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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是位於西湖邊的一間普通小酒肆。店麵小到僅能放四五張桌子,門臉雖然有些老舊,但看上去還算幹淨。店小二手拿托盤在醉醺醺的酒客中間靈活地穿行著,酒香溢滿整個窄小的店堂。這時,簾子呼地掀了起來,酒香順著門往外散去,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這人看起來二十歲上下,滿臉稚氣,風塵仆仆,粗布外衫的袖口都起了毛邊。正在櫃台裏扒拉著算盤珠子的掌櫃翻翻眼皮,皺起了眉,心裏暗暗啐道:“又是個沒花頭的。”但隨即,他銅錢眼般大小的眼珠突然覷到少年腰間那鼓囊囊的錢袋,登時放亮。他拚命朝小二努嘴,臉上鬆垮垮的肉也跟著抽動起來,模樣甚是滑稽好笑。幹瘦的小二也是個機靈主兒,立刻堆起滿臉笑容,向肥羊迎去。。

  “客官裏邊請!”他半貓著腰賣力招呼道。“別看小店不大,但可以算是臨安城裏叫得上的有名去處,客官想喝點什麽?”

  少年沒有急著搭腔,搔著頭左顧右盼,一臉的茫然。小二生怕店小留不住客,半拖半搶地從他手中拿過包袱,將少年帶到靠湖邊的露台上,用搭在肩上的抹布用力地將桌上的塵土抹去。

  “瞧瞧這景致……也隻能配您這樣的少年英雄。您先歇會兒,我這就張羅,好酒好菜讓您吃個舒心。”

  一回頭,他扯開嗓子朝酒櫃內喊道。

  “觀景台的大爺!一壺上好的真珠泉!”

  簡陋的小小露台到了他嘴裏,居然成了“觀景台”,店裏的酒客們哄笑起來,就連他口中的“真珠泉”,也成了客人們取笑的對象。

  “我說掌櫃的,你也忒黑了吧。你這還有真珠泉,怎麽不給哥兒幾個先嚐嚐。”

  “去去!你們這群猢猻,配喝這好酒嗎?”

  掌櫃神色自若地向調侃的酒客啐道。

  “噯,你那破露台咱也坐過不少回了,趕明你不會來討雅間錢吧!”

  “哈哈哈——”周圍的酒客們都放肆大笑起來。

  少年像是壓根沒聽懂酒客們話裏的意思,愣頭愣腦一P股坐上了搖搖晃晃的條凳。酒菜很快送了上來,還配上了幾碟精致的糕點,紅紅綠綠,煞是誘人。酒盅裏倒出的琥珀色液體很快讓少年把眼前的西湖美景拋在腦後,他拿起桌上一根木筷伸進杯中戳了戳,又把沾濕的筷子放在鼻尖嗅了嗅。不遠處的小二偷瞄到他這番舉動,不禁背脊一涼,想著這回怕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碰上個品酒的老手,這個“真珠泉”也就是能唬弄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那酒裏兌的井水還是一大早剛從後院打上來的。

  他正忙著跟掌櫃使眼色,就隻聽見“喀嚓”一聲響,回頭一看,原本好好端坐著喝酒的少年如同爛粉條似的滑到了桌下,那張飽經風霜的條凳也終於功成身退,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眾人麵麵相覷,無人知曉發生了什麽,原本喧鬧的酒肆立時鴉雀無聲。

  “掌櫃,你這開的是黑店哪?出了人命衙門裏來查,我們可不會給你兜著啊!。”一個粗嗓門的酒客大喊道,旁的人立刻跟著起哄,有膽小的已經起身準備要溜。

  掌櫃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蹬蹬”從櫃台裏跑出來,邊扯開嗓子叫道。

  “吵什麽吵!誰知道這人有什麽說不清的毛病,擱著在我這發作,算是我倒黴。你們跑到外麵瞎嚷嚷,我這生意以後還要不要做了?”說著忙趕過去和小二一起,把人從桌子底下拖了出來。

  酒客們紛紛起身圍攏過來,隻見少年麵色潮紅,口鼻處皆不見異狀,讓人一時也拿捏不準。”

  掛在少年腰間的布袋,就像是一塊肥肉,饞得掌櫃這隻老狐狸直咽口水,那對亮著精光的小眼睛吱溜溜轉啊轉,占著蹲在地上背著身旁的人瞧不見他的動靜,他衝著對麵的小二悄悄比了個手勢。

  小二心領神會,兩人一個擋一個下手,小二的手指已經溜到了布袋的係口,自以為就要得手,突然卻爆出一聲慘叫。

  原來,人群中閃出一鬥笠覆麵之人,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用力擰住他的手,微微用力,隻擰得小二的骨頭“哢哢”作響。

  “你鬼鬼祟祟的解這小兄弟的錢袋,想要幹什麽!”雖然隔著鬥笠,看不清楚他此刻臉上的表情,但是光聽聲音,便讓貪心的小二嚇得渾身發抖。

  被抓了現形的小二疼得一臉煞白,腦門星子全是汗,嘴裏除了求饒什麽也說不出來。旁的人聽出了門道,議論的聲音漸漸變大,眼裏夾雜著鄙夷和不恥。

  掌櫃嚇得一P股坐在地上,哆哆嗦嗦指著男人:“你……你是誰?”

  “我說,掌櫃的,你怎麽跟隔壁打鐵鋪裏的王大一樣成結巴了?還是做賊……賊心虛啊?”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哄笑,在場的人多少都被愛占小便宜的掌櫃坑過,這次可算是逮著機會出氣了。

  “我那是想,想……”掌櫃的小眼珠越轉越快,總算是想起地上還躺著這麽個人。“我是想看看他有沒有錢,好給他去請個大夫。”

  “騙鬼哦,沒讓他賠你那張破凳子……不對不對,應該是你的什麽家傳花梨木長凳……就算是積德了。你才不會那麽好心呢。”

  這揶揄又在人群中引爆出一陣大笑。掌櫃的急赤白臉地爬起來,擺出一副要跟人拚命的架勢衝上去,沒想到人群突然閃出一條道,他一個用力過猛,堪堪撞上露台邊上的欄杆,一聲哀嚎癱在地上,又引得大夥一番嘲弄。

  這邊男人已經鬆開小二,撿回條命的小二連滾帶爬地從人縫裏逃了出去,壓根沒有心思再管自己苦命的老板。男人看著他們的狼狽樣,也不禁笑笑,摘下了鬥笠。

  鬥笠下是一張還算清秀的臉,兩條粗而黑的劍眉向斜上方挑出,常年蹙眉的習慣讓眉間過早有了深刻的川字紋,頭發隻有緊貼著頭皮的毛茸茸一層,看上去麵相雖然稚嫩,但卻有著一股子讓人難以逼近的英武之氣。

  他伸出手指在少年鼻下探了探,又俯下身將耳朵貼近,圍觀的酒客都禁不住跟著伸長脖子,好像也要湊上前聽個究竟。

  少年的嘴似乎動了一下,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又不敢確定,隻能再往近湊了湊。就在這時,如巨雷般的鼾聲從少年的喉頭滾落,連哀嚎的掌櫃都忘了叫疼,眾人一時愣住,全都難以置信地瞪著地上的少年,仿佛他是從地底蹦出的妖怪。

  男人一陣中氣十足的大笑劃破了凝凍的氣氛,緊跟著,一幫酒客也笑得滿地打滾。酒鬼怎麽會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碰不得他們眼中的甘瓊玉露,沒想到今生有幸得見傳聞中的“一杯倒”。

  轉眼已是暮色西垂,湖邊遊人漸漸稀少。十幾條畫舫披戴著霞光緩緩在水麵上移動,閃著溫潤紅光的燈籠懸掛在畫舫上,艙內傳來一陣陣輕笑和悠揚的樂曲聲。

  酒醉的少年漸漸轉醒,想要起身卻被劇烈的頭疼折磨得動彈不能,心想就算是整日被桃木劍敲打也不及如今一分的難受。好不容易緩過神,少年方才撐起身子打量起周遭來。逼仄的空間裏,一張矮桌上放著幾壺酒和幾個簡單的下酒菜,桌旁平放著兩個灰撲撲的蒲團,自己身下墊著一床薄被。

  “你醒了?”還未見人,聲音先到。

  少年心中一跳,帶著警惕仔細端詳著聲音的主人。雖然應該是初次謀麵,但他卻好像感覺這男人似曾相識,掩蓋在袍袖下的左手不禁輕輕顫抖著。

  來人搔搔腦門:“小兄弟為何一直盯著在下看?莫非在下臉上有什麽東西?”

  少年也覺得十分唐突,忙爬起來,整整皺巴巴的衣擺,兩手抱拳似模似樣地深深一揖:“在下張尋,初登寶地,人生地不熟,多謝兄台仗義相助。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哈哈,江湖人哪有這麽多規矩,小兄弟快不要多禮。在下流雲空,昨天剛到臨安,沒想到能與張小兄弟有如此一番奇遇。”

  張尋臉一紅,想起方才一杯就暈,心中暗叫丟人:“敢問兄台,這是何處?”

  流雲空見他麵露慚色,微微一笑,便也順水推舟把白天之事帶過不提:“這是在下臨時租來的船。”

  張尋側耳一聽,隔著木板確有水聲入耳:“聽聞夜西湖之美更甚白日,兄台莫不是有雅興暢遊一番?”

  “實不相瞞,在下有要事在身,隻等小兄弟醒來,便送你上岸,而後再搖船入湖。”

  張尋奇道:“兄台可是有要事要辦?若是用得到在下的,盡管開口。”見流雲空麵上不為所動,他立馬補上一句:“我也學過一些拳腳功夫,定不會成為兄台的負累。”

  流雲空哈哈一笑,想著要是不說明白,這小子肯定不肯乖乖離開,便幹脆和盤托出。“實不相瞞,在下乃是降魔師1.此番入湖,正是湖內有妖孽作祟,受人所托,收妖除魔。小兄弟雖有勇氣,但這降魔之事,凶險異常,在下可不能讓小兄弟妄涉險境。”

  張尋在聽到降魔師三個字後,臉色一變,這也讓流雲空心中疑竇叢生,但轉念一想,尋常人聽到他的名號多半也會繞道而行,這反應倒也不足為奇了。他收斂心思,回複到往常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模樣。

  張尋感覺到流雲空眼神中的變化,猜他多半誤會自己,忙開口解釋:“說出來不怕兄台笑話,奇門遁甲之術我也修過一些,隻是下山之前師傅教導過,山下世事複雜,那些把戲不可隨便外露,免得引起麻煩。”他又作揖賠罪。“兄台為在下出頭在先,胸懷坦蕩君子相交在後,今天無論如何也讓在下陪兄台走這一遭。”

  流雲空見他心念已定,隻得點頭同意,便對他說起這段時間西湖發生的怪事。

  原來最近西湖上總有船失蹤,快入夜下水,就再也沒見回來過。官府在湖上來來回回搜了多回,仍然毫無線索。前些天就連府尹家的二公子也失蹤了。一時間談之色變,搞得人心惶惶。

  “既然如此,那些人為何還敢泛舟?”張尋坐在船頭一邊搖著櫓,一邊指著河岸邊漸漸遠去的遊舫。他翕動了一下鼻翼,空氣中傳來酒的清香和花草的芬芳。除了明顯超越人間其他地方的美麗,夜色中的西湖並沒有什麽讓他覺得異樣。

  流雲空答道:“隻要不劃入湖心就沒事。”邊說邊解開隨身的包袱,捧出一尊精心雕刻的佛像。張尋仔細端詳,佛像雕功細膩,顯然是傳世的珍品。

  流雲空看出他的好奇,微微一笑說道:“這是受萬家香火供奉的靈佛像,找到它可不容易。”

  流雲空將佛像擺放妥當,閉目合掌,麵對佛像盤腿坐下。

  他低下頭,將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腦海,口中喃喃吟誦著經文。佛音如偈語般,充斥著天幕穹蒼。

  他停住吟誦,長籲一口氣,緩緩平伸出右手,停在佛像的前方,嘴裏念念有詞地說道。

  “弟子愚鈍,懇請佛祖厚賜日輪神蜂,助弟子除魔衛道。”

  說完這句話,降魔師的手掌上突然浮現出一圈淡黃色的光暈,慢慢籠罩了佛像的全身。與此同時,佛像上浮現出多個細小的隆起,慢慢蠕動,漸漸一個個漂浮起來舞動在空中。

  那隆起竟是一些狀如蜜蜂的小蟲,但是與蜜蜂相比,這些小蟲周身金光閃耀,看上去頗為莊嚴。蜂群中個頭最大的一隻舞動著細長的觸須,嗡嗡扇動著翅膀飛到前方。

  “弟子鬥膽召喚神蜂,乃是有不尋常之事求助。”

  隨著流雲空的話,蜂首領的翅膀發出頻率高低不一的聲響。

  “此事甚為怪異。最近西湖上有不少人失蹤,卻沒有發現船骸或屍體。弟子懷疑有妖孽作祟,但修為尚淺,發現不了它的蹤跡。”

  輕薄的蟲翅劇烈地抖動著,周身金色的光芒隨之不斷閃爍。

  “弟子大膽猜測,若此事真是妖孽所為,或是……有什麽其它的入口連接了它的巢穴和西湖。”流雲空繼續道。“但是以弟子的功力難以搜索如此大的範圍,故驚動神蜂代為搜尋,妄請恕罪。”

  細小的神蜂發出一連串高低起伏的震顫聲,最後一聲尖銳的翅鳴之後,幾百隻神蜂如同幾百顆星屑碎片般突然在夜空綻開,向四麵八方疾飛而去。

  剛才的一幕讓張尋看呆了,手中槳都停了下來。

  “那些小蟲子,到底是什麽啊?”

  流雲空臉上泛出一絲微笑,細長的雙唇顯得格外精致。“靈山上經受百年香火的佛像都會籠罩著一層金衣,上麵附著著很強的靈力。在下能從上麵召喚出這日輪神蜂來。這些蜂子看上去微不足道,卻有辨識妖物的火眼金睛,許多隱秘的靈體,在它們麵前都無所遁形。”

  “兄台能借這些神蜂出馬,那妖怪豈不是馬上就要現出原形了嗎?”

  流雲空笑了笑,擺手道:“在下說過,究竟是否有妖孽,須靜候神蜂的消息才行。”

  說著他定了定神,開始閉目調息打坐。

  兩人乘坐的小舟在湖麵靜靜地飄著,離開岸邊已經很遠了。

  流雲空坐定後,如同他麵前的佛像般紋絲不動。張尋生怕驚擾到他,連喘氣的聲音都刻意壓低。過了一會,景色也看得乏了,他索性也盤上了腿,閉目養神。

  一旦閉上眼睛,原本隱隱約約的聲音就變得清晰可辨。略帶哀傷的歌聲在空氣中遊弋著。

  歸鄉路,霧朦朧

  落絮淄衣入夢中

  寒鴉更鼓露深重

  柴扉半掩盼君還

  歌聲滲入少年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一字一句如千斤鐵錐般敲打著他的腦海,零散的記憶碎片不斷閃現出來。他試圖抓住中間的某一個,卻總是徒勞無功。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眼角已經湧出兩行淚水,在麵頰上滑出淺淺的痕跡。

  這歌聲讓他感覺無限孤寂。天下之大不知何處為家,又是否有人會在霧深露重的寒夜,將屋門半掩,等待著他的歸來。

  少年沉浸在歌聲營造的歸鄉意境中,醉得不知所以。湖麵上的空氣一如往常般清新。

  此時,久坐的降魔師突然睜開眼,視線緊盯著寂寥的西湖,好像窺透了黑暗中潛藏的東西。

  他從懷中摸出一柄通體金黃的武器,手指輕觸鞋底,口念法訣,草鞋上浮現出一層淺藍色光芒。藍光將降魔師的身體托了起來,輕輕落在湖麵上,泛起一圈圈的漣漪。隨著水波圓周狀向外擴散,藍光綴於其間,讓這夜色中的西湖恍如隔世仙境。年輕的降魔師抬起頭來輕念幾句真言,金光燦燦的日輪神蜂立刻倏地出現,圍繞在他的周圍。

  神蜂震動著翅膀一起發出有規律的嗡嗡聲,降魔師站在中間雙手合十,閉目默禱。當神蜂的振翅聲漸漸停息的時候,他睜開眼睛,發現眼前赫然佇立著一個紫色的錐狀物體。

  若不是神蜂捕捉到空氣中的微弱靈氣,並將窺靈之力暫時借給他,以流雲空目前的修為,根本無法想象在這平靜的湖麵上,居然存在著如此龐大的一個幽閉空間。

  流雲空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紫色的錐狀物體。手指觸及的瞬間,紫色物體表麵突然彈射出一道火花,然後連續出現兩三個閃爍的符文。但很快符文又消失了。同時,降魔師的手指感到一陣輕微的灼痛。

  “此乃奇空結界術?”降魔師奇道。顧名思義,這種術是施法者用結印的方式,創造出一個靈力的空間,並將其置於普通的空間之中。這種結界耗費的靈力不多,但施法難度卻不小,一旦成功便十分隱蔽。

  一般情形之下,這種奇空結界之術是用來防禦的術法。憑空製造出的另一層空間是絕對安全的防禦體,神智清醒的人是無法察覺和進入的。除非施法者本人的指令,否則從外麵很難輕易攻破。

  流雲空下意識地蹙緊了眉頭,深感隱藏著的敵人的棘手。

  就在他冥思苦想破解之法時,漂在湖麵上的船身輕微地抖動了一下,隨著水波蕩漾,慢慢融入那個半垂在湖麵上的紫色空間裏。降魔師暗叫糟糕,連忙團身衝上去,想救出沉湎其中渾然不覺的少年,可惜到底晚了一步,他眼睜睜看著載著少年的船完全消失在平靜的湖麵,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結界之中光線昏暗,水慢慢的流淌著,衝刷著位於結界正中的一個小島邊緣的碎石,發出輕微的劈啪之聲。

  歌聲便是從這小島上傳來的,少年依舊迷茫的雙眼中,依稀看見島中央有一朵綻放的蓮花,蓮花的中央端坐著一位少女。她身上穿著輕柔的粉紅色和白色的綢緞衣服,小巧的嘴角微微向下扁著,淡淡的眉毛寫著不展的愁容。她不停唱著歌,微微翹起的睫毛將淚水從眼簾中擠落出來,在她如白玉般嫩滑的皮膚上流動著。

  張尋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運動著,一步一步從船裏爬出來,慢慢走上岸,機械似地向正在歌唱的少女靠近。

  他腳踩在軟泥上發出的吱嘎聲驚動了少女。她抬頭睜開眼,臉上的愁容瞬間化為驚恐,她突然停止了歌唱,衝著正在走近的少年大聲喊叫。

  “你別過來!快走!快走啊!”

  歌聲突然中斷,張尋脫韁的思緒被重新拉了回來。他身體踉蹌了幾步,低頭看了一眼腳下踩得實實的軟泥,環顧四周,最後將目光轉回到大聲喊叫的美麗少女身上。

  “你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裏不是西湖,沒有燈火、沒有畫舫、也沒有輕舟……他腦海裏唯一殘留的,隻有那首哀傷的歌。

  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再次注視著悲泣的少女:她正彎著腰,伏在蓮花上抽動著柔弱的雙肩,她的背上長著一個黑色的橢圓狀物體,和她的柔美嬌弱有些格格不入。

  縱使懷疑是歌聲將他帶到這不知名的地方來,但此刻少女無助的模樣卻讓他無法扭頭離開。他又往前多走了一步,伸出手道。

  “姑娘,你要不要緊……”

  仿佛觸電般,少女從蓮花上彈起來,身子不斷後退,眼神中蔓延的驚恐已經多得幾乎要溢出,嘴裏神神叨叨地嘀咕著。

  “快……快走……快啊!”

  她究竟在害怕什麽?

  下一秒,他馬上知道了答案。

  一個沉悶輕佻的聲音突然從幽暗的水底冒了出來,在小島上回蕩。

  “夙夜啊夙夜……你又不聽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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