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翼

第四章 孤獨的白魔鬼

在光劍和白魔鬼即將撞在一切的刹那，蕭夢樓下意識地按動了逃生艙的按鈕。他不明白在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瞬間，他為什麽還要進行這樣毫無意義的自救。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就這樣光榮地戰死，在宇宙之間，在敵人的注目禮中走到人生的盡頭。



“也許在我的心中還有些不舍，還有一些許的不甘心。也許，我的心中，還存在著奢侈的希望。”蕭夢樓的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激烈的撞擊席卷了他的全身上下，救生艙重重撞擊在天城停機坪坑窪的地麵上。艙門在劇烈撞擊中豁然洞開，蕭夢樓的身子在振動中不由自主地彈出了艙外。



他的雙膝跪在地麵上，任憑著救生艙的彈射力推動著自己疲憊的身軀在一段光滑的機場地麵上滑行了漫長的距離。



在他的身後，碎星者的殘軀沉重地墜落在天城的廢墟之上，發出轟天陣地的巨響，並引發了另一場劇烈的爆炸，血紅色的火光一瞬間覆蓋了天城所有殘剩的建築，仿佛朝陽再次在地平線上升起。



一陣驚天動地的掌聲在蕭夢樓的周圍響起。無數陽光般的笑臉從四麵八方簇擁在他的周圍。



“蕭，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那是瓦倫泰粗狂樸實的麵孔，雙目俱全，笑逐顏開，粗壯的手臂用力擊打著蕭夢樓的肩膀。



“一對四，蕭總，經典，這是空戰史上的經典之作，如果將來出品一款空戰遊戲，你就是封麵人物。”那是林鵬無憂無慮的聲音，在他的世界裏，本來就不應該有戰爭，有不幸。



“太漂亮了，指揮官，我知道跟著你走，絕對沒錯！”那是塞斯開朗睿智的笑容，他願意將一切榮耀都獻給自己的同伴。



“蕭隊長，你沒有給地球丟臉，我們以你為榮。”程斯理的聲音質樸無華，一生都憧憬著在戰場中閃光的他此刻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人生。



“點燃發動機，

我們騰空而起，

沒有空氣圍繞，

我們的坐騎不會呼吸。”



那是奧克雷的歌聲，西部牛仔喜歡唱這首軍歌，他喜歡將血與火的生活用這樣詩意的語言加以詮釋，這令他可以愛上任何人生，無論多麽危險，或者多麽枯燥。



蕭夢樓記得這首歌，還有很多很多，這是第三集群熱愛的軍歌，他們曾經在這片廣場上歡呼暢飲，豪情歡歌，對橫亙在宇宙中的敵人投以輕蔑的目光。



他懷念那種拋卻一切的豪邁和驕傲，整個天地都沉浸在地球男兒們粗狂雄渾的大笑聲中。那是第三集群最輝煌的時刻，那是人生的巔峰。



此刻在他的耳邊，這首軍歌仍然氣勢磅礴地回響著。



“咬緊牙關，

奮勇作戰，

沒有人聽得見你的戰歌，

太空中無法大聲呼喊。

寂寞是家常便飯，

星辰不為你一個人打轉，

就算兵團裏隻剩下你一個，

你也無法停止作戰。

因為你是個該死的太空格鬥兵啊，

可憐蟲，

光榮戰死是唯一福利，

軍功章是你的遺產，

沒有機會吻別你的愛人，

因為你是個該死的太空格鬥兵，

哦因為我們是該死的太空格鬥兵！

哦因為我們是該死的太空格鬥兵！”



“指揮官來了，指揮官萬歲！讓他聽聽兄弟們的士氣！”



“我們可以擊碎星辰，如果星辰擋了路，

我們可以斬斷長虹，如果雲層中有敵手，

我們無堅不摧，勢不可擋，

我們勇敢頑強，天下無雙，

敵機看見我們落荒而逃啊，隻恨自己沒生翅膀，

敵艦看見我們找白旗啊，隻恨自己沒有白褲襠。

我們的大拇指按在火控開關上啊，閻王爺也發顫，

我們是宇宙的征服者，軍人的典範。



但是我們看見長官仍然要敬禮啊，

他的目光讓我們渾身發顫，

他的憤怒讓我們寢食難安，

人人以為我們無所畏懼，

但我們不過是他的馬前卒，

沒有他就沒有太空格鬥兵，

沒有他就沒有整個地球。

槍林彈雨的戰場上我們屏息靜氣，

隻為了等待他的號令。

太空格鬥兵——衝鋒！

長官的命令如春雷鳴響，

為了他我們作戰到死，不皺眉頭！”



“All hail to the master!”



“亨利隻剩下一個人，

形影相伴的戰友都已過了身，

得意忘形要不得啊，衝動是魔鬼，

剛領到的結婚證仍然揣在身，

如今已經不值一文。



亨利隻剩下一個人，

敵人在他的一點鍾，五點鍾，九點鍾，

四麵八方，天羅地網，

火控開關不再發亮，

彈藥已經打得精光。



亨利隻剩下一個人，

妻子仍在翹首以盼，

他無法實現回家的諾言。

退路被截斷，希望化流水，

死神就坐在他的身邊。



亨利隻剩下一個人，

孤獨寂寞淚水滿眼，

豪言壯語成笑談。

眨眨眼睛咽下酸楚，

男子漢有淚不輕彈。



繁星滿天成急雨，

亨利終於發動了推進器，

衝啊，兄弟們在那頭等著你，

雖千萬人何所懼，

太空本是我們的埋骨地。



哦，雖千萬人何所懼，

太空本是我們的埋骨地。”



回蕩在蕭夢樓耳際的歌聲漸漸低沉了下來，擁擠在他眼前的笑臉一個接一個消散在空氣之中。周圍成千上萬的人影，緩緩融化於幽冥的夜色。



蕭夢樓茫然若失地踉蹌向前搶了幾步，但是消逝的往昔漸漸去遠，再不可追。在他麵前孤零零屹立的，隻剩下仍然在天城聯邦廣場上獵獵飄揚的白鴿武士旗，還有旗下堆積如山的冰鎮啤酒。那是蕭夢樓和第三集群戰士們相約慶祝勝利的杯中物。但是，此刻，能夠享受這項福利的，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抬頭看了看仍然飄揚若神的戰旗，輕輕歎息了一聲，艱難地彎下身子，從最近的啤酒箱中拿出一瓶啤酒，轉回身背靠著戰旗，緩緩坐倒在地。他用大拇指輕輕一彈，彈開了酒瓶。此刻的他幾乎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臂，但是他仍然艱難地挪動臂膀，將這瓶啤酒高高舉起，朝空曠無人的聯邦廣場環邀了一周。



“幹杯，兄弟們，我們的表演終於結束了，好一場演出……”他將嘴湊上酒瓶，痛快地吸了一口酒水，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真是好一場演出！”





“地球人的武裝抵抗徹底結束，元帥閣下，請示下一步的行動。”目睹著暗翼聯邦碎星者駕駛員第一人庭明翰慘亡，星斯洛的臉色蒼白如紙，灰暗的心緒令他的語調就仿佛在宣告暗翼聯邦滅亡一般的低沉。



冥望師報臂在胸，用右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下頜，默默注視著監視器中舉杯暢飲的蕭夢樓，沒有回話。



“今天我們終於看見了白魔鬼的駕駛者。”光葉遜在冥望師的身邊輕聲道。



“嗯……”冥望師淡淡地應道。



“他在喝什麽？”圖蘭佐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問道。指揮室內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地球人的一種消愁助興的飲料，叫做酒。”光葉遜似乎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認為這個問題並非無關緊要的人。



“元帥閣下，請指示下一步的行動。”星斯洛守在通訊器前焦急地再次詢問道。



“元帥閣下，現在下令摧毀地球已經沒有任何必要。即使消滅了地球，我們現在的兵力已經無法抵抗複古聯盟的星際騎士，而且，目前的第三遠征軍正醞釀著大規模的兵變。它們從白魔鬼的戰鬥中找到了脫離暗翼聯邦，爭取星球自由的希望。”光葉遜低聲道。



“但是元帥閣下，地球既然能力對我軍造成如此驚人的損失，證明了他們是暗翼聯邦稱霸銀河係的潛在威脅。我們必須立刻清除掉這個毒瘤，否則在未來的戰爭中，我軍將會重新遭受嚴重的損失。”星斯洛皺眉道。



“地球在未來不會滿足於現在銀河蠻荒地帶的現狀，複古聯盟的領導力無法主宰這隻桀驁不馴的怪獸，將來地球一定會成為白翼星的強大競爭對手。這對將來銀河戰爭的格局會是令人矚目的未知數。為什麽我們要替白翼星解決這個麻煩。”光葉遜道。



“但是……”星斯洛還要據理力爭，但是圖蘭佐語氣焦急的報告卻淹沒了他的聲音：“報告元帥閣下，大事不好，第三遠征軍的雇傭兵領袖已經向地球互通信息，願意和地球結成同盟，我們失去了第三遠征軍百分之八十的兵力。”



“現在第三遠征軍控製著我軍三成的戰爭能量，這令我們手中的戰爭能量隻剩下……”光葉遜箭步衝到電腦前，手指飛快地敲擊著，“唯一一次超時空傳送的份額。”



“元帥閣下！”



“元帥閣下！”



“元帥閣下！”



指揮室裏所有的將領和參謀紛紛將目光聚焦到冥望師的身上。



“先生們，我請求你們與我一起向這位和我們作戰到最後的地球戰士致敬。”冥望師忽然語出驚人地說，“永遠記住當地球的原住民準備誓死捍衛母星時，他們的軀體中會湧現出多麽驚人的力量。他們的戰鬥會多麽堅定不移。如果我們能夠活過這場戰爭，記得告訴我們的後代，永遠不要遠征地球。”



說到這裏，他戴上軍帽，向著監視器中蕭夢樓默默行了一個軍禮。接著沉聲道：“開啟超時空傳送，我們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