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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老領導總算命大,到底沒倒在手術台上。但是,手術卻並不成功,癌細胞已全麵轉移。醫療小組的專家們悄悄告訴裴一弘,靠藥物維持,患者最多還能支撐三個月左右。看著渾身插滿管子的老書記,裴一弘強做笑臉,背轉身卻不禁潸然淚下。

  知道老書記來日無多,裴一弘便想把老書記《漢江二十年改革論文集》早日整理出版,並決定再為老書記做一回秘書,給論文集寫個自序。不料,連著幾晚都有外事活動,硬是坐不下來。這日下班沒事,剛把電腦打開,省委副書記於華北偏又來了電話,說是要過來匯報一個案子,還說案子很敏感,涉及寧川的一位主要領導。

  裴一弘馬上想到:這個主要領導很可能是寧川市長錢惠人。前幾天於華北和他提起過。這真有點麻煩,人家匯報上來了,你不認真對待肯定不行,太認真了隻怕也不行,負麵影響不會小了。老書記政治經驗豐富,上手術台前就和他說了:在寧川升格的敏感時刻,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真真假假,讓你很難判斷。另外,處理不慎還會影響到他和趙安邦的關係,錢惠人畢竟是趙安邦一手提起來的幹部嘛!

  因此,於華北來了以後,裴一弘客客氣氣讓於華北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沒等於華北開口匯報,自己先笑嗬嗬說了起來,口氣輕鬆,透著欣賞和讚許,“老於啊,這些年寧川搞得挺不錯啊,是全國為數不多的千億俱樂部成員了,煥章同誌臨上手術台還一再和我誇寧川呢,咱老書記高度評價寧川幹部的開拓創新精神啊!”

  於華北臉上掛著慣有的笑容,“是啊,是啊,省委和中央早就有評價嘛!”

  裴一弘便又不動聲色地說:“所以啊,對寧川幹部我們一定要慎重!寧川要在我省未來的經濟大發展中發揮更大的作用,要小心有人搞小動作,鬧地震啊!”

  於華北說:“一弘同誌,這我都知道,可寧川市長錢惠人確實有問題哩!”

  果然是錢惠人!裴一弘隻得正視,“錢惠人現在出事,是不是太敏感了?”

  於華北點了點頭,“是的,這位同誌還是安邦同誌的老部下嘛!”

  裴一弘手一擺,“哎,老於,怎麽開口就是安邦啊?這和安邦有什麽關係?!”略一沉吟,問,“這種時候,你說會不會有人做錢惠人什麽手腳呢?”

  於華北思索著,“這我也在想,可看來不是這個情況!錢惠人的經濟問題不是誰舉報的,是寧川投資公司腐敗案帶出來的,對犯罪嫌疑人的審訊筆錄我親自看過!老秦到中央黨校學習,我臨時兼管紀檢工作,這發現了問題,就得匯報嘛!”

  裴一弘想了想,問:“哎,這陣子,他們寧川班子團結上沒出啥問題吧?”

  於華北說:“應該沒有吧?錢惠人對王汝成做市委書記有些不服氣,但位置一直擺得很正,他們都是安邦建議使用的幹部嘛,這時候能不顧大局嗎?安邦過去也和我說過,王汝成和錢惠人是最佳搭檔,寧川這個班子是團結幹事的務實班子!”

  裴一弘想想也是,苦苦一笑,“那好,那好,那你把掌握的情況說說吧!”

  於華北攤開筆記本,正經匯報起來,“裴書記,省紀委的同誌搞清楚了:錢惠人的受賄不是空穴來風,線索比較確鑿,是寧川投資公司一位總經理交代的。這位總經理涉嫌貪汙挪用公款,已被正式立案審查。據此人交待,二○○一年十月到十二月,他曾按錢惠人的要求,分三次共計打款四十二萬元給深圳一家裝飾公司,打款名目是項目工程合資,結果,錢一到賬,全被一個叫孫萍萍的女人提走了!”

  裴一弘不安地看了於華北一眼,“哦?這個孫萍萍把四十二萬元都提走了?”

  於華北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是,都提走了,所謂合資隻是借口罷了!”

  裴一弘多少有些疑惑,甚至覺得於華北有些過分,這位資格很老的省委副書記對寧川和寧川幹部咋盯得那麽緊?這讓他不能不存一份戒心,“這麽說來,案情也很簡單嘛!讓有關部門去追那個孫萍萍,討回那四十二萬不就得了?就算款是錢惠人讓打的,也不過是樁詐騙案,犯不著這麽興師動眾的,也用不著你老兄來抓嘛!”

  於華北毫不鬆口,“一弘同誌,事情沒這麽簡單!其一,那位總經理曾向錢惠人行過賄,表麵上看被錢惠人拒絕了,可不到半個月,錢惠人卻指示他向深圳打款,錢惠人有受賄嫌疑。其二,那個孫萍萍現在下落不明,據她呆過的深圳那家裝飾公司老板和員工證實說,孫萍萍是我們漢江人,頗有風韻,是錢惠人的情婦!”

  裴一弘一下子警醒了:如果情況真像於華北說的那樣,問題可能就嚴重了!現在的腐敗案中總有漂亮女人的影子,被金錢美女打倒的幹部何止一個錢惠人!而且,錢惠人這次幹得好像還挺高明,腐敗形式又與時俱進,發生了變化:明明是受賄,卻製造假象搞成了個詐騙,於是,隻得表示說:“那就實事求是查一查吧!”

  於華北問:“一弘同誌,你看是不是先走個程序,上常委會研究一下呢?”

  裴一弘遲疑了一下,搖起了頭,“現在就上常委會不合適吧?憑這個線索就能對錢惠人立案審查了?證據在哪裏?內部掌握一下吧,在黨紀和法律許可的範圍內調查,讓有關部門先找到那個孫萍萍再說吧,我個人意見現在隻能當詐騙案辦!”

  於華北遲疑片刻,“一弘同誌,你知道這位投資公司總經理是誰嗎?”

  裴一弘看著於華北,心裏頗為不安,臉麵上卻盡量保持著平靜,“誰啊?”

  於華北道:“是白小亮,去世的省總工會副主席白天明同誌的兒子!”

  裴一弘一怔,“哦?白天明的兒子?白天明同誌可是寧川老市委書記啊!”

  於華北道:“是的!所以,一弘同誌,這個案子比較複雜!安邦對白天明同誌的感情在我省幹部群眾中不是什麽秘密,你清楚,我清楚,大家都清楚!本案涉及到安邦的老部下和安邦老領導的兒子,為慎重起見,恐怕還是要上常委會啊!”

  裴一弘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問題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趙安邦對白天明的感情不是秘密,於華北和白天明的不和也不是秘密啊!八十年代在文山時,於華北就和白天明發生過嚴重衝突,曾讓白天明第一次中箭落馬。嗣後,白天明到寧川做市委書記,大上私營經濟,於華北又率領省委調查組敲定了寧川市委四大罪狀,把白天明搞到總工會坐了冷板凳。現在,紀委秦書記到中央黨校學習,於華北臨時兼管紀檢,辦得偏又是白天明的兒子和白天明當年的愛將錢惠人,這事有些棘手!

  於是,裴一弘明確指示說:“老於,錢惠人的問題現在還不能上常委會,我再強調一下:我們處理寧川問題時一定要講政治,講大局,講策略!現在的大局是什麽?是寧川黨政一把手要升格,如果沒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受賄案,王汝成和錢惠人都要進副省級,這個情況你很清楚,省委已準備向中央推薦這兩個同誌了嘛!”

  於華北苦笑道:“一弘同誌,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得負責任嘛,否則……”

  裴一弘知道於華北要說什麽,勉強笑著,打斷了於華北的話頭,“別說了,老於,你讓紀委先把情況搞清再說吧,現在任何態都不要隨便表,好不好?”

  於華北怔了一下,點點頭,“好吧,一弘同誌,反正該匯報的我都匯報過了!”他用征詢的目光看著裴一弘,又問,“你看,我是不是先和安邦通通氣呢?”

  裴一弘立即否決了,“別,別,這氣還是我來通吧,別把問題搞複雜了!”

  於華北心裏似乎有數,沒再說什麽,放下省紀委的匯報材料,起身告辭。

  裴一弘本來還想和於華北談談文山班子的事,可被錢惠人的事搞得沒了情緒,隻在門口點了一句,“老於,文山市委書記劉壯夫最近有沒有去找你匯報啊?”

  於華北有些意外,“哦,一弘同誌,原來是你讓壯夫同誌向我匯報的啊?!”

  裴一弘沒心思多說,“老於,對這個田封義,你和組織部門可要留點神啊!”

  於華北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沒說,沉著臉點了點頭,出門走了。

  這一夜,裴一弘難以成眠了,吃了兩次安眠藥也沒睡著,便又爬起來看於華北留下的那份材料,越看心裏越惱火。幾次摸起紅色保密機,想給在寧川開財富峰會的趙安邦打個電話,通報錢惠人的問題,可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放棄了。

  七

  濱海路的市委宿舍區還是過去的老樣子,一切都那麽眼熟。那一幢幢風格劃一的聯體小樓,那一條條柳絮飄飛的曲徑小道,哦,還有宿舍門口和小區內的那兩個姹紫嫣紅的花園,這一切的一切構成了趙安邦寧川歲月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生活場景。因此,車進宿舍區以後,趙安邦便產生了錯覺,恍惚中覺得自己從沒離開過寧川,好像剛剛從牛山半島哪個重點項目工地上歸來,正急急地往白天明家趕,向白天明做工作匯報。在二區五號樓前下了車,走到白家門前時,這種感覺更強烈了,趙安邦甚至覺得,門一開,白天明就會微笑著從客廳裏走出來迎接他和王汝成。

  在當年那些風風火火的日子裏,他和白天明,還有王汝成、錢惠人,在白家客廳裏決定過多少大事啊,用白天明富有詩意的話說,那是醞釀了一座城市的激情。

  現在,一切都成為了過去,激情已不複存在。那個叫白天明的市委書記永遠離開了寧川,離開了自己的朋友和同誌們,變成了一幅遺照,隻能在自家客廳的牆上向他微笑了。老領導的微笑仍是那麽自信,那麽坦蕩——這是一個倒在戰場上的老戰士的微笑,老戰士倒下了,但永不死去!因為這個老戰士決定了一座五百萬人口的經濟大市的曆史性崛起,在這座城市裏獲得了永生。老戰士個人的悲劇演化成了一座城市改革進取的壯劇,構成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進步史的重要組成部分。

  可悲的是,這位老戰士的兒子卻這麽不爭氣,這麽不爭氣啊……

  然而,麵對客廳牆上白天明的遺像,和白天明夫人池雪春苦澀的笑臉,趙安邦卻沒主動提起白小亮的事,覺得不便提,怕提起來讓做母親的池雪春傷心,更怕褻瀆了白天明的在天之靈。白天明任市委書記時,反腐倡廉抓得很緊,哪年不處理一些幹部?趙安邦至今還記得,市政府一位副秘書長隻因為出國招商時收受了外商一套名牌西服,就被撤職罷官,誰說情也沒用,現在倒好,他自己的兒子陷進去了!

  倒是池雪春寒暄過後,拉著趙安邦的手,眼淚汪汪說了起來,“……安邦,你今天來的正好,你不來找我,我……我也打算到省城找你了!這幾天,我……我真是寢食難安啊,你說,這……這是不是報應啊?天明要活著該……該說啥好呀!”

  趙安邦這才說:“池大姐,我聽說了,小亮好像出了點事,是不是?”

  池雪春抹起了眼淚,“安邦,不是出了點事,是出了大事啊!小亮挪用公款一千二百萬炒股票,案發時賬麵虧損五百四十多萬,還有不少錢被劃到了深圳!省委副書記於華北現在不是兼管紀委了嗎?聽說他還做了個重要批示,要一查到底……”

  盡管有思想準備,趙安邦仍多少有些吃驚:挪用公款一千二百多萬,造成了五百多萬的經濟損失,案子不算小了,別說是老領導的兒子,就是他兒子,隻怕也保不了,隻能讓有關部門去依法辦事。身為省長,他身後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啊!

  更讓趙安邦吃驚的還是於華北,這位省委副書記想幹什麽呀?怎麽對這樁普通經濟案件做起“重要批示”來了?當年搞了四大罪狀,整得白天明到省總工會坐冷板凳,以致讓白天明鬱悶而亡,難道還不夠嗎?就算堅持原則,也沒必要這麽做!

  池雪春仍在說,淚眼矇矓地看著趙安邦,語調中不無淒楚,“安邦,小亮是自作自受,所以,我除了在你麵前說說,決不會四處為他托人求情,我和天明都丟不起這個臉!可我畢竟是小亮的母親,天明又不在了,該做的事我還得做!安邦,我……我想好了,小亮造成的損失我……我替他賠,希望將來法院能少判幾年!”

  趙安邦一陣心酸,“池大姐,五百多萬啊,你怎麽賠呀?你們又不是大款!”

  池雪春一聲長歎,“這你別管了,我……我盡量賠吧,能賠多少算多少!”

  趙安邦搖了搖頭,“池大姐,我勸你不要這麽做!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這麽做太不實際!你是個退休機關幹部,每月退休金一千多元,賠到什麽時候是個頭?自己就不過日子了?再說,小亮如果隻是挪用公款的話,也判不了死刑!”

  王汝成插上來說:“是的,一人做事一人當嘛,池大姐,你真不必這麽做!”

  池雪春滿眼是淚,“安邦,汝成,你們別勸我了!我這麽做既是為小亮,也是為天明,小亮是白天明的兒子,天明已經在責備我了,昨夜我還夢見了天明!”她抹去了臉上的淚,又說,“如果單是一個小亮倒也罷了,隻怕事情沒這麽簡單啊,我估計還牽涉到寧川其他領導,所以,安邦,我才想到省城找你說說!”

  “寧川其他領導?”趙安邦警覺了,頗為不安地問,“池大姐,是誰啊?”

  池雪春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你們都不是外人,我就實事求是說吧!小亮的案子可能會牽涉到錢惠人市長,錢市長從小亮那裏拿過四十二萬,是借的……”

  這可是趙安邦和王汝成都沒料到的,二人看著池雪春,一時間全怔住了。

  怪不得於華北要做“重要批示”,怪不得人家要一查到底,看來是項莊舞劍啊,那麽,沛公是誰呢?僅僅是一個錢惠人嗎?隻怕還有他和寧川一批幹部!

  過了好半天,趙安邦才回過神來,喃喃道:“竟然有這種事?啊?”

  王汝成也挺疑惑,“池大姐,這……這不太可能吧?會不會搞錯了?”

  池雪春苦苦一笑,“沒搞錯!你們知道的,小亮給錢市長當過秘書,小亮出事後,錢市長很著急。昨天晚上突然到我這兒來了,給我送了八萬五千元現金。錢市長親口對我說,二零零一年他在文山鄉下老家蓋房子,陸續從小亮手上借了四十二萬,這八萬五千元是他的第一筆還款,餘下的錢他想法在一個月內還清。”

  王汝成看了看趙安邦,“趙省長,這下子可就麻煩了!”

  趙安邦若有所思地應著,“是啊,是啊,麻煩看來還不小啊,這個錢胖子,怎麽想起向小亮借錢呢?啊?!”心裏卻想,這四十二萬到底是借的,還是收受了小亮的賄賂呢?這個問題必須盡快搞清楚,否則,錢惠人就完了,別說上不了副省級,隻怕現在的位置也保不住,甚至有可能被送進大牢判上十至十五年徒刑!

  池雪春卻說:“我覺得錢市長不可能收我家小亮什麽賄賂,就算小亮真找錢市長辦什麽事,錢市長也不會收錢的,錢市長對天明的感情你們知道嘛!天明去世後,錢市長對我和小亮可沒少關照哩!你們看看這房子,就是錢市長親自出麵讓市機關事務管理局替我裝修的,裝修期間還安排我在市政府賓館住了三個多月!”

  王汝成道:“池大姐,你別說了,讓人家聽到,咱錢市長更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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