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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五首

  “鶴注”此廣德元年逐時有感而作,非止成於一時。“盧注”五章乃收京後追述當年時事。蓋痛其前,又勉其後也。

  將帥蒙恩澤①,兵戈有歲年。至今勞聖主②,何以報皇天③。白骨新交戰④,雲台舊拓邊⑤。乘搓斷消息,無處覓張騫⑥。(首章,歎節鎮不能禦寇。當時將帥負恩,不知盡心報國,以致邊土爭戰,而敕使不歸。後四句,乃戰和兩意。勞聖主,承兵戈。報皇天,承恩澤。新戰之地,即舊拓之邊,傷今思昔也。時李之芳使吐蕃,被留經年,故用張騫乘搓為喻。)

  ①《前漢·黃霸傳》:“左右之官,皆將帥也。”又“數下恩澤。”

  ②吳質書:“念蒙聖主恩。”

  ③皇天,比君。《楚辭》:“皇天無私阿兮。”《北史》:高琳為後周名將,周文帝宴群公,仍賦詩。琳詩曰:“寄言竇車騎,多謝霍將軍。保以報天子,沙漠淨妖氛。”何以報天句,本此。

  ④魏許昌碑表:“白骨既交於曠野。”溫子升《為高敖曹謝表》:“群龍交戰。”

  ⑤“錢箋”唐自武德以來,開拓邊境,地連西域,皆置都督府州縣。開元中,置朔方等處節度使以統之。祿山反後數年間,西北數十州,相繼淪沒,盡取河西、隴右之地,自鳳翔以西、邠州以北,皆為左衽矣。曰雲台,思開國功臣也。《通鑒》:漢武帝曰:“輪台西於車師千餘裏。”杜佑曰:輪台,渠犁地,今在交河北庭界中,其地相連。溫子升《答齊神武敕》:“開拓邊境,為國立功。”

  ⑥《漢·張騫傳》:騫以郎應募使月氏,經匈奴,匈奴留騫十餘載,後亡歸漢。“朱注”張騫窮河源,無乘搓之說。張華《博物誌》:海上有人,每年八月,乘槎到天河,未嚐指言張騫。宗懍《歲時記》乃雲:武帝令張騫尋河源,乘槎而去。趙蔡俱疑懍為訛。或雲:張騫乘槎,出《東方朔內傳》,今此書失傳。庾肩吾《奉使江州》詩:”漢使俱為客,星槎共逐流。”正用此事也。

  洪容齋《續筆》雲:前輩謂少陵當流離顛沛之際,一飯不忘君,故詩有雲:“萬方頻送喜,無乃聖躬勞。”“至今勞聖主,何以報皇天。”“獨使至尊憂社稷,諸君何以答升平。”“天子亦應厭奔走,諸公固合思升平。”皆是心也。

  其二

  幽薊餘蛇豕①,乾坤尚虎狼②。諸侯春不貢,使者日相望③。慎勿吞青海,無勞問越裳④。大君先息戰⑤,歸馬華山陽⑥。(此章,歎鎮將之擁兵。上二分提,三四承首句,五六承次句,末二總結。蛇豕,指河北降將。虎狼,指吐蕃羌夷。諸侯不修職貢,致煩朝使諭旨,近在內地,尚有隱憂,況青海越裳,能勤遠略乎。蓋由人君急於息戰,以致國威不振也。)

  ①《左傳》:“吳為封豕長蛇,薦食上國。”

  ②賈山《至言》:“秦以熊羆之力,虎狼之心。”

  ③《董仲舒傳》:使者冠蓋相望。

  ④“朱注”天寶後,南詔叛唐歸吐蕃,屢為邊患。此詩青海指吐蕃,越裳指南詔也。《南史》:林邑國,本漢日南郡象林縣,古越裳界也。杜氏《通典》:交阯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六年,越裳重譯而獻白雉。

  ⑤《易·師》上爻:“大君有命。”宋之問詩:”漢皇未息戰。”

  ⑥《書·武成篇》:“歸馬於華山之陽。”

  此詩末二句,向有三說。舊注謂:戒當時生事外夷者,其說迂而不切。

  觀吐蕃入寇,郭子儀僅以二千騎從事,亦何暇生事乎?《杜臆》謂:推原禍本,因玄宗大開邊釁,致貽患至今,若早能息戰歸馬,焉有此禍乎?玩詩語意,亦不相合。《錢箋》謂:息戰歸馬,惜代宗不複能用兵,而婉其辭以譏之。此說近是。但此時民苦兵革,亦豈可勸之用兵乎。愚按廣德元年,史朝義既誅,河北諸將皆降。仆固懷恩奏留降將,分帥河北。唐世藩鎮之禍,實自此始。詩言息戰歸馬,蓋欲收鎮兵以實關內。時子儀在京,可為統領。一以銷北顧之憂,一以備西侵之患。此最當時大計,唯此計不行,而後有吐蕃之陷京。懷恩之犯闕,不勝紛紛多事矣。考大曆八年,子儀入對,謂河南等鎮,殫屈稟給,未始蒐擇,請追赴關中,勒步隊,示金鼓,則攻必破,守必全,久長之策也。公之熟籌時事,正與汾陽意同。

  其三

  洛下舟車入①,天中貢賦均②。日聞紅粟腐③,寒待翠華春④。莫取金湯固⑤,長令宇宙新。不過行儉德⑥,盜賊本王臣⑦。(此章,歎都洛之非計。上四述時議,下四諷時事。議者謂帝幸東都,其地舟車鹹集,貢賦道均,且傳倉多積粟,春待駕臨,此特進言者之侈談耳。豈知國家欲固金湯而新宇宙,實不係乎此。若能行儉德以愛人,則盜賊本吾王臣耳,何必為此遷都之役耶?“單複注”盜賊本王臣,即“撫我則後,虐我則仇”之謂也。“顧注”是年天興聖節,諸道節度使獻金飾器用、珍玩駿馬,其值緡錢二十四萬。常袞上言請卻之,不聽。代宗漸有奢侈之誌,故以儉德規之。)

  ①《世說》:晉元帝問洛下消息。

  ②《史記》:成王使召公複營洛邑,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裏均焉。”

  ③《漢·食貨誌》:“太倉之粟,陳陳相因,腐敗而不可食。”

  ④《上林賦》:“建翠華之旗。”

  ⑤賈誼曰:金城湯池,帝王萬世之業。

  ⑥《書》:“慎乃儉德。”

  ⑦《詩》:“莫非王臣。”楊德周曰:“盜賊本王臣”,駕馭撫綏,俱在其中。

  錢謙益曰:自吐蕃入寇,車駕東幸,程元振勸帝都洛陽以避蕃亂。郭子儀附章論奏,其略曰:“東周之地,久陷賊中,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矧其土地狹隘,才數百裏間,東有成皋,南有二室,險不足恃,適為戰場。明明天子,躬儉節用,苟能抑豎刁、易牙之權,任蘧瑗、史䲡之直,則黎元自理,寇盜自息。”公此意,正概括汾陽論奏大意。

  朱鶴齡曰:唐江淮之粟,皆輸洛陽,轉運京師。時劉晏主漕,疏浚汴渠,故言洛下舟車無阻,貢賦大集,當急布春和。散儲粟以贍窮民。王道俊《博議》曰:《傷春》詩有“近傳王在雒”及“滄海欲東巡”之句,則此詩為傳聞代宗將幸東都而作也。史稱喪亂以來,汴水湮廢,漕運自江漢抵梁洋,迂險勞費。廣德二年三月,以劉晏為河南江淮轉運使。時兵火之後,中外艱食。晏乃疏汴水,歲運米數十萬石以給關中。公之意,唐建東都,本備巡幸。今汴洛之間,貢賦道均,且漕渠已通,倉粟不乏,隻待翠華之臨耳。勿謂洛陽陿阨,無金湯可守。乘此時而赫然東巡,號令天下,則宇宙長新矣。蓋能行恭儉之德,則率土皆臣,盜賊豈足慮哉。王導論遷都雲:“能弘衛文大帛之冠,無往不可。若不績其麻,則樂土為墟。”公意正此意也。

  按:已上兩說不同,今主錢氏,有子儀籌策可據也。

  其四

  丹桂風霜急①,青梧日夜凋②。由來強幹地③,未有不臣朝④。授鉞親賢往⑤,卑宮製詔遙⑥。終依古封建,豈獨聽簫韶⑦。(此章,諷朝廷建宗藩以懾叛臣。上二,即景托興,引起強幹。下文,親賢封建,即申明此意。桂,比王室。梧,比宗藩。曰急、曰調,見其侵陵削弱矣。惟國家本幹強固,則節鎮自然臣服。昔上皇在蜀,一命親賢往鎮,而製詔遂至遙傳,此當時已行之成驗也。今若依古封建之製,可以坐銷亂萌,何待聽簫韶而始見太來哉。

  “黃生注”卑宮,承前儉德來。)

  ①《漢·五行誌》:成帝時童謠:“桂樹華不實,黃雀巢其顛。”注:桂,赤色,漢家象。張正見詩:“丹桂有藂香。”

  ②鮑照詩:“青梧葉方稀。”

  ③後漢丁恭議:“古者封建諸侯不過百裏,強幹弱枝,所以為治也。”

  ④宋意疏:“春秋之義,諸父昆弟,無所不臣。”《六韜》:“凡國有難,君召將,授以斧鉞。”

  ⑤《左傳》:“分茅列土,親賢並建。”注:“親賢,同姓也。”晉武帝詔:益州素號難治,宜以重鎮親賢撫之。按:天寶十五載七月丁卯,上皇製以太子亨充天下兵馬元帥,朔方、河東、河北、平盧節度使,南取長安、洛陽,此即親賢授鉞之製詔也。時上皇初幸蜀中,行宮草創,故曰卑宮。“錢箋”上皇分封諸王,如禹之與子,故以卑宮言之。《壯遊》詩雲“禹功亦命子”,此其證也。

  ⑥《魏都賦》:“察卑宮於夏禹。”劉勰曰:“古者王言,同稱為命,秦並天下,改命曰製、令曰詔。”肅宗乾元二年,以趙王係為兵馬元帥。詔曰:靖難平凶,必資於金革。總戎授律,實仗於親賢。寶應元年,代宗即位,以雍王適為元帥。詔曰:“國之大事,兵馬為先。朝有舊章,親賢是屬。”此肅、代兩朝,授鉞親賢,相沿為定製矣。

  ⑦《虞書》:“簫韶九成。”錢謙益曰:天寶十五載七月,房琯建分鎮討賊之議,上皇詔曰:“令元子北略朔方,命諸王分守重鎮。”詔下,遠近相慶,鹹思效忠於興複。祿山撫膺曰:“吾不得天下矣。”肅宗即位,雖用諸子統師,然皆不出京師,遙製而已。宗支削弱,藩鎮不臣。公追歎朝廷不甩琯議,失強幹弱支之義也。盧元昌曰:公是年,為閬州《進論巴蜀安危表》一則曰:原陛下度長計大,速以親賢出鎮。再則曰:必以親賢委之節鉞,此古維城磐石之義。終曰:臣特望以親賢為總戎者,意在根固流長,國家萬代之利。與引詩相表裏。

  其五

  胡滅人還亂①,兵殘將自疑②。登壇名絕假③,報主爾何遲。領郡輒無色④,之官皆有詞⑤。願聞哀痛詔⑥,端拱問瘡痍⑦。(此章,慨當時重節鎮而輕郡守。上四,責諸將之跋扈。下四,傷州郡之誅求。寇滅而人還亂者,由兵少而將自疑也。在諸將實封爵土,絕非假攝者比,何以不思報主,而反懷貳心耶。且節鎮權重,則征斂日繁,郡守不得自主,故領郡常無氣色,而之官每有怨詞。代宗端拱方新,可不下哀痛之詔,以恤窮民乎。知恤民疾苦,則當重司牧之任,以免節鎮之牽製也。)

  ①《杜臆》:仆固懷恩恐賊平寵衰,奏留薛嵩等分帥河北,此“兵殘將自疑”也。田承嗣舉管內戶口壯者,皆籍為兵,又選驍騎萬人自衛,謂之牙兵,此“胡滅人還亂”也。

  ②殘,乃殘少之殘,非殘害之殘。《後漢·公孫述傳》:光武下詔曰:“勿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

  ③“邵注”漢高帝築壇,拜韓信為大將。“顧注”廣德元年,諸道節度使並加實封,所謂名絕假也。《漢書·韓信傳》:信使人言曰:“齊邊楚不為假王以鎮之,其勢不定。”帝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趙注”名絕假,言真拜之,非特假節而已。

  ④宋玉《神女賦》:“比之無色。”

  ⑤《漢書》:蕭望之便道之官。《左傳》:“我有詞也。”

  ⑥“盧注”哀痛詔,即是年柳伉疏中“天下其許朕自新”之意。邵注:漢武帝末年,下哀痛之詔以自悔過。

  ⑦隋煬帝詩:“端拱朝萬國。”《季布傳》:“創痍未瘳。”創、瘡同。

  錢謙益曰:李肇《國史補》:開元以前,有事於外,則命吏臣,否則止。

  自置八節度、十采訪,始有坐而為使。其後名號益廣,大抵生於置兵,盛於專利,普於銜命。於是為使則重,為官則輕。故天寶末,佩印有至四十者。

  大曆中,請俸有至千貫者。宦官內外,悉屬之使。舊為權臣所管,州縣所理,今屬中人者有之。此詩雲“登壇名絕假”,謂諸將兼官太多,所謂坐而為使也。“領郡輒無色”,州郡皆權臣所管,不能自達,故曰無色也。“之官皆有詞”,所謂為使則重,為官則輕也。《送陵州路使君》詩雲:“王室比多難,高官皆武臣。”與此正相發明。東坡謂唐郡縣多不得人,由重內輕外者,此天寶以前事。以言乎廣德之時,則迂矣。

  王嗣奭《杜臆》曰:詩人尚風,其弊也,煙雲花草,湊砌成篇,核其歸存,恍無定處。杜詩宗雅頌,比興少而賦多。如此五首,皆賦也,即用比興,意有所主,總歸於賦。故情景不一,而變化無窮,一時感觸,而千載長新。

  又曰:讀此五詩,皆救時之碩畫,報主之赤心,自許稷契,真非虛語。耳食者謂公誌大才疏,良可悲矣。

  黃生曰:七律之《諸將》,責人臣也。五律之《有感》,諷人君也。然此雖諷人君,未嚐不責其臣,以強圉國事,敗壞至此,皆人臣之罪也。公平日諄諄論社稷憂時事者,大指盡此五首。又曰:此五首,在公生平為大抱負,即全集之大本領,從來讀杜詩者,並未拈出。又曰:末首,通結數章之意,而歸本於主德。所謂君仁莫不仁,君正莫不正,而惟務格君之心者,具於此見之。讀此五章,猶以詩人目少陵者,非惟不知人,兼亦不知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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