帝老兒,果然有王者氣度。我蚩尤要是再不答應,豈不是會讓天下人嗤笑。好!就依你的主意辦!”

  “哈哈哈!”雲端中傳來玉帝開心的笑聲。“你我兩族千年之恩怨,卻在我們的手上煙消雲散,真是始料未及。就讓這凶獸成為兩族和解的見證吧!眾天將聽令,全力攻擊饕餮!”

  蚩尤同時也喊道:“魔軍聽令,將全部靈力聚合到我的身上來!”

  空中同時響起兩波綿綿不絕的號炮聲。雲層裏同時射出無數道大小不一的靈力光束,全部聚合到饕餮的身上來。凶獸全身的嘴巴都已經張開,靈力一股股湧入其中,將凶獸的身體脹得圓鼓鼓的。

  張尋心中暗暗叫奇,繼續加強手中靈力的推進。

  “他就要頂不住了!”蚩尤的喊聲仿佛給所有魔兵和天將們打了一記強心針。雲層中爆發出參差不齊的吼叫聲,靈力匯成光柱,將饕餮的身體撐成了一個鼓脹的圓球。

  “啊!——”蚩尤聚起全身最後的力量猛地往下一沉,斷天神斧爆發出一道黑色的閃光,將最後一股靈力注入到饕餮的體內。

  一切都歸於寂靜中,被脹成圓球的饕餮一動不動地浮在雲層裏。

  慢慢的,它身上掉下來一塊東西,隨之是第二塊、第三塊……緊接著一陣劈裏啪啦的胡亂響動,整個饕餮碎成了無數塊碎片。從它崩潰的體內瞬時躥出來無數道靈氣,化成四大天王、哮天犬和二十萬淩霄殿神兵,他們都從地上站起來,向四周茫然張望著。

  蚩尤放下手,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對著空中的玉輦大笑道:“玉帝老兒!我們贏了!”

  地宮裏,老人手中的光球在一陣劇烈的抖動之後,碎成了一灘粉末,從他的指縫間慢慢地流了出來。

  “失敗了嗎?”帝王的聲音從屋子的角落傳來。他高大的身影紋風不動地坐在寬大的椅子裏,聲音僵硬得如同冰冷的鐵塊。

  “老臣……老臣萬萬沒有想到,淩霄殿居然和九黎天宮聯手了……”老人攤開手,粉末從他的掌中嘩地散落到地麵。他的語氣與其說是懊惱,倒不如說是驚愕。

  帝王歎了口氣道:“隻能說我們自己錯估了對手的實力,也把機械巨獸的能力想得太過於美好了。”

  老人連忙滾倒在地,頻頻磕頭道:“老臣有罪,此事錯全在老臣一人身上……”

  帝王手往前平伸,猛地一抬,老人的身體被一股無形之力平平托起:“現在這時候,再來說誰對說錯,都為時已晚。如果他們兩族聯手,守護這裏的防禦結界也很快就會被攻破,恐怕我們要準備在這裏迎接敵人上門了。”

  老人道:“大不了死拚到底。君上,這裏麵除了防禦結界外,還有三皇封印,是不能被拔除的,神魔兩族族人都無法進入這其中。除非是……”

  帝王道:“除非是,他們讓那個雖是人類、卻長著鬼手鬼眼的少年前來。”

  老人點頭打:“正是。若是此少年前來,我、鏡惑還有東天將軍三人鎮守,就算犧牲掉這條性命,我也絕不會讓他進入君上的宮闕半步!”

  帝王道:“東天將軍不是還需兩周時間才能修複全部記憶嗎?”

  老人道:“現下情勢緊急,就算有危險,也要冒險試一試了!”

  帝王點點頭,歎口氣道:“沒想到我滿腹雄心壯誌,今日卻要淪落到負隅頑抗的地步。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蚩尤從地麵上撿起一塊饕餮的殘骸,放到眼前仔細端詳。

  這塊殘骸並非是血肉的組織。實際上,整隻饕餮也並沒有血肉組成的跡象,而是由銅板、鐵板、木板、金帛、齒輪等等零件拚接起來的機械獸。獸體內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個藍色的透明瓶子,正向外閃出一縷縷的幽光。

  “這到底是什麽?如此巧奪天工的技藝,似乎像是在哪兒見過?”

  蚩尤正想著,張尋從一旁擠過來,看見他手中的饕餮零件,不由得大驚失色。

  “什麽!難道這怪獸也是那老人的傑作?”

  “老人?”蚩尤眼前突然一亮,轉身對張尋說道。“孩子,你認識這東西?”

  “是的,爹!”張尋點點頭,將事情的原委娓娓道來。“這是一個瘦小老人的傑作。他全身披著黑色鬥篷,上繡著黃色的雲紋圖案,用一個像壺一樣的怪東西收取地府的怨氣,而且還將我山魈養父母的鬼氣封入一個叫三麵鬼的器具中。”

  “黃色?雲的圖案?還有這簡直世間罕有的巧手?難道是他?”蚩尤的眉毛緊緊擰成結。

  正在此時,桃木仙拉著白澤氣喘籲籲地從雲端下跑了上來。

  “好,好歹算是趕上了!這是什麽怪東西!”桃木仙跑到張尋等人身邊道。

  然後,他突然發現周圍還站滿了淩霄殿的軍隊,而且玉帝的龍輦也在,大驚失措,馬上跳起來道:“臭小子,你快點跑,他們又要打起來了!快走快走!這裏我來料理!”

  從少年開始,眾人被他的窘相逗得哈哈大笑,笑聲一浪高過一浪。最後是蚩尤出言道:“老桃樹你個不開眼的,我們兩族已經達成永不相犯的盟約,從此以後化幹戈為玉帛,聯手對敵了!哈哈哈哈!”

  “什麽?我不會是在做夢吧?”桃木仙揉了揉眼睛,將不爭氣湧出的淚水塞回眼窩。“你們早幹什麽去了?害得我這裏跑到那裏,幾乎累死、氣死!”

  說著他竟然賭氣地一P股坐在地上,雙手交叉,氣哼哼地耍起小性子來。

  張尋和夙夜同時走到他的身邊蹲下。夙夜攏住小仙人的肩膀道:“小師傅你別要生氣了。現下兩族聯手,猶未晚也。況且公子也已經找到了他的父母,正是雙喜臨門,你就高興點吧。”

  “臭小子居然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了?在哪裏?在哪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桃木仙狐疑地眯起眼睛仔細地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然後目光又遊動到和他並肩而立的蚩尤和垂瀧身上。兩人對他報以微笑,也等於默認了他的猜測。桃木仙搭愕,跳起來指著他們三人道:“什什什什什……什麽啊,難道臭小子居然是蚩尤的兒子?”

  蚩尤攤攤手道:“如假包換。怎麽,難道兒子長得不像本尊嗎?”

  “像像像,你們兩人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若我當時來求援的時候見著了你的長相,一定也會懷疑你就是臭小子的父親的。哈哈,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臭小子尋覓了這麽久,竟然就在我不經意的一次命令中。真是天意、天意!”

  “好了。認親之事也該告一段落了。饕餮雖死,但是事情卻還遠遠沒有結束。”蚩尤道。“老桃樹,你和這條白狗急匆匆的趕來,到底所為何事?”

  “我和白澤二人曆經辛苦,好不容易探知到了那帝王以及老人的藏身之所了。而且,我們恐怕也猜到了那帝王的身份……”桃木仙一臉嚴肅地道。

  蚩尤看著他們的眼睛,靜靜地道:“其實我心中也已經有了答案。你們先說吧,看看我們的答案是不是不謀而合。”

  白澤清清嗓子道:“老桃樹用天方八卦扶乩演算,加上他曾經得到的那神秘老人的氣,行千裏追蹤之法,找到了那群人的藏身之處。就在現金國轄地延安府黃陵縣橋山之中……那個地方的名字叫做……”

  空氣在這一瞬間仿佛凍結住了。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就連哮天犬輕聲的呼吸也清晰可辨。

  “他們藏身的地方的名字叫做……軒轅塚……”

  “什麽?軒轅塚?難道,難道你所說的那個帝王竟是……”夙夜萬萬不敢相信白澤的結論,一直平靜優雅的她似乎也有些慌亂起來。

  桃木仙接過話茬道:“不錯!如果那夥人的藏身之處是在軒轅塚的話,那帝王很可能就是華夏始祖、姬軒轅黃帝!”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眾人還未從這震驚的消息中緩過來,蚩尤斬釘截鐵的語氣更加重了現場的氣氛。

  “魔帝為何如此肯定?”在眾天將之中,楊戩算是見多識廣的,但也很難接受打了半天的敵人竟是黃帝的說法。

  蚩尤將手中饕餮的殘塊拿起,向眾人示意道:“這塊殘塊就是剛才那饕餮身上的。這根本不是饕餮,隻是將那凶獸的凶魂困於機械製成的身體中,讓它可以提前從封印裏自由活動的高明戰法。我那孩子此前見過,也知道這便是黃帝手下身著黃色雲紋黑鬥篷的神秘老人之傑作。我曾經與此人交過手,也曾敗於他的智慧之下,所以就算是輪回千百次,我還是不能忘記他那雙世間罕有的巧手製出的東西……”

  張尋聽得心中癢癢,忙問道:“爹,他究竟是誰?”

  “就是在逐鹿一戰識破爹布下的九裏迷霧,並用高明的指南車攻破我軍軍勢,造成爹最後失敗的天下第一大智囊,黃帝百官黃雲部的太宰,風後!”

  雖然在場多是仙班和魔族之人,但風後這凡人的名字一經魔帝之口說出,卻也如雷貫耳。

  倒不是他們大驚小怪,而是這風後委實太過有名了。他貌不驚人,平日懶懶散散,但論智慧卻是天下無雙,何況他還有一雙巧手,善於製造各種機關傀儡。在黃帝和蚩尤的逐鹿大戰中,蚩尤借用風神之力布下九裏迷霧,讓黃帝軍隊陷入迷霧險些全部餓死,而風後僅用了三天便製出了指路的機械指南車,一舉扭轉戰局,讓黃帝生擒蚩尤。

  所以蚩尤的心中,才會對他有著如此深刻的記憶。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敗戰的慘痛記憶。

  “既然已知道對手是姬軒轅黃帝,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玉帝語中明顯帶著怯意。這也難怪,古之先賢三皇五帝裏,姬軒轅位列五帝之首,功德蓋千秋,萬世傳威名。但現在卻突然成了虎視眈眈的仇敵,是否能戰勝他,玉帝心中也著實沒底。

  蚩尤嘴上不說,但是心裏卻也是翻江倒海。他和黃帝爭鬥半生,最終敗於他手,其實早就想著有機會能再決雌雄。此時機會突然擺在麵前,他卻又猶豫起來。他著實想不通,為何一向勤政愛民的黃帝,居然成為了要顛覆神州大地的敵人。

  桃木仙道:“我和白澤查閱了大量古籍。軒轅塚是當時埋藏黃帝骨骸的地方,上麵有兩道極強的結界,一道名曰九州白龍印,一道名曰九州赤龍印。兩處封印一攻一守,保護著軒轅塚的安全,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主攻的赤龍印早已失去效果,而主防的白龍印也被我逆行卦象後震開……”

  “那便是說,現在軒轅塚已經毫無防備了……”李靖不禁問道。

  “不!非但不是,而且防禦還更加根深蒂固。”白澤搖搖頭道。“軒轅塚除了這兩道龍印之外,還藏有一道極深的咒印,那是三皇五帝共同設下的結界。為了能保護他們死後的安寧,這道三皇五帝封印將在兩道龍印失效後啟動,而且世界絕對無人可以拔除。此印一旦啟動,軒轅塚內便充溢著強大的靈氣,若是沒有經過墓主允許的神魔進入其中,就會被這封印催得神魂退散、灰飛煙滅……”

  蚩尤挑挑眉毛道:“難道本尊也不行嗎?”

  桃木仙道:“隻要是仙魔之軀,誰都不會例外。”

  夙夜道:“那豈不是說我們就算知道了黃帝是幕後的黑手,也知道他躲藏在何處,但卻隻能幹看著,對嗎?”

  白澤搖搖頭道:“不,還有一法。”

  桃木仙接話道:“神魔的確不可以進入其中,但是,人卻可以……”

  眾人將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蚩尤身邊的張尋。

  垂瀧見眾人都看著張尋,忙用身子護住少年道:“我們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才能團聚,你們休想打我孩兒的主意。”

  玉帝見她這樣子,歎口氣向桃木仙問道:“可還有別的法子?”

  桃木仙為難地道:“若是人類世上倒有千千萬萬,但是像臭小子這樣,身負奇異能力的人類,卻隻有這一人。”

  白澤道:“眼下我們雖然一時解了上界之圍,但是若不能夠斬斷禍根,恐怕遲早還是會讓他們詭計得逞。如果這小子不能去的話,我們就隻能坐著等死了。”

  垂瀧哭叫道:“不行!就算是世界崩壞又能怎樣。若要拿我孩兒的性命去冒險,我倒寧可將他守在我的身邊等死。你們不要用什麽微言大義來教訓我,我不懂那些道理,我現在隻是在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說話。”

  蚩尤伸出右臂,摟住她的肩膀道:“不論你如何想,總也該聽聽孩子自己的意見才是。”

  垂瀧點點頭,拭去淚痕,直視著少年的眼睛道:“孩子,告訴娘你的想法?你是不是想待在爹娘的身邊?”

  張尋對著慈愛的母親笑了笑,道:“不。娘,我決定進軒轅塚。”

  一語宛如巨石入海,激起千層浪濤。眾人都目瞪口呆,靜默但敬佩地注視著這看起來還略帶稚氣的少年。隻見張尋默默扶起母親的雙肩,娓娓道:“爹,娘。若是從前,孩兒一定毫不猶豫地留在你們的身邊,管他天地崩壞,管他日月逆轉,管他世間疾苦,我隻需要你們的溫暖和愛,我也最害怕失去這溫暖和愛。”

  “但這一路走來,孩兒經曆了很多,也感悟了很多。生下我的張家夫妻,養我長大的山魈爹娘,照顧過我的那些老鄉,教我知識和法術的師傅,陪我度過許多艱辛坎坷的夥伴們……他們或已經靈力盡失變為原形,或長眠黃土變成一把枯骨……但他們與孩兒之間,卻存在著可能永遠也無法斬斷的聯係……”

  “這聯係便是人間的至理,大情大義。雖然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但是山魈父母卻視我如己出;雖然隻是萍水相逢,但老鄉們在死前一瞬間仍然想到我的安危;雖然資質愚鈍,但是師傅卻仍諄諄教誨,傳授我法術,三番五次拯救我於危難;雖然隻是認識不久的朋友,但卻能為了彼此舍棄自己的生命……”

  “現在那姬軒轅黃帝要做的,便是要顛覆這世間的一切,斬斷所有人之間的羈絆。若真要被他得逞,人間至情至性的大愛和大義便要淪落為塵埃覆蓋的瑤琴,永遠不可能在人們的心中彈起動人的旋律。而那些曾經為了孩兒付出、犧牲過的人們,也會永遠成為被人遺忘的音符……”

  “孩兒不願意這樣。孩兒受人恩惠。雖不能湧泉相報,但也希望這種情義能代代流傳。孩兒所不能忍的,便是那黃帝等人要摧毀這世間最為美好的東西。但我還有一口氣在,便要誓死捍衛這份可貴的情感。所以,孩兒已決定進入軒轅塚,與那黃帝拚殺一番。若孩兒能夠僥幸得勝,定將回來與爹娘團聚,永不分開。”

  他結束了漫長的講述,麵帶微笑地看著垂瀧。淚水正從美貌仙女的臉上無聲地滑落,她緊緊抓著孩子的肩膀,不停地用力,仿佛想把這一刻永遠留在自己的記憶裏。

  蚩尤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不愧是我蚩尤的兒子。好小子,爹前輩子沒能贏那黃帝,是因為爹行事目的不端,使天下背德;而今大義在我兒手中,定能逆轉乾坤,擊敗黃帝!”

  桃木仙道:“而且,你並不是孤身一人進入軒轅塚。”

  張尋奇道:“還有誰?”

  這時一旁久未做聲的夙夜款款上前:“還有我,公子……”

  張尋忙道:“那裏太危險。夙夜你怎能進去?況且,不是有那結界……”

  美麗的少女綻開花一般的微笑道:“夙夜已經問過仙人前輩,三皇五帝封印對至純之氣並無傷害作用,夙夜的妖氣至清至純,當無問題。和公子一起入塚,也好互相照應。”

  蚩尤哈哈笑道:“臭小子,這回還有紅顏知己相伴,與那黃帝老兒一介孤家寡人相比,更有優勢。簡直勝定了!勝定了!”

  看著這高大的漢子如同孩童般活潑,群仙眾魔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玉帝突然道:“今日與饕餮一戰已經耗盡大家的元氣,不如先行整頓部隊。三日之後,我們全軍出動,護送魔尊之子進軒轅塚決戰如何!”

  “好!”立刻激起周圍一片慷慨豪闊的回應。

  在這嘈雜的喧囂之中,張尋緊緊地盯著夙夜的眼睛道:“你真的要隨我去冒這個險嗎?也許會是有去無回。”

  “我不害怕!”夙夜抬起濕潤的眼簾,堅定地搖搖頭道。“我已是公子最後的夥伴,哪怕走到最後,我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在不知不覺間,他們二人早已十指相扣。彼此羈絆的命運,指向了他們旅程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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