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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漢紀四十八孝桓皇帝下永康元年(丁未、167)

  漢紀四十八漢桓帝永康元年(丁未,公元167年)

  春,正月,東羌先零圍,掠雲陽,當煎諸種複反。段擊之於鸞鳥,大破之,西羌遂定。

  春季,正月,東羌先零部包圍縣,劫掠雲陽縣。當煎等諸部羌民再度起兵反叛。護羌校尉段率軍在鸞鳥縣邀擊,大破叛羌,將西羌平定。

  夫餘王夫台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孫域擊破之。

  夫餘王國國王夫台攻打玄菟郡,玄菟郡太守公孫域率軍將其擊破。

  夏,四月,先零羌寇三輔,攻沒兩營,殺千餘人。

  夏季,四月,先零部羌民大舉進犯三輔地區,攻滅京兆虎牙營和扶風雍營,殺害一千餘人。

  五月,壬字晦,日有食之。

  五月壬子晦(三十日),發生日食。

  陳蕃既免,朝臣震栗,莫敢複為黨人言者。賈彪曰:“吾不西行,大禍不解。”乃入雒陽,說城門校尉竇武、尚書魏郡霍等,使訟之。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聞善政,常侍、黃門,競行譎詐,妄爵非人。伏尋西京,佞臣執政,終喪天下。今不慮前事之失,複循覆車之軌,臣恐二世之難,必將複及,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設黨議,遂收前司隸校尉李膺等逮考,連及數百人,曠年拘錄,事無效驗。臣惟膺等建忠抗節,誌經王室,此誠陛下稷、伊、呂之佐;而虛為奸臣賊子之所誣枉,天下寒心,海內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時見理出,以厭神鬼喁喁之心。今台閣近臣,尚書朱、荀緄、劉、魏郎、劉矩、尹勳等,皆國之貞士,朝之良佐;尚書郎張陵、媯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文質彬彬,明達國典,內外之職,群才並列。而陛下委任近習,專樹饕餮,外典州郡,內幹心膂,宜以次貶黜,案罪糾罰;信任忠良,平決臧否,使邪正毀譽,各得其所,寶愛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徵可消,天應可待。間者有嘉禾、芝草、黃龍之見。夫瑞生必於嘉士,福至實由善人,在德為瑞,無德為災。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稱慶。”書奏,因以病上還城門校尉、槐裏侯印綬。霍亦為表請。帝意稍解,使中常侍王甫就獄訊黨人範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甫以次辯詰曰:“卿等更相拔舉,迭為辱齒,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汙,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湣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懼,請帝以天時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裏,書名三府,禁錮終身。

  陳蕃被免職以後,朝廷文武大臣大為震動恐懼,再沒有人敢向朝廷替黨人求情。賈彪說:“我如果不西去京都洛陽一趟,大禍不可能解除。”於是,他就親自來到洛陽,說服城門校尉竇武、尚書魏郡人霍等人,使他們出麵營救黨人。竇武上書說:“自陛下即位以來,並沒有聽說施行過善政。常侍、黃門卻奸詐百出,競相謀取封爵。回溯西京長安時代,阿諛奉承的官員掌握朝廷大權,終於失去天下。而今不但不憂慮失敗的往事,反而又走到使車輛翻覆的軌道上,我恐怕秦朝二世胡亥覆亡的災難,一定會再度降臨,趙高一類的變亂,也早晚都會發生。最近,因奸臣牢修捏造出朋黨之議,就逮捕前司隸校尉李膺等入獄,進行拷問,牽連到數百人之多,經年囚禁,事情並無真實證據。我認為,李膺等人秉著忠心,堅持節操,誌在籌劃治理王室大事,他們都真正是陛下的後稷、子契、伊尹、呂尚一類的輔佐大臣,卻被加上虛構罪名,遭受奸臣賊子的冤枉陷害,以致天下寒心,海內失望。唯有請陛下留心澄清考察,立即賜予釋放,以滿足天地鬼神翹首盼望的心願。而今,尚書台的親近大臣,如尚書朱、荀緄、劉、魏郎、劉矩、尹勳等人,都是國家的忠貞之士,朝廷的賢良輔佐。尚書郎張陵、媯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人,舉止文雅,崐通達國家的典章製度,朝廷內外的文武官員,英才並列。然而,陛下卻偏偏信任左右親近,依靠奸佞邪惡,讓他們在外主管州郡,在內作為心腹。應該把這批奸佞邪惡之徒陸續加以廢黜,調查和審問他們的罪狀,進行懲罰。信任忠良,分辨善惡和是非,使邪惡和正直、誹謗和榮譽各有所歸。遵照上天的旨意,將官位授給善良的人。果真如此,天象災異的征兆可以消除,上天的祥瑞指日可待。近來,雖偶爾也有嘉禾、靈芝草、黃龍等出現,但是,祥瑞發生,一定是因為有賢才,福佑降臨,一定是由於有善人,如果有恩德,它就是吉祥,沒有恩德,它就是災禍。而今陛下的行為不符合天意,所以不應該慶賀。”奏章呈上後,竇武即稱病辭職,並繳還城門校尉、槐裏侯的印信。霍也上書營救黨人。桓帝的怒氣稍稍化解,派中常侍王甫前往監獄審問範滂等黨人。範滂等人頸戴大枷,手腕戴鐵銬,腳掛鐵鐐,布袋蒙住頭臉,暴露在台階下麵。甫逐一詰問說:“你們互相推舉保薦,象嘴唇和牙齒一樣地結成一黨,究竟有什麽企圖?”範滂回答說:“孔丘有言:‘看見善,立刻學習都來不及。看見惡,就好象把手插到滾水裏,應該馬上停止。’我希望獎勵善良使大家同樣清廉,嫉恨惡人使大家都明白其卑汙所在。本以為朝廷會鼓勵我們這麽做,從沒有想到這是結黨。古代人修德積善,可以為自己謀取多福。而今修德積善,卻身陷死罪。我死後,但願將我的屍首埋葬在首陽山之側,上不辜負皇天,下不愧對伯夷、叔齊。”王甫深為範滂的言辭而動容,可憐他們的無辜遭遇,於是命有關官吏解除他們身上的刑具。而李膺等人在口供中,又牽連出許多宦官子弟,宦官們也深恐事態繼續擴大。於是請求桓帝,用發生日食作為借口,將他們赦免。六月庚申(初八),桓帝下詔,大赦天下,改年號。黨人共二百餘人,都遣送回各人的故鄉;將他們的姓名編寫成冊,分送太尉、司徒、司空三府,終身不許再出來做官。

  範滂往候霍而不謝。或讓之,滂曰:“昔叔向不見祁奚,吾何謝焉!”滂南歸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車數千兩,鄉人殷陶、黃穆侍衛於帝,應對賓客。滂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裏。

  範滂前往拜訪霍,卻不肯道謝。有人責備他,範滂回答說:“過去,叔向不見祁奚,我何必多此一謝。”範滂南歸汝南郡時,南陽的士紳乘車來迎接他的有數千輛之多。他的同鄉殷陶、黃穆站在他身邊侍衛,為他應接對答賓客。範滂對殷陶等人說:“而今你們跟隨我,是加重我的災禍!”於是,他便悄悄逃回故鄉。

  初,詔書下舉鉤黨,郡國所奏相連及者,多至百數,唯平原相史弼獨無所上。詔書前後迫切州郡,笞掾史。從事坐傳舍責曰:“詔書疾惡黨人,旨意懇惻。青州六郡,其五有黨,平原何治而得獨無?”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界分境,水土異齊,風俗不同。他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誣陷良善,淫刑濫罰,以逞非理,則平原之人,戶可為黨。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從事大怒,即收郡僚職送獄,遂舉奏弼。會黨禁中解,弼以俸贖罪。所脫者甚眾。

  最初,下詔搜捕黨人,各郡、各封國奏報檢舉,牽連所及,多的以百計數,隻有平原國宰相史弼,一個黨人也沒有奏報。詔書前後多次下達,嚴厲催促州郡官府,限期奏報;掾史等屬吏甚至受到刑和鞭刑。青州從事坐在平原國的傳舍,質問史弼說:“詔書對黨人痛恨入骨,皇帝的旨意如此誠懇痛切。青州共有六個郡國,其中五個郡國都有黨人,平原國何治理得獨無黨人?”史弼回答說:“先王治理天下,劃分州郡國縣境界,水土有不同,風俗有差異。其他郡國有的,平原國恰恰就沒有,怎麽能夠相比。如果仰望上司長官的旨意,誣陷善良無辜的人,甚至依靠嚴刑酷罰,使非理的舉動得逞,則平原國的人民,家家戶戶都是黨人。我這個封國宰相,隻有一死而已,堅決不能做出這種事情。”從事勃然大怒,立即逮捕史弼的所有屬吏,送往監獄囚禁,然後彈劾史弼。正好遇著桓帝下令解除黨禁,史弼用薪俸贖罪,所救脫的人很多。

  竇武所薦:朱、沛人;苑康,勃海人;楊喬、會稽人;邊韶,陳留人。喬容儀偉麗,數上言政事,帝愛其才貌,欲妻以公主,喬固辭,不聽,遂閉口不食,七日而死。

  竇武所推薦的人有:朱,沛國人;苑康,勃海郡人;楊喬,會稽郡人;邊韶,陳留郡人。楊喬容貌和儀表壯美,多次上書奏陳朝廷政事,桓帝喜愛他的才華和美貌,打算把公主嫁給他為妻,楊喬堅決推辭。桓帝不許,楊喬閉口崐絕食,七日而死。

  秋,八月,巴郡言黃龍見。初,郡人欲就池浴,見池水濁,因戲相恐,“此中有黃龍,”語遂行民間,太守欲以為美,故上之。郡吏傅堅諫曰:“此走卒戲語耳。”太守不聽。

  秋季,八月,巴郡上報說,發現黃龍。最初,一群人想去池塘洗澡,看到池塘的水渾濁,因此大家互相開玩笑地恐嚇說:“裏麵有一條黃龍!”於是這句開玩笑的話在民間傳播開來,郡太守認為這是美事,所以將它上報朝廷。郡府屬吏傅堅勸阻說:“這隻是差役的一句戲言,怎能當真?”郡太守不聽規勸。

  六月,大水,勃海溢。

  六月,發生大水災,勃海海水倒灌泛濫。

  冬,十月,先零羌寇三輔,張奐遣司馬尹端、董卓拒擊,大破之,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清定。奐論功當封,以不事宦官故不果封,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奐辭不受,請徙屬弘農。舊製,邊人不得內徙,詔以奐有功,特許之。拜董卓為郎中。卓、隴西人,性粗猛有謀,羌胡畏之。

  冬季,十月,先零部羌民攻打三輔地區,張奐派遣司馬尹端、董卓率軍阻擊,大敗羌民,斬殺酋長、豪帥等,加上俘虜,共一萬餘人。幽州、並州、涼州等三州動亂全部平定。張奐按照功勞應該晉封侯爵,但他不肯奉承宦官,結果沒能晉封侯爵,隻賞賜錢二十萬,任命他家中一人為郎。張奐推辭不肯接受,隻請求朝廷準許將他家的戶籍遷移到弘農郡著籍。按照過去的法令規定,邊郡人士不準遷居內地。桓帝下詔,因張奐有功,特別給予批準。任命董卓為郎中。董卓是隴西郡人,性情粗暴勇猛而有智謀,羌人、胡人都畏懼他。

  十二月,壬申,複癭陶王悝為勃海王。

  十二月壬申(二十三日),重新改封癭陶王劉悝為勃海王。

  丁醜,帝崩於德陽前殿。戊寅,尊皇後曰皇太後。太後臨朝。初,竇後既立,禦見甚稀,唯采女田聖等有寵。後素忌忍,帝梓宮尚在前殿,遂殺田聖。城門校尉竇武議立嗣,召侍禦史河間劉,問以國中宗室之賢者,稱解瀆亭侯宏。宏者,河間孝王之曾孫也,祖淑,父萇,世封解瀆亭侯。武乃入白太後,定策禁中,以守光祿大夫,與中常侍曹節並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奉迎宏,時年十二。

  丁醜(二十八日),桓帝在德陽前殿駕崩。戊寅(二十九日),尊皇後竇妙為皇太後。竇太後臨朝主持朝政。起初,竇妙被立為太後,但很少能見到桓帝,隻有采女田聖等人受到桓帝的寵愛。竇後忌妒而又殘忍,當桓帝的棺材還停在德陽前殿時,她就下令處死田聖。城門校尉竇武為了商議確定新皇帝人選,征召侍禦史河間國人劉,向他詢問劉姓皇族中的賢才,劉推薦解瀆亭侯劉宏。劉閎是河間王劉開的曾孫,祖父劉淑,父親劉萇,兩世都封為解瀆亭侯。於是竇武入宮秉報竇太後,在宮禁中決策。任命劉為守光祿大夫,和中常侍曹節共同持節,率領中黃門、虎賁武士、羽林軍等一千人,前往迎接劉宏。當時,劉宏年僅十二歲。

  孝靈皇帝上之上建寧元年(戊申、168)

  漢靈帝建寧元年(戊申,公元168年)

  春,正月,壬午,以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前太尉陳蕃為太傅,與武及司徒胡廣參錄尚書事。

  春季,正月壬午(初三),升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任命前太尉陳蕃為太傅,和竇武以及司徒胡廣統領尚書台事宜。

  時新遭大喪,國嗣未立,諸尚書畏懼,多托病不朝。陳蕃移書責之曰:“古人立節,事亡如存。今帝詐未立,政事日蹙,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自偃在床,於義安乎!”諸尚書惶怖,皆起視事。

  這時,正逢桓帝死亡的大喪,繼位皇帝還沒有即位,尚書們都內心畏懼,很多人假裝生病不敢入朝理事。陳蕃寫信責備他們說:“古人樹立名節,君王雖然死亡,我們事奉他,猶如他仍生存。而今新皇帝尚未即位,政事更加緊迫,各位怎麽可以在這樣艱苦的處境中,推卸自己應盡的職責,而躺在床上休息?這在大義上又怎麽能夠安心?”尚書們惶懼恐怖,都紛紛入朝治理政事。

  已亥,解瀆亭侯至夏門亭,使竇武持節,以王青蓋車迎入殿中;庚子,即皇帝位,改元。

  已亥(二十日),解瀆亭侯劉宏抵達夏門亭。竇太後命竇武持節,用皇子封王時專用的青蓋車,將劉宏迎接入宮。庚子(二十一日),劉宏即皇帝位,為漢靈帝,改年號。

  二月,辛酉,葬孝桓皇帝於宣陵,廟曰威宗。

  二月辛酉(十三日),將桓帝安葬在宣陵,廟號為威宗。

  辛未,赦天下。

  辛未(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初,護羌校尉段既定西羌,而東羌先零等種猶未服,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既降又叛。桓帝詔問曰:“先零東羌造惡反逆,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眾,不時輯定,欲令移兵東討,未識其宜,可參思術略。”上言曰:“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而降於皇甫規者,已二萬許落;善惡既分,餘寇無幾。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當慮外離內合,兵往必驚。且自冬踐春,屯結不散,人畜疲羸,有自亡之勢,欲更招降,坐製強敵耳。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複動;唯當長矛挾脅,白刃加頸耳!計東種所餘三萬餘落,近居塞內,路無險折,非有燕、齊、秦、趙從橫之勢,而久亂並、涼、累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複至單危;自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裏,匈奴、諸羌、並擅其地,是為癰疽伏疾,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若以騎五千、步萬人、車三千兩,三冬二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如此,則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初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複經七年,用八十餘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餘孽複起,於茲作害。今不暫疲民,則永寧無期。臣庶竭駑劣,伏待節度。”帝許之,悉聽如所上。於是將兵萬餘人,齎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盛,眾皆恐。乃令軍中長鏃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為左右翼,謂將士曰:“今去家數千裏,進則事成,走必盡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眾皆應聲騰赴,馳騎於傍,突而擊之,虜眾大潰,斬首八千餘級。太後賜詔書褒美曰:“須東羌盡定,當並錄功勤;今且賜錢二十萬,以家一人為郎中。”敕中藏府調金錢、彩物增助軍費,拜破羌將軍。

  起初,護羌校尉段既已平定西羌,然而,東羌先零等部尚未歸服。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連年不斷地進行招撫,羌人不斷歸降,又不斷起兵進行反叛。桓帝下詔詢問段說:“東羌先零等部羌民作惡反叛,然而皇甫規、張奐各擁有強兵,不能及時平定,我想命令你率軍到東方討伐,不知道是否恰當,請認真考慮一下戰略。”段上書說:“我認為先零以及東羌諸部,雖然數度反叛,但向皇甫規投降的,已有二萬餘大小帳落,善惡已經分明,殘餘的叛羌所剩無幾。而今張奐所以徘徊躊躇,久不進兵,隻因為顧慮已歸服朝廷的羌人,仍跟叛羌相通,大軍一動,他們必然驚慌。並且,從冬天開始,直到現在,已是春季,叛羌屯聚集結不散,戰士和馬匹都十分疲憊,有自行滅亡的趨勢,想再一次招降他們,坐著不動便可製服強敵。我認為,叛羌是狼子野心,很難用恩德感化。當他們勢窮力屈時,雖然可以歸服,一旦朝廷軍隊撤退,又重新起兵反叛。唯一的辦法,隻有用長矛直指他們的前胸,用大刀直加他們的頸項。共計東羌諸部隻剩下三萬餘個帳落,全部定居在邊塞之內,道路沒有險阻,並不具備戰國時代燕、齊、秦、趙等國縱橫交錯的形勢。可是,他們卻長久地擾亂並、涼二州,不斷侵犯三輔地區,迫使西河郡和上郡的太守府都已遷徙到內地,安定郡、北地郡又陷於孤單危急。自雲中郡、五原郡、西到漢陽郡,二千餘裏,土地全被匈奴人、羌人據有。這就等於惡瘡暗疾,停留在兩脅之下,如果不把他們消滅,勢力將迅速膨脹。倘若用騎兵五千人、步兵一萬人、戰車三千輛,用三個冬季和兩個夏季的時間,足可以擊破平定,約計用費為錢五十四億。這樣,就可以使東羌諸部盡破,匈奴永遠歸服,遷徙到內地的郡縣官府,也可以遷回故地。據我計算,自安帝永初年代中期起,諸部羌人起兵反叛,曆時十四年,用費二百四十億。順帝永和年代末期,羌人再度起兵反叛,又曆時七年,用費八十餘億。如此龐大的消耗,尚且不能把叛羌誅殺滅盡,以致殘餘羌眾重新起兵反叛,遺害至今天。而今如果不肯使人民忍受暫時勞累的痛苦,則永久的安寧便遙遙無期。我願竭盡低劣的能力,等待陛下的節製調度。”桓帝批準,完全采納段所提出的上述計劃。於是,段率軍一萬餘人,攜帶十五日糧食,從彭陽直接插到高平,在逢義山跟先零等部羌民決崐戰。羌軍強大,段部眾都很恐懼。段便下令軍中,使用長箭頭和鋒利的大刀,前麵排列三重舉著長矛的步兵,挾持著強勁有力能夠射遠的弓弩,兩邊排列著輕裝的騎兵,掩護著左右兩翼。他激勵將士說:“現在,我們遠離家鄉數千裏,向前進則事情成功,逃走一定大家全死,共同努力爭取功名!”就大聲呐喊,全軍跟隨呐喊,步兵和騎兵同時發動攻擊,先零羌軍崩潰,段軍隊斬殺羌眾八千餘人。竇太後下詔褒獎說:“等到東羌全部平定,再合並論功行賞。現在,暫時賞賜段錢二十萬,任命段家一人為郎中。”並且,命令中藏府調撥金錢等錢帛財物,幫助軍費,擢升段為破羌將軍。

  閏月,甲午,追尊皇祖為孝元皇,夫人夏氏為孝元後,考為孝仁皇,尊帝母董氏為慎園貴人。

  閏月甲午(疑誤),追尊靈帝祖父劉淑為孝元皇,祖母夏氏為孝元後,父親劉萇為孝仁皇,母親董氏為慎園貴人。

  夏,四月,戊辰,太尉周景薨,司空宣酆免;以長樂衛尉王暢為司空。

  夏季,四月戊辰(疑誤),太尉周景去世。司空宣酆被免官;擢升長樂衛尉王暢為司空。

  五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五月丁未朔(初一),發生日食。

  以太中大夫劉矩為太尉。

  擢升太中大夫劉矩為太尉。

  六月,京師大水。

  六月,京都洛陽發生大水災。

  癸巳,錄定策功,封竇武為聞喜侯,武子機為渭陽侯,兄子紹為侯,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侯者凡十一人。

  癸巳(十七日),論擁立皇帝的功勞,封竇武為聞喜侯,竇武的兒子竇機為渭陽侯,侄兒竇紹為侯,竇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共封侯爵十一人。

  郡盧植上書說武曰:“足下之於漢朝,猶旦、之在周室,建立聖主,四海有係,論者以為吾子之功,於斯為重。今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之,何勳之有!豈可橫叨天功以為已力乎!宜辭大賞,以全身名。”武不能用。植身長八尺二寸,音聲如鍾,性剛毅,有大節。少事馬融,融性豪侈,多列女倡歌舞於前,植侍講積年,未嚐轉盼,融以是敬之。

  郡人盧植上書勸說竇武說:“你現在在漢王朝中所處的地位,猶如姬旦、姬在周王朝所處的地位一樣,擁戴聖明君主,關係到全國人民,談論者認為你的功勞中,這是最為重大的了。皇室的血統關係,本是一脈先後相傳,你隻不過按照圖牒的次序,確立皇帝人選,這又有什麽功勳?豈可貪天之功,當作自己的力量。我建議你,應該辭去朝廷給你的大賞,保全你的身分和名譽。”竇武不能采納。盧植身長八尺二寸,說話的聲音猶如洪鍾一樣響亮,性情剛正堅毅,有大節。年少時跟隨馬融學習儒家經書,馬融性格豪放不羈,常讓女伎在麵前載歌載舞。盧植在座下聽講多年,從來沒有斜視一眼,馬融因此對他十分敬重。

  太後以陳蕃舊德,特封高陽鄉侯。蕃上疏讓曰:“臣聞割地之封,功德是為。臣雖無素潔之行,竊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讓,掩麵就之,使皇天震怒!災流下民,於臣之身,亦何所寄!”太後不許。蕃固讓,章前後十上,竟不受封。

  竇太後為了感激陳蕃舊日對她的恩德,特封他為高陽鄉侯。陳蕃上書辭讓說:“我聽說分割國家土地,作為封爵食邑,應該以功勞或恩德作為標準。我雖然沒有清白廉潔的品行,但我羨慕正人君子‘不是用正當的方法得到的東西,不能接受。’倘若我接受封爵而不辭讓,捂住臉麵坐上這個位置,將使皇天盛怒,降災禍於百姓。這樣,我渺小的身子,又向何處寄托!”竇太後不準。陳蕃堅決辭讓,奏章前後上呈有十次之多,終於不肯接受封爵。

  段將輕兵追羌,出橋門,晨夜兼行,與戰於奢延澤、落川、令鮮水上,連破之。又戰於靈武穀,羌遂大敗。秋,七月,至涇陽,餘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穀間。

  破羌將軍段,率領輕裝部隊窮追殘餘羌眾,出橋門穀,日夜兼程,先後在奢延澤、落川、令鮮水等地接連發生戰鬥,取得一連串勝利。爾後,又崐追到靈武穀,大敗羌眾。秋季,七月,段率軍追擊到涇陽,殘餘羌眾隻剩下四千餘個帳落,全都逃散進入漢陽郡的各個山穀裏。

  護匈奴中郎將張奐上言:“東羌雖破,餘種難盡,段性輕果,慮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後悔。”詔書下,複上言:“臣本知東羌雖眾,而軟弱易製,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算;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聖朝明監,信納瞽言,故臣謀得行,奐計不用。事勢相反,遂懷猜恨,信叛羌之訴,飾潤辭意,雲臣兵‘累見折’,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山穀廣大,不可空靜,血流汙野,傷和致災。’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複叛。今先零雜種,累以反覆,攻沒縣邑,剽略人物,發露屍,禍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誅。昔邢為無道。衛國伐之,師興而雨;臣動兵涉夏,連獲甘澍,歲時豐稔,人無疵疫。上占天心,不為災傷;下察人事,眾和師克。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故宮縣邑,更相通屬,非為深險絕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案奐為漢吏,身當武職,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虛欲修文戢戈,招降獷敵,誕辭空說,僭而無徵。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鯁,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創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蛇虺於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規三歲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期年,所耗未半,而餘寇殘燼,將向殄滅。臣每奉詔書,軍不內禦,願卒斯言,一以任臣,臨時量宜,不失權便。”

  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向朝廷上書說:“東羌雖然被擊破,但是殘餘羌民很難全部消滅,段性情輕率而果敢,應考慮到東羌諸部的失敗,難以保持經常。最好是以恩德招降,就永遠不會後悔。”朝廷下詔,將張奐的建議轉告段,段再次向朝廷上書說:“我原本知道東羌雖然人數眾多,然而,他們的力量軟弱,容易製服。所以,才不斷向朝廷陳述我的愚見,想做永遠安寧的打算。可是,中郎將張奐總是強調羌人力量強大,難以擊破,應該采用招降的策略。聖明朝廷明鏡高懸,采納我的猶如瞽者的妄說,所以,我的謀略才得以施行,而張奐的計劃才被擱置不用。隻因為事態的發展,跟張奐原來所預料的恰恰相反,張奐便心懷猜疑忌妒,聽信叛羌的申訴,潤飾言辭和文意,指責我的軍隊‘不斷受到挫折’,又宣稱:‘羌人和漢人都是上天所生,不能誅殺滅盡,山穀廣闊高大,不能空著無人居住。流血汙染原野,有傷和氣,招致天災。’我低頭思考,周王朝、秦王朝時代,西戎、北狄為害。漢王朝中興以來,羌人的侵犯為害最大,殺也殺不完,雖然歸降,不久又起兵反叛。而今先零等諸部羌人,多次反複無常,攻陷縣邑,搶奪人民財物,挖掘墳墓棺木,暴露死屍,使生人和死者都遭受災禍。於是上天盛怒,才借我所統禦的大軍之手,對他們進行誅殺。過去,春秋時代,邢國暴虐無道,衛國對它進行討伐,大軍出動之日,上天及時降雨。我率軍征戰,經過夏天,接連獲降及時雨,莊稼豐收,人民也沒有瘟疫疾病。上應天心,不降災異傷害;下受人民擁戴,大眾齊心,出師獲勝。從橋門以西,落川以東,舊有的宮殿和縣城聚邑,互相連接,並不是窮山惡水的絕域地帶,車輛馬匹,都能安全行駛,不會遭到毀傷損壞。張奐身為漢朝官吏,擔任武職,到任二年,仍不能掃平賊寇,徒想興修文教,止息幹戈,招降八凶悍的敵人,這純粹是虛誕無用之說,安全不能得到驗證。為什麽這麽說呢?過去,先零羌眾侵犯邊塞,趙充國把他們遷居到邊塞之內;煎當羌眾擾亂邊塞,馬援把他們遷移到三輔地區。他們開始時全都降服,而後來終於起兵反叛,至今仍為禍害。所以,凡是有遠見卓識的人士,都深感憂慮。而今沿邊各郡,漢人戶口稀少,常常遭受羌人的毒害。如果再把大批降羌內遷,讓他們和漢人雜居在一起,這就猶如把荊棘種到良田,把毒蛇豢養在臥室一樣。所以,我依靠大漢朝廷的威名,建立長久安寧的計策,打算徹底地鏟除病根,使它再不能發生。本來規劃三年的經費,支用五十四億,迄今一載,消耗不到一半,然而,殘餘的叛羌,已象灰燼一樣,瀕臨滅絕。我每次拜讀詔書,對軍事行動朝廷絕不幹預。但願把這個精神貫徹到底,凡事都交由我全權處理,臨事應變,不失軍機。”

  八月,司空王暢免,宗正劉寵為司空。

  八月,司空王暢被免官,擢升宗正劉寵為司空。

  初,竇太後之立也,陳蕃有力焉。及臨朝,政無大上,皆委於蕃。蕃崐與竇武同心戮力,以獎王室,徵天下名賢李膺、杜密、尹勳、劉瑜等,皆列於朝廷,與共參政事。於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頸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趙嬈及諸女尚書,旦夕在太後側,中常侍曹節、王甫等共相朋結,諂事太後,太後信之,數出詔命,有所封拜。蕃、武疾之,嚐共會朝堂,蕃私謂武曰:“曹節、王甫等,自先帝時操弄國權,濁亂海內,今不誅之,後必難圖。”武深然之。蕃大喜,以手推席而起。武於是引同誌尚書令尹勳等共定計策。

  起初,竇妙被冊封為皇後,陳蕃曾經盡過力量。等到竇妙當上太後,臨朝主持朝政時,就把大小政事全部交付陳蕃。陳蕃和竇武同心合力,輔佐皇室,征召天下聞名的賢才李膺、杜密、尹勳、劉瑜等人,都進入朝廷,共同參與朝廷政事。於是,天下的士人,無不伸長脖子殷切盼望太平盛世的來臨。然而,靈帝的奶媽趙嬈跟女尚書們,早晚都守候在竇太後身邊,和中常侍曹節、王甫等人互相勾結,奉承竇太後。於是,得到竇太後的寵信,多次頒布詔書,封爵拜官。陳蕃、竇武對此深為痛恨。有一次,在朝堂上共同商議朝廷政事,陳蕃私下對竇武說:“曹節、王甫等人,從先帝時起,就操縱國家大權,擾亂天下,今天如果不殺掉他們,將來更難下手。”竇武也很同意陳蕃的意見。陳蕃大為高興,用手推席起身。於是,竇武便和誌同道合的尚書令尹勳等人,共同製定計策。

  會有日食之變,蕃謂武曰:“昔蕭望之困一石顯,況今石顯數十輩乎!蕃以八十之年,欲為將軍除害,今可因日食斥罷宦官,以塞天變。”武乃白太後曰:“故事,黃門、常侍但當給事省內門戶,主近署財物耳;今乃使與政事,任重權,子弟布列,專為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誅廢以清朝廷。”太後曰:“漢元以來故事,世有宦官,但當誅其有罪者,豈可盡廢邪!”時中常侍管霸,頗有才略,專製省內,武先白收霸及中常侍蘇康等,皆坐死。武複數白誅曹節等,太後豫未忍,故事久不發。蕃上疏曰:“今京師囂囂、道路喧嘩,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颯等,與趙夫人、諸尚書並亂天下,附從者升進,忤逆者中傷,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東西,耽祿畏害。陛下今不急誅此曹,必生變亂,傾危社稷,其禍難量。願出臣章宣示左右,並令天下諸奸知臣疾之。”太後不納。

  正好遇上發生日食的災變,陳蕃對竇武說:“過去,蕭望之困在一個石顯手裏,何況今天有數十個石顯!我今年已八十歲,隻想幫助將軍鏟除禍害。正可抓住發生日食這個機會,斥退廢黜宦官,來消除天象變異。”於是竇武稟告太後說:“按照舊日的典章製度,黃門、常侍隻在宮內供職,負責管理門戶,保管宮廷財物。而今卻教他們參與朝廷政事,掌握重要權力,家人子弟,布滿天下,專門貪贓暴虐。天下輿論沸騰,正是為了這個緣故,應該將他們全部誅殺或廢黜,以肅清朝廷。”竇太後吃驚地說:“自從漢王朝建立以來,按照舊日的典章製度,世世代代都有宦官,隻應當誅殺其中犯法有罪的,怎麽能夠將他們全都消滅?”當時,中常侍管霸,很有才能和謀略,在禁宮獨斷專行。竇武請準竇太後,先行逮捕管霸,以及中常侍蘇康等,都坐罪處死。竇武又多次向竇太後請求誅殺曹節等,竇太後猶豫不決,不忍批準,所以,便把事情拖延下去。於是陳蕃又上書說:“而今京都洛陽人心不安,道路喧嘩,傳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瘋等,和趙妖、尚書們共同擾亂天下。凡是依附和服從他們的升官進爵,違背和抗拒他們的中傷陷害。舉朝的文武官員,好象河水中漂流的樹木一樣,一會漂到東,一會漂到西,隻知道貪圖俸祿,畏懼權勢。陛下如果現在不迅速誅殺此輩,一定會發生變亂,危害國家,災禍難以預計。請求把這份奏章,宣示左右,並命天下的奸佞們都知道我對他們深惡痛絕。”竇太後不肯采納。

  是月,太白犯房之上將,入太微。侍中劉瑜素善天官,惡之,上書皇太後曰:“案《占書》:宮門當閉,將相不利,奸人在主傍;願急防之。”又與武、蕃書、以星辰錯繆,不利大臣,宜速斷大計。於是武、蕃以朱寓為司隸校尉,劉為河南尹、虞祁為雒陽令。武奏免黃門令魏彪,以所親小黃門山冰代之,使冰奏收長樂尚書鄭颯,送北寺獄。蕃謂武曰:“此曹子便當收殺,何複考為!”武不從,令冰與尹勳、侍禦史祝雜考颯,辭連及曹節、王甫。勳、冰即奏收節等,使劉瑜內奏。

  同月,金星侵犯房宿上將星,深入太微星座。侍中劉瑜一向精於天文,對上述天象感到厭惡,於是向竇太後上書說:“根據《占書》,天上有此星象崐,宮門應當關閉,將對將相不利,奸人近在咫尺,但願緊急防備。”同時,又寫信警告竇武、陳蕃,指出星辰錯亂,對大臣不利,應該迅速確定大計。於是竇武、陳蕃任命朱寓為司隸校尉,劉為河南尹,虞祁為洛陽縣令。竇武奏準將黃門令魏彪免官,任命所親信的小黃門山冰接替。然後由山冰出麵,彈劾和逮捕長樂尚書鄭颯,送往北寺監獄囚禁。陳蕃對竇武說:“對於這批家夥,抓住便應當場誅殺,還用審問?”竇武沒有聽從,命山冰、尹勳、侍禦史祝共同審問鄭颯。鄭颯在供辭中,牽連到曹節、王甫。尹勳、山冰根據鄭颯的口供,立即奏請竇太後準予逮捕曹節等人,奏章交由劉瑜呈遞。

  九月,辛亥,武出宿歸府。典中書者先以告長樂五官史朱、盜發武奏,罵曰:“中官放縱者,自可誅耳,我曹何罪,而當盡見族滅!”因大呼曰:“陳蕃、竇武奏白太後廢帝,為大逆!”乃夜召素所親壯健者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人,血共盟,謀誅武等。曹節白帝曰:“外間切切,請出禦德陽前殿。”令帝拔劍踴躍,使乳母趙嬈等擁衛左右,取信,閉諸禁門,召尚書官屬,脅以白刃,使作詔板,拜王甫為黃門令,持節至北寺獄,收尹勳、山冰。冰疑,不受詔,甫格殺之,並殺勳;出鄭颯,還兵劫太後,奪璽綬。令中謁者守南宮,閉門絕複道。使鄭颯等持節及侍禦史謁者捕收武等。武不受詔,馳入步兵營,與其兄子步兵校尉紹共射殺使者。召會北軍五校士數千人屯都亭,下令軍士曰:“黃門、常侍反,盡力者封侯重賞。”陳蕃聞難,將官屬諸生八十餘人,並拔刃突入承明門,到尚書門,攘臂呼曰:“大將軍忠以衛國,黃門反逆,何雲竇氏不道邪!”王甫時出與蕃相遇,適聞其言,而讓蕃曰:“先帝新棄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弟父子並封三侯!又設樂飲宴,多取掖庭宮人,旬日之間,貲財巨萬,大臣若此,為是道邪!公為宰輔,苟相阿黨,複何求賊!”使劍士收蕃,蕃拔劍叱甫,辭色逾厲。遂執蕃,送北寺獄。黃門從官騶蹋蕃曰:“死老魅!複能損我曹員數、奪我曹稟假不!”即日,殺之。時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徵還京師,曹節等以奐新至,不直本謀,矯製以少府周靖行車騎將軍、加節,與奐率五營士討武。夜漏盡,王甫將虎賁、羽林等合千餘人,出屯朱雀掖門,與奐等合,已而悉軍闕下,與武對陳。甫兵漸盛,使其士大呼武軍曰:“竇武反,汝皆禁兵,當宿衛宮省,何故隨反者乎!先降有賞!”營府兵素畏服中官,於是武軍稍稍歸甫,自旦至食時,兵降略盡。武、紹走,諸軍追圍之,皆自殺,梟首雒陽都亭;收捕宗親賓客姻屬,悉誅之,及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皆夷其族。宦官又譖虎賁中郎將河間劉淑、故尚書會稽魏郎,雲與武等通謀,皆自殺。遷皇太後於南宮,徙武家屬於日南;自公卿以下嚐為蕃、武所舉者及門生故吏,皆免官禁錮。議郎勃海巴肅,始與武等同謀,曹節等不知,但坐禁錮,後乃知而收之。肅自載詣縣,縣令見肅,入,解印綬,欲與俱去。肅曰:“為人臣者,有謀不敢隱,有罪不逃刑,既不隱其謀矣,又敢逃其刑乎!”遂被誅。

  九月辛亥(初七),竇武休假,出宮回家住宿。負責主管奏章的宦官得到消息,先行報告長樂五官史朱、朱秘密拆閱竇武的奏章,詬罵說:“宦官放任犯罪,自然可以誅殺,可是我們又有什麽罪過,卻應當全都遭到滅族?”因而大聲呼喊說:“陳蕃、竇武奏請皇太後廢黜皇帝,大逆不道!”便連夜召集一向親近的健壯宦官、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人歃血共同盟誓,合謀誅殺竇武等人。曹節急忙向靈帝報告說:“外麵情況緊急,請陛下趕快登上德陽前殿。”並且,教靈帝拔出佩劍,做出歡欣奮起的模樣,派奶媽趙嬈等在靈帝左右保護,收取符信,關閉宮門,召喚尚書台官屬,用利刀威脅,命他們撰寫詔書,任命王甫為黃門令,持節到北寺監獄,逮捕尹勳、山冰。山冰懷疑詔書不是真的,拒不受詔,王甫格殺山冰,接著又殺死尹勳,將鄭颯釋放出獄。隨後,王甫又率領衛士回宮,劫持竇太後,奪取皇帝的璽印。命中謁者守衛南宮,緊閉宮門,切斷通往北宮的複道。派鄭颯等持節,率領侍禦史、謁者,逮捕竇武等人。竇武拒不受詔,投奔步兵校尉軍營,跟他的侄兒、步兵校尉竇紹,共同射殺使者。召集會合北軍五校尉營將士數千人,進屯都亭,對軍士下令說:“黃門、中常侍謀反,努力作戰的,封侯、重賞。”陳蕃聽到事變,率領他的部屬官員,和學生門徒八十餘人,各人拔出刀劍,闖入承明門,一直走到尚書台門前,振臂大聲呼喊說:“大將軍忠心衛國,黃門反叛,為何反說竇武大逆不道?”當時,王甫出來,正好和陳蕃相遇,聽見他的呼喊、斥責陳蕃說:“先帝剛剛去世,修築墳墓尚未竣工,竇武有什麽功勞,兄弟父子三人同時貲財產累積上萬,朝廷大臣這種行為,不是無道,又是什麽?你是宰輔大臣,苟且互相結黨,還去什麽地方捉拿奸賊?”命令武士逮捕陳蕃,陳蕃拔劍斥責王甫,言辭和臉色都更加嚴厲。可是,武士終於把陳蕃拘捕,送到北寺監獄囚禁。黃門從官騎士用腳踢著陳蕃得意洋洋地說:“死老精怪,還能不能裁減我們的人員數目,克扣我們的俸給和借貸?”並於當天在獄中將陳蕃殺死。這時,護匈奴中郎將張奐正好被召回京都洛陽。曹節等人因張奐新到,不了解政變的內幕。於是假傳皇帝聖旨,擢升少府周靖為行車騎將軍、加節,和張奐率領五校尉營留下的將士前往討伐竇武。此時,天已微明,王甫率領虎賁武士、羽林軍等共計一千餘人,出朱雀掖門布防,跟張奐等會合。不久,全部抵達宮廷正門,和竇武對陣。這樣,王甫的兵力漸盛,他教士兵向竇武軍隊大聲呼喊說:“竇武謀反,你們都是皇帝的警備部隊,應當保衛皇宮,為什麽追隨謀反的人?先投降的有賞!”北軍五營校尉府的官兵,一向畏懼歸服宦官,於是竇武的軍隊開始有人投奔王甫,從清晨到早飯時,幾乎全部歸降。竇武、竇紹被迫逃走,各路軍隊追捕包圍,他們兩人都自殺身亡,被砍下人頭懸掛在洛陽都亭示眾。緊接著,又大肆搜捕竇武的親族、賓客、姻戚,全部加以誅殺。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被屠滅全族。宦官又誣陷虎賁中郎將河間國人劉淑,前尚書會稽郡人魏郎,說他倆和竇武等人通謀,他倆也都自殺。將竇太後遷到南宮,把竇武的家屬放逐到日南郡。從三公、九卿以下,凡是陳蕃、竇武所推薦的官員,以及他們的學生門徒和過去的部屬,全都免官,從此不許再出來作官。議郎、勃海郡人巴肅開始時參與竇武共同密謀,曹節等人不知道,隻是坐罪禁錮不許再做官,後來才被發現,於是,下令逮捕巴肅。巴肅自己乘車來到縣廷,縣令見到巴肅以後,迎到後閣,解下縣令印信,打算和巴肅一起逃走。巴肅說:“做臣下的,有謀略不敢隱藏,有罪過不敢逃避刑罰,既然沒有隱藏謀略,又怎麽敢逃避應得的刑罰?”便被誅殺。

  曹節遷長樂衛尉,封育陽侯。王甫遷中常侍,黃門令如故。朱、共普、張亮等六人皆為列侯,十一人為關內侯。於是群小得誌,士大夫皆喪氣。

  曹節升任長樂衛尉,封為育陽侯。王甫升任中常侍,仍照舊兼任黃門令。朱、共普、張亮等六人,都封為列侯。另外,還有十一人封為關內侯。於是,一群小人得誌,士大夫們都垂頭喪氣。

  蕃友人陳留朱震收葬蕃屍,匿其子逸,事覺,係獄,合門桎梏。震受考掠,誓死不言,逸由是得免。武府掾桂陽胡騰殯斂武屍,行喪,坐以禁錮。武孫輔,年二歲,騰詐以為己子,與令史南陽張敞共匿之於零陵界中,亦得免。

  陳蕃的朋友、陳留郡人朱震,收殮埋葬陳蕃的屍體,把陳蕃的兒子陳逸秘密藏匿起來。事情被發覺以後,朱震全家被捕,男女老幼都被戴上刑具。朱震雖遭嚴刑拷打,誓死不肯吐露真情,陳逸因此得以逃命。竇武大將軍府的掾吏、桂陽郡人胡騰收殮殯葬竇武的屍體,為竇武吊喪,受到禁錮,不許做官的處分;竇武的孫子竇輔,年僅二歲,胡騰將他冒充是自己的兒子,跟大將軍府令史、南陽郡人張敞把他藏到零陵郡境內,也得以逃命。

  張奐遷大司農,以功封侯。奐深病為曹節等所賣,固辭不受。

  張奐升任大司農,因功封侯。張奐懊悔中了曹節等人的奸計,堅決推辭,不肯接受封侯。

  以司徒胡廣為太傅,錄尚書事,司空劉寵為司徒,大鴻臚許栩為司空。

  任命司徒胡廣為太傅,主管尚書事務;司空劉寵為司徒;擢升大鴻臚許栩為司空。

  冬,十月,甲辰晦,日有食之。

  冬季,十月甲辰晦(三十日),發生日食。

  十一月,太尉劉矩免,以太仆沛國聞人襲為太尉。

  十一月,太尉劉矩被免官,升太仆、沛國人聞人襲為太尉。

  十二月,鮮卑及貊寇幽、並二州。

  十二月,鮮卑和貊侵犯幽、並二州。

  是歲,疏勒王季父和得殺其王自立。

  同年,西域疏勒王國國王的叔父和得,殺掉國王,自立為王。

  烏桓大人上穀難樓有眾九千餘落,遼西丘力居有眾五千餘落,自稱王。遼東蘇仆延有眾千餘落,自稱峭王。右北平烏延有眾八百餘落,自稱汗魯王。

  烏桓酋長上穀難樓擁有部眾九千餘個帳落;遼西郡的丘力居擁有部眾五千餘個帳落,自己稱王;遼東郡的蘇仆延擁有部眾一千餘人帳落,自稱峭王;右北平郡的烏延擁有部眾八百餘個帳落,自稱汗魯王。

  二年(己酉、169)

  二年(己酉,公元169年)

  春,正月,丁醜、赦天下。

  春季,正月丁醜(疑誤),大赦天下。

  帝迎董貴人於河間。三月,乙巳,尊為孝仁皇後,居永樂宮;拜其兄寵為執金吾,兄子重為五官中郎將。

  靈帝將母親董貴人從河間國迎接到京都洛陽。三月乙巳(初三),尊董貴人為孝仁皇後,住永樂宮。任命董貴人的哥哥董寵為執金吾,侄兒董重為五官中郎將。

  夏,四月,壬辰,有青蛇見於禦坐上。癸巳,大風,雨雹,霹靂,拔大木百餘。詔公卿以下各上封事。大司農張奐上疏曰:“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今竇武、陳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之來,皆為此也,宜急為收葬,徙還家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又,皇太後雖居南宮,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大義顧複之報。”上深嘉奐言,以問諸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奐又與尚書劉猛等共薦王暢、李膺可參三公之選,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並以三月俸贖罪。

  夏季,四月壬辰(二十一日),金鑾寶殿的皇帝禦座上發現一條青蛇。癸巳(二十二日),刮大風,降冰雹,雷霆霹靂,拔起大樹一百餘棵。靈帝下詔,命三公、九卿以下官員,每人各呈密封奏章。大司農張奐上書說:“過去,周公姬旦埋葬時,因違背禮製,上天震怒。而今竇武、陳蕃對國家一片忠貞,還沒有得到朝廷公開的寬恕,天降怪異反常的事物,都是為此而發。應該迅速地收斂安葬他們,召回他們被放逐邊郡的家屬,因跟從他們受連坐而遭到禁錮的,全部撤除。還有,皇太後雖然居住南宮,可是恩遇禮敬都不及時周到,朝廷大臣無人敢說,遠近的人都很失望。應該思念大義,回報父母養育的親恩。”靈帝深以為有理,詢問中常侍們的意見,宦官們都大為反感,而靈帝又不能自作決定。張奐又與尚書劉猛等聯名推薦王暢、李膺是擔任三公的合適人選,曹節等人更加痛恨張奐等人多嘴,便讓靈帝下詔嚴厲責備。張奐等人自動投入廷尉獄,請求囚禁,數日之後,才被釋放,但仍罰俸三月贖罪。

  郎中東郡謝弼上封事曰:“臣聞‘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後定策宮闥,援立聖明,書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後!幽隔空宮,愁感天心,如有務露之疾,陛下當何麵目以見天下!孝和皇帝不絕竇氏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後為母哉!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凱風尉母之念。臣又聞‘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於茲。又,故太傅陳蕃,勤身王室,而見陷群邪,一旦誅殺,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台宰重器,國命所係,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餘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覆之凶,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征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家。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以他罪收弼,掠死於獄。

  郎中東郡人謝弼上呈密封奏章說:“我曾經聽說:‘蟒蛇毒蛇,女子征兆’,我認為,當初是皇太後在深宮之中決定迎立陛下的大計。《尚書》說:‘父子兄弟,罪行不相連及’,竇姓家族的誅殺,豈能把罪過加到皇太後身上?如今被幽禁隔離在空宮之中,憂傷之情上感天心。萬一發生措手不及的急病,陛下還有什麽麵目再見天下?和帝不斷絕竇太後的養育之恩,前世傳為美談。《禮記》上說:‘作為誰的後嗣,就是誰的兒子’而今陛下承認桓帝為父,豈能不承認皇太後為母?盼望陛下仰慕虞舜孝順的教化,回想《凱風》歌頌思念母親的恩情。我又聽說:‘開國承家,不能任用小人。’而今功臣久在外麵,沒有得到封爵和增加薪俸,然而,陛下的奶媽卻私下得到寵愛,享受很高的封爵。刮大風以及降冰雹,也都是由於這個緣故。還有,前太傅陳蕃畢生為王室盡力,竟被一群邪惡小人陷害,一旦被殺,全族滅絕,其酷刑濫罰,天下為之震駭。甚至連他的學生門徒,以及過去的部署,都遭到貶謫放逐,禁錮不許做官。崐陳蕃已經死去,即令一百條生命也不能贖他生還。應該將他的家屬召回京都洛陽,解除禁令。尚書令和太尉、司徒、司空都是社稷大臣,國家命脈所在。可是現在的四公,隻有司空劉寵還能推行善政,其他三位都是無德食祿,招賊引寇之輩,必然發生鼎足折斷,食物傾覆的凶事。正好趁著天降災異,把他們全部罷免。征召前司王暢、長樂少府李膺等參與政事。差不多能使災變消除,國運永昌。”靈帝左右近侍,對謝弼的建議非常痛恨,於是貶他出任廣陵郡太守府的府丞。謝弼自動辭職,回到家鄉。曹節的堂侄曹紹正擔任東郡的郡太守,用其他的罪名逮捕謝弼,在監獄中把他嚴刑拷打而死。

  帝以蛇妖問光祿勳楊賜,賜上封事曰:“夫善不妄來,災不空發。王者心有所想,雖未形顏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陰陽為其變度。夫皇極不建,則有龍蛇之孽,《詩》雲:‘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惟陛下思乾剛之道,別內外之宜,抑皇甫之權,割豔妻之愛,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賜,秉之子也。

  靈帝向光祿勳楊賜詢問有關蛇妖的事,楊賜上呈密封奏章說:“祥瑞不會妄自降臨,災異也不會無故發生。君王心裏有所思想,雖然沒有形諸臉色,但金木水火土等五星已經為之推移,陰陽也都隨之改變。君王的權威不能建立,就會發生龍蛇一類災孽。《詩經》上說:‘蟒蛇毒蛇,女子征兆。’隻有請陛下思慮陽剛的道理,應該有內外之別,抑製皇後家族的權力,割舍嬌妻豔妾的寵愛,則蛇變可以消失,祥瑞立刻就會出現。”楊賜是楊秉的兒子。

  五月,太尉聞人襲、司空許栩免;六月,以司徒劉寵為太尉,太常汝南許訓為司徒,太仆長沙劉囂為司空。囂素附諸常侍,故致位公輔。

  五月,太尉聞人襲、司空許栩都被免官。六月,任命司徒劉寵為太尉,擢升太常汝南人訓為司徒,太仆長沙郡人劉囂為司空。劉囂一向阿諛奉承中常侍,所以才得以擢升到三公高位。

  詔遣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段以春農,百姓布野,羌雖暫降,而縣官無廩,必當複為盜賊,不如乘虛放兵,勢必殄滅。於是自進營,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裏,遣騎司馬田晏、假司馬夏育將五千人先進,擊破之。羌眾潰東奔,複聚射虎穀,分兵守穀上下門,規一舉滅之,不欲複令散走。秋七月,遣千人於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裏遮之。分遣晏、育等將七千人銜枚夜上西山,結營穿塹,去虜一裏許,又遣司馬張愷等將三千人上東山,虜乃覺之。因與愷等挾東、西山,縱兵奮擊,破之,追至穀上下門,窮山深穀之中,處處破之。塹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馮禪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於是東羌悉平。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餘級,獲雜畜四十二萬七千餘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餘人;更封新豐縣侯,邑萬戶。

  靈帝下詔,派遣謁者馮禪前往漢陽郡,說服殘餘的羌眾投降。破羌將軍段認為,春天是農耕季節,農夫布滿田野,羌眾即使暫時投降,地方官府也無能力供給他們的糧食,最後一定再次起兵為盜賊,不如趁他們空虛的時候,縱兵出擊,一定可以將他們殺絕。於是段親自率軍出征,挺進到離羌眾所駐守的凡亭山四五十裏的地方,派遣騎司馬田晏、假司馬夏育率領五千人作先鋒,擊破羌眾的大營。羌眾向東撤退,重新聚集在射虎穀,並且分兵把守射虎穀的上下門。段計劃一舉將他們全部殲滅,不許他們再潰散逃亡。秋季,七月,段派遣一千餘人在西縣用木柱結成柵欄,縱深二十步,長達四十裏,進行遮擋。然後,分別派遣田晏、夏育率領兵士七千人,口中銜枚不許言語,乘夜攀登上西山,安營紮寨,挖鑿壕溝,進到距羌眾屯聚一裏許的地方。又派遣司馬張愷等率領三千人攀登上東山。這時,被羌眾發覺。段因而和張愷分別由東山和西山縱兵夾擊,大破羌眾,追擊到射虎穀的上下門和窮山深穀之中,勢如破竹,斬殺叛羌酉長以下共一萬九千餘人。馮禪等所招降的四千人,被分別安置在安定、漢陽、隴西等三郡。於是,東羌諸部的叛亂全部被平定。段先後共經曆一百八十次戰役,斬殺三萬八千餘人,俘獲各種家畜四十二萬七千餘頭,用費四十四億,軍吏和士兵死亡四百餘人。東漢朝廷改封段為新豐縣侯,每年征收一萬戶人家的租稅。

  臣光曰:《書》稱“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聰明,作元後,元後作民父母。”夫蠻夷戎狄,氣類雖殊,其就利避害,樂生惡死,亦與人同耳。禦之得其道則附順服從,失其道則離叛侵擾,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則討之,服則懷之,處之四裔,不使亂禮義之邦而已。若乃視之如草木禽獸,不分臧否,不辨去來,悉艾殺之,豈作民父母之意哉!且夫羌之所以叛者,為崐郡縣所侵冤故也;叛而不即誅者,將帥非其人故也。苟使良將驅而出之塞外,擇良吏而牧之,則疆埸之臣也,豈得專以多殺為快邪!夫禦之不得其道,雖華夏之民,亦將蜂起而為寇,又可盡誅邪!然則段紀明之為將,雖克捷有功,君子所不與也。

  臣司馬光曰:《尚書》說:“天地是萬物的父母。而人是萬物的精靈。其中特別聰明的人,作為天子。天子是人民的父母。”蠻夷戎狄各族的氣質雖然跟我們不一樣,但趨利避害,樂生惡死,也跟我們是相同的。治理得法,則歸順服從;治理不得法,則背叛侵擾,自在道理之中。所以,從前聖明君王的為政,背叛則進行討伐,歸服就進行安撫,把他們安置在四方極遠的邊疆地帶,不使他們擾亂中原的禮義之邦而已。如果把他們當作草木禽獸,不區分善和惡,不辨別背叛和歸服,竟然都象割草似的將他們一律殺掉,豈是作人民父母的本意?況且羌族之所以起兵反叛,是由於不堪忍受郡縣官府侵刻,而心中銜冤的緣故。而對於叛亂者,不能當時就加以誅殺,這是由於統帥將領都不是合適人選的緣故。假如派遣優秀的將領把他們驅逐到塞外,再選擇優秀的文吏進行治理,則奔馳疆場的大臣,豈能再有機會用大肆殺戮去稱心快意?如果治理不得法,即令是中原地區的漢民,也會蜂擁而起,成為寇盜,又怎能把他們斬盡殺絕?所以,段這個將領,雖然克敵有功,但是,正人君子對他並不讚許。

  九月,江夏蠻反,州郡討平之。

  九月,江夏郡蠻族起兵反叛,州郡官府出兵,將其討伐平定。

  丹楊山越圍太守陳夤,夤擊破之。

  丹楊郡山越族起兵反叛,包圍郡太守陳夤,被陳夤率軍擊破。

  初,李膺等雖廢錮,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汙穢朝廷,希之者唯恐不及,更共相標榜,為之稱號:以竇武、陳蕃、劉淑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魏郎、趙典、朱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範滂、尹勳、巴肅及南陽宗慈、陳留夏馥、汝南蔡衍、泰山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人者也;張儉、翟超、岑、苑康及山陽劉表、汝南陳翔、魯國孔昱、山陽檀敷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及東平張邈、王孝、東郡劉儒、泰山胡母班、陳留秦周、魯國蕃向、東萊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及陳、竇用事,複舉拔膺等;陳、竇誅,膺等複廢。

  起初,李膺等雖然遭到廢黜和禁錮,但天下的士族和文人都很尊敬他們,認為是朝廷政治惡濁,盼望能跟他們結交,唯恐不被他們接納,而他們也互相讚譽,各人都有美號。稱竇武、陳蕃、劉淑為三郡,所謂君,說他們是一代宗師;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魏郎、趙典、朱為八俊,所謂俊,說他們是一代英雄俊傑;郭泰、範滂、尹勳、巴肅,以及南陽郡人宗慈、陳留郡人夏馥、汝南郡人蔡衍,泰山郡人羊陟為八顧,所謂顧,說他們是一代德行表率;張儉、翟超、岑、苑康,以及山陽郡人劉表、汝南郡人陳翔、魯國人孔昱、山陽郡人檀敷為八及,所謂及,說他們是一代導師;度尚、以及東平國人張邈、王孝、東郡人劉儒、泰山郡人胡母班、陳留郡人秦周、魯國人蕃響、東萊郡人王章為八廚,所謂廚、說他們是一代舍財救人的俠士。等到後來,陳蕃、竇武掌握朝廷大權,重新舉薦和提拔李膺等人。陳蕃、竇武被誅殺,李膺等人再度被廢黜。

  宦官疾惡膺等,每下詔書,輒申黨人之禁。侯覽怨張儉尤甚,覽鄉人朱並素佞邪,為儉所棄,承覽意指,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而儉為之魁。詔刊章捕儉等。冬,十月,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朱、荀翌、翟超、劉儒、範滂等,請下州郡考治。”是時上年十四,問節等曰:“何以為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上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群輩,欲為不軌。”上曰:“不軌欲如何?”對曰:“欲圖社稷。”上乃可其奏。

  宦官們對李膺等人非常痛恨,所以皇帝每次頒布詔書,都要重申對黨人的禁令。中常侍侯覽對張儉的怨恨尤為厲害。侯覽的同郡人朱並素來奸佞邪惡,曾被張儉尖刻抨擊過,便秉承侯覽的旨意,上書檢舉說,張儉和同郡二十四人,分別互起稱號,共同結成朋黨,企圖危害國家,而張儉是他們的首領。靈帝下詔,命將朱並的姓名除掉,公布奏章,逮捕張儉等人。冬季,十月,大長秋曹節暗示有關官吏奏報:“互相牽連結黨的,有前司空虞放,以及李膺、杜密、崐朱、荀翌、翟超、劉儒、範滂等,請交付州郡官府拷訊審問。”當時,靈帝年僅十四歲,問曹節說:“什麽叫做互相牽連結黨?”曹節回答說:“互相牽連結黨,就是黨人。”靈帝又問:“黨人有什麽罪惡,一定要誅殺?”曹節又回答說:“他們互相推舉,結成朋黨,準備有不軌行動。”靈帝又問:“不軌行動,想幹什麽?”曹節回答說:“打算推翻朝廷。”於是,靈帝便批準。

  或謂李膺曰:“可去矣!”對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考死;門生故吏並被禁錮。侍禦史蜀郡景毅子顧為膺門徒,未有錄牒,不及於譴,毅慨然曰:“本謂膺賢,譴子師之,豈可以漏脫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歸。

  有人告訴李膺說:“你應該逃了。”李膺說:“侍奉君王不辭艱難,犯罪不逃避刑罰,這是臣屬的節操。我年已六十,生死有命,逃向何方?”便主動前往詔獄報到,被酷刑拷打而死。他的學生和過去的部屬都被禁錮,不許再做官。侍禦史蜀郡人景毅的兒子景顧是李膺的學生,因為在名籍上沒有寫他的名字,所以沒有受到處罰。景毅感慨地說:“我本來就認為李膺是一代賢才,所以才教兒子拜他為師,豈可以因為名籍上脫漏而苟且偷安?”便自己上書檢舉自己,免職回家。

  汝南督郵吳導受詔捕範滂,至征羌,抱詔書閉轉舍,伏床而泣,一縣不知所為。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仲博者,滂弟也。龍舒君者,滂父龍舒侯相顯也。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複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

  汝南郡督郵吳導接到逮捕範滂的詔書,抵達征羌侯國時,緊閉驛站旅舍的屋門,抱著詔書伏在床上哭泣,全縣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範滂得到消息後說:“一定是為我而來。”即自行到監獄報到。縣令郭揖大吃一驚,把他接出來,解下印信,要跟範滂一道逃亡,說:“天下大得很,你怎麽偏偏到這個地方來?”範滂回答說:“我死了,則災禍停止,怎麽敢因為我犯罪來連累你,而又使我的老母親流離失所!”他的母親來和他訣別,範滂告訴母親說:“範仲博孝順恭敬,足可供養您。我則跟從龍舒君歸於九泉之下。生者和死者,都各得其所。隻求您舍棄不能忍心的恩情,不要增加悲傷。”範仲博是範滂的弟弟。龍舒君是範滂的父親,即已故的龍舒侯國宰相範顯。母親說:“你今天得以和李膺、杜密齊名,死有何恨!既已享有美名,又要盼望長壽,豈能雙全?”範滂跪下,聆聽母親教誨,聽完以後,再拜而別。臨行時,回頭對兒子說:“我想教你作惡,但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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