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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夜叉來了

  譚東已經用三天時間,將老房子收拾一新。

  牆壁重新粉刷過了,雖然還未完全幹透,但已經是雪白一片。屋裏的燈也重新換過了,是那種白熾燈,瓦數挺大,晚上可以將一間屋子照得亮如白晝。院子裏,譚東仔細清掃過了,破舊的農具與一些雜物,那對房東老人也收到了閑置的一間屋裏。小院短短時間內煥發了生機,連那些常年不散的陰暗都消散了許多。

  房東老人在譚東與唐婉收拾房子的時候,開始一直躲在屋裏,後來當譚東開始清掃庭院,兩位老人才試探著走出房門,雖然還不說話,但卻主動幫著收拾堆放在院裏的雜物。後來,當唐婉敲開他們的房門,將幾袋喜糖遞到老太太手中時,老頭老太靦腆地露出了笑容。

  然後,新房的木格窗欞上便貼上了紅色的剪紙和喜字。

  房東老太太的剪紙栩栩如生。

  該采購的東西都已經買了回來,無非是些日常生活用品和辦喜事用的喜糖鞭炮。沉睡穀鎮子雖小,但一應物品俱全,隻是在花色品種上少了一些。好在唐婉與譚東並不講究,他們現在需要的隻是完成一種儀式。

  下午的時候,房東老人的女兒回來了,那是位三十左右的少婦,生得頗為俊俏,但卻整日陰沉著臉悶聲不語。譚東與唐婉已經習慣了鎮上人的這種沉默,所以並不在意。那女子名叫何青,孤身住在西廂房內,譚東唐婉搬來後,這是第二次見到她。她兩天前出門,今日方才回來。

  對於院裏住進的陌生人,何青似乎並未放在心上。這是小鎮人的特性,與自己無關的事,很少能讓他們生出興趣。

  唐婉想到大家以後毗鄰而居,打交道的時間會很多,便拿了喜糖送到她的手上。何青那一刻的表情有些錯愕,接著便有些笑意在臉上蕩漾。

  “恭喜。”何青說。

  “我們住在這裏,以後少不了要有麻煩你的地方,還請多多關照。”

  何青點頭,竟似一點沒有奇怪這一對城市來的男女,為什麽會選擇在沉睡穀這樣的小鎮上舉行婚禮。

  而她的漠不關心,正是唐婉所希望的。

  到了晚上,賓客們一塊兒到來,除了秦歌、沙博、楊星和小菲外,還有一個不速之客,這人譚東唐婉也認識,就是夜眠客棧的老板江南。

  江南進門便衝著候在門邊的譚東抱拳:“二位大喜之日,我不請自來湊個熱鬧,不知道新郎是否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

  譚東此刻換了件雪白的襯衫,係了根暗藍色的領帶,上衣口袋還插了胸花,儼然一副新郎官的模樣。他臉上僵硬地露出些久違的微笑:“當然歡迎,貴客臨門,豈有不歡迎的道理。”

  大家一塊兒進屋,卻不見新娘唐婉。譚東指指裏屋:“唐婉還在裏屋化妝呢。”

  眾人一聽,俱都一笑,在桌前圍坐。譚東過來給大家敬煙:“婚事準備倉促,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各位多包涵。”

  眾人客氣一番,小菲便坐不住了,站起來往裏屋門口去,嚷著要看新娘子:“但凡結婚除了新娘都有伴娘,今天我就來做回伴娘吧。”

  沙博拍拍楊星的肩膀,勉強笑道:“有伴娘就得有伴郎,你也去裝扮裝扮。”

  眾人大笑,連譚東這回都笑得開心。

  在來之前的路上,大家便約好了,今晚來參加婚禮,隻談風月,絕不可問及譚東與唐婉在這偏僻小鎮舉行婚禮的原委,以免觸動倆人的心事。大家一路上說東道西,都興高采烈,唯獨沙博滿腹心事,心情鬱悒。困繞他的當然還是昨夜請帖上那個圖案,但想想婚禮是人生大事,他不想因為自己的情緒影響大家,所以也竭力控製情緒。

  小菲悄悄打開裏屋門,看到唐婉正坐在桌前,對著鏡子妝扮。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在唐婉身後,從鏡子裏偷看唐婉。

  唐婉精心修飾過的臉上,有兩道淚正緩緩滑落。

  小菲怔了怔,收起了頑皮的心思,老老實實坐到唐婉的對麵去。唐婉見到小菲,慌忙擦去臉上的淚漬,上了粉底的麵孔便花了兩塊,她趕忙拿出粉撲補妝。

  “唐姐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小菲一本正經地說。

  “我不哭,我這是高興呢。”唐婉笑著說,眼底卻有一絲憂傷。

  “唐姐姐,你別騙我了,你心裏一定不是很開心。”小菲皺著眉,像是有話要說,卻又竭力憋住。但她最終還是一拍桌子,“他們不讓我問,但是我真憋不住了。唐姐姐,你們幹嘛大老遠跑到這小鎮上來舉行婚禮,是不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苦衷?”

  唐婉怔了一下,輕聲道:“你們都看出來了?”

  “我們要看不出來我們都是瞎子。”小菲說。

  唐婉停了手,呆呆地盯著鏡中的自己,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時,譚東走進來,問唐婉準備好了沒有,外麵的賓客等急了。

  唐婉忙站起來,點點頭,示意可以出去了。那邊的小菲便也走過來,挽住唐婉的胳膊。她側目盯著唐婉看時,看到她的眼裏又有淚花晶瑩。

  楊星在院裏點燃了鞭炮。

  江南與沙博等人將一些彩色的紙屑撒在譚東與唐婉身上。

  婚禮雖簡陋,但進行得中規中矩。

  拜完天地,該請大家入席了。酒宴原來就在外間進行,譚東與唐婉將桌上的糖果瓜子收起,唐婉去外麵廚房將準備好的菜肴端了進來,無非是些當地特產,多為買回來的熟食。

  大家對此並不講究,落座後,嘻嘻哈哈,場麵倒也頗為熱鬧。

  譚東取來酒時,江南擺手攔住了他:“今天來參加你們的婚禮,也沒什麽禮物,我帶了兩瓶我們當地產的葡萄酒,不如今晚就喝這個吧。”

  別人倒還沒什麽,楊星與小菲聞言俱都一震,倆人相視一眼後,齊聲附和。江南便取了酒來,給大家滿上。隻聽見楊星一聲歡呼,也不理會眾人,已經獨自將一杯酒倒進口中。

  原來江南帶來的酒,正是楊星在郎中家裏喝的那種葡萄酒。

  江南微微一笑,也不多說,再給楊星滿上,便建議大家舉杯,共祝這對新人幸福美滿。譚東與唐婉麵向門而坐,此刻都是笑容可掬,一臉幸福。酒杯端起,江南等眾人已是一飲而盡,而譚東與唐婉驀然間神情呆滯,舉到嘴邊的杯子也在瞬間停下。

  眾人順著他倆的目光向門邊看去,隻見院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人。

  黑衣、黑褲、骨瘦如柴。

  正是唐婉最不想見到的瘦子。

  大家知道譚東與這瘦子的關係,所以誰都沒有跟瘦子說及譚東唐婉結婚的事,隻在這天傍晚,瞞過他來參加婚禮。沒想到瘦子還是趕來。

  瘦子站在院中的陰影裏,蒼白的麵色白得紮眼,他的目光淡然地看著屋裏談笑風生的一群人,心裏憂傷地想,這就是那女孩的幸福麽?

  譚東已經離座急衝而去,邊上的沙博眾人想攔都攔不住。

  現在譚東與穿黑衣的瘦子再次麵對了。

  譚東雙拳已經握緊,脖子上青筋暴起,臉上的肌肉重新變得僵硬,還有些扭曲。他衝出去時挾裹著一股殺氣,似乎那瘦子便是來掠奪他幸福的惡魔。

  他站在瘦子的麵前,一股大力已經蓄滿,他相信,自己隻要一拳就能打得瘦子趴倒在地。但是,他這一拳,竟是遲遲不能擊出。

  瘦子還是那麽淡然地望著他,與他眼中淩厲的殺氣相比,他的目光軟弱且無力,甚至是不含敵意的。他的姿式也是不經意的垂手而立,而且異常疲憊的樣子,好像一個飄泊多時的旅人,終於在荒原中見到一所房屋,他就立在房屋之外,等待著屋裏的主人。

  譚東這一拳擊不出去,屋裏的眾人已經奔了出來。

  秦歌這幾日與瘦子結伴同遊,熟悉一些,便上前拉住了瘦子,而沙博楊星便從後麵抱住了譚東。

  “大喜的日子,來的都是客,你千萬別衝動。”沙博說。在他心裏,隱隱還有些同情那瘦子。他實在太瘦了,站在譚東麵前,給人貓與虎的感覺。

  楊星衝著瘦子道:“要打架換個日子,今天是人家辦喜事,別挑這日子折騰呀。”

  那瘦子淡淡地道:“我不是來打架的。”

  “那你想做什麽?”譚東厲聲道。

  “我隻是想來參加你們的婚禮,祝福你們幸福。但現在顯然你並不歡迎我,所以,我想我該走了。”

  瘦子衝著秦歌苦笑一下,竟然真的轉身慢慢向院外走去。

  大家都怔住了,沒想到事情結束得會這麽簡單。譚東再次有一拳掄空的感覺。他喉嚨裏囁嚅了一句什麽,奮力掙開抱住他的沙博和楊星,大步追了下去。眾人在後麵大叫他的名字,也都急步跟過來。

  但譚東隻是奔到瘦子身後停住,並沒有其它動作。瘦子聽到聲音,停下,回過頭來,黯淡的目光裏有些疑惑。

  “我不管你今天來想幹什麽,也不管你為什麽這一路冤魂不散地跟著我們,現在,我隻想對你說一句話:離我們遠點,越遠越好。下一次,隻要你出現在我們眼中,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這麽從容而去。我一定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譚東的話說得異常堅定,威脅的成份已經很濃,就連後麵的沙博楊星聽了都眉頭微皺,身上起了陣寒意。

  穿黑衣的瘦子麵色沉凝起來,這一刻,他的眼中又透出一些憂傷來。他竟是一語不發,緩緩轉過身去,又緩緩地向外走去。

  ——他是震懾於譚東的威脅,黯然離開,還是根本就沒有將強勁的譚東放在眼裏?

  譚東目視著瘦子離開,眼中似要噴出火來。瘦子的態度顯然激怒了他,但他的怒火卻無處宣泄。他回過身時,眾人看到他的雙目都已變得赤紅。

  楊星上前拉住他,眾人在邊上勸說,大家一塊兒回屋。

  沙博主動去把外麵過道裏的門關上,轉回來時,大家已經在屋裏了,他正要進屋,忽然西邊廂房的門開了,一個穿藍布斜襟上衣的少婦端著一個盆走了出來。沙博起初並沒在意,但他目光在接觸到那少婦之後,心中卻悚然一驚。

  少婦長發垂肩,麵色白皙得仿似透明一般,冷峻的神情中透著漠然。她赫然就是前夜沙博在鐵索橋上見到的瘋女人。

  那瘋女人已經對沙博沒有一點印象了,她經過他的身邊時,或許是奇怪他此刻驚異的表情,漠然看了他一眼,繼而目光便輕飄飄地移了開去,再不看他了。

  譚東今晚喝多了,幾個男人喝光了江南帶來的兩瓶葡萄酒,又喝了兩瓶當地產的劣質白酒。席間唐婉雖然竭力隱忍,但眾人還是看出她心底的恐懼。她勉強浮在臉上的笑容,在她美麗的妝容下,竟會生出極其淒楚的感覺。眾人都在心裏憐惜這個美麗的小女人,同時,又對她與那瘦子之間的淵緣心生疑惑。

  沒有人相信唐婉會和那瘦子之間有什麽感情的糾葛。但除此而外,大家又想不出別的可能。楊星與小菲席間幾次想問,都被沙博用目光止住。後來,坐在唐婉身邊的小菲發現唐婉一直在不停地輕微顫動,便拿眼示意大家。

  譚東此刻也是心情鬱悶,通紅的臉上陰沉似水。主人很長時間不說話,在座的諸人便覺頗為無趣,但誰也想不起來責怪譚東與唐婉。

  大家又勉強坐了會兒,便一塊兒起身告辭。譚東與唐婉也不挽留,送客至門邊。眾人出門,本還想再勸慰他們幾句,那門卻已經迫不及待地關上了。

  回夜眠客棧的路上,眾人議論了會兒譚東與唐婉的婚禮,對這倆人的怪僻性格都覺頭疼。沙博忽然想起在庭院中見到的那少婦,便跟江南說了。江南恍悟,一迭聲說忘了告訴你,那收留瘋女人的老夫婦,就是譚東與唐婉的房東。

  楊星喝了不少葡萄酒,此刻精神振奮,跟小菲纏著江南問那葡萄酒是哪裏釀製的。“你不知道,楊星的怪病就是喝了那酒好的,走之前,我們一定要多帶幾瓶。”小菲說。

  說到那酒,江南沉默了。

  “你倒是說話呀,那郎中說酒是在沉睡穀中釀製的,你來沉睡穀十年酒廠的主人不會不認識吧,明天帶我們去買幾瓶。”楊星著急地說。

  江南歎息一聲,搖搖頭,還是不說話。

  “看你平時挺爽朗的人,這會兒怎麽蔫了。”小菲不滿地白他一眼,然後又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撒嬌地道:“江哥哥,你就答應我們吧。”

  江南被小菲這一搖,不能再不說話了。他說:“不是我不答應你們,這酒雖然是在沉睡穀中釀製,但卻不是輕易就能得到的。那酒廠主人,我雖然與他也有過數麵之緣,但他成年累月深居簡出,我就是想見他一麵都難。”

  沙博疑惑地道:“什麽人這麽神秘?”

  話出口他就想到江南曾經跟他說過的話,這沉睡穀中藏龍臥虎,不能小覷任何一個不起眼的人,他們來沉睡穀之前,很可能是雄踞一方的風雲人物。

  “我聽郎中說,酒廠在什麽沉睡山莊中,這沉睡山莊到底在哪兒呢?”小菲問。

  “你也知道沉睡山莊?”江南有些詫異,“那郎中還跟你說了些什麽?”

  “他隻說了這名字,我們再問他其它的,他都一言不發,好像提到那山莊,便會觸到什麽黴頭一樣。”楊星說。

  “沉睡山莊。”江南苦笑一下,“既然你們這麽想知道,那我就好好跟你們說說吧。鎮上的人不願提及,是因為怕你們這些外鄉人聽了害怕。”

  江南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心裏考慮該從何說起。

  “據鎮上的老人講,大約一百多年前,這山裏出現了一幫土匪,專門打家劫舍,禍害周邊的百姓。十數年間,這地區的十幾個村子都被他們搶光了,村裏的百姓紛紛逃出山去。當時沉睡穀的村民是所有村子裏最多的,也最強大,那幫土匪早就看在眼裏,但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直到這山裏最後隻剩下沉睡穀這一個村子,土匪們終於下定決心,要來沉睡穀擄掠了。

  村民們事先知道消息,當時的村長便帶領大家商議如何與土匪戰鬥。村裏的老弱病殘很快被轉移到了山外,村裏的青壯年都留了下來。大家對那幫土匪早就恨之入骨,都希望能在一戰中,全殲山匪。

  在山匪橫行鄉裏的時候,沉睡穀的村民用數年時間,修建了一個圓型城堡,城堡分內環樓和外環樓兩部份,外環樓壁高牆厚,最高處在泥牆與板壁之間有全樓貫通的“隱通廓”,還有小門與各戶相通。城堡的大門頂有泄水漏沙裝置,可防火攻。內環樓便是相連的房屋,用來居住生活。圓型城堡修建成這樣的格局,其實就是為了對付那幫山匪。

  村裏的精壯男子全都進了城堡,摩拳擦掌,隻等那幫山匪來攻。

  後來,山匪真的來了。但沒有人知道那一戰的結果。

  數天之後,轉移在別處的村民不知道戰況如何,便選派了一位腿腳利落的村民回村察看。那村民回村後隻見圓型城堡大門洞開,四處靜悄悄的沒有人跡。

  那村民大著膽子進入城堡,在外環樓內巡視一圈後,再進入內環樓。

  他看到的景象讓他畢生難忘。

  村裏留守的村民,與來襲的山匪靜悄悄地躺在各房間的床上,竟然全都死去,而且,各人死態安詳,一點都沒有經過爭戰的痕跡。

  他們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甚至臉色都還很紅暈。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如何死去的,也沒有人知道,村民如何會和山匪躺在一起。從那之後,沉睡穀便籠罩在了一層詭異的氛圍之中。

  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回村的村民埋葬了親人,重新開始生活,但這時,村裏忽然不斷有人死去。死者都是深夜外出的人,死狀極為恐怖,都是被人活活用鈍物砸死。於是,村人們便聯合起來,要抓那凶手。

  經過縝密布署,神秘的殺手終於出現了,他陷入村民的包圍圈中,卻毫不畏懼。有人認出他就是那幫山匪的頭子,綽號叫做夜叉。這夜叉蓄著一臉的長須,生得異常高大,身穿獸皮的衣衫。傳說他天生異稟,手大如蒲,力可舉鼎。眾人在城堡裏曾經發現過他的屍體,並將他與其它山匪的屍體一塊兒掩埋了,卻沒料想他居然還能出現。

  夜叉這次再出現時,被村民合力殺死。村民不放心,怕他還能再生,便將他的屍體分作了數塊,拋在不同的山崖之下。

  但是一個月之後,城堡內又有村民死去,死狀和以前一樣,被人用鈍物砸死。住在城堡內的居民說,深夜時又看到了長須的夜叉。還有人說,在城堡內死去的山匪和村民都還活著,因為有一天深夜,他看到城堡內的廣場上,影影綽綽,兩幫人還在不停地廝殺……”

  風吹過來,眾人身上忽然都覺出了些涼意。小街上這時已經一片寂靜了,青石板路麵回映著月光,一些極縹緲的霧氣在稍遠的地方回蕩。寂寥的燈火更顯幽暗,更濃的黑暗在街道上方肆虐。風把山林的氣息吹蕩過來,夾雜著蟲鳴與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隱約便像是傳說中,村民與山匪的廝殺之聲。

  “後來村人全部搬離了那城堡,但殺手並沒有就此罷手,死人的事件每隔上一段時間總要發生一次。城堡荒蕪了,沒有人再敢到城堡裏去,夜叉的傳說也一代一代流傳下來。”

  “你說的城堡是否就是現在的沉睡山莊?”沙博問。

  江南點頭:“城堡變成沉睡山莊其實就是這幾年發生的事。大約在五年前,鎮上來了幾個人,說是他們的老板看中了廢棄的圓型城堡,想要把它買下來。村民如實跟來人說了城堡的傳說,但來人顯然並不在意,並承諾,待到他們老板進駐城堡之後,小鎮必將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

  小鎮的變化好像在刹那間發生,因為城堡主人的出現,小鎮通上了電,架設了衛星接收天線,開通了電話和網絡,各種外麵世界的新鮮事物像雨水一樣出現在小鎮上。小鎮的人們終於知道了外麵世界居然這麽精彩。人們對城堡主人滿心感激,同時也心生疑惑,因為城堡主人這些年雖一直在沉睡穀中,卻深居簡出,很少有人能見到他。

  但這有什麽關係呢,鎮上的人每個人都身處被改變的生活之中,大家很快便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後來,城堡那邊傳來消息,城堡主人的釀酒廠成立,要招募村人去廠裏工作。大家雖然對那高額的薪勞心動不已,但因為城堡的傳說,沒有人願意前去應征。城堡主人後來將薪水提高了三倍,一些年輕人終於按捺不住,去了酒廠應征,一個月後,他們從城堡裏回來,每人都得到了讓鎮上的人驚羨不已的報酬。於是,鎮上人便如潮般湧向城堡,大家看到一塊巨大的石碑立在城堡的外頭,城堡的名字被改成了沉睡山莊。

  去山莊主人的釀酒廠工作成了小鎮人生活的主要來源,城堡釀製的葡萄酒並不在本地銷售,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些卡車來到沉睡穀,裝滿葡萄酒再離開。但山莊主人並不吝嗇,他每月都會給鎮上的人分發一些葡萄酒。那酒入口甘甜,鎮上每個人都漸漸喜歡上了這種酒。又因為這酒是定期發放,所以大家都異常珍惜,不輕易示人。”

  江南長籲了口氣,似乎已經把要說的說完,這時,大家已經回到了夜眠客棧。

  “還有一個問題。”楊星反應敏捷,“既然沉睡山莊給小鎮帶來了這麽多好處,那為什麽你們都不願提及沉睡山莊呢?”

  “那是因為,”江南欲言又止,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知道已不能不說。他沉吟一下,麵上現出些驚懼的神色,“因為在一年前,那神秘的夜叉又出現了……”

  唐婉對譚東說:“我想洗澡。”

  譚東便去了隔壁老夫婦的房間,借了一個大木桶來,放到他們作為臥室的房間,然後去廚房間的灶上燒水。開水盛在一個拎桶裏,拎到臥室,再加上冷水,溫度調到適中,譚東看看倚坐在床上的唐婉,柔聲道:“水好了,你可以洗了。”

  唐婉已經坐在床上好長時間了,譚東幾次進門,發現她連姿勢都沒有改變。她的目光呆呆地盯著牆角的某個地方一動不動,連譚東叫她好像都沒有聽見。

  然後,唐婉就在屋裏洗澡,譚東獨自站在院中。

  “嘩嘩”的水聲傳出來,譚東心亂如麻。剛才,那個瘦子就站在他麵前,他需要拚命抑製才能保持冷靜。那時候,他體內燃燒著一團火,那火焰一發而不可收拾。他盯著瘦子的身子,立刻就要衝上去把他撕碎。

  最後的一點理智止住了他。

  現在,譚東不知道保留那點理智是對還是錯。

  今晚酒喝多了,他覺得渾身躁熱,站在院中的時候,還有點口幹舌燥。他想到今天是跟唐婉大喜的日子,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隻覺得特別疲倦,想睡一覺。

  想睡覺的感覺從踏上這趟旅程便開始折磨著他,他知道自己不能睡,但卻不知道自己這樣還能堅持多久。他抬頭仰望夜空,稀稀落落的星辰像他的心情一樣寂寥。

  酒精的作用越來越強,譚東想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喝過酒了。

  星空變得模糊起來,他踉蹌了一下,慌忙到門前的回廊下,扶住一根木柱。他的身子慢慢滑下去,倚著牆壁而坐。他想思考一些東西來驅逐困意,但腦子卻根本不由他控製,漸漸變得一片空白。

  他的思維卻並沒有終止,他對自己說,這時候千萬不能睡去,今天是與唐婉結婚的日子,自己不是一直渴望著唐婉能成為自己的新娘嗎?現在唐婉還在屋裏洗澡,自己怎麽能睡去呢?

  不能睡去,千萬不能睡去。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屋裏傳出唐婉一聲驚叫,譚東立刻睜開了眼睛,他在睡夢中都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他飛快地起身,奔回屋去,裏屋的門本來就沒有插,他推門進去,看到唐婉跌倒在地上,地上一地水漬。

  赤身裸體的唐婉趴在地上,背部微微起伏,雪白的肌膚上,沾上了些黑色的汙痕。譚東趕忙扶她起來,卻發現她背部的起伏是因為她哭了。再看她的身體,白皙的肌膚有很多地方都有些紅色的印痕,一看就知道是洗澡時用力搓揉的結果。譚東心疼了,他把唐婉抱到床上,再去找了塊白色的毛巾來替她擦拭身子。而唐婉一直在低低地哭泣,整個身子都在輕顫。

  “唐婉唐婉,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譚東不記得這樣的話自己已經說了多少遍。但每次再說,他的心都會非常痛。現在,他似乎看見唐婉一個人,在淒白的燈光下,拚命擦拭自己的身子,仿佛那上麵沾上了許多讓她不能容忍的汙漬。而她那白皙的肌膚,是世界上最純潔的淨土。

  唐婉還在哭泣,但卻抬起眼睛盯著譚東。

  “唐婉聽話,有我在身邊不用害怕,我會保護你。”譚東說。

  “你會永遠在我身邊?永遠不離開我?”唐婉問。

  “我會,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這樣的話在他們之間已經重複過無數次了,有時候連譚東都覺得奇怪,唐婉到底在害怕什麽呢?他們初認識的時候,唐婉就是一個容易受驚的女孩,她像一個獨自在黑暗中小孩,而譚東就是她所有可依靠的力量。譚東也從她的依戀中,充份感覺到了一個男人的力量。

  但是,每當他企圖走進唐婉的內心深處,卻總發現有一道無形的牆阻隔了他。唐婉早已將自己的所有都交付到了他的手中,但是,他卻知道,在她心上,一定還有一個不容他觸碰的角落。

  ——那個角落裏隱藏著些什麽不容唐婉回首的傷痕?

  ——它是否跟唐婉容易受驚的性格息息相關?

  唐婉在他的懷裏平靜下來,赤裸的身子緊貼著他的:“譚東,我終於成為你的妻子了,你這輩子都拋不開我了。”

  “我怎麽會拋下你呢?你是我的妻子,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你。”

  “那麽,我就要你這樣抱著我,一輩子都不鬆開。”

  “這正是我希望的,能找到你這樣的妻子,我這輩子再沒有遺憾了。”

  夜已深,該說的話似乎都已說盡,唐婉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譚東盯著懷中的女孩,想到這就是自己的妻子了,一些困意悄然湧了上來。

  譚東驀然就恐懼起來,他抱緊了唐婉,那麽緊,以致於唐婉在睡夢中都發出了輕微的呻吟。

  老木是沉睡穀中最好的木匠,前天晚上,河西有人家托人捎了話來,說木料已經備好,讓他第二天去把舊門給換了。老木是個做事認真的人,這天天不亮便早早起床,隨便吃了點東西,把幹活的工具收拾好,便起身往村西去了。

  老木今年五十多歲年紀,身子骨硬朗得很,做了一輩子的木匠,這鎮上誰家沒有用過老木打出來的木器呢。這老木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喝二兩勁兒很衝的燒刀子酒,而今天要去的那戶人家,家裏恰好就是開酒坊的。

  想到中午可以美美地喝上一頓,老木的步子邁得格外輕鬆。

  到村西去,要過鐵索橋。

  天剛朦朦亮,是那種什麽都看得見,又什麽都看不真切的亮。這時候露水還很重,鐵索橋上鋪的木板有些滑,老木邊走邊想,什麽時候得讓鎮上的人給這橋換些新橋板了,這些木板已經用了好幾年,有些已經不牢靠了。

  老木的目光便很仔細地落在腳下的木板上,這個認真的老頭已經在琢磨哪些板該換,哪些板還能再用兩年了。

  突然間,視線裏出現一個西瓜大的石塊來,黑乎乎的石塊就擺放在橋的中央。老木嘴裏嘀咕了一句什麽,他在埋怨這不知是哪個缺德鬼幹的好事。如果半夜過橋的人看不見,很容易被這石頭絆河裏去。

  老木下意識地跨過石頭,然後放下身上背著的工具箱,轉回身,要把那石頭拋下河去。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石頭”上,他驀然發出一聲驚叫,身上的汗毛都直豎起來。他麵對著“石頭”,雙腿不住地顫抖,明明想轉身就逃,但偏偏就是邁不動步子,而且,一股灼熱的液體,順著他的褲管流了出來。

  他麵前的哪裏是什麽“石頭”,分明是一個人頭。

  女人的頭。

  那女人有著一頭長發,膚色蒼白,仿似透明的一般。這張透明的麵孔嚴重扭曲著,五官都挪了位。兩隻眼睛瞪得很大,裏麵仿佛留有未曾消散的驚懼。

  驚懼的老木這時看得更清楚了,他麵前的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頭,而是一具屍體,隻是這屍體被人直直地塞到了橋板下麵,隻露出一個腦袋。腦袋下麵的身體,現在正懸在橋下,風吹過來時,屍體便不住輕微地擺動,於是,橋板上的腦袋便也跟著晃動起來。

  老木還看清了,橋上的木板不知被誰撬下了一塊,女人就是被人從撬開的木板位置塞了下去,而腦袋,就卡在兩塊木板之間。

  老木被嚇得呆了,站不住,又跑不動,他在女屍麵前哆嗦著,整個身子漸漸癱軟下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老木恢複了點力氣,也不管自己的工具袋了,站起來撒腿就往橋那邊跑。

  老木邊跑邊嘶聲尖叫,那天早上,河西很多人都看到了老木的狂奔,聽到了他的尖叫。老木的尖叫讓大家也跟著恐懼起來。

  老木隻在反複重複四個字,他在極度驚懼中似乎已經忽略了那女屍的存在。

  老木叫的四個字是——夜叉來了!

  夜叉來了!不死的夜叉又開始在沉睡穀的夜晚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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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