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漢卿戲曲集導讀

尉遲恭單鞭奪槊（第三折）

　　“題解”《尉遲恭單鞭奪槊》是一部以曆史故事為題材的作品。前兩折寫唐元帥李世民以恩義收降了尉遲恭，尉遲恭對李世民一片忠誠。可是奸人李元吉因曾被尉遲恭打了一鞭，他為了報這一鞭之仇，與段誌賢狼狽為奸，誣諂尉遲恭有二心，乘李世民前往京師之機，把尉遲恭下在牢中。軍師徐茂公知道後，追回李世民，救出尉遲恭，並通過比武戳穿了李元吉的謊言。

　　這裏所選的第三折，寫李世民偷觀洛陽城，被敵將單雄信領兵圍困，段誌賢為了自保性命，臨陣脫逃，在李世民危難之際，尉遲恭剗馬單鞭打敗了單雄信，救了李世民。

　　作品通過尉遲恭高強的武藝、勇猛的精神和他的赤膽忠誠，歌頌了作者心中那種大無畏的、正直的曆史英雄的可貴品質。

　　第三折（單雄信跚馬引卒子上，雲：）某單雄信是也。聽知的唐元帥領著段誌賢觀看我洛陽城，更待幹罷①！某領三千人馬趕去來。（下。）（段誌賢跚馬上，雲：）某段誌賢。我唐元帥觀看他洛陽城，不想單雄信領兵趕將來了，怎好也？（單雄信趕上科，雲：）段誌賢及早下馬受降！（調陣科。）（段誌賢雲：）我近他不的，跑、跑、跑！（下。）（單雄信雲：）這廝走了也②，更待幹罷，不問那裏趕將去。（下。）（正末跚馬上③，慌科，雲：）怎生是好！我正觀看洛陽城，不想撞著單雄信領兵趕將來；段誌賢不知在那裏，可怎生是好！（單雄信上，雲：）李世民少走，你那裏去，及早下馬受降！（正末唱：）“越調鬥鵪鶉”人一似北極天蓬④，馬一似南方火龍；他那裏縱馬橫槍，將咱來緊攻。他急似雷霆，我疾如火風；我這裏走的慌，他可也趕的凶。似這般耀武揚威，爭強奮勇。

　　我恨不的脅生雙翅，項長三頭；他道甚麽休走唐童。恰便似魚鑽入絲網，鳥撲入樊籠，匆匆。馬也，少不的上你淩煙第一功⑤，則要得四蹄那動。

　　隻聽的喊殺聲聲，更摧著戰鼓逢逢。

　　（單雄信雲：）趕入這榆科園來了也，你待走的那裏去！（正末唱：）“耍三台”待把我征縱⑥，殘生送。（徐茂公跚馬慌上⑦，雲：）兀的不是元帥⑧！（做揪雄信科。）（徐茂公雲：）將軍且暫住一住。（單雄信雲：）我道是誰，元來是徐茂公。你放手！（正末唱：）呀，原來是軍師茂公。（徐茂公雲：）元帥，你快逃命走。（單雄信雲：）徐茂公，你放手。

　　（正末唱：）他道我已得命好從容，且看他如何作用。則要你拿雲手緊將袍袖封⑨，談天口說轉他心意從⑩，你便是騙英布的隋何(11)，說韓信的蒯通(12)。

　　（單雄信雲：）徐茂公，你放手。往日咱兩個是朋友，今日各為其主也。

　　（徐茂公雲：）將軍，看俺舊交之情。（單雄信雲：）你兩次三番則管裏扯住我，罷，我拔出劍來你見麽？我割袍斷義，你若再趕將來，我一劍揮之兩段。（徐茂公雲：）似此可怎生了也！（正末唱：）“調笑令”見那廝不從，支楞楞扯出霜鋒(13)；呀，我見他盡在嘻嘻冷笑中；我見他割袍斷袖絕了朋情重，越惱的他忿氣衝衝。不爭這單雄信推開徐茂公(14)，天也，誰搭救我這微躬(15)！（徐茂公雲：）不中，我回營中取救軍去來。（下。）（單雄信雲：）徐茂公去了也，李世民你及早下馬受降！（正末雲：）我手中有弓可無箭。兀那單雄信，你知我擅能神射，我發箭你看！（單雄信雲：）他也合死，手中有弓無箭。量你到的那裏！（正末唱：）“小桃紅”手中無箭慢張弓，頻把這虛弦控。元來徐茂公臨陣不中用！（敬德跚馬上(16)，叫雲：）單雄信慢走！ （正末唱：）則聽的語如鍾，喝一聲響亮春雷動，縱然他有些耳聾，乍聞來也須怕恐。（尉遲雲：）單雄信勿傷吾主。（正末雲：）元來是敬德救我哩。（唱：）高叫道：休傷俺主人公。

　　（單雄信雲：）那裏走將這個賣炭的來(17)？這廝剗馬單鞭(18)，量你何足道哉！（尉遲雲：）單雄信休得無禮！（做調陣科。）（正末唱：）“禿廝兒”尉遲恭威而不猛，單雄信戰而無功。我見他格截架解不放空(19)，起一陣殺氣黑濛濛，遮籠。

　　“聖藥王”這一個槍去疾，那一個鞭下的猛，半空中起了一個避乖龍(20)。那一個雌，這一個雄， 玎璫鞭槊緊相從(21)，好下手的也尉遲恭！（尉遲打雄信下，雲：）元帥，若不是我尉遲恭來的早嗬，險些兒落在他勾中(22)；被某一鞭打的那廝吐血而走，被我奪了那廝的棗木槊也。

　　（正末雲：）若不是將軍來嗬，那裏取我這性命！則今日我與將軍同見聖人去來(23)。（尉遲雲：）量尉遲恭有何德能，則是仗元帥虎威耳。

　　（正末雲：）壯哉！壯哉！不枉了好將軍也。（唱：）“收尾”我則見忽的戰馬文、出的棗槊起、颼的鋼鞭重，把一個生硬漢打的來渾身盡腫。哎，則你個打單雄信的尉遲恭，不弱似喝婁煩他這個霸王勇(24)。（同下。）“注釋”①更待幹罷：豈肯善罷甘休。

　　②廝：對男子的蔑稱。

　　③正末：在劇中扮演唐元帥李世民。

　　④北極天蓬：神將。

　　⑤淩煙：淩煙閣，是唐代圖畫功臣、表彰功績的地方。

　　⑥征：戰馬。

　　⑦徐茂功：唐元帥李世民的軍師，與單雄信曾為好友。

　　⑧兀的：這，這個。有表示驚訝或加重語氣的成份。

　　⑨拿雲手：能拿雲的手，比喻有本領。

　　⑩談天口：能言善辯之口。

　　(11)英布：漢初諸侯王，原屬項羽，後歸劉邦，因舉兵反劉，被殺。隋何：漢初劉邦的部下，善辯能言，曾勸說英布背楚投漢。後人以他比喻有口才的人。

　　(12)韓信：漢初諸侯王，助劉邦滅項羽有功，封為齊王，後被呂後所殺。

　　蒯通：漢初辯士，曾勸韓信叛漢，韓信未從。後人以他比喻有口才的人。

　　(13)支楞楞：狀聲詞，這裏狀劍出鞘聲。霜鋒：利劍。

　　(14)不爭：隻因。

　　(15)微躬：指自身。

　　(16)敬德：尉遲恭字敬德。

　　(17)賣炭的：形容尉遲恭麵黑如炭。

　　(18)剗馬：沒有鞍韁的馬。

　　(19)格截架解：招架，抵擋。

　　(20)避乖龍：架開對方的兵器。

　　(21) 玎璫：狀聲詞，金屬兵器碰擊聲。

　　(22)勾中：圈套之中。

　　(23)聖人：唐高祖李淵。

　　(24)喝婁：狀聲詞，打呼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