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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畫玉梅雪琴喧奪個估山 訂金蘭竹嶼穩棲黃歇浦

  上回說到彭、楊水師,直下江口,將鐵鏈兩麵燒斷,奪回這座小姑山。這是衡陽彭雪琴、宮保第一戰績。這時宮保還是一個道員,帶著水師,同楊嶽斌旗鼓相當,隻在長江上下遊弋。

  雪琴卻是素性風雅的人,隻因少孤境困,童試又一再不售,幸得衡州太守高人鑒賞識,居然進了秀才,送在嶽麓書院讀書。

  偏是比鄰有個女子,名叫梅仙,看見雪琴豐采英英,便將一縷情絲,牢牢縛住。雪琴亦感深知已,誓願奮身雲路,再訂婚約。

  不料梅仙老父,薄視雪琴,別受他聘。梅仙挽回無計,竟以身殉。雪琴悲痛靡已,願畫梅花十萬幅為報,猶記其題《太白樓》詩道:詩境重新太白樓,青山明月正當頭。三生石上因緣在,結得梅花當蹇修。

  到此何嚐敢作詩?翠螺山擁謫仙祠。頹然一醉狂無賴,亂寫梅花十萬枝。

  姑熟溪邊憶故人,玉台水澈絕纖塵。一枝留得江南信,頻寄相思秋複春。

  太平鼓角靜無嘩,直北旌旗望眼賒。無補時艱深愧我,一腔心事托梅花。

  雪琴因此鬱不得誌,隻在軍營裏充個書識。家中娶的夫人鄒氏,與太夫人又常有勃谿。雙方既無可調停,頗想浪遊湖海。

  卻值曾欽差創辦團練,便從書識拔充哨官,給了一張外委劄付。

  到得綢繆水師的時候,他詳詳細細上個條議,果蒙欽差采用,從此便是營官了。欽差看他經畫完善,駕馭嫻熟,知道必是大器。問他家世,才說是衡州府學附生。欽差卻將把總撤銷,保了文階訓導。雪琴自從管帶以後,總是臨難不避,遇事敢言。

  鹹豐十一年,實授廣東惠潮嘉道。雪琴性不宜官,仍舊做他水師的統領。這秀全經了秀清、昌輝這一劫,弄得長江天塹,筦鑰無人。雪琴駕著舢板船,擺著幾隻洪爐,燒著幾爐熱炭,將船撐到江口。全軍扇火,百鐵齊流。這班江流瞭望的敵舟,為著內部紛呶,早已視如傳舍,見這雪琴來勢洶洶,盡皆棄敵而去。小姑山是第一重門戶,對麵便是彭郎渡。雪琴直衝山麓,已是毫無攔阻。雪琴便大笑道:十萬大軍齊鼓掌,彭郎奪得小姑回。

  各舟各軍,用這兩句詩做口號。曾欽差自然飛章奏績,雪琴從廣東按察使,洊擢安徽巡撫。他終究不諳吏治,不習官儀,才改了巡閱長江水師的差使,依然掛著兵部尚書。他一年從杭州至衡州,一年從衡州至杭州,凡有貪官汙吏,劣弁驕兵,聽著"彭官保"三字,無不顫身噤齒,不敢仰視。其實雪琴布袍朱履,形似鄉人。聽得臨平陳明經,善畫梅花,他便造門相訪。

  還有提督嶽炳榮,因罪入獄,他為炳榮以指畫梅,親到吳廷康典史署中,邀嶽談畫。這剛爽率直的行徑,曾欽差也有點怕他。

  既曾欽差勞苦功高,晚年在兩江總督任上,曾納過一妾,雪琴深為悻悻。至欲以白刃相向,連曾都說道:"誰眠外婦方美人,乃獨是耶!"兩江的人,知道雪琴有這方美人,因其貌美姓方,所以嘖嘖眾口。也為著善畫梅花,始通款曲,因題所居為"梅雪山房"。嗣後一再齦齟,都為方美人所製。雪琴年也老了,氣也平了,到杭州西湖詁經精舍,見著俞曲園太史,住在精舍第一樓中,專靠著畫梅自遣,奇古挺拔,傲兀不群。而且滿樹著花,紛披紙上,繽紛縈拂,如在香雪海中。至今樓側還有梅碑,正是雪琴手筆。曲園所謂"一樓甘讓元龍臥,數點梅花萬古香",才算是西湖的佳話。雪琴在三潭印月,造了退省盦,以便往來休憩。曲園替他經營一切,到了病歿湘寓,這盦便改作專祠。曲園題一聯道:偉哉!斯真河嶽精靈手?自壯年請纓投筆,佐曾文正創建師船,青幡一片,直下長江。向敵巢奪轉小孤出去,東防歙婺,西漳湓潯,日日爭命於鋒鏑叢中。百戰功高,仍是秀才本色,外授疆臣辭,內授廷裏又辭。強林泉猿鶴,作霄漢夔龍。尚書到履,回翔上應星辰。少保旌旗,飛舞遠臨海澨,虎門開絕壁,岩崖突兀。力扼重洋,千載後過大角炮台,尋求遺跡,見者猶肅然動容,謂規模閎鬧,布置謹嚴,中國誠知有人在。

  悲夫!今已旗常俎豆矣!憶疇昔傾蓋班荊,借阮太傅留遺講舍,明鏡三潭,動營別墅。從河裏移將退省盦來,南訪雲棲,北遊花塢,歲歲追陪到煙霞深處。兩翁契合,遂聯兒輩因緣,吾家童孫幼,君家女孫亦幼。對桃李穠華,感桑榆暮景。粵嶠初還,舉步早憐蹩躄。吳閶七至,發言益覺顄餬。鴛水遇歸橈,餓頃流連,便成永訣。數月前於右舍仙館,傳報噩音,聞之為潸焉出涕。念風物不殊,琴歌頓杳,老夫何忍拜公祠。

  看到這副祠聯,小姑山這番爭戰,卻寫得有聲有色。那雪琴辭官籌防的大略,也都包括在內。抵得雪琴一篇小傳,一篇大事記。雪琴畫的梅花,從前西湖上廟宇裏,祠堂裏,左一幅,右一幅,他的押腳圖章,不是兒女心腸、英雄肝膽,即是古之傷心人。如此看來,方美人的事,不過偶爾遊戲;梅仙的事,倒有一點影響了。

  雪琴奪回小姑山以後,長江形勢,當然一變。江蘇巡撫薛煥,同著藩司吳煦,道員應寶時,駐紮在上海堵守。那太平天國已經進逼縣城,隻留著通商租界,不敢相犯。曾欽差知道此地關係交涉,忙派李觀察鴻章,帶著部下程學啟、郭鬆林諸將,前來商議。到得上海,英法諸國,早經同吳、應兩人,訂定先設會防局,幫助消滅太平軍。英國的提督何伯,法國的水師提督卜羅德,英將戈登,美人華爾,都與鴻章接洽。其中華爾專練洋槍隊,戈登為副。左自南匯縣周浦鎮起,右自鬆江府金山衛起,兵艦帥旗,聯綿不斷,將黃歇浦保護得同銅牆鐵壁一般。

  江浙難民,紛紛向租界遷避。弄得租界上茶樓酒肆,劇館歌場,真是夜夜元宵,朝朝寒食,不知道外麵有連天的烽火,有匝地的刀槍。吳藩司、應道員,都是浙江人,所以浙人的官眷宦囊,強半存在上海。卻有一個龔同知龔竹嶼,在杭州認過定盦本家,捐了小小典史,指分江蘇候補,幾年工夫,掛名保案。趕到知府銜的同知,靠著定盦的兒子孝拱,認識吳、應,異常趨奉。稱哥道弟,居然拜了金蘭。這卻吳、應垂念同鄉,推情世好。那龔同知東奔西走,竟敢恃為奧援,不知恁樣門路鑽通,委署了鬆防司馬。

  龔同知原係後房多寵,在這上海居住,蘇幫、揚幫、杭幫、京幫各妓館,隨處皆有,他獨合意粵幫一類。其實粵幫寬衣廣袖,靸著拖鞋,一點說不出美麗。他卻笙歌筵宴,樂此不疲,同一個名叫亞梅的,最為相得。起先他不諳粵語,都要托人翻譯。漸漸一咻眾傳,粵語也十分嫻熟了。亞梅知道龔同知素來慳吝,隻為要騙他脫籍,所以說一允一,說二允二,金珠鑽石,無不咄嗟立辦。並且三日碰和,五日清酒,亞梅的假母,把龔同知當做聚寶盆,掇屁捧臀,都來不及。倒是亞梅輕描淡寫,不肯捐軀報效,不是說有病,即是說有客。龔同知究竟是個官,不無有點公事,偶然停止不至,假母便埋怨亞梅開罪,一趟再一趟叫人去請。請到亞梅房裏,不過一碗清茶,一筒水煙,並沒有體己甜蜜的話。坐得久了遲了,從妓院回到公館,風寒露重,並不道備張幹鋪。龔同知揣度不出,將這事告訴孝拱。孝拱正在洋員公署裏辦理文牘,連洋員都仰他鼻息。他說道:"這是欺你是現任官,不能同他打話。古語說得好,黃金買身不買心。如今你花了許多錢,買不動他的身,真太過分了。但我同你說句亮話,這種人便勉強弄了回家,他或者爽爽快快,下堂求去,或者卷了金銀首飾,逃避無蹤。你若是管得嚴,收得緊,他竟姘個家人小子,故意露在你眼睛裏,你是殺呀剮呀?

  還是發賣呀?還是送官呀?不但你這同知無法可使,使你兩位老把兄,也不能替你做主。我看算了罷,哪裏沒有女人。"龔同知道:"我在上海,一年多了,看過多少女人臉蛋兒沒個如他,身條兒沒個如他,皮膚兒沒個如他,我總舍不掉他。老弟我花了三萬金,怕就此歇手嗎?"孝拱道:"是了,你等我幾天,給你回話。你仍舊每日去打個照麵。"龔同知唯唯答應。

  孝拱叫了幾個廣東同事,到亞梅那麵去尋鬧,今朝說酒菜不好,明朝說應酬不好,盤踞妝閣,不許客人進來。亞梅左右為難,隻是以淚洗麵。這假母更加膽怯,沒有人同他商量。客人都趕得幹淨了,隻有龔同知風雨無阻,總來一轉。有時大房間裏有客,將就在假母房裏談談。假母當龔同知是好人,說道:"外麵這班耗星,口口聲聲外國官司外國監牢,吃呢喝呢,不曾見過一個錢,還要想落亞梅的局,亞梅已經長成呢。你老爺這樣的待他,他也不曾陪過你一夜。這班人亞梅當然不肯了。

  他們又吵又鬧,又喊又罵,說亞梅除非嫁了人,才肯幹休。若調到那裏,他跟到那裏,躲到那裏,他尋到那裏。我處原沒有好客人,如今都散往他家了。隻有你是愛惜亞梅的,還來看看他。說不得,趙五娘頭發,賣把張大公,亞梅隻好嫁給你了。

  不論多少身價,你領了他去,省得我同他受罪。"正在彼此談話,亞梅又姍姍進房,對假母道:"今日的話,益發凶了,說道今晚放我不過了。"嗚嗚咽咽,哭將起來。假母道:"我同龔爺商量,沒有定。你急到這樣,你跟龔爺回公館裏,餘話將來再說。"龔同知道:"不是呀,我同亞梅,不過玩玩罷了。

  我公館裏姨娘多,保不住要吃醋。我也沒有整千整萬的銀子,來買姨娘。亞梅若跟我歸去,如何安插呢?亞梅逼得這樣緊,我不能置之不顧。我有個兄弟現在上海,他是洋員公署裏的辦事人,住在他家裏,沒人敢侵犯的。至於嫁我的一層,等風潮平一平,你們倆還得斟酌斟酌。"亞梅道:"不論那一家,我隻跟著龔爺走是了。"亞梅纏住龔同知,龔同知帶他見了孝拱。

  孝拱交與姨娘,陪在一起。孝拱這個姨娘,是孝拱形影不離的。

  孝拱住在上海,別號"半倫",因為他君臣父子。兄弟朋友都勘破了,隻有夫婦裏剩得"半倫"。孝拱弄得亞梅到手,親自替龔知同說價,連嚇帶騙,總算二千元定議。所有金珠鑽石,亞梅一概帶過來了。

  龔同知租了一間洋房,安頓亞梅。房中用的紅木家具,錦衾羅帳,棐幾牙床。內外雇了一媼一婢,草草擺了幾桌酒,連兩位金蘭舊好,也微服來看新人。白發紅顏,穩棲玳瑁,龔同知算如願了。這裏麵的悶葫蘆,亞梅母女,始終不曾打破。龔同知尚代理半年鬆江知府,此後便做上海寓公了。

  上海既已平定,蘇浙也靠著李、左兩公,同著部將程學啟、蔣益澧,洋將戈登、德克碑,次第收複。偏是河南一帶的撚軍,陝西一帶的回民,又乘機起事了。鹹豐因為曾欽差專剿秀全,將西北鎮壓農民起義的事交付郡王僧格林沁。想起楊忠武、楊勤勇的戰績,著四川、貴州兩省督撫,查報後人。貴州鬆桃縣,呈送楊勤勇侯次子入都引見,不知鹹豐如何擢用?正是:能答升平思戰績,卻因咫尺近天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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