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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密室裏慘白的肌膚

  黑夜已經籠罩沉睡山莊。

  唐婉悠悠醒來,立刻被一陣巨大的痛楚侵擾。她想到譚東已經不在了,繼而便看到了廣場上重新豎立起的木樁,滿身血跡的譚東被吊在木樁之上。那就是她曾經深愛過的譚東嗎?唐婉想奔過去,把譚東從木樁上放下來,但是,她渾身軟綿綿的,想動一下都難。而且,她的心在劇烈地抽搐著,譚東的屍體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刺得她渾身傷痕累累。她隻能倒在地上,睜著眼睛盯著高處的譚東,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抽搐。

  此時廣場上被無數火把照亮,所有的人都在做一件事——喝酒。

  滿眼都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沉睡穀的居民像瘋了樣,不停地把那種葡萄酒灌水一樣灌進自己的口中。人群之中,到處可見一人多高的酒桶,這些酒全部打開,酒香飄蕩在夜晚的空氣裏。人們便圍站在這些酒桶邊上,用各種容器去取酒,還有些人,直接將腦袋伸到了酒桶裏,好久一動不動。

  有很多人喝醉了,他們手舞足蹈地四處跳躍,嘴裏發出“嗬嗬”的尖叫。喝醉的多是一些老人、女人和孩子,他們跳得滿頭大汗,很多人便隨手脫下身上的衣服隨手丟在一邊。

  更多的人開始舞蹈,一些男人也加入進來,他們叫嚷的聲音更為宏亮,舞蹈的動作更加瘋狂。他們更快地脫去身上的衣服,讓汗珠在身上肆意滾落。一些女人開始圍著這些男人旋轉,男人目光逡巡,抓住自己感興趣的女人,摟在懷裏,開始做一些猥褻動作。

  火光衝天,廣場上的人像一群亂舞的魔,已經全都失去了理智。

  在唐婉的身邊,秦歌正蹲在地上不停地嘔吐。他不停地把手指伸到喉嚨裏,發出些痛苦的呻吟,然後,一些深紫色的液體和著一些未消化的食物嘔吐出來。秦歌還不罷休,直到自己吐出些沒有顏色的酸水為止。沙博和瘦子在不遠處,正被幾個精壯的男人按住。他們被迫仰起頭,張大嘴,有人將葡萄酒直灌進他們口中。他們顯然已經喝了不少,臉色通紅,眼神都開始迷蒙起來。後來,那些大漢放開了他們,他們便自己去找酒喝,竟似意誌已不受自己支配。

  秦歌衝了過去,一把拖過正要將頭插進酒桶中的沙博。沙博勁道此刻出奇地大,他回手一拳擊在秦歌肩上,秦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秦歌再次撲過去,擒住他的手臂,把他壓倒在地上,然後,在他耳邊發出一聲大喝。沙博清醒了些,他聽到秦歌說:“把喝進去的酒吐出來!”

  沙博這時似乎才看到廣場上瘋狂的人群,臉上現出些恐懼來。秦歌鬆開擒住他的手,捏住他的兩頰,逼迫他張開嘴。

  沙博也開始趴在地上嘔吐起來。

  秦歌再在人群中找瘦子,瘦子卻已經跑得不知所蹤。他的酒比沙博喝得多,在秦歌抱住沙博時,他手舞足蹈地向著人群裏衝去。到這時,已經沒有人再認得他了,他也不用去認識任何人。他的心裏燃燒著火,而這些火需要用動作來引導它,否則,它就會讓他整個人都燃燒起來。

  瘦子盯上了一個女人,女人有著小巧的身子,勻稱的身材,她已經完全脫去了上衣,白皙的身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種說不出來的森然之美。瘦子在她身邊舞蹈,手搭上了她的肩頭,她便像條蛇一樣纏到了他的身體上。

  在瘦子的身邊,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把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扛在肩上,正向廣場邊的黑暗中走去。另一些男人和女人,已經開始在地上扭動……

  廣場上的喧嘩聲已經減弱了許多,取替的是一種陰悒的靡靡之音。火光映照下的肌膚上,全都溢著汗珠,它們扭曲著,旋轉著,廝纏著,有些隱入黑暗,有些就在火光之下。

  男人之間開始廝鬥,為了女人。血液開始與深紅色的葡萄酒交融在一起,夜色中,血腥味與酒香交織彌漫。

  所有人都瘋了。瘋狂的人群,瘋狂的沉睡山莊。

  秦歌與沙博攙扶著,避開踉蹌著衝撞過來的男人和晃晃悠悠舒展著肢體的女人,他們向臥在地上的唐婉走去。

  唐婉已經不能動彈,她的眼睛還盯著高懸的譚東,身子不停地抽搐。

  秦歌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譚東的屍體,歎息一聲,對沙博說:“她受刺激太深,得帶她去一個安靜的地方。”

  沙博點頭,倆人費力地架住唐婉的胳膊把她攙起來,向著廣場邊的環形簷下去。環形簷下也有人,他們廝纏在一起,低靡的呻吟和劇烈的喘息交織。一個年近五旬的中年女人,被一個青年抱住,她的眼睛閃爍著蛇樣的光茫落在秦歌等人的身上,同時,向他們伸出手來,帶著些醜陋的誘惑。

  秦歌沙博急步越過他們,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仰頭喝光一瓶葡萄酒,將酒瓶扔到他們的腳下,發出尖銳的碎裂聲。那少年哈哈笑著,搖搖擺擺向他們衝來,前衝時,手先伸向呆若木雞的唐婉。

  秦歌隻一拳,便把這少年打得倒飛出去。

  所有人都變得危險起來,秦歌與沙博不知道,在這沉睡山莊中,哪裏才是安全的所在。秦歌還注意到,人群開始狂飲葡萄酒時,沉睡山莊莊主杜傳雄便從人群裏消失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他一定是躲在了哪個角落,正偷窺著廣場上的一切。這樣的場麵是他希望看到的,他在思想裏摒棄法律,所以,他要創造一個完全無序的世界,盡管這世界隻在他的沉睡山莊中。

  逃出沉睡山莊,這是秦歌沙博現在腦子裏唯一的念頭。他們架著唐婉從環形廓下繞到門邊時,發現大門緊閉,而且,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門打開。當初建造這座圓型城堡的工匠,為了城堡的安全,將大門修建得異常結實巧妙,如果你不懂其中機關,根本沒法開門。

  秦歌與沙博無奈,隻得再帶著唐婉轉回頭去。這期間不斷有人向他們衝過來,都被秦歌在前麵擋住。

  廣場上的人更加瘋狂,男人們之間的爭鬥已經逐步升級,他們開始動用手邊可以利用的任何武器來攻擊別人。更多的血液流出來,更多的人倒在地上滾動呻吟。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死活,他們的邊上,照樣有男人和女人糾纏在一起,他們的身上還沾著傷者的鮮血。似乎那鮮血可以讓他們更為瘋狂。

  圍攻秦歌沙博的人越來越多,秦歌身手矯健,但體力已漸不繼,再加上人越來越多,他已漸漸難以抵擋。幸而後來沙博撿到了一根棒子,握在手中,見有人衝過來便當頭一棒。起初他手上力道還掌握得挺有分寸,後來便不管不問,見人兜頭就是一下子,如果那人還不倒下,他還會再來兩下,直到他趴下為止。

  暴力在這時成為保護自己唯一的手段。

  廣場上的火把熄滅了好多,剩下的一些,也都變得極其微弱。秦歌與沙博變得焦灼起來,如果火把全部熄滅,黑暗完全來臨,那他們的境地將更為危險。他們背靠著牆壁躲在一個角落裏,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卻全都無計可施。

  驀然間,沙博怔一下,推推邊上的秦歌。秦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前方的陰影裏,有一個身著白裙的女人的背影。女人的背影那麽熟悉,秦歌一眼望去便確定她就是那把他們引到墓地去的女人。

  那女人的身子動了動,又停下,似乎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這女人是沒有惡意的,現在沙博幾乎已能確認是她把自己引到沉睡穀來。那晚墓地之後,她就再沒有出現過,秦歌沙博雖疑她就是夜眠客棧的老板娘雪梅,但一直不能確認。這時候她再度出現,絕不會是偶然。

  秦歌與沙博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攙起唐婉,向著白衣女子的方向下去。

  他們動,白衣女子也動,始終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卻又不脫離他們的視線,倒像是又要引他們到什麽地方。秦歌沙博知道她不會有惡意,所以也放心地跟了下去。

  內環房與外環樓之間還有很多空隙,現在,他們就在這些空隙裏行走。這些空隙隻有窄窄的一肩之寬,行走雖然困難了些,但也不會被人攻擊。

  白衣女子始終在他們前方十餘米的地方,在拐過一個彎道之後,卻突然消失。秦歌沙博麵麵相覷,一時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們四處張望,希望白衣女子會再度出現,但時間過去了好幾分鍾,那白衣女子還是不見蹤影,就像她已經消失在空氣之中了。秦歌皺眉道:“莫非她就是引我們到這裏來?”

  他們所處的地方,是內環房與外環樓中間地帶,一側是內環房的後牆,另一側,則是外環樓的底部。外環樓底部有許多大門,它們在黑暗裏很有秩序地排列著。這些門高兩米有餘,全都緊閉著,不知道裏麵是些什麽所在。秦歌與沙博的目光便在這些門上逡巡,他們的目光最後全都停在了不遠處的一扇門上。

  那扇門顯得頗有些與眾不同,黑暗裏,它的顏色要比其它門來得淡一些,門楣的止方,還有一個十字型的圖案。秦歌與沙博攙著唐婉快步過去,倆人的眼睛盯著門楣,都長長籲了口氣。

  到了這時,秦歌沙博才完全明白那粗十字架的含義。粗十字架其實就是醫院的紅十字,因為郵件與請帖上的圖案沒有顏色,所以才讓他們百思不解。

  他們麵前的門楣上,紅十字架已經不很清晰了,顏色也因為年代久遠而脫落了許多。但隻要確定這裏就是白衣女子要他們來的地方,便已經足夠。秦歌再與沙博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上到門前的台階上,重重地推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這出乎秦歌的意料,他以為進門必定要費一番周折。他立刻想到,門或許是那白衣女子打開的,她引他們來,隻為了要告訴他們一些事情。

  門裏一片黑暗,還有種不同於別處的異味撲麵而來。秦歌猶豫了一下,這時沙博已經攙著唐婉站到了他的邊上。黑暗裏什麽都看不清楚,但那股異味卻讓他們同時感到了一些寒意。那異味像是醫院裏福爾馬林的氣味,但顯然又有區別,它還混和著一些陳年腐朽的氣息,再加上那麽濃烈的黑暗,你根本不知道屋裏到底隱藏著什麽。

  秦歌與沙博微怔片刻,但還是一齊邁進屋去。

  秦歌手在門邊觸摸,居然很容易便摸到了開關,一按過後,白熾燈閃爍了一下,接著發出“滋滋”的響聲。燈管繼續閃爍,屋裏便不斷在光亮與黑暗中交替。燈光閃爍時,秦歌與沙博臉色變得煞白,他們怔怔地立在那裏,竟連動都不能動一下了。被他們攙扶的唐婉這時更是發出一迭聲地尖叫,仿佛看到了鬼魅一般。

  屋裏有許多圓柱形的瓶子,這些瓶子大小不一,隨意地豎立在各個地方。瓶子裏有液體,液體裏浸泡著一具具赤裸的屍體。屍體的皮膚無一例外全都是種死灰樣的白,它們在液體裏飄浮,神態各異,有很多眼睛還都睜著,此刻似乎都在注視著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門邊最近的地方,是一個小小的圓瓶,它被擱在一個精致的博古架上,瓶子裏麵是一個嬰兒,身體泡得時間久了,微有些膨脹,五官略有些變形,身上的肌肉肥大且擠壓在一塊兒,眼睛微睜,嘴巴卻張著,似乎母親剛剛哺乳結束,他便被人帶到了這裏。

  唐婉驚恐地躲在了沙博的後麵,下意識地兩隻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

  沙博與秦歌對視一眼,心裏發毛,竟是也有了些輕顫。

  秦歌相對要鎮定一些,他眉峰緊鎖,擺擺手示意沙博與唐婉在門邊不動,他自己慢慢向前走去。那些玻璃瓶擺列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卻頗為講究。最外圍瓶裏浸泡的多是些男人和年紀大的婦女,在最裏麵,緊貼著牆的位置,便是一些年輕美貌的女人。

  秦歌這麽大,除了在澡堂裏,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多赤裸的人,活人都沒見過,更不要說死人了。外圍的男人和年紀稍大的婦女,所有人的身體都異常醜陋,那種死灰的白是種極惡心的顏色,它們強行鑽進你的心底深處,在你身體裏翻江倒海般洶湧。秦歌強忍住惡心,目光在一具具屍體,或者說標本上掠過。到了這時,他已經基本上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了,但他還要最後確定一下。

  他走到最裏麵的時候,對著那些年輕貌美的女性標本,非常仔細地看。說是年輕貌美,也隻能是那些標本生前的事,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浸泡,原本飽滿光澤的皮膚都起了褶皺,麵孔煞白得像來自幽靈地獄。秦歌看得仔細,像是在尋找什麽。很快,他就停在一具標本前,眉峰緊皺,臉頰上的肌肉劇烈顫動著,似乎內心頗為激動。

  他驀然轉身,大踏步回到門邊。唐婉已經在不停地嘔吐,並且緊緊地抱著沙博,似乎沙博這時又成了她新的依靠。

  “如果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必須到裏麵去。”秦歌說。

  沙博恐懼地搖搖頭,但隨即又點點頭,皺著眉問:“裏麵除了這些標本,還有什麽?”

  “每個標本都不一樣,我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進去可以找到一個人。”

  “什麽人?”沙博想到裏麵居然會有自己認識的人,不禁寒意更濃。

  “你來沉睡穀要找的人。”秦歌必須讓自己硬起心腸。

  沙博張口結舌,竟似呆了一般。半天,他才長長地籲了口氣,似乎已經凝結了勇氣。他拍拍抱住他的唐婉,費力拉開唐婉抱住他的手,唐婉麵上便現出極度哀怨淒婉的表情。沙博安慰她:“你放心,我隻是離開一會兒,馬上回來,沒有人會傷害到你。”

  唐婉點頭,但麵上驚懼之色仍然很濃。她的目光落到門外的黑暗裏,秦歌這時大步上前,把門關上。屋裏的白熾燈仍然在不停地閃爍,“滋滋”的聲音讓這屋裏更增添了些詭異的氣息。

  沙博跟在秦歌後麵,越過形態各異的標本,走到最裏麵。秦歌指著最後一排標本說:“你在這裏仔細看看,有沒有你要找的人。”

  沙博抑住惡心,慢慢走近那些浸泡在伏爾馬林中的屍體。

  最後一排屍體死去的年齡大約都在二十多歲,做成標本了,但還能看出來她們生前都有很好的身材,美麗的麵孔。現在,這些美麗居然讓她們更加可怖。沙博終於還是隱忍不住,彎下腰嘔吐起來。

  這些女人生前的美麗,不知曾傾倒過多少男人,現在,它們雖然仍盤桓在這些行屍走肉的身上,但越是美麗的,越醜陋可怖。

  秦歌理解沙博此刻的心情,所以也不催促他。他隻站在適才停留過的那具標本前,怔怔地盯著裏麵的屍體,麵色沉凝似水。

  沙博繼續一個個尋找,他還從兜裏取出了忘憂草的照片。

  很快,他就停在一具標本前,盯著裏麵的屍體,臉上的神色轉瞬即變,竟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內心的感受了。

  他麵前的標本似乎是保存得最為完美的一具,她的長發還未脫落,在水中飄浮起來,像一大蓬黑色的水草。她俊美的五官還未變形,隻是異常地煞白。她的身體也像其它標本一樣灰白,但卻還未起褶皺,那窄窄的肩,瘦瘦的腰,還在盡力展示這女孩生前的美麗。

  沙博又開始彎下腰嘔吐,這回他吐得一發而不可收拾,最後,竟然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秦歌過來,扶他起來,看看麵前的標本:“她就是忘憂草?”

  沙博點頭,隨即又發出些幹嘔的聲音。

  他實在沒有想到,那麽多夜晚,跟他在網上徹夜聊天的女孩竟然會是這樣一具標本,自己為之傾倒的美麗如今隻能依附在一具冰冷的屍體之上。還有在夜裏,自己對女孩生出的遐思和情愫,此刻都與麵前的屍體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在這沉睡山莊中,怎麽會有這樣一間藏有這麽多人體標本的房間?

  秦歌攙著沙博回到門邊,唐婉立刻又上來抱住沙博,這短短的時間,她驚恐得全身都在不住地顫抖。

  “杜傳雄!”沙博重重地道,“原來這一切都是杜傳雄在搞的鬼。”

  “你錯了。”秦歌沉聲道,“我現在懷疑,杜傳雄並不是沉睡山莊真正的主人,他隻是幕前的傀儡,真正的沉睡山莊主人,另有其人。”

  秦歌奇道:“那會是誰?”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是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

  沙博凝眉想一下,脫口而出:“江南?”

  秦歌點頭:“江南不是他的名字,他的本名應該叫華雄。”

  “華雄?”沙博想了一下,這是個非常陌生的名字。

  “你一定沒有聽說過華雄這個人,但是,如果提起他的父親華昭陽,你一定會有印象。”

  沙博再想一下,真覺得華昭陽的名字似乎聽說過,但一下子卻想不起來。

  “華昭陽是南方最具實力的一家證券投資集團的老總,旗下光上市公司就有七八家,曾經在中國發動過好幾次大的金融風暴,他還是美國權威財經類雜誌《福布斯》富豪榜的上榜人物。”

  沙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華雄雖然是華昭陽的兒子,但卻是私生子,華昭陽發跡之前,華雄一直跟母親在我們那城市過著極普通的生活。後來,華昭陽找到了他們母子,明確表示,雖然不能給他們母子名份,但是,卻可以在經濟上最大限度地幫助他們。”秦歌露出些譏誚的表情,“對於那些身家數百億的富豪來說,錢隻是一個數字,所以,他留給華雄母子的錢在我們眼中,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

  “百億富豪的兒子怎麽會呆在這麽一個偏僻的地方?”沙博不解地道,“這實在匪夷所思,百億富豪的兒子會在沉睡穀中經營著一家小客棧。”

  秦歌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往事讓他心情變得沉重。

  “華雄是個特別有誌氣的人,華昭陽幾次想要他到自己旗下的上市公司去任要職,但都被他拒絕了。華雄念的是醫科大學,他的誌向是做一個出色的醫生。華昭陽留給他的錢並沒有改變他的生活,他把那些錢存在銀行裏,每天還是去醫院上班,沒有人知道,那個每天在病房手術台上辛勤工作的人,會是一個百憶富豪的私生子。

  華雄的生活原本可以繼續這樣平靜地延續下去,但是,後來發生的事,不僅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也改變了他的命運。”

  秦歌頓了一下,繼續往下說:“有一天,華雄回到家裏,他的妻子告訴他,她懷孕了。這種事放在任何一個家庭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華雄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他是一個醫生,他在結婚之前便知道自己永遠也做不成父親,而現在妻子卻有了身孕,這隻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妻子在外麵有了別的男人。

  華雄年幼時跟著母親生活,母親經常跟他提及拋棄他們母子的華昭陽,那時,在華雄心裏,便對華昭陽有了一種仇恨的心理,這種仇恨在後來,已經深入到他腦海深處。對於婚姻的背判,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他開始偷偷跟蹤妻子,發現她在生活裏還有很多男性朋友,那些男人在他眼裏,每個人都很可疑,每個人都有可能是他妻子腹中孩子的父親。仇恨因此在他心裏凝結,隨著妻子肚子越來越大,這種仇恨也越來越濃。

  到了離妻子預產期還有一個月的時候,這種仇恨已經讓他不能承受了。於是,在一天夜裏,他趁妻子熟睡的時候,用手術刀剖開了妻子的肚子,將那個嬰兒取了出來……”

  沙博與唐婉臉上已露出極其淒慘的表情。

  “由於他給妻子做了局部麻醉,所以妻子醒來,看到自己的肚子被打開,華雄抱著一個渾身沾滿血液和羊水的嬰兒,當場嚇得昏死過去。而華雄,卻不顧妻子的死活,將啼哭的嬰兒裝進一個包裏帶到了醫院,抽取嬰兒的血樣,與自己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顯示,那嬰兒就是他的孩子。

  那一瞬間,華雄如雷轟頂,所有的猜測這時都變得極其可笑,他知道錯怪了妻子,飛快地趕回家中,但妻子卻已經因為驚嚇過度死去。華雄其實深愛著他的妻子,那段時間,隻是因為猜疑而生出的仇恨蒙蔽了他的心智,如今知道錯怪了妻子,妻子又因此而死,心中大悲,竟然失去理智,將過錯都歸咎於那剛出生的嬰兒。他將嬰兒從六樓的窗口扔了出去,自己也因受刺激過深得了失心瘋。

  他在房間裏,抱著妻子的屍體,許多天之後才被人發現。發現時,他已經解剖了自己的妻子,將她做成了標本。”

  秦歌聲音裏帶上了些顫音,顯然是說到這一段時,心中也是驚懼不已。沙博與唐婉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聽著秦歌講述的故事,對著一屋可怖的人體標本,還有不停閃爍的白熾燈,他們心中實在驚恐到了極點。

  “在法庭上,華雄對發生的事情供認不諱,但是因為一份失心瘋的病理報告,他被免於刑事處罰。那件事情發生不久,他就從生活的城市消失了,一塊兒消失的,還有他用妻子做成的人體標本。”

  秦歌長長籲口氣:“這些年過去了,他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直到兩個月前,華雄的母親去世,她臨終前嘴裏斷斷續續不停地說著三個字,好多人分辨了許久,才聽出那三個字是沉睡穀。”

  “所以,你才會組建這個自助旅行團來到沉睡穀。”沙博說,“你是警察,你隱瞞了你的身份,你來沉睡穀,其實就是為了尋找華雄。”

  秦歌沉默了一下,點頭:“如果華雄真在沉睡穀中,我單身一個人,很容易被他發現,所以,我必須借助你們來掩護自己的身份。”

  沙博皺眉:“還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對華雄感興趣,不遠千裏到這裏來。華雄當年的案子應該已經結束,這跟你是警察的身份沒有關係。”

  秦歌再沉默了一下,這才緩緩地道:“華雄的妻子名叫秦方柔。”

  “秦方柔。”沙博念叨了一遍這名字,悚然一驚,“她也姓秦!”

  秦歌沉重地道:“她不僅姓秦,而且是我的親姐姐。”

  沙博怔住不語,邊上的唐婉因為沉浸到故事當中,此刻也怔怔地忘了恐懼。現在,秦歌來到沉睡穀並且隱藏身份的原因沙博已經知道,但他還有兩個疑問:“既然華雄曾經是你姐夫,為什麽你剛到沉睡穀見到江南沒有認出他來。還有,你又是什麽時候知道江南就是華雄的?”

  秦歌先說第二個問題:“我懷疑江南就是華雄,是那天晚上跟你從網吧回來,我先回客棧,看到江南一個人在看書,我便過去跟他聊了會兒。當時,在桌上,我發現一本財經雜誌,雜誌的封麵上有張華昭陽的照片。在這沉睡穀中,有誰會去關注這樣一本財經雜誌,除了華雄。所以,那時我斷定江南就是華雄。”

  “你的意思是華雄模樣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我想他一定是做過整容手術。他既然想隱姓埋名,一定會斷絕與過去的一切聯係,但是,其中有兩樣是他割舍不去的,就是他的妻子和母親,這也是我們能找到這裏並發現他的原因。”

  秦歌頓一下,接著說:“這些標本都在沉睡山莊裏,那麽華雄必然和這裏有某種聯係。他曾經跟我們說過,是沉睡山莊主人來到沉睡穀之後,這裏的生活才發生了質的變化,這些變化都需要巨大的財力在背後支持,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而華雄如果得到華昭陽的資助,這一切對他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所以你斷定沉睡山莊真正的主人是華雄而不是那個杜傳雄。”

  “杜傳雄必定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他對法律及一切秩序的仇視,這背後一定也隱藏著一個故事。今天晚上沉睡穀的人這麽瘋狂,我想這些都是他在背後操縱的結果。”

  “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沙博疑惑地道。

  “每個人的心底,都會有一些壓抑的力量,這些力量,一般人一輩子都不會將它們宣泄出來,但有些人,卻可以為了宣泄這些力量,不惜去做任何事,哪怕這些事叛經離道,為世俗法律道德所不容。”

  沙博沉默了一下,他已經理解了秦歌話裏的含義。曆史上有很多這樣的事例,一些人不惜一切代價,滿足一已之欲。這些人可以是市井無賴,但更多的卻是一方梟雄。

  秦歌說:“我們現在既已經知道這裏的秘密,剩下來要做的,就是想辦法離開這裏。沉睡穀雖然地處偏僻,但它不會是法律的死角,如果這些事確是華雄做的,他一定逃脫不了法律的製裁。”

  沙博點頭,但如何逃出沉睡穀確是一個難題。現在外麵到處都是瘋狂的人,而且,還有城府極深的杜傳雄與神秘的百億富豪之子華雄在暗中監視,想安全走出沉睡山莊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瘦子現在還在外麵,楊星與小菲不知所蹤,還有那個神秘的白衣女子,如果不能與她見上一麵,沙博實在心有不甘。

  秦歌似乎也想到了這些問題,他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我們這時候能找到那白衣女子,也許她可以幫助我們。”

  這時,一直在邊上不語的唐婉忽然說話了,她在聽秦歌與沙博說話時,一直驚恐地抱著沙博的胳膊,眼睛微閉,好像在躲避室內那麽多的玻璃瓶和裏麵的人體標本。但白熾燈“滋滋”的聲音和連續閃爍卻躲避不開,所以她的臉上一直是那種極度淒慘恐懼的表情。

  “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間房子吧。”唐婉說。

  秦歌點頭:“不管怎麽樣,我們不能呆在這裏。白衣女子引我們到這裏來,讓我們知道了這裏的秘密,她必然還會想著幫助我們離開這裏,否則,光讓我們知道,對她根本沒有意義。”

  沙博對此當然沒有異議,三人轉身,便往門邊去。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篤篤篤”。敲門聲輕柔且有規律,但是,秦歌等人身處數十具人體標本的房間,且房間裏白熾燈連續閃爍,連空氣裏都飄蕩著福爾馬林與腐朽氣息,那敲門聲便隻能讓他們覺得異常詭異。

  ——沉睡山莊裏的人都瘋了,誰會進門之前先這麽輕柔地敲門?

  秦歌與沙博麵麵相覷,唐婉已經躲到了沙博的背後。沙博覺得嘴唇發幹,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秦歌下意識地往腋下摸去,卻摸了個空。適才那麽多人按住他和沙博瘦子,往他們嘴裏灌酒時,槍不知道被誰給搶去了。就算沒有槍他也必須站到沙博與唐婉的前麵,因為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是一名警察。

  “請進!”秦歌大聲道,聲音居然很宏亮。

  門慢慢地開了,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空氣裏還有種別的味道,秦歌瞬間皺起了眉頭。他從事刑警工作已經多年,他在多處案發現場聞過那種氣味。

  那是血腥味,濃烈的血腥味。

  在血腥味之中,白衣女子神情漠然地出現在門邊。秦歌沙博眼前一亮,已經看清了她正是夜眠客棧的老板娘雪梅。

  事情到這裏再無疑慮,就是雪梅在網上引沙博到沉睡穀來,再帶沙博去墓地見到顏雪萍的墳墓,最後,帶他們到這間密室。她這樣做的目的,隻能是針對江南,或者說以前的華雄。現在她再度出現,自然是要告訴沙博等人真相,和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是華雄現在的妻子,在這沉睡山莊中身份特殊,她是否有能力幫助秦歌沙博等人逃離這裏?

  不管怎麽樣,見到雪梅的瞬間,秦歌沙博心裏還是升騰出了一些希望。但這些希望隨即便迅速下沉,最終消失不見。

  雪梅緩緩走了進來,在她身後,還有一個人。

  那人中等身材,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白襯衫,黑褲子,頭發微有些卷曲,身上帶著些書卷氣。他的臉色顯得異常蒼白,短短時間,他的頭發好像又稀疏了些。

  他就是夜眠客棧的老板江南,也是百億富豪的私生子華雄。

  想想他曾殘忍地剖開自己妻子的肚子,想想這滿屋的人體標本都出自他手,他那文雅的外表在秦歌沙博等人眼中便變得猙獰起來。

  更讓秦歌沙博驚懼的是,現在華雄的手上還握著一把槍。

  秦歌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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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