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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開宗立派寫春秋

  明朝是蘭州曆史上一個重要的發展時期,惠帝建文元年(1399年)肅王府由甘州移駐蘭州,蘭州的政治地位隨之顯要。以“金天觀戲台院”的創立為標誌,蘭州的戲曲演出活動已進入了一個重要的發展時期。在此之後陸續出現了上溝“朱氏祠堂戲樓”、龍尾山末端的“太清宮戲樓”、青城的“財神殿戲台”、“西會館戲樓”及“龍王廟戲樓”(以上戲樓均建於明代)等一批有相當建築規模的演出場所,表明戲曲演出活動已成為蘭州人民文化生活中的重頭戲。

  清代以來,隨著封建廟會祭祀活動日益盛行,蘭州城鄉出現的寺廟、道觀、宗祠、會館大大小小不下數百座,在這些場所舉辦的祭祀活動中,戲曲演出是酬神、娛神的主要祭祀禮儀。專供戲曲演出的戲台、戲樓或棚舍、館所就成為附設於這些場所的配套建築。如興建於乾隆十八年(1754年)的“青城城隍廟戲樓”,修葺於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的“府城隍廟戲樓”,修建於嘉慶初年(1796年)的“貢馬井老爺山戲樓”,建於道光十七年(1837年)的“白雲觀戲樓”以及同治、光緒年間大量興起的數十座戲樓、戲台。當時的蘭州可謂“處處有廟,廟廟有會,會會必演戲曲”。清代臨洮籍文人魏椿在其《五泉山竹枝詞》中這樣描繪四月八浴佛節會戲:“彩樓鎮日奏笙簧,優孟衣冠最擅長,看罷人人都說好,攜樽又上二郎崗。”生動而形象地反映了當時戲曲演出的繁盛景象。

  與蓬勃興建的戲曲演出場所相比,有關蘭州戲曲伶人的活動情況在官方典籍中缺乏記載,即便出現在個別文人筆下的零星記錄也是少之又少。20世紀50年代中期在甘肅臨澤縣黃家溝出土的石碑記載了蘭州伶人黃三(唱旦角),在明代萬曆年間成功調解一起村民爭水糾紛後,應邀到當地“渠戲班”授藝演出之事。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蘭州秦腔“聚義班”曾應新疆都統陳鶴林召請,赴新疆迪化縣(今烏魯木齊)勞軍演出。清同治十七年(1660年)前後,著名戲曲理論家李漁在遊曆蘭州時,將蘭州一王姓姑娘(時年14歲)收為家班藝伎,人稱“蘭姐”。李漁對她的表演大為讚歎:

  “立女伴中似無足取,易裝換服,即令人改觀,與美少年無異。”蘭姐當時隨李漁離蘭學藝,成為名重一時的江南戲曲坤伶。清嘉慶初年(1796年)出現的佚名氏的《觀劇日記》。其中記述了乾隆末年的“甲寅、乙卯間”(即1794年~1795年),昆曲戲班“秀元部”曾一度在蘭演出。主要演員叫五福官,演出劇目有《荊釵記》、《別祠》、《西樓記·空泊》、《雷峰塔—水鬥·斷橋·合缽》等。

  從上述戲曲演出活動的零星記載及其蛛絲馬跡,進一步探討西秦腔的發展源流,我們有理由相信,遠在明清之際,秦腔不僅在甘肅大地上廣為流播,而且已形成了自己的演唱風格。明代萬曆年間《缽中蓮》傳奇抄本中,注明有一用“西秦腔二犯”的唱腔演唱的唱詞,且都是上下句的七言體。清末徐珂《清稗類抄》第三十七冊“戲劇類”記載:“北派之秦腔,起於甘肅,今所謂梆子者則指此。一名西秦腔,即琴腔。蓋所用樂器以胡琴為主,月琴為副,工尺咿呀如語。”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活躍在蘭州的戲曲伶人受地域環境的影響,一時形成了“重生輕旦”的審美和抉擇標準,表演重工架,演唱以蘭州字調行腔,其古拙、平和的風格與陝腔的委婉華麗大為不同。

  到了清同治光緒年間,在蘭州名重一時的演員生、淨耆宿三元官及其高足福慶子和陳德勝,還有須生兼旦角演員來喜子、旦角桑大嘴、須生兼淨唐華、俗稱八娃子的史月卿等人,掀起了蘭州秦腔演出史上的第一個高潮。其中,關於三元官的一則逸聞趣事流傳甚廣、也最為膾炙人口。

  據說蘭州“駘蕩”客棧的老板牟掌櫃因為特別喜歡聽他唱戲,與他成了換帖弟兄,自願負責他的衣食起居。

  有一天,三元官在五泉山廟會演《草坡麵禮》中的嶽飛。牟掌櫃備好午飯夾肉鍋盔給他送去。走入後台,平日混得很熟的劇組成員一個個緊張地各自忙碌,對他視若無睹。再看三元官老先生頂盔束甲,披袍掛髯,正坐在戲箱上凝然沉思,儼如一尊天神,一派威嚴不可侵犯的樣子。牟掌櫃幾次搭話,三元官卻一直不動神色,將他晾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他耐著性子又一次懇求道:“大哥,這是我給您買的肉夾鍋盔,你湊合著吃一點,好上場!”豈料三元官“哼”了一聲,不但不領情,反而對著牟掌櫃摔了一袖子,弄得他羞愧難當,掩麵而去。演出結束後,三元官回到店裏,麵對黯然神傷憤恨交加的牟掌櫃,他婉言相勸:“賢弟啊,你消消氣。豈不聞國有國法,行有行規,戲台如神台,梨園中人講究的是裝龍像龍,扮鬼像鬼。那時為兄不是我三元官,而是大元帥嶽飛,滿腦子籌劃的是如何理屈蠻夷的退敵之策,怎能吃你的肉夾饃。賢弟與兄不同行,不知為兄之心,今日將話挑明,望祈諒解!”牟掌櫃自此更加敬重三元官的品行藝德。

  秦腔藝訣有:“不染外思,不存雜思。身在戲中,心在戲中。”指演員在舞台上表演的時候,要全神貫注,時刻不能脫離規定情境中的人物而想到劇外的事物,不僅身在戲中,更要心在戲中。

  三元官收山退藝後,其得意門生福慶子、陳德勝(藝名十娃子)繼承了師傅的衣缽,是這一時期蘭州最重要的秦腔傳人。據說他倆自恃身懷絕技,不甘屈居人下,便自立門戶。福慶子組建了“福慶班”,陳德勝組建了“東盛班”,他們分別擁有30餘名演(奏)員,為蘭州秦腔劇社創設之始。他倆不同之處在於:福慶子長於依戲理創新技巧,陳德勝精於對技巧深雕細鑿,不論演出規模還是演出水平,均各擅勝場,極一時之盛。這本是梨園幸事,誰知他倆未能免俗,應了“同行是冤家”的老話,發展到相互敵視、大打出手的地步。究其根源,這恐怕隻有到各自的藝術和性格中去尋找原因了。

  蘭州城本來並不大,他們各霸一隅,開鑼唱戲,有了比較,挑剔的觀眾就會你長我短地評出個高低來。藝人之間,本來就有貴遠賤近、或重耳輕目的通病。時間一長,自然麵和心不和。有一天,藏在心底的矛盾終於激化了。山(西)陝(西)會館重金相邀兩班社對台會演,兩人均扮演《碧遊宮》裏的“三教主”,陳德勝視師傅的技藝為金科玉律,照老規矩打“紫臉”。福慶子不落俗套,借鑒繡像小說和神廟塑像的特點,別出心裁地畫了“金臉”,一亮相就贏得了觀眾的一片叫好聲,加上唱腔宏亮,引得觀眾爭看,把陳德勝晾了台。在戲曲藝術的傳承中,長期以來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一般馳名的演員總要在舞台上活躍一二十年,晚一輩的才能出頭露麵。即便出頭露麵,須謹從師教,不能隨意更改,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極少創新。思來想去,陳德勝氣憤難平,便在戲完後,以“欺師滅祖”問罪於福慶子,一來二去話不投機,陳德勝用事先準備好的磚塊將福慶子打得頭破血流。陳德勝貽人笑柄,“東盛班”從此聲譽不振。

  在舊社會,廟會演戲經常有唱對台的風氣。廟會主事出於看好戲的動機,鼓勵兩班社用心表演,逐鹿爭雄。但這樣做的結果給封建行幫思想作祟以可乘之機,當事雙方往往不從自身找問題,總想壓對方一頭。話說回來,假如福慶子畫“金臉”的嚐試沒有成功,想必陳德勝除了冷笑幾聲、幸災樂禍外,還不至於負氣行凶。因此,他的行為不僅有辱斯文,而且囿於師門,不敢越雷池半步,無疑是技不如人的妒忌心和基於門戶的狹隘心理的表現,對於藝術的發展當然也就談不上什麽積極的意義了。當時蘭州曾有“寧看福慶子的三鞭子,不看十娃子的全班子”,這句話除了符合當時的觀眾愛看工架戲的審美眼光外,更多的是對福慶子推陳出新精神的肯定。

  在這裏,我們除了指出當時藝壇存在的弊端外,也應一分為二地分析他們對秦腔藝術做出的貢獻。小時候看過“福慶班”和“東盛班”演出的文化名人水梓在《隴上舊劇瑣憶》中記述道:福慶子先天條件好,個子高,線條美,噪音宏亮而柔和,功底深厚。演生角時,化起妝來英俊、清秀。演花臉時,由於臉長、眼大,看起來非常神威。演旦和醜時,則又活現出各類型婦女的生動形象和醜太婆的逼真神態。他雖然生、旦、淨、醜都演得好,但以生、淨的成就最高。他的拿手戲很多,扮演《火焰駒》中的艾謙,火焰駒的三鞭子火隨鞭發,好似蹄下生火,精湛異常,據說蘭州秦腔特有的“三杆子”和“蝴蝶勢”,就是他從武術吸收融合而成的。他用“直腿”(不用手扳的“朝天蹬”)紮勢亮相,均具有蘭州派風格。據說他的學生隻要學會、學好了他的一折(本)戲,後來都享有盛名。他的弟子唐華,便是福慶子花臉戲的唯一傳人。福慶子去世後,由唐華接任掌班人,其唱腔具有“激越粗獷,深沉轟鳴”的特點,畢生“尤以粉麵戲最為出色”。“福慶班”的“演出陣容十分強大”,上演的主要劇目有《五花馬》、《重台送別》、《陰陽之間》、《雞頭關》、《臨潼山》、《碧桃園》、《大拜壽》、《下河東》、《白逼宮》、《紅逼宮》等百餘出。

  據說陳德勝的戲最多,在表演藝術上由於個子低、嗓子差,在扮相、身架、聲調各方麵都不及張福慶。但他仍不失為蘭州戲曲界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能取長補短,表演劇中人物細膩含蓄,身段大方,人物富有神采。唱腔上根據自己的條件在吐字、收音及運氣上下功夫,形成聲腔上粗獷蒼涼的獨特風格。其拿手戲《馬踏五營》、《馬武鬧館》、《花線帶》等,尤以小折戲《二瓜子吆車》和《禿女子摸牌》風趣滑稽,傳笑一時。在帶徒傳藝時,陳德勝強調“學藝功底須厚,功底厚性靈則出”。這一見解在當時是十分難得的。在“東盛班”搭班的李德貴主演的《訪白袍》、《高平關》、《群仙會》也很馳名。天保子的《白蛇傳》、《皇姑打朝》,保元兒的《轅門斬子》,李海亭(六指子)演《大香山》裏的十八羅漢也頗有特色。

  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光緒帝及慈禧太後相繼死去,清廷頒發“雙國孝令”,“福慶班”和“東勝班”方被迫解散。兩班的演出活動續延了近30年,在蘭州觀眾的心中深深地紮下了根。

  “福慶班”自唐華、來喜子、壽娃子、嶽麻子之後,後起之秀有李奪山(老十二紅)、史月卿(八娃子)等人。

  宣統二年(1910年),“雙國孝令”解除後,史月卿聯絡當年“福慶班”、“東盛班”所有留蘭藝人,在旗杆巷(今會館巷)組建了“萬順班”,集中了當時蘭州的一批精英翹楚。主要演員有李奪山(淨、須生)、耿忠義(須生)、唐華(大淨)、李德貴(大淨)、桑大嘴(旦角)、薛保元(須生)、李海亭(大淨)以及嶽鍾華(須生)、文漢臣(須生)等,班底雄厚,演出十分火爆。掌班人史月卿,工青衣,麵貌清秀、扮相俊美、身材窈窕,模仿女性的神態唯妙唯肖,唱腔吸收眉戶的音樂語言,俏麗多姿,餘味雋永,具有強烈的抒情色彩。他的代表劇目《雙陽追夫》、《破洪州》等使金城戲迷為之傾倒。民間流傳:“牙古子的包子,馬保子的麵,福保子的生、淨,八娃子(史月卿)的旦。”將他的演唱列入“蘭州四絕”,是當時人們物質和精神追求的最高享受。淨、須生名角李奪山,演唱及身架為一時之冠。幼時拜師嶽麻子,12歲時,一出《斬韓信》,因嗓音洪亮轟動蘭州,故稱“十二紅”。他一生佳作甚多,扮演的《黃金台》中的田單、《上煤山》中的崇禎、《黃河陣》中的三教主、《金沙灘》中的楊繼業,刻畫無不完美動人、感人至深,形成了激越、穩健、細致的表演風格。曾對郗德育和妻弟嶽鍾華多所教益,成為對蘭州秦腔有影響的傑出演員。

  與此同時,在蘭州周邊的城鄉秦腔演出也十分活躍。始建於清光緒四年(1878年)永登苦水苗家班,是蘭州曆史上享譽較久的戲曲家班,民國五年(1916年)後演出進入興旺期,一批功底紮實、表演過硬的青年演員活躍在舞台上。他們是袁天霖(工大淨)、苗蘭亭(工大淨)、苗宗芝(工大淨)、大陳旦(工小旦、青衣)、三黑頭(工大淨、為苗蘭亭之弟)、苗高雲(工小旦、小生)、胡信昌(板胡、司鼓)等。演出劇目有《蛟龍駒》、《太湖城》、《五子魁》、《大香山》、《趙飛搬兵》、《忠孝圖》、《興國圖》、《遊西湖》等百餘出。他們長期活躍在大通河川、莊浪河川、秦王川、紅古川及古浪等地的廟會集市,對秦腔藝術的普及做出了突出貢獻。

  民國三十二年(1943年),永登“秦川班”班主劉景章和“苗家班”上演了當年“福慶班”和“東盛班”唱對台戲一樣的情景,但劉景章沒有陳德勝那麽幸運,不僅自己敗在了苦水“苗家班”著名秦腔演員苗蘭亭的手下,整個班社也輸給了“苗家班”,在劉景章演出時“秦川班”的演員竟被對方吸引而棄之不顧。在梨園行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了,劉景章為此羞憤難當,無以解脫時,竟刎頸自絕。

  看來藝術家襟懷開闊,將藝術當畢生的事業去追求,吸取經驗,精益求精,永不舍棄才是正途。

  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社會動蕩不寧。國民黨政權以蘭州為據點鞏固其統治地位,以便節製寧青,遙控新疆。在地方觀念絮結難解、政治軍事力量犬牙交錯的夾縫中,蘭州的戲劇演出反而步入了第二次繁榮發展的鼎盛時期。

  你方唱罷我登台,或慷慨激越,或抑揚婉轉,在佐以擊竹彈弦所抒發的哀樂無極的人生旋律中,朱怡堂、郗德育、耿忠義等人唱出了屬於自己的黃鍾大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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