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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命將興師為貪鄰利 見君訴苦蓋悔前愆

詩曰:自開齊國便開燕,何故貪心要占全?易水何嚐無社稷,臨淄亦自有山川。

朝成晚敗君傳舍,東奪西爭民倒懸。到得大家追悔日,涕垂如雨也徒然。

話說周赧王元年,正值齊宣王在位,聞知燕國大亂,百姓不寧,因聚群臣商議道:“燕乃萬乘之國,兵精卒悍,在齊之北。寡人雖與他質子通好,名雖鄰國,然彼此蓄謀,乘釁觀變,實係敵國。今幸彼私相讓位,臣民不服,以致國中大亂,正乃敗亡之機。我欲乘此取之,不識群臣以為何如?”

有幾個老成的臣子說道:“燕國君臣雖一時無道,自亂其國,然實周天子分封之國,若乘隙而滅之,恐天下諸侯不服,又起刀兵之漸。況聞子之勇不可當,黨羽甚眾,倘一時勝敗不測,兵連禍結,豈不又開鄰國之釁端?莫若俟其多行不義,勢必自斃,然後再作圖謀未為晚也。臣等願大王姑且勿取。”又有喜功之臣出位說道:“此迂談也!識時務者方為俊傑。燕與齊地土相接,我不取他,他必取我,但恨無其機。今幸彼國君民內亂,乃天亡燕興齊之大機,豈可坐失而為他人取之?願大王速速選一上將,領兵一二十萬直取燕邦。子之雖勇,然民心恫怨,欲背已久,不過一匹夫之勇,定可擒獲。無論得其地土以展齊疆,即燕數百年所積的金玉玩好,並燕都粉白黛綠之女子,輦而致之齊,亦大王一時之快心事也,且使天下諸侯聞之,莫不畏齊之強矣。臣等願大王急急取之。”

齊王聞言大喜道:“此論正合寡人之意,但不知諸將中誰人敢去破燕?”聲還未絕,隻見班部中閃出一人,拜伏階前,奏道:“臣雖不才,願領大王之命,帥兵直抵燕都,親擒之子,解赴臨淄,聽大王正法。”齊王舉目一看,卻是將軍匡章,因也說道:“燕,強國也。子之,猛賊也。將軍不可輕視。”匡章道:“燕國強,今已瓦解;子之縱勇,不過獨夫。敢請為大王破之!”齊王又問道:“將軍既許破燕,須用兵幾何?”匡章道:“兵在精不在多,隻須發兵十萬與臣領去,便足縱橫於燕而無敵矣。”齊王壯其言,滿心歡喜,就出兵符,發兵十萬,加匡章為上將軍,前去破燕。正是:土地人民劫欲心,因而乘隙去侵人。揆之封建先王意,幾個扶危與恤鄰?

匡章既受了王命,領著十萬大兵,便擇吉出師,徑往清河、渤海進發。欲震驚鄰國,先草了一道檄文,打到燕都,一以正討罪之名,一以揚兵威之盛。那檄文上寫得分明道:

齊國上將軍、兵馬大元帥匡章,為擅更王製、輕棄祖基,興師討罪事:竊聞天子分封,蓋念元勳之不可泯;諸侯立國,實承祖業之所應傳,莫不父亡子襲,以正人倫;即或弟嗣兄終,猶屬宗派。國遍九州,孰能少越?年經八百,誰敢不遵?從未有敗倫傷化如燕王噲、燕賊子之者也。燕王噲,稽其世係,受封易水,雖召公之子孫;察其所為,讓位匪人,實眾諸侯之叛類。廢王製為不忠,不忠則人皆得而誅之;斬祖基為不孝,不孝則無國不可殺也。況子之亂臣賊子,又碎屍萬段不足盡其辜者也。齊乃桓公之後,伯業之餘,敢不重展先猷,以興仁義,大張殺伐,用豎義旗,複天子之威靈,泄神人之怨憤!王師堂正,當其鋒勢必倒戈;惡貫滿盈,不及戰亦須授首。但恐黨惡者逆天,慎勿噬臍而後悔,革心者免禍,尚可保命於先機。不忍過殘,故爾先檄。

檄文一路行來,早有人報知燕國。鹿毛壽聞信,十分著忙,立時報知子之道:“大王踐位之初,我曾勸大王發使通知列國諸侯,告以讓位即位之事。既賀諸侯,諸侯自來稱賀。諸侯稱賀過,便已定諸侯之體,縱有征伐,不無可救。大王恃強,苦苦不聽。今齊王遣臣匡章,興師十萬前來問罪,檄文打來,便不以諸侯視大王,隻稱亂臣賊子矣。不日兵必壓境,卻將奈何?大王須早為之計,或令何城堅守,何郡護持,再著何將前去迎敵,勿使臨朝手慌腳亂。”子之笑道:“賢卿何膽小如此?寡人既有為君之才,自有為君之福。況燕地二千餘裏,帶甲數十萬,兵精糧足。匡章小豎子,領十萬兵便敢入我燕境,如驅羊入虎穴,自送其死。沿邊郡城者,有原戍之兵,便可拒敵,何必再加兵遣將以示弱?”鹿毛壽道:“大王高論,隻知其大概。然臣聞兵驕者敗,寧可過慎,不可疏虞。望大王還添兵守護為良策。”子之又笑道:“前日市被作亂,賢卿也是這等驚慌,被寡人隻一槊,便已喪其性命。今匡章之來,又何以異此?”鹿毛壽道:“大王若有此論,便失之遠矣。市被不過大王之一將,所率不過部下千餘人,故為大王所誅。今齊乃萬乘之國,匡章乃大國上將軍,兵滿十萬,潮湧而來,大王豈可小視?”子之道:“既賢卿如此小心,便依卿所奏,著大將賈雷領兵五萬前去迎敵,自萬萬無失矣。”又傳旨:“凡敵所臨之城,皆添兵戍守,若有疏虞,罪在不赦。”令旨一出,賈雷早奉令率兵五萬,前往清河、渤海一帶去矣。

鹿毛壽又奏道:“燕都雖雲防守嚴謹,但當此兵馬交加之際,大王亦宜傳令,著意加倍緊飭。”子之笑道:“齊兵縱插翅也飛不到此,賢卿何須過慮?有寡人在此,即有不戒,寡人尚力足當之。”遂不聽鹿毛壽之言,竟欣欣然還宮去荒淫酒色矣。正是:貪圖富貴千般巧,酒色臨身一味渾。不是此中心誘去,為君何以死於昏!

鹿毛壽初意勸燕王讓位,實看得子之勇猛過人,又有謀略,各諸侯定不敢來侵伐;且身助子之篡位,自然寵幸聽信,可以常保富貴。不期子之篡位之後,一味荒淫酒色,全不以國事為心,自誅了市被之亂,一發看天下人不在心上。今齊兵壓境,隻作罔聞,鹿毛壽未免心慌,苦口進諫,他又退入宮去。此情此苦,無門可訴,隻得悶悶地走入文華宮來,朝見舊主燕王噲。

這文華宮原有宦官把守,不容一個臣子進去。惟鹿毛壽,宦官知他是子之一黨,故不攔阻,任他入去。鹿毛壽到得宮中,看見燕王噲淒淒涼涼在殿上坐著盹睡,旁邊雖有幾個近侍宮人伺候,卻敗殘色敝,無一點火色。鹿毛壽看了,不勝嗟悔,因上前朝見道:“舊大夫鹿毛壽朝見,願大王千歲。”

燕王噲昏沉中忽聽見有人說話,忽然驚醒,惟抬頭定睛一看,認得是鹿毛壽,心中不覺酸楚起來,因噙住眼淚問道:“鹿大夫何得至此,莫非夢中麽?”鹿毛壽奏道:“非夢也,臣實在此朝見。”燕王噲聽說非夢,定了定神,方正色說道:“寡人雖已讓位,與大夫尚是舊君臣,何許多時竟不一見,今又為何忽然至此?”鹿毛壽道:“一向非臣不來,臣因念大王讓位者,喜靜攝也,既已靜攝此宮,自朝享逸樂,暮展閑情,以快大王夙昔之心矣。臣若時時朝見,豈不惹大王之嫌,故忍而不來;又兼國事憂心,久無閑暇,又忙而不能來。”燕王噲道:“大夫既是這等說,為何今日又來?”鹿毛壽道:“臣昔日苦勸大王讓位者,蓋誤聽蘇代之言,以子之為聖賢也。今見其一味酒色,滿腹驕矜,國事全不料理,民情全不體貼,以至兵連禍結,連年不休。臣苦口諫誡多番,竟塞耳不聽。目下齊兵臨境,民心倒懸,他全不在意,隻怕大王一番讓位聖心,讓非其人,要被他辜負了。因他所為不義,恐怕奉敬大王不能盡禮,故更偷暇來朝見大王問個端的。不知大王退居於此,果能享用遂心麽?”

燕王噲見問到傷心處,不禁撲簌簌墮下淚來道:“寡人承先王之封疆,燕山易水二千餘裏,何所不有?乃貪為君之樂,而畏為君之勞,又因大夫之‘良言’:‘讓位無為君之勞,而常享為君之樂,且得堯、舜神聖之名。’故信以為實,遂廢太子而不親,舍臣民而獨處,所望者為君之樂也。誰知自入此宮,令不能行,言無人聽,要衣不衣,思食不食,六宮之錦繡絕觀,朝夕之笙歌罷響,每夜隻對著幾個老宮人作糟糠之伴,每日隻同著幾個衰近侍為故舊之歡,苟全此犬彘不如之性命,苦度此囹圄尤甚之殘生。此皆大夫所賜也,有何不遂心而又勞大夫念及?莫非大夫以寡人德薄,讓位不足盡辜,尚欲寡人並讓此身耶?”

鹿毛壽聽了,拜伏於地不能起,半晌方言道:“胡為至此!是臣誤大王也。然事已至此,求大王耐心再守些時。今齊國已興師問罪矣。邊兵解體,俱無鬥誌,自然戰敗,俟其戰敗,容臣會同蘇代,慫恿其親自率師往救。彼若身離燕都,臣當可號召臣民,請大王複位,以贖前愆,不識大王有意乎?”燕王噲道:“若得如此,重見天日也。但恐逝水不能複回,空勞大夫美意耳。”鹿毛壽道:“事已有機,容臣圖之,大王勿急。”遂即辭出。正是:甑破思量複保全,拚拚湊湊也徒然。追思往事真堪笑,看到時情又可憐。

鹿毛壽既出,又自思道:“此事非我一人所能自主,須還與蘇代商量。”遂一徑來尋見蘇代道:“齊兵壓境,燕王荒淫,國事日非,民心思亂。請問蘇君,何以教我?”蘇代道:“鹿君,豈不聞‘木直,可以匡扶而立之’,若回而且朽,則力何所施?昔王未立,甚有心計,今立為王,則一味誇張,料無主國之道。大都興亡皆有天命,當興,故作事精明。今狂悖至此,定是天命該亡了。吾與鹿君,人力豈能斡旋,隻合聽之耳。”鹿毛壽道:“新王既敗,複立舊王何如?”蘇代道:“舊王若才,不更新主矣。新主且敗,舊王又何為?但大源尚在,別開新流,庶幾可也。”

鹿毛壽點頭道:“蘇君高明,如立千仞之山,所見透徹,但國亡民叛,此身安歸?”蘇代道:“鯤鵬但患無羽毛,若羽毛俱足,則何天不可以高飛?我與鹿君,胸藏智計,舌有機鋒,秦楚趙魏,何國不可以立身,而以為憂乎?”鹿毛壽道:“承蘇君之教,昔迷皆覺,宿醉俱醒。但燕齊雌雄尚未明判,若去之早,設或不然,未免遺士君子笑之;苟流連不決,禍到臨頭,又恐脫身無路。”蘇代道:“水滿不礙魚遊,林深何妨鳥去?變由他作,機自我乘,鹿君何過慮也!”鹿毛壽聽了,方大喜道:“天下服蘇君之智謀,良不虛也,壽之朽骨,皆蘇君生之。感謝,感謝。”因而辭出。正是:奸人傳舍待君王,得願從之失想亡。誰料高才兼捷足,死來飛不到他方。

按下鹿毛壽計算逃走不提。卻說匡章領了十萬齊兵殺奔燕地,臨了一城,到了一郡,以為必有燕兵把守,燕將迎敵,不敢輕易進攻,隻得紮寨打探。誰知燕將、燕兵,怨恨子之入骨,又見齊國檄文暴揚其惡,一發怨恨,沒一人肯出力效勞,為燕守城迎戰。

眾百姓聞知,紛紛議論道:“我等同係燕民,食燕之水土,豈肯輕易從齊?但新王錢糧又加半,為人又暴虐,所下之令無非害民,所作之事都是荒淫,為王三年,民之膏血俱已瀝盡,若再過幾時,民之皮骨定不存矣。今齊兵來伐,何不開城迎接入來,借他的刀槍,除我們的禍害,有甚不好,怎還要去與他對敵?”大家都以為說得是,遂來與守城的兵將商議。不料別處調來的兵將,聞知得齊兵入境,已早早逃了。惟本地兵將,不舍遠去,尚在,見百姓迎降,竟欣欣然同著眾百姓大男小女,以簞載食,以壺盛漿,大開城門,遠遠地迎接齊師,求其勿傷居生,休擾地土。匡章初見之猶疑其詐,著兵將圍住細搜,卻身無寸鐵,方知是實,遂歡喜受了,下令戒備而過。到了一郡,打點交戰,不期兵民同心,也是如此,竟不費一毫氣力,早已下了七八座城池,方遇著賈雷之兵。

這賈雷乃子之一黨,望見齊師強盛,雖然害怕,卻還想出力支撐。因擺開戰場,分開隊伍,手執長槍,一馬當先,攔住道:“燕、齊久已通好,為何無故敢來侵犯?”匡章答道:“燕齊通好,乃太公、召公子孫之事,與汝子之何幹?子之,燕之亂賊,篡燕君之位,故彰大義而討之,何謂無名?”賈雷道:“此乃燕君無德易有德,讓位也,非篡位也。”匡章道:“君臣,冠履也。冠雖敝,不可著之於足;履雖新,又安敢加之於首哉!況子之逆賊,又臣子中之大奸大惡,何德之有,而敢受天子諸侯之位耶?列國盡欲誅之,故寡君先興問罪之師,以除惡逆。一路城邑,皆應天順人,簞食壺漿以迎齊師。汝何人,乃不知天命,尚敢操戈阻去路,真死有餘辜矣!”因揮兵大進。

賈雷見敵兵來攻,急回頭招兵拒敵,不期五萬兵早已棄甲拋戈逃去八九。賈雷見勢頭不好,急欲逃走時,而左臂忽中了一箭,跌下馬來。齊兵一擁上前,早已踏為泥土矣。正是:黨惡思能常有勢,從奸定道永無傷。誰知一旦人心變,黨惡從奸更易亡。賈雷既被殺,燕國再無阻攔。齊師所到,如入無人之境,不五十日而前軍已離燕都不遠。探子報入燕宮。隻因這一報,有分教:石應膽戰,鐵也魂消。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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