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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情鬼類(17)

  孟氏維揚孟貞者,大商也,多在外貿易財寶。其妻孟氏,先壽春之妓人也,美容質,能歌舞,薄知書,稍有詞藻。春日獨遊家園,四望而吟曰:"可惜春時節,依前獨自遊。無端兩行淚,長隻對花流。"吟罷,泣下數行。忽有少年,容貌甚美,逾垣而入,笑曰:"何吟之苦耶?"孟氏大驚曰:"君誰家子?何得遂至於此,而複輕言也?"少年曰:"吾性落拓不拘,惟愛高飲大醉。適聞吟詠,不覺喜動於心,所以逾垣而至。苟能容我花下一接良談,我亦可以強攀清調也。"孟氏曰:"欲吟詩耶?"少年曰:"浮生如寄,少年時猶繁花正妍,黃葉又繼,枉惹人間之恨,愁緒千端,何如且偷頃刻之歡也。"孟氏曰:"妾有良人,去家數載,所恨當茲麗景,遠在他鄉,豈惟惋歎芳菲,固是傷嗟契闊,所以自吟拙句,略敘幽懷耳。不虞君之涉吾地,而見侮如此,宜速去,勿自取辱!"少年曰:"我向聞雅詠,今見麗容,苟蒙見納,雖死且不惜,況責言何害乎!"孟氏命箋續賦詩曰:"誰家少年兒,心中暗自欺。不道終不可,可即恐郎知。"少年得詩,喜不自勝,乃答之曰:"神女配張碩,文君遇長卿,逢時兩相得,聊足慰多情。"自是孟遂私之,挈歸己舍。少年既妖豔,又善玄素,綢繆好會,樂可知也。逾年夫歸,孟氏憂懼且泣。少年曰:"勿恐,吾固知其不久也。"言訖,騰身而去,闃無所見,不知其何怪也。

  常熟女常熟一中人之女,已有家,適歸寧父母,步行衢中,既而複歸夫家。道遇一綠衣少年,尾之行甚久,稍漸近,窺其女,因肆目挑。女微睨之,亦心動。既而轉比密,遂呼女相期為私。女諾之。少年言:"汝入門勿見舅姑與夫,可托暴疾遽入房,吾當隨以入。"女又諾之。既入門,聲言疾痛,徑趨內寢,少年已躡踵而入矣。隨閉戶,裸衣而交。交既,少年即去不見,女亦不省何從而出也。乃起妝束出房,猶誑瞞之,而外已窺其所為矣。扣之,始諱,既而少年屢到,女不能拒,亦不能複諱。家人審知為妖,無以卻之。試令需索貨物,無不應手而得。如此往還數歲,蹤跡漸稀,女竟無他,今猶安好,年四十五矣。時弘治末所聞,見祝子《語怪錄》。

  情史氏曰:妖字從女從夭,故女之少好者,謂之妖嬈。禽獸草木五行百物之怪,往往托少女以魅人。其托於男子者,十之一耳。嗚呼!禽獸草木五行百物之妖,一托於人形,而人不能辨之。人不待托妖又將如何哉?武為媚狐,趙為禍水,郗為毒蟒,人之反常,又何嚐不化而為禽獸草木五行百物怪也。卷二十二情外類丁期丁期婉孌有容采,桓玄寵嬖之。朝賢論事,賓客聚集,恒在背後坐。食畢,便回盤與之。期雖被寵,而謹約不敢為非。玄臨命之日,斯乃以身捍刃。

  俞大夫俞大夫華麗,有好外癖,嚐擬作疏奏上帝,欲使僮子後庭誕育,可廢婦人。其為孝廉時,悅一豪貴家歌兒,與其主無生平,不欲令知。每侵晨匿一廁中,俟其出。後主人稍寬,乃邀歡焉,為留三日。主人曰:"不謂傾蓋之歡,竟成如蘭之臭。"俞曰:"恨如蘭之臭從廁中來耳。"《譚概》雲:俞進士君宣,於妓中愛周小二,於優僮愛小徐。嚐言:"得一小二,天下可廢郎僮;得一小徐,天下可廢女子。"語本大夫家教來。

  王確王僧達為吳郡太守,族子確少美姿容。僧達與之私款甚昵。確叔父休,永嘉太守,當將確之郡。僧達欲逼留之。確知其意,避不往。僧達潛於所住後作大坑,欲誘確來別,殺埋之。從弟僧虔知其謀,禁訶乃止。

  向向,宋大夫,有寵於桓公,公以為司馬。時公子佗有白馬四,欲之。公取而朱其尾鬣以與之。公子怒,使從者奪之。懼,欲走,公閉門而泣之,目盡腫。

  龍陽君魏王與龍陽君共船而釣,龍陽君涕下,王曰:"何為泣?"曰:"為臣之所得,魚也。"王曰:"何謂也?"對曰:"臣之所得,魚也,臣其喜,後得又益大,臣欲棄前得魚矣。今以臣之凶惡,而得為王拂枕席,今四海之內,美人亦甚多矣。聞臣之得幸於王也,必搴裳趨王。臣亦曩之所得魚也,亦將棄矣。臣安能無涕出乎?"魏王於是布令於四海之內曰:"敢言美人者,族!"安陵君江乙說安陵君纏曰:"君無咫尺之功,骨肉之親,處尊位,受厚祿,一國之眾,見君莫不斂衽而拜,撫委而服,何以也?"曰:"遇王以色,不然無以至此。"江乙曰:"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色不敝席,寵臣不避軒。今君擅楚國之勢,而無以自結於王,竊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則奈何?"曰:"願君必請從死,以身為殉。如是必長得重於楚國。"曰:"謹受命。"三年,楚王遊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雲霓;兕皋之聲若雷霆;有狂兕車衣輪而至,王親引弓而射,一發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樂矣,今日之遊也。寡人萬歲千秋之後,誰與樂此矣?"安陵君泣數行下,進曰:"臣入則編席。出則陪乘,大王萬歲千秋之後,願得以身試黃泉,蓐螻蟻,又何如得此樂而樂之。"王大悅,封纏為安陵君。

  魏阮籍詩曰:"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懌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發姿媚,言笑吐芬芳。攜手等歡愛,宿昔同衾裳。"籍孺閎孺《漢書》曰:漢興,佞幸寵臣。高祖時,則有籍孺,孝惠時,則有閎孺。此兩人非有才能,但以婉媚貴幸,與上同臥起。公卿皆因關說,故孝惠時,郎侍中皆冠,貝帶,傅脂粉,皆閎、籍之屬也。

  按《通鑒》,高帝有疾臥禁中,詔戶者無得入群臣,群臣絳、灌等莫敢入。十餘日,樊噲排闥直入,大臣隨之。上獨枕一宦者臥。噲等見上,流涕曰:"始,陛下與臣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憊也!且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上笑而起。高帝寵幸,蓋不止一籍、孺矣。

  孔桂孔桂,性便妍,曉博弈,踏鞠,魏祖愛之,在左右,出入隨從。桂察太祖意歡樂,因言次,曲有所陳,事多見從,數得賞賜,又多饋遺,桂因此侯服王食。太祖既愛桂,五官將及諸侯亦皆親之。見《魏誌》。

  曹肇曹肇有殊色,魏明帝寵愛之,寢止恒同。嚐與帝戲賭衣物,有不獲,輒入禦帳,服之徑出,其見親寵類如此。

  周小史晉張翰《周小史》詩曰:"翩翩周生,婉孌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東。香膚柔澤,素質參紅。圓輔團頤,菡萏芙蓉。爾形既淑,爾服亦鮮。輕車隨風,飛霧流煙。轉側綺靡,顧盼便妍。和顏善笑,美口善言。"梁劉遵《繁華詩》曰:"可憐周小童,微笑摘蘭叢。鮮膚勝粉白,臉若桃紅。挾彈雕陵下,垂鉤蓮葉東。腕動飄香麝,衣輕任好風。幸承拂枕選,侍奉華堂中。金屏障翠被,藍覆薰籠。本知傷輕薄,含詞羞自通。剪袖恩雖重,殘桃愛未終。蛾眉詎須嫉,新妝近入宮。"所謂周小童者,意即周小史,古有其人,擅美名如子都、宋朝者,而詩人竟詠之耳。

  王承休蜀後主王衍時,宦官王承休,以優笑狎昵見寵。有美色,恒侍少主寢息,久而專房。承休多以邪僻奸穢之事媚其主,主愈寵之。承休取妻嚴氏,亦嬖於後主,與韓昭為刎頸交,所謀皆互相表裏。承休一日請從諸軍揀選驍勇數幹,號龍武軍,自為統帥,特加衣糧,因乞秦州節度使,且雲:"願與陛下於秦州采掇美麗。"後主從之,以此決幸秦之計,中外切諫不從。及車駕至漢州,而魏兵已圍鳳州。羽書飛報,少主猶謂臣下設計沮其東行,曰:"朕恰要親看相殺。"已聞諸將棄城走,乃倉皇遁還。王承休擁麾下之師及婦女孩幼萬餘口,金銀繒幣,於西番買路歸蜀。沿路被掠,迨至蜀,存者百餘人。魏主破蜀,斬之。

  車梁陝西車禦史梁,按部某州,見拽轎小僮,愛之,至州令易門子。吏目以無應。車曰:"如途中拽轎小僮亦可。"吏目又以小僮乃遞運所夫。驛丞喻其意,進言曰:"小僮曾供役上官。"竟以易之。強景明戲作《拽轎行》雲:"拽轎拽轎,彼狡僮兮,大人要。"末雲:"可惜吏目卻不曉。好個驛丞到知道。"梁生梁生,東粵小吏也,所嬖狡童為邑長俞華麓所奪。俞每出,童乘馬隨之。梁憤甚,乃挾利刃俟童於路,折脅之,使下,遂挾以西竄。俞抵衙,問童何在,左右以馬不進對。久之,徒馬耳。俞怒甚,左右亦驚異。詢諸途人,言梁生也;而梁生家雲生實未歸。有司承俞旨索之,不獲,乃梏其父而懸重賞購生。生居西粵歲餘,聞俞遷去,乃歸。有司以俞漁獵外色已甚,頗不直之,以故釋生父,而縱生不問。生與童相好如初。

  萬生龍子猶《萬生傳》雲;萬生者,楚黃之諸生也,所善鄭生曰孟哥。始遇鄭於觀優處,垂髫也,未同而言應,進以雪梨,不卻。萬喜甚,期明日更會於此,將深挑之,而鄭不果來。訪其耗,則已奉父命從學中州矣。惘然者久之。凡歲餘,複遇諸途,則風霜盈麵,殊不似故吾。萬心憐乃更甚。數從周旋,遂締密好,邑少年以為,是兔子者,而亦狡童耶,欲相與謫鄭以恥萬生。萬生不顧也,匿鄭他所飲食焉。久之,鄭色澤如故,稍行都市中,前邑少年更相與誇鄭生美,爭調之。鄭亦不顧,蓋萬與鄭出入,比目者數年,而鄭齒長矣。萬固貧生,而鄭尤貧。萬乃為鄭擇婚,且分割其舍三之一舍之,而迎其父母養焉。萬行則鄭從,若愛弟;行遠則鄭為經理家事,若幹仆;病則侍湯藥,若孝子。齋中設別榻,十日而互宿,兩家之人,皆以為固然,不之訝。叩其門,登其堂,亦複忘其為兩家者也。子猶曰:"天下之久於情,有如萬、鄭二生者乎?或言鄭生庸庸耳,非有安陵、龍陽之資,而承繡被金丸之嬖,萬生誤矣。雖然,使安陵、龍陽而後嬖,是以色升耳。嗚呼,情!且夫顏如桃李,亦安能久而不萎者哉?萬惑日者言,法當客死。乃預屬其內戚田公子及其友楊曰:萬一如日者言,二君為政,必令我與鄭同穴。籲!情癡若此,雖有美百倍,吾知萬生亦不與易矣。鄭生恂恂寡言,絕與浮薄子不類,而軀殊渺小,或稱之,才得六十,亦異人也。

  鄭櫻桃鄭櫻桃者,襄國優童也,豔而善淫。石虎為將軍絕嬖之,以櫻桃譖,殺其妻某氏。後娶某氏,複以櫻桃譖殺之。唐李頎有《鄭櫻桃歌》,誤以為婦人。

  董賢董賢,字聖卿,雲陽人也,父恭,為禦史,任賢為太子舍人。哀帝立,賢隨太子官為郎。二歲餘,傳漏在殿下,為人美麗自喜,哀帝望見,說其儀貌,識而問之,曰:"是舍人董賢邪?"因引上與語,拜為黃門郎,由是始幸。問及其父,即日徵為霸陵令,遷光祿大夫。賢寵愛日甚,為駙馬都尉侍中,出則參乘,入禦左右,旬月間賞賜累巨萬,貴震朝廷。常與上起臥。又嚐晝寢,偏藉上袖,上欲起,賢未覺,不欲動賢,乃斷袖而起。賢自是輕衣小袖,不用奢帶修裙,故使便易。宮人皆效其斷袖。賢性柔和便辟,善為媚以自固。每賜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視醫藥。上以賢難歸,詔令賢妻得以引籍殿中,止賢廬若吏,妻子居官寺舍。又召賢女弟以為昭儀,位次皇後,更名其舍為椒風,以配椒房雲。昭儀及賢與妻,旦夕上下並侍左右,賞賜昭儀及賢妻亦各千萬數,遷賢父為少府,賜爵關內侯,食邑,複徙為衛尉。又以賢妻父為將作大匠,弟為執金吾。詔將作大匠為賢起大第北闕下,重五殿,洞六門。土木之功,窮極技巧,柱檻衣以綈錦。下至賢家僮仆,皆受上賜。及武庫察兵,上方珍玩,盡在董氏,而乘輿服乃其副也。及至東園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賜賢,無不備具。又令將作為賢起塚塋義陵旁,因為便房,剛柏題湊,外為徼道,周垣數裏,門闕罘甚盛。

  上欲侯賢而未有緣,會待詔孫寵、息夫躬等,告東平王雲祠祭咒詛,下有司治,伏其辜。上於是令躬、寵為因賢告東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詔封賢為高安侯,躬宜陵侯,寵方陽侯,食邑各千戶。頃之,複益封賢二千戶。丞相王嘉內疑東平事冤,甚惡躬等,數諫諍,以賢為亂國製度。嘉竟坐言事下獄死。

  上初即位,祖母傅太後、母丁太後皆在,兩家先貴。傅太後從弟喜,先為大司馬輔政,數諫,失太後指,免官。上舅丁明代為大司馬,亦任職,頗害賢寵。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憐之。上寢重賢,欲極其位而恨明不附,遂冊免明,以賢代之。冊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爾於公,以為漢輔。往悉爾心,統辟元戎,折衝綏遠,匡王庶事,允執其中。天下之眾,受製於朕。以將為命,以兵為威,可不慎歟!"是時賢年二十二,雖為三公,常給事中,領尚書,百官因賢奏事。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寬信代賢為駙馬都尉。董氏親屬皆侍中諸曹奉朝請,寵在傅之右矣。

  明年,匈奴單於來朝,怪賢年少,以問譯,上令譯報曰:"大司馬年少,以大賢居位。"單於乃起拜,賀漢朝得賢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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