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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老叟說妖生計較 龍馬噴水解炎蒸

  話說龜妖與蛇精見了兩個僧道前來,計較了一番。又叫蛇精變了一條千尺大蟒,先遊出嶺頭,橫攔阻著大路。比丘見了他:

  烈焰口中出,毒煙焰內生。

  眼睛如柳簸,牙齒似鋼釘。

  粗比十圍木,長同百丈鯨。

  嶺頭攢阻路,宛爾一長城。

  比丘僧見了,罵道:“孽畜!你張威作勢,吐焰噴煙做甚?我乃行腳僧人,清齊老道。視浮生如寄,你便吞了我等這吃素的身軀,有何補益?”蛇精口吐人言道:“我也不吞你這窮和尚,隻向你可曾挑得經文來?若是有經文,早早留下,放你過嶺去吧。”比丘僧笑道:“我不曾挑著擔子,經文從何處來?便是要經,你雖是個異類,也自有真經在腹內。不自問經,卻攔我貧僧要經,那討經文與你?”蛇精聽了到彼僧說,想道;“我原為要他經文,降福消災,修真了道。這和尚既不曾挑經走嶺,若傷了他,乃是求福卻反損德。不如放地過去,等那挑經擔的和尚們來要經罷了。”即時變了一條小花蛇兒,往嶺傍遊去。比丘僧見這情節,乃向靈虛子道:“原來嶺上是這蛇蟒作耗,他也知要經。但我等空身,衝了他過去,隻恐唐三藏師徒過此,有經擔包櫃。不免被他攔阻劫奪。”靈虛子道:“妖怪何地不生,但看唐僧師徒心意何如?若是那孫行者機心百出,這妖怪卻也多方攔阻,我等隻得隨行保護。師兄可先過嶺,待我指點他,把經文設個計較。或是藏了,或是並在一處,與唐僧守著,叫他三個徒弟使出手段,把妖怪降伏了。便是後來行人,不遭他毒害,也算一功。”比丘僧依言,乃先過嶺,到前途等著。靈虛子卻變了一個老叟,手執竹杖,在嶺西頭,坐在一塊石上。

  卻說唐僧與行者三人,辭謝老僧,擔經前行。三藏在路,盛稱庵僧師徒有德,擾他殷勤供奉齋飯,又找尋經擔、不覺的走到赤炎嶺西頭,三藏見這嶺:

  狹隘彎彎曲曲,凸凹峻峻低低。

  兩壁樹林密匝,一條石徑東西。

  鳥雀不聞聲喚,峰巒隻有煙迷。

  草屋茅簷何處,行人難免悲淒。

  三藏見了高高低低一條長嶺在前,乃對行者道:“悟空,我們來時,不曾由這嶺過,怎麽回去有這條狹隘彎曲長嶺?又沒個人家問一聲。”行者道:“師父,我們來時夜晚行走,信著馬步,不覺的過來了。如今既到此,少不得看前邊有人家,問個路頭走去。”三藏道:“徒弟,你看那遠遠坐在嶺頭的可是個老叟?”行者看道:“師父,你好眼力,果是個老叟。我們且把經擔歇下,上前問那老叟一聲,方好前走。”三藏依言,叫八戒們歇下經擔;把馬馱經拒也卸下。

  正要上前問那老叟,隻見老叟執著竹杖走下嶺西頭來。三藏便迎著,打了個問訊道:“老尊長,往東上去路,可是過此嶺去?”老叟道:“師父,你是那裏來的?看你容貌,聽你口音,卻是中華人。想當日來時,必也過此嶺。怎麽今日又問路?”三藏道:“老尊長,我們來時,乃是夜晚行走。不曾眼看這嶺,高低凸凹過來了。如今回去白日裏,故此生疏失記了。”老叟道:“正是夜晚陰涼靜悄,過來不會驚動這嶺內妖精。”三藏隻聽得“妖精”二字,便打了一個寒噤。說道:“尊長,此嶺有甚妖精?”老叟道:“師父,你不知這嶺中有一條赤蛇精,毒焰噴煙。過嶺的被了他焰,若說一個‘熱’字,他便噴出毒煙,隻把人逼焦渴了,他卻吸人精血。”三藏道:“這等便閉口不言熱,可過得嶺去。”老叟道:“當初行人知這情節,隻閉口藏舌不語,靜悄悄過去。如今又不同了,添了一個妖精,若是閉口靜悄,又惹得這妖精知道,也吹甚麽妖氣迷人。”三藏聽了,越怕起來道:“老等長,似我等出家人,炎涼氣息,生死心灰,他便吸了去,也沒奈何。隻是我師徒有這兒擔經文,卻如何處置?”老叟道;“正是。前日有兩個僧道過嶺,那妖精要吸他。也念僧道是出家人,瘦骨伶仃,隻問他要經卷。僧道回他沒有經卷。那妖精果然見僧道身邊沒有經卷,讓他過嶺去了。師父們既有許多櫃擔,須要計較個法兒過嶺。”三藏聽了,慌張起來道:“悟空,這卻怎麽好?”行者道:“師父放心。當初來時,徒弟在李老兒莊上,把大蟒精降滅。如今那裏怕甚麽赤蛇精?”老叟笑道:“小長老,你當初來時,可有這許多擔包麽?”行者道:“來時卻是空身,沒有櫃擔。”老叟道:“再可有甚麽物件?”行者道:“不敢欺瞞,有一根粗粗細細的金箍棒兒,專打妖精。”老叟道:“這棒兒如今在那裏?”行者道:“隻因取了經,繳還靈山,說他是傷生器械,同不的方便經文。我若有這器械,何怕此嶺難過?”老叟道:“小長老,你也休提那傷生器械,隻當保全這方便經文,你師徒計較個萬全良策。要緊,要緊!”老叟說罷,往嶺傍去了。

  三藏道:“徒弟,這老叟叫我們計較個良策,你們卻怎生計較?”行者道:“依徒弟計較,把馬馱的經櫃,與沙僧趕著過嶺。那妖怪若是問師父要經,你隻說你是販貨物的僧人,這經包櫃擔,都是貨物,未曾有經。”三藏道:“那妖怪那裏肯信?”行者說:“師父隻說,我出家人不打誑語,若不信,便打開櫃擔看驗,可是貨物。”三藏道:“那妖精就信了是貨物,他卻問你是何貨物?”行者道:“師父,隻說是雄黃、朱砂、蘄艾等貨物。”三藏道:“徒弟,天地間貨物也甚多,怎麽說是這幾樣貨物?”行者道:“師父,你豈不知龜蛇畏伯雄黃、艾葉。犯著他的對頭,他決然放你過去。”三藏道:“雄黃乃製蛇之物。艾葉卻那裏用?”行者笑道:“師父,你豈不知灼龜的,用艾葉炙灼。”三藏道:“那妖精萬一見了對頭,反惱怒起來,倒與我們作對頭,如之奈何?況我乃出家之人,一點誌誠取經,一點忠厚待物,怎麽說這許多誑語。且說出兩宗殺物的雄黃、艾葉,此心豈忍?”行者道:“師父,那妖精要奪你經文,又要害你,你如何不忍他?”八戒在傍說:“師兄,真真你用的都是機變心。依我老實,師父趕著馬,沙僧師弟跟著先過去。妖精若問,隻說未曾有經;妖魔你若要經,那後邊兩個醜臉長老,挑的卻是經。他定然放過師父去。卻來問我兩個要經,那時我兩個再做計較。就是那妖怪不信,不肯放師父,我兩個拳打腳踢,料也勝得妖精。”三藏道:“徒弟,隻是難為你兩個費力。”八戒道:“師父,弟子應當遇危難上前。”行者說:“就依八戒的計較吧。”

  三藏乃趕著馬馱的櫃包,沙僧挑著擔,先行過嶺。方才走了三四裏,隻見冷氣陰陰。沙僧一時渾忘,開口道。“師父,那老叟說有些熱氣,怎麽卻是冷氣?”三藏道。“想是我們不說他熱。”師徒方才個“熱”字兒出口,隻見那嶺上頃刻間就三伏天一般熱起來,師徒二人著實難過。沒奈何,忍著那熱氣熏蒸,往前行走。卻喜得玉龍馬,原是海中龍子化現,他不畏火熱,反噴出幾口水來擋抵。三藏賴此前行,不遠,忽然那赤蛇妖精攔著嶺路。他不變千尺大蟒,卻變了一個山精猛怪,手執著一根大棍。那靈龜妖變了一個四足猛獸,與赤蛇妖騎著。見了三藏,口吐著毒焰道:“那和尚,快留下經櫃包擔,饒你性命。”沙僧就要掣禪枝相敵,三藏忙止著道:“徒弟,莫要與他抵敵,依八戒說,還是老實求他為上。”乃向妖怪稽首道:“貧僧是出家人,不打誑語,這櫃擔包內,實未曾有經。大王若是要經,那後邊有兩個醜麵和尚,挑著的卻是經擔。”妖精道:“我不信你。你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偏是有一等出家人,最會說空頭活哩。”妖精故意發威作勢,叫小妖上前,把沙僧的擔包扯開封皮包裹來看。卻好這一包內乃是《未曾有藏經》五十五卷在內。妖精一見了簽麵上寫著“未曾有經”,隨即叫小長仍包裹起來,向著三藏拱手道:“長老果是真誠,開口說包擔內未曾有經,不虛,不虛。讓他過嶺。你說後麵醜麵和尚有兩擔經文,斷是不打誑語。”小妖道:“馬垛子櫃內隻恐有經。”妖怪道:“一句實,百句實。這長老可敬,不必又開他櫃子,料也都是來曾有經也。”三藏合掌拜謝妖怪,與沙僧飛走過嶺。

  遠遠見一村人家,三藏道:“悟淨,那前邊有人家,料可投止,我與你住下,待我悟空兩個來。”沙僧依言。師徒走到村前,見一家門首,三四個男子漢在那裏演習棍棒。見了三藏道:“這是往年上靈山取經的長老,黑夜打從此嶺去的。今取了經來也。”一個便說:“師父可是大唐取經聖僧?”三藏答道;“正是貧僧。”那漢子便扯著馬垛子道:“舍下少住。”

  三藏隨跟他到家內,眾人都來相見。那漢子便問:“聞知往年師父四位黑夜過此嶺,我們都替你懷著憂,懼怕你們不知禁忌,衝撞了嶺內妖精,喪了性命。如今回來隻二位,想那兩位是此嶺內差池了。”三藏答道:“謝賴老善信,往年過此嶺,實是晚夜。我等也不知甚麽妖精,總來以無心過去了。今日回來過此嶺,遇一老叟說,這妖怪到也善心,不傷害我等出家僧道,隻是要我們經文。托賴眾善人禍庇,小僧兩個過嶺遇著妖怪,被小僧說未曾有經,他開包看驗,隻因經包內有這《未曾有藏經》名,那妖怪信我誌誠,放過來了。但我那兩個徒弟,現挑著兩擔經包,必然要被妖精盤著。”這漢子們道:“師父,且寬心。隻恐妖精也放過高徒來未可知。”三藏道;“我那徒弟不似小僧情性淳善,有些多事。三言兩句與妖精講不合,便動手動腳起來。我倒不慮徒弟過不得嶺;但慮經文有差失。”眾漢子道:“師父,你切莫說動手動腳的話。這妖精卻甚利害,他文講便是毒火熾人,武講便是狼牙大棍,因此行人多被他害。就是我村鄉過嶺,知他妖氣,隻是不開口。萬一遇著他掄拳舞棒,必須合夥五七個人,各持短棍防他。所以我等個個在此演習些棍棒。師父且吃些素齋,若高徒久不過來,我等當多約幾人,與師父高徒助力過嶺。”三藏聽了,深謝。隻得吃齋等候徒弟。

  卻說行者與八戒,待三藏與沙僧先走的幾裏,他兩個方才挑著經擔,走上嶺來。行者知道怪情,閉口不語。八戒見冷氣漸漸噴來,不覺的大笑起來,說道:

  “老漢精扯謊,嶺間有怪情。

  僧嫌人說熱,便有毒煙生。

  不是燒頭發,便來熾眼睛。

  若要平安過,除非不作聲。

  老豬信了實,恐怕把妖驚。

  閉著喇叭嘴,躡著腳步行。

  那更有炎熱,反倒冷清清。

  身上寒冰凍,喉中冷氣生。

  怎能滾湯喝,得些熱飯撐。

  再若熬一會,這經擔不成。”

  八戒咕咕噥噥了一會,越發大叫起來:“這冷清清,陰滲滲,真難熬,倒不如熱熱吧。”行者聽了道:“呆子,你犯了妖精的戒,隻怕要來熱鬧熱鬧哩。”八戒道:“走到這田地,也說不得。” 正講未了,隻見嶺東來了一個妖精,騎著一個四足猛獸,手執著一根大棍,大叫道:挪標致臉的兩個和尚,快把擔包內經文留下,放你過嶺。”八戒見妖精叫他做“標致臉的和尚”,他便笑嘻嘻的道:“不標致臉的大”王,我小僧老實,包擔內有幾卷經文,卻不是你用的。休看僧麵看佛麵,讓我兩個過這嶺去吧。”行者見八戒說妖精“不標致臉”,乃定睛看那妖精,怎樣不標致,但見他:

  尖角兩栽頭,雙睛齊抹額。

  通紅腮頰寬,馬黑鼻梁窄。

  狼牙似鐵釘,猹耳如門槅。

  倒插連鬢胡,吆喝將人嚇。

  行者看了這妖精一眼道:“大王,你要我們留下經文。不知我這經文三不可留。”妖精道:“那三不可留?”行者道:“一是靈山如來洪慈,舍與南贈部州人民降福消災的寶卷,不可留。二是我師千山萬水,受盡苦難,今日取來托付與我徒弟們;我徒弟怎敢遺失了,不可留。三是這寶笈瓊書,感應顯靈,通天達地,出幽入冥,有善男信女齋戒沐浴,方可給與;若非比丘僧尼、優婆塞夷誌誠懇請,也不可留。大工不過是個山中的豪傑,沒有善信僧尼的功行,怎麽留得?”妖精聽了笑道:“和尚,你說三不可留,我卻說有三可留。”卻是那三可留,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

  卻說有經不但實了三藏誑語,亦見真經方便功德,無地無之。

  說熱便熱,實有此理。所謂燥勝寒而風熱也。無心便過得去,更是真話。《列子》書載無心之入,可以遊行石中無礙,豈止不知妖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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