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沒人的課間,陳遠把牛皮紙信封塞進了張婷玉的書包裏。不過,當放學看到張婷玉背起書包離開學校的影子時,陳遠又後悔了,學校不是有過規定,中學生不許談戀愛麽?萬一張婷玉將那個牛皮紙信封交給徐老師怎麽辦?那麽這一個多月來自己在學習上的一切努力都將前功盡棄!在同學們中間留下的好印象都將付之東流,陳遠害怕了。
整整一個星期,陳遠都不敢望張婷玉一眼,他隻在遠處悄悄地打量著她,觀察她的表情有什麽異樣。令他失望的是,還是那個歡樂活潑的張婷玉,還是那個提出許多古古怪怪問題的女孩子,在她臉上看不出一點異常。或許,這個馬大哈根本沒看到那個牛皮紙信封,或許她根本就沒發現有人在她的書包裏塞了一封信。陳遠突然激動起來,對,趁她不在教室時再把那封信拿回來。
再一次失望,那個牛皮紙信封已經不在張婷玉的書包裏了!如此說來,她已經看到了那個信封,已經看到了那封有著深刻含義的信了!曾有過的僥幸又頓時化作一盆冷水潑在了陳遠頭上。他在等待著“審判”的到來。
為了驅逐心中的焦慮,陳遠每晚都把自己反鎖在屋裏,不停地做著俯臥撐,直做到趴在地毯上起不來為止,然後又衝著牆聲嘶力竭地唱上一段辣妹子的歌曲,再然後就不顧一切地喊叫起來,直喊得兩眼冒金星。這是夏菁菁告訴他的驅逐煩惱的辦法。
隻是嚇壞了爸爸媽媽,急得他倆拍著陳遠的屋門使出比陳遠還要大一倍的音量問他:“遠遠,你怎麽了?是不是被瘋狗咬了?快開門帶你去醫院。”
陳遠一開門,媽媽一個趔趄跌倒在地毯上,嚇得陳遠忙上前去扶,但媽媽不顧自己的安危,一把抓住陳遠的胳膊,另一隻手捋起陳遠的褲腿,看他腿上有沒有被瘋狗咬破的傷痕。
陳遠哈哈大笑著撥開媽媽的手,“沒事。”
“沒事你瘋叫什麽?”爸爸生氣地瞪著陳遠。
“你們不是說過,周未了,除了完成作業,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嗎?”
“那麽你為什麽不做點能夠安靜下來的事?”媽媽掃一眼電腦,意思很明顯。
“可我隻想放大嗓門使勁地喊叫。”
“神經病!”爸爸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和媽媽回自己的屋裏去了。
片刻的鬧劇隻給陳遠帶來了片刻的快樂,夏菁菁這次教給他的驅逐煩惱的方法不靈了,他關上門,在電腦桌前坐了下來,但不知為什麽,一點想打開電腦的欲望也沒有,他將伸出去按開關的手又縮了回來,從抽屜裏拿出幾張紙,幹脆趴到地上畫起畫來。
陳遠想象著他和孫曉磊他們所編的故事,開始畫起高翔鶴、小蝴蝶、小飛鏢、楊三郎和三石莊莊主。
瘦削身材、劍眉怒目、短發微曲,這就是高翔鶴,一看表情就知道他有著血海深仇,當然,高翔鶴的造型,已被某個網友塑造過了;小蝴蝶,一件粉色的連衣裙下是一雙黑色的皮靴,卡通畫式的大眼睛,一條長長的皮鞭被她甩向了空中,最能體現她美麗的是那頭飄逸的黑發被一根緞帶係在了腦後,隨著那根甩向空中的長鞭產生了動感;小飛鏢不言而喻有著一副圓眼圓臉和一個大鼻頭,嘴角邊兩個淺淺的酒窩盛滿了笑意,使人不能不喜歡他;而楊三郎,陳遠給他畫上了一副女孩子般靦腆的麵龐,還有一對善解人意的溫柔眼睛,並把孫曉磊那對可愛的虎牙按到了楊三郎嘴裏;不過等陳遠畫到三石莊莊主時,他卻有些為難起來,三石莊莊主應該是個什麽樣子呢?陳遠把三石莊莊主塑造成有一個硬得像刺蝟的平頭,身上穿的是長袍馬褂,腳上蹬的是人頭馬皮鞋,手裏還拿著一個手機在和什麽人打電話。當他畫完三石莊莊主時,自己就忍俊不禁笑成了一團,古為今用,今為古用,多麽滑稽的組合!
星期一放學時,陳遠終於在收拾書包時發現了一封糊了口的信。不用猜,他就知道是張婷玉找機會塞進來的,他急急地想看到信的內容,但無奈鄭亮一個勁地在旁邊催他走。
“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陳遠托辭。
“咦,剛才不是說好的要去《人人小書店》買《大眾軟件》的麽?怎麽不到5分鍾的時間就變卦了,不會和誰有約會吧?”說著鄭亮聳起大鼻頭,挑起八字眉、瞪著圓眼睛緊瞅著陳遠。
瞅得陳遠心裏直發毛,但又不願意說出真相,便佯裝生氣地輕輕推了鄭亮一把,“誰約會呀?我突然想起有道難題的解法,所以……”
“行了,”鄭亮打斷了陳遠的話,“你這數學腦袋瓜,還會有難題?回家解去吧。”說著拉著陳遠一起出了教室。
一路上,陳遠不知鄭亮都說了些什麽,他隻是哼哼哈哈地敷衍著,好不容易兩人分了手,陳遠找了棵大樹後立即拿出信看了起來。
哇,陳遠,想不到士別三日應刮目相看!你一個人居然把故事續得如此好,把兩個孩子天真無邪的友誼寫得如此自然順暢,更讓我自愧弗如的是你的詩:
餘滅風響半渡橋,霧消雨晨天落潮。
非吾寧隨隸者去,後死也非狂人笑。
欲飛蟲走狂獸跑,魚遊龍閃風兒跳。
樹倒花落葉飄搖,生靈成物為餘叫。
獰狂一世為波倒,笑遙一生妙自奧。
狂猖半夕風自許,寧為無已半生嘲。
寫得太深奧了,說實話,我一句也看不懂,但我想,這詩有成人的思考,有少年的純真,想不到華羅庚的才能裏會有這許多金庸的文學細胞,我父親說你將來能成為一個聰明的商人,我母親說她又發現了一個未來的作家或詩人,還把你定為了我學習的楷模,並立即買回電腦立即上網,為我大開學習綠燈。
遺憾的是在你手裏那麽乖巧的電腦到了我的手裏卻像榆木疙瘩般不聽話,如此看來,不是什麽人什麽都懂的,決定從此後定下一顆心來好好學習,拜師為藝,爭取有朝一日也寫出好文章和好詩。
為了不掃你興,特先在紙上續寫了那段故事,等師父教會了徒弟再請你吃“巨無霸”去!
陳遠看出張婷玉誤解了他那番所謂的意識深處的思想,不覺心中一陣釋然,如果不是這種結果,他還真不知該如何去麵對,他輕鬆地笑了笑,翻到第二頁。
《喋血恩仇記》第七回
《結盟聚仙樓》
二隻手
張婷玉真是個才女,居然能夠領悟出“一隻手”的含義而把自己的筆名定為“二隻手”,陳遠又笑了,他不知誰會來承擔這三隻手的筆名,孫曉磊家沒有電腦,看樣子,他們家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給他買,夏菁菁還沒有聽說她家買,那麽看樣子這三隻手的筆名隻能先由鄭亮來擔當了。三隻手,陳遠忍住了笑,靠著大樹仔細地看起張婷玉的故事。
《聚仙樓》是小鎮上最紅火的一家酒樓,大凡來喝酒的都是鎮上的回頭客,所以來個把子生人甚是惹眼。
這天,來了四個生客,其實說他們是生客,倒也未必,隻因他們是頭一回來這個《聚仙樓》喝酒。他們就是高翔鶴、小蝴蝶、小飛鏢與楊三郎,因是第一次進酒樓,店小二甚是殷勤,茶水續個不停。
“店小二,來四碗上好的酒,再來四個下酒的菜。”小飛鏢學著大人的口氣吆喝著,小蝴蝶見小飛鏢那裝模做樣的神態,忍俊不住先自笑出了聲。
“別笑,你瞧那些大人不都是這樣的麽。”小飛鏢指了指一個剛進來的衣衫襤褸的男人。
小蝴蝶、高翔鶴與楊三郎不信地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見那個男人果真如此,便不再笑,又見店小二已將酒菜端上來,便圍住桌子團團坐好,各自端起自己眼前的酒碗。
“諸位,從今天起,咱們四個就算拜了把子兄弟了,往後不管發生什麽事,咱們四個都要同甘共苦。現下我們就喝了這碗酒,患難與共了。”四個人裏,小飛鏢最大,自然而然地帶頭先舉起了酒碗。
“對,首先,我們得幫高翔鶴把他娘的仇報了,黑珠龍拐殺了他娘,黑珠龍拐也是我們的仇人。”楊三郎隻比小飛鏢小幾個月,平時常與小飛鏢一起玩,與小飛鏢的關係最好,此時見他先帶頭舉碗,便立即接過小飛鏢的話,跟著舉起碗。
高翔鶴感激地望了楊三郎一眼,說:“多謝大家看得起我,相助我,隻要報了娘的仇,我高翔鶴決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凡用得著我高翔鶴的地方,隻管說,我義不容辭。”
“我說什麽呢?”四人中小蝴蝶最小,見三個少年都說完話舉起了酒碗,覺得煞是好玩,便忍不住咯咯笑起來,然後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
“小蝴蝶,你就不必說了,你雖比我們小,武功卻比我們強,但人多力量大,一旦你遇到什麽為難的事,盡管開口,三個哥哥理所當然地要幫助你。”小飛鏢儼然一付大人口吻,更將個小蝴蝶逗得樂不可支,她一手舉著酒碗指向三個少年,一手捂著肚子,“哥哥?嘻嘻嘻,我有了哥哥,有三個哥哥。”
三個少年也都笑起來,他們把酒碗撞到了一起,“幹!”
小飛鏢一仰頭將酒倒進嘴裏,高翔鶴與楊三郎也模仿著小飛鏢的樣子將酒倒進嘴裏,酒嗆得他們三個直咳嗽,他們忙不迭地往嘴裏送著菜,小蝴蝶隻喝了一口,酒就嗆紅了她的臉,她張大了嘴,往天上哈著氣,一個勁地說不好喝。
“聽說那些大人結盟都喝雞血酒,我們為什麽不也弄點雞血酒喝。”小蝴蝶異想天開,覺得酒裏加雞血一定很好玩,說不定酒還不辣了呢,便提議著。
不料大家都高興地叫起來,惹得酒樓裏的酒客都扭轉頭來看他們,小飛鏢也不管別人怎麽看他們,眨了一下眼,拍手稱道:“對,好主意。結盟就得像個結盟的樣子,我們也來喝血酒。”
“是呀,喝血酒才像真正的拜把子兄弟呢!”楊三郎也為這個主意興奮,向小蝴蝶投去了讚許的目光,隻有高翔鶴為難地瞧著大家,“是啊,喝雞血酒固然好,但是到哪裏弄雞血呢?”
“沒有雞血,不還有人血嗎!”小飛鏢毫不猶豫地從腰間拔出匕首,在自己手指頭上割了個口子,將血滴進小蝴蝶未喝完的酒碗中。
高翔鶴與楊三郎也相繼接過匕首,將手指割破,把血滴進那隻碗裏。隻有小蝴蝶,她不曾料到三個少年會用人血當雞血,心裏極是懊悔,舉起匕首,半天也下不了狠心,也不知用鞭子打人的那股子狠勁跑到了哪裏。
小飛鏢望著小蝴蝶那隻握匕首的手在打哆嗦,便安慰她道:“小蝴蝶,別怕,一點兒也不疼,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
楊三郎見小蝴蝶遲遲不下手,急了,催她道:“小蝴蝶,快割呀!就差你了。”
小蝴蝶此時也不笑了,她舉著匕首,對準手指頭,就是無法狠心割破它。
“小蝴蝶是個女孩兒,我想就算了吧,我替她割。”高翔鶴說著奪過小蝴蝶手中的匕首,在自己的另一個手指頭上又割了一個口子,讓血滴進了酒碗裏。
“謝謝你,翔哥。”小蝴蝶感激地望了一眼高翔鶴,又見小飛鏢與楊三郎並未怪她,便撅起嘴責怪小飛鏢道:“虧你想得出,用人血代替雞血,我可是頭一次聽說呢。”
“小蝴蝶,這可不對了,喝血酒是你先提的,再說不少江湖俠士偏喝人血酒,這才更顯得俠義呢。”
楊三郎見小蝴蝶怪罪於小飛鏢,立即站出來護著小飛鏢,小飛鏢將楊三郎按在橙子上坐下,從桌子上拿起匕首,在衣袖上蹭了蹭,戲謔道:“女孩兒家就是膽小,連個螞蟻小蟲都害怕,哪提得上去殺壞人,我看小蝴蝶還是乖乖地待在三石莊,高翔鶴的仇就讓我和楊三郎幫著去報吧。”
高翔鶴見小蝴蝶不高興,又聽二人拿小蝴蝶開心,便站起身反駁道:“小飛鏢,你說的可不對,那個蔣安不就是小蝴蝶用鞭子甩走的麽?若不是小蝴蝶,我們三個說不定就死在蔣安的劍下了。”
見高翔鶴幫著她說話,小蝴蝶又不禁得意起來,她瞟了小飛鏢和楊三郎一眼,撇著嘴說:“可不,女孩兒家平時膽小,但殺起壞人來,不比你們男孩子差。”
“是啊!”高翔鶴幫小蝴蝶解著圍,並將那碗血酒倒進四個碗中,對三人說:“好,我們喝血酒罷。”
四個孩子將酒碗端起,小蝴蝶因剛才讓高翔鶴替她割破了手指,怕小飛鏢與楊三郎再取笑她,便也像他們三個一樣,將碗裏的血酒一口氣喝進肚裏。然後將碗翻過,還讓三個男孩看了看。
“好樣的,小蝴蝶。”三個少年不由得異口同聲地讚歎,小蝴蝶美滋滋地笑了。
四人喝完血酒,吃著菜,天南海北、武俠綠林地說起來,全然不知另一張桌上竟有一人一直在虎視耽耽地瞅著他們,他就是剛才跟他們四人進來的那個衣衫襤褸的男人。
蔣安被小蝴蝶的鞭子甩出了牆外,嚴世鵬知道殺那個看山人的兒子並非是件易事,為了不再失誤,他又從江湖上請了一個武林高手,綽號叫鶉衣怪,鶉衣,就是破破爛爛的衣服,怪就是說他做事很怪。鶉衣怪就是那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就像他的綽號,他穿一件補丁摞補丁的破衣服,一路跟蹤四個少年男女,進了這家酒樓,他坐在離另一張桌上,用一雙怪模怪樣的眼睛盯著四個少年男女。
“殺害我娘的黑珠龍拐,武功極為不凡,他手中的那根拐杖也像真龍一般,我娘與他打了沒幾個回合就被他一拐杖打死了,我娘死得好慘。”高翔鶴因為是頭一次喝酒,眼白裏充滿著血絲,卷著大舌頭,含糊不清地將娘的死說給三人聽。
這難道就是那個看山人的兒子了?鶉衣怪暗暗思忖著,不錯眼地盯著高翔鶴,嚴世鵬要他殺了他。
“翔哥,我們不是已經結盟了麽?我們一起去殺黑珠龍拐,為你娘報仇。”小蝴蝶的臉紅撲撲的,眼神直直地望著高翔鶴,小飛鏢倒不在乎這一碗多點酒,他站起身,衝高翔鶴說:“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從今起,你就好好地練功,我們也是,有那麽幾年,我們四個聯手就一定能殺了黑珠龍拐,替你娘報仇。”
“翔鶴,不用耽心,黑珠龍拐算什麽,再過幾年,我們的功夫定能超過他。”楊三郎也跟著站起來,眼裏閃出自信。
鶉衣怪在一旁聽著四個少年男女的談話,深受感動,尤其聽到四人信誓旦旦的話語,即刻明白了嚴世鵬為何要斬盡殺絕,這不禁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娘。鶉衣怪根本未見過娘的模樣,當他還在繈褓裏時娘就被人殺了,是爹將他撫養大,爹臨死前告訴了他仇人的名字,他憑著一身的功夫,殺了那個仇人,然後浪跡天涯,隻要他高興,他就可以替人殺人,他的酬金多得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到處都有他藏的黃金珠寶,他怕記不住那些地點,便把埋藏珠寶的地點用圖畫下來,藏到破衣服的補丁裏,誰能知道那些破補丁裏竟有用也用不完的黃金珠寶呢!今天,他被嚴世鵬請來殺高翔鶴,但聽了高翔鶴一番話後,他突然改變了主意,高翔鶴的身世不也和自己當年一樣麽?那麽就讓高翔鶴先了了他的心願,然後再殺他,反正他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鶉衣怪突然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碗,走到四人桌前,狠狠地盯了高翔鶴一眼,將酒一口喝幹,又從桌上抓了一把花生豆逐個扔進了嘴裏,這才哼哼唧唧走了。
“這個人真怪!”高翔鶴嘟嚷著,醉眼朦朧地望著走下樓的鶉衣怪。
“他一定是沒錢買下酒菜了,瞧他那身破衣服。”小蝴蝶同情地從口袋裏掏出幾塊碎銀子,追出去。
小飛鏢與楊三郎扶著搖搖晃晃的高翔鶴也跟著小蝴蝶追出了酒樓。
街上的行人並不多,可哪有鶉衣怪的影子。
“咦?他哪兒去了?”小蝴蝶環顧四周,自言自語著,那麽鶉衣怪俠究竟去了哪裏?請聽下回分解!
看完故事,陳遠隱約猜出了張婷玉的意思,來信看似漫不經心,其實很有深意,這個聰明的女生耍了一個小小的花招,陳遠不得不暗暗佩服張婷玉的用心,小心翼翼地將信疊好,放進書包裏,看樣子今後的接觸隻能將錯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