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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冬季,舒麗放下了手頭的商務,也放棄了一段有利可圖的股市行情,整天駕著車到處看房,並與各色各樣的“房蟲子”打交道。有時聽說一處條件適中的房子,就立即帶著周由和水虹去看。但周由對房子的地點、環境和安全條件極為苛刻,看了幾次都不滿意。而水虹選擇房子的標準,卻又主要考慮周由的繪畫條件,首先必須有一間可改作畫室的大房間,才談得上其他。兩個人都在為對方著想,不是他否了,就是她還想再等等。舒麗認定隻要有一個人覺得房子不理想,就寧缺毋濫,安居工程非同小可,最好一次到位,一勞永逸。她像一個大管家和總經理,操心又費力,四處奔波。有時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她幹嘛要把周由和水虹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一樣來做。

  天氣已漸漸轉暖,在舒麗布置下去的關係網中,終於有信息反饋回來,有一處出售的私房,條件十分讓人中意。這是她的一位男友的朋友在兩年前買下的。但他在海外的父親突然病故,他急著攜全家移民海外繼承遺產,準備用相對便宜的價格出手。房子的地點在城西城鄉交界處,兩排獨門獨戶的小院一共六家,外表看起來像離休幹部的宿舍,每家四房兩廳,廚房和衛生間設備齊全。兩麵高而堅固的圍牆都緊挨著一所國防科研單位,圍牆上還有鐵絲網。雖有一牆一路之隔,但小院明顯處於安全線之內,院門外不遠處就有衛兵站崗,感覺上比較安全。院子不大,除了幾棵花木,還能停下一輛小車。其餘五家人都是以前的世家子弟或高級知識分子,周圍環境十分整潔安靜。

  舒麗當下便以六十四萬元拍板成交。她估計這是周由和水虹所能支付的最高限額的款項了。但這筆錢花得很值,其中暖氣煤氣電話一應俱全,房子幾乎搬進去就可以住。她認為他們倆人都會滿意的。如果再不滿意,她就自己要了這所房子,連車庫都是現成的,可以作為一處增值回報較高的房產投資。

  舒麗付下定金以後,才把周由和水虹接來看房。兩個人果然都很滿意。水虹尤其喜歡那個大客廳,有將近三十平方米,開個天窗就能改裝成一間標準的大畫室。這也是周由夢寐以求的大畫室,以後不知會有多少好畫會從這裏創作出來。水虹對臥室和廚房也讚不絕口,臥室不大不小,窗口衝南,又處於小院最幽靜的一角;廚房全套現代設備,爐具下方還帶有現成的烤箱。就連洗手間也不用大改,天花板已用毛玻璃鑲了防水隔層,柔和的燈光從洗手池頂端傾瀉下來,有一種親切的家庭氣氛。這套房子從外麵看起來並不起眼,但裏麵完全是一所高級公寓,舒適實用又不顯得豪華,正合水虹的風格和心願。小院裏還有一棵大石榴樹,剛剛暴出暗紅的新芽,窗台下扔著幾盆廢棄的米蘭和扶桑,隻要稍加照料也許就能起死回生。水虹高興極了,她被高樓架空了兩年,如今又降落到可以種樹養花的地麵上來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江南小河邊上那個美麗的小院,假如在院子裏種上一叢竹子,就真的像一個南方的小院了……

  惟一使水虹不滿意的是壁紙的顏色,原先那種淺金色的圖案看上去有些俗氣。她提議把它們全部換成淺褐色的護牆紙,最好是木紋的本色,連家具也用本色的木紋。她喜歡更接近大自然本身的顏色,就像住在森林中的木頭房子裏一樣。三個人站在院子裏,商量著新居的改造工程,最後決定:首先讓周由自己設計,在大客廳裏開一排加防盜網的天窗;再在房子西牆與院牆之間的空隙處,蓋一溜堅固通風的庫房,用來藏畫。最後打理房間的牆壁和門窗。舒麗特別提醒周由和水虹,在民工裝修隊中,常常容易混入殺人越貨的歹徒,所以必須等全部工程結束,包工隊撤走以後,水虹和藏畫才能正式搬過來,萬萬不可大意。這天,她又開車領著周由和水虹認了認附近的商店、郵局、車站和農貿市場,把他們倆人送回家後,她就去托朋友找可靠的包工隊了。

  一個多月以後,辦妥了過戶手續,小院的工程如期開工。周由總算放下了手頭的畫筆,來和舒麗一同擔任監工,親自看守和指導。周由恨不得工程立馬能完,好把水虹早日接到新家來。但舒麗卻處處一絲不苟,反複叮囑施工隊必須保證工程質量,不怕延長時間。她又是買煙又是買酒,慰勞包工隊的工人,惟恐他們偷工減料。周由心裏著急,又不敢表露,隻好服從舒麗的調遣,盡量唯命是從。這天上午,由於舒麗覺得螺絲的質量不夠好,又打發周由騎車去買材料了。

  從那次畫展以後,將近大半年裏,舒麗很少有機會這樣長時間地和周由單獨呆在一起。如今抬頭低頭都能與周由耳鬢廝磨,整日的視線裏都是周由的身影,舒麗在興奮之餘又有幾分茫然,撲閃的目光時而喜悅時而又有些憂鬱。一年多來,她為周由當模特、當經紀人、賣畫展畫、聯係客戶,打出了知名度和收入的新高潮,如今還替他物色好了房子,而且在購房和裝修材料費上,少說也為他們節約了十幾萬。這一切都是她一手操辦的,其中還不包括她所付出的那些不能被周由和水虹知道的交易代價。如果沒有她,單憑周由掙錢的速度,是絕對趕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的,他們可能再過幾年也住不上這樣舒適的房子。而一旦這房子裝修完畢,周由和水虹就要搬進來,那時候,他們就真正該正式結婚了……

  舒麗望著這一間間寬敞明亮的房間,不由心情黯然,嘴裏泛上一陣酸辣苦澀的味道,眼睛忽而模糊。她走進了畫室隔壁的客房,撫摩著小屋的窗欞發起呆來。水虹說過要把這間客房布置成她的小臥室,以後她來這裏玩兒,聊晚了,可以住在這個房間裏,就像她的半個家一樣。水虹這樣柔聲細語地說的時候,她差點沒哭出聲來——這一切本該是屬於她的啊,她真想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如果她沒有把周由給弄丟的話,這兒本該是她最後停泊的港灣,她哪兒也不再去,不再冒險不再闖蕩,就和周由廝守在這漂亮的大房子裏,舒舒服服、輕輕鬆鬆地過一輩子,還要給他生一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男孩女孩都行……這一切本該由她來享受,然而,如今這一切卻全歸水虹了。

  舒麗舒麗,到現在為止,你步步為營,卻是節節敗退。最使她無奈的是,水虹似乎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對手,卻越來越真誠地把她當成了一個知心朋友。舒麗的出色的經紀,還是在周由的出色繪畫基礎上施展的,可是如果沒有水虹,周由是畫不出那麽棒的畫來的,自己確實不是水虹的對手。她無法將周由從水虹懷裏搶走,就連分享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在舒麗二十八歲快樂的生命曆程中,她又一次深深嚐到了痛苦的滋味。然而,那最後一絲微茫的希望,究竟在哪裏呢?

  這些天來,在舒麗的白日夢裏,經常出現水虹被劫持和失蹤的場景。當然,這一切都與她毫無瓜葛,她還萬分悲痛地和周由一起四處尋找水虹。但是即便水虹真的遇到不測,她就有可能取代水虹的位置麽?有時她幻想著出現一個比周由更強大的男人,把水虹奪走,也許周由在極度的悲傷中,隻能回到她的懷抱裏來尋求安慰了。可是假如周由因為失去水虹而發瘋呢?他會不顧一切地去和那個男人決鬥的,直到兩個人同歸於盡……那麽,她最後的一線光明,大概是隻能等待水虹衰老了,等水虹的美貌褪色,等周由移情別戀。可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呢?心力交瘁之下,水虹沒老,她舒麗倒有可能先老了……

  舒麗對自己這段日子經常出現的白日夢,隱隱感到了不安。她真怕自己會在這種念頭下幹出可怕的蠢事。她覺得自己像是走到了天涯海角,前麵已是山窮水盡。從周由最近繪畫時癔病般的藝術狂熱、藝術癲癇、藝術狂犬病的發作,以及對水虹那種幾近病態的依戀和愛慕,她漸漸感到自己所渴慕的情人的位置,也許是可望而不可即了。周由對搬住大房子的熱情似乎都是為了水虹;而且他有了寬敞的新居和畫室以後,他就不需要更多的錢了;雖然購房和裝修用去了他幾乎全部的收入,但是他可以繼續出售的畫還有不少,他已經在畫壇和美術市場上成了氣候,不會再有太多的後顧之憂了。況且,蘇州那個老吳,已經把屬於水虹的財產陸續折成現金寄來了北京。這樣看來,她這個經紀人的作用,似乎即將可有可無。等房子裝修好以後,這裏就將是他們永遠的蜜巢,那時候,他們還會需要她舒麗麽?

  舒麗伏下身子,趴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一隻孤零零的床墊上,無聲地抽泣起來。情愛這個魔鬼,難道真的就讓她這個叱吒風雲、馳騁商界的女人,被一個她真心愛戀的男子,折磨得如此一籌莫展麽?

  舒麗傷心地哭著。她想起了水虹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裏那種親切而信任的微笑。這次裝修房子,自己和周由整天一起泡在這裏,但水虹從來沒有突然出現過,她似乎故意不來打擾他們,這多少使她感覺到水虹為人的寬厚和大氣。她想萬一水虹真的發生了什麽意外,水虹也一定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請求周由讓舒麗來代替自己的。舒麗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水虹,這一年多來,她從水虹那裏得到的友情和愛,比從周由那裏得到的還要更多一些。她畢竟是愛著水虹的。也許最糟也最要命的是,水虹居然不動聲色地讓自己愛上了她。這種女人之間的友愛或是友情,壓抑了也鉗製著她對周由的情欲。她似乎從不輕易相信別人,就連周由也不會完全相信,但她卻不得不相信水虹。水虹看起來把自己裹得很嚴,從不像她這樣信口開河,但水虹的心卻是透明的,舒麗知道自己的直覺從未欺騙過她。是水虹透明的肌膚養育了她透明的內心呢,還是她透明的內心養育出了她透明的肌膚?即便她將來老了,皮膚幹癟起皺了,她的內心依然會這樣晶瑩明淨。任何和水虹生活過的男人和女人都無法不愛她。周由曾經對她說過,水虹到六十歲的時候,也一定仍然是他心目中最美的女人,她的眼睛和神韻,她的眸語和心靈,永遠不受年齡的侵蝕,他會畫她一輩子的。舒麗忽然明白自己真正的悲哀,不僅在於她麵對的是一個讓人無法嫉妒無法競爭的女人,而且就連她自己,竟也害怕失去水虹的友情。在那個絕望的瞬間裏,她真的第一次開始比較起友情和情愛,究竟哪一個對於她更重要了……

  舒麗擦幹眼淚,悄無聲息地回到正在裝修的大客廳。周由已經回來了,正在給休息的民工分煙。他抬頭看著她,說了一句:“哦,我還以為你不在呢。”就轉過身去,在一本速寫夾上,繼續埋頭給一個民工畫速寫頭像。那個民工長相很凶,瓦刀臉、高顴骨,很像電影中的匪徒。舒麗湊過去一看,那畫上的頭像一點都不像美術作品,倒像是公安局的畫像專業人員的製圖,像一幅懸賞捉拿通緝犯的圖影。那頭像畫得逼真,連旁邊的小工都說,有了這張畫,他可不用照相了。舒麗心裏不由又氣又樂,周由這家夥,腦子裏的安全弦也繃得太緊了,他的心思除了繪畫,恐怕已經全都放在水虹身上了。一個女人若能得到周由這樣透心透骨的關心和寵愛,這個女人真是太幸福了。尤其是像周由這樣一個浪漫的藝術家,當他真的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他的愛比父親對獨女還要無微不至嗬……舒麗愣愣地站著,淚水又一次漫上來。她心裏忽地湧上一陣柔曼的溫情,又一陣猛烈的刺痛,心潮像被高原的陽光融化的雪水,匯成一股無可扼製的激流,突然衝出峽穀、躍上岩石,失控的洪流向河道兩岸無邊無際地蔓延開去,再沒有什麽力量能阻擋它們……

  舒麗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她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哪怕是最後一次絕望的掙紮,她也不能放棄。她要再試一下自己的魅力。

  “周由,該讓他們幹活啦!我這兒有事!你來一下!”她喊道。

  周由合上畫夾,招呼民工們到院子裏去繼續施工,然後洗了洗手,循著聲音去找舒麗。隻見舒麗從裏麵出來,隨手關上了大客廳的門,插上了插銷,然後輕輕拉著周由的手,把他領到了小臥室裏。周由剛剛看清那房間的地板上,不知什麽時候鋪上了一個床墊,舒麗已經撞上了小臥室的房門,然後猛地勾住了周由的脖子,撲在他懷裏,狂熱地親吻起他來。一邊語無倫次地喃喃說:“周由周由,親親我……我實在太想你了……你要我吧……”一邊說著,酥軟地粘著周由,把周由轉到床墊跟前,順勢倒在了床墊上,讓周由的身體砸在了自己身上,又蹬掉了周由的鞋子,騰出一隻手去解周由的腰帶,貼著周由的脖頸,一股濃重的香水味和她身上的熱氣,緊緊纏繞了周由……

  “……要我吧……你真的不想報答報答我麽?”舒麗開始呻吟起來。

  “別……別這樣……”周由一隻手扳著她的胳膊,驚魂未定,腦門上已沁出了一層汗珠。“麗麗,你聽我說……不能這樣……我心裏真不知……不知怎麽感謝你才好,但我不能……”

  “你還用謝我……我本來就是你的……快來吧,我不能再等了……你把我餓了多少日子了……你真的忍心麽……”

  “這裏……這裏不行……”

  “誰管那麽多啊……外麵聽不見的……你不要去想水虹,你就想我……想想以前……你會喜歡我的……你答應過我願意試一試的……”

  “好麗麗,我是要好好回報你的,但是現在不行。”周由捉住了舒麗的手,隻覺得一陣陣心跳神迷、頭暈目眩。他躲開了舒麗咄咄逼人的目光,低聲說:“別生氣,原諒我,我有心理障礙……我在這套新房子裏的第一夜,應該是給水虹的,她是這兒的女主人,我想讓她在這新房子裏,有一個美好的開始……”

  舒麗慍怒地拂開他的手,嚷嚷說:“這又不是在你們的臥室,這是客房,我已經夠照顧你的了,處處考慮你的情緒……可是你……你心裏真的就一點也沒有我麽?”

  “……我是說,也許……也許不該在這兒……”

  舒麗帶著哭腔說:“我偏不帶你走,我就是要在這裏……你連這麽一點願望都不能滿足我,太過分了,我這個情人當得也太沒有自尊了……”

  “嚴格說應該是朋友,麗麗,我們早就不是情人了……”周由咬著牙說。

  “你說什麽?”

  周由正色道:“麗麗,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對你是有感情的,若是再吵下去,我們的這點情分就算是完了……”

  舒麗的一腔柔情和烈火,頓時像被一場冷雨澆滅,她跳了起來,衝著周由大喊:“完就完,我是完了,我現在成了垃圾股,就拋吧!”說著,猛地拉開門,衝了出去。等周由匆匆穿上鞋子追出去,隻聽見一陣汽車聲響,舒麗已經開著車,橫衝直撞地一溜煙上了馬路。周由在後麵喊了幾聲,車已開得沒影了。幹活的民工以為是小兩口吵架,探頭探腦地嘻哈了一陣。

  周由立即回到房間,按舒麗的手機號碼,給她打電話。但他打了一遍又一遍,總是報告說沒有應答。他真擔心在氣頭上的舒麗,野馬一般地開著她的“尼桑”,弄不好真會出什麽事。整整一個中午,他都在不停地給舒麗打電話。他心裏漸漸升起一股愧疚的歉意,夾雜著一種遙遠的溫情,使他心煩意亂。他覺得自己剛才也許真的是太生硬了,他也許確實是對不起舒麗。可他又沒法扔下這裏的一攤雜事去把她找回來。他真想把她摟在懷裏,柔聲細語地請求她原諒……

  周由在心急火燎中依然一遍遍打著電話,一直等到傍晚,眼看民工就要收工下班,忽聽得門外一陣驚天動地的汽車喇叭聲響,他衝出門去,見舒麗落下了車窗玻璃,沒好氣地對那些民工嚷嚷說:“收拾收拾東西,都走吧!”

  民工們陸續離開了,舒麗又對周由喊道:“還愣著幹什麽?鎖好門,快上車!”

  周由上了車,一言不發。舒麗倒了車,急速往城裏開去。從行車的路線周由看出來,舒麗沒有像往日那樣先送他回家,而是往她的那個小窩駛去。她默默開著車,晶瑩的淚水從她蒼白的麵頰上小溪般流淌下來……

  周由掏出紙巾替她擦著淚水,深深地歎了口氣:“……你這樣太苦了,麗麗,還是找一個一心一意愛你的人吧……”

  “愛我的人有的是,可我就要你!”她斬釘截鐵地回答說,車子一個急拐彎,飛一般地闖過了一道紅燈。

  那早晚要發生的事,終於在舒麗的臥室發生了以後,周由大汗淋漓地躺在舒麗的床上,恍然明白自己如今已是愧對兩個女人了。

  在那個纏綿的過程中,周由確實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已不忍再讓舒麗傷心,他希望自己能在感情上給舒麗一點起碼的補償,至少讓舒麗得到一次暫時的滿足。她那豐腴而飽滿的胴體重新顯現在他麵前時,他的身體很快被激發起來,那是一種熟悉的欲望,是一種舊夢重溫的歡悅,昔日的柔情迅速征服了他,使他無從躲避無法拒絕。他突然變得粗暴而強悍,他深入了她的身體,像很久以前那樣,劇烈地動作著,竭盡他的撫愛與攻擊……然而,她柔軟的身子在他的懷裏卻是如此的陌生而疏離,他覺得自己的感官與她的肌膚和肉體似乎隔著一層薄膜,他無法真正貼近她,無法接近已往的深度,甚至無法到達那個曾令他銷魂的境界。在她迷亂的呻吟中,他竭力給予著她渴望的快樂,但那好像太難了,他似乎隻是在給予卻沒有得到。在一陣快速的衝刺之後,體內一種極度的失落無以控製地傳遞到他的全身,他渾身一陣痙攣,他的身體在尚未積聚他全部的快感之前,局部的釋放已提前到來,就像未曾超越警戒線的山洪,已被開閘放水,耳邊傳來她一聲聲痛苦的喊叫和請求,然而他的身體已像一個爆破的氣球,所有的熱情和能量都化作了虛無的碎片……

  她在他臂彎裏靜靜地躺著,睜大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她一動不動,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甚至沒有眼淚,就像死過去一樣。

  她覺得自己真的已經死去,她的心已是一潭死水。

  他那裸露的身體如一棵雪地上粗壯的白樺,雄健如昔,剛勁依舊,散發著她夢寐以求的男子氣息。她將自己像一件祭品一般神聖地供奉與他,願上天把她丟失的福祉重新歸還。但他明明深入了她的身體,卻好像什麽都沒有留下;他索取了她,卻沒有給予;他挺進他占領,卻始終沒有到達她身體最隱秘最神聖最快樂的最忘我的那個巔峰。那個巔峰曾經存在過,如今卻像冰雕像海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把身體的那一部分給了她,卻遺漏了或是藏起了他最珍貴的那顆心……他親吻她擁抱她,他們彼此歡愛彼此愉悅,然而他和她的肌膚之間卻隔著另一個女人的倩影。像一層細密的網,能濾過此網的隻是友誼和性,而那顆心卻被攔截了……

  —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或者說,是水虹和周由。他們在互相給予的同時互相得到——那才是相愛。

  舒麗覺得很久以來,維係著她和周由之間的最後一根遊絲,已無聲地崩裂。她啜泣的靈魂離開了她的軀體,從窗子從樓道哀傷地飄了出去。

  舒麗在那一日的那個瞬間裏,似乎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愛。

  後來她抬起身子,用冰冷的嘴唇親吻了一下周由的額頭,低聲說:

  “謝謝你了……不用說抱歉。我發現,做愛這個詞兒確實挺沒勁……也許你說得對,還不如不試呢……”她緊緊閉上了眼睛,長久地偎在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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