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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釵

  我氣得狠命地拉開他的胳膊,他卻越箍越緊,裸著的上身和我隻隔了一層薄薄的衣服。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一股男人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是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我討厭楊騁風和我進行的一切嬉皮笑臉的遊戲,甚至討厭自己以前和他說話,和他打交道。我討厭他,討厭任何一個視女人為玩物的人。我討厭他!

  我默默地行了個禮,往外走。我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再遇到楊騁風。

  “你來了。”

  我不說話,出了門,他也沒攔我。栽桐還在外麵,看見我,張口要問,但又看見我臉上的淚痕,便不做聲了。

  “姐姐,我們現在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天地茫茫的,我突然覺得自己無處可去。聽荷我也見到了,難不成在這兒等著看她死?即便我願意,楊家也未必願意。

  “回去吧。今兒若太晚了,就先找店住下,明天一早走吧。”我的淚又湧出眼眶,我救不了聽荷,那便走吧,走吧……

  栽桐也默默地站了一會兒,都是下人,兔死狐悲。我們剛走了幾步,背後有聲音響起,“楊家有地方,住一晚上,還是可以的。”

  我不回頭,繼續往前走。

  “你別怨我,我也不想她死。”

  我理都不理,你不想讓她死,那你想讓她活了嗎?屋裏的聽荷,還像個人嗎?有誰去看看她嗎?這麽大的楊府,有一點兒人情味嗎?

  “喂,你停停,和我說說話兒行不。她要死了,我心裏也冒寒磣。”

  栽桐有點兒遲疑了,我則繼續往前走。楊騁風忽然躥上來,站在我麵前,“說你呢,沒聽見!”

  “栽桐,這是楊家的地方,我們回去!”我說得斬釘截鐵。

  “小子,你到旁邊站站,我和她說句話。你都來了,哪兒那麽容易就走?”

  他不可一世的嘴臉盯著我,要是在前世,我可能立馬扇他一耳光。

  “二姑少爺,你有什麽吩咐?”

  “你別怨我,”楊騁風有點兒狼狽,“我也不想她死,我也不知道,她……生個孩兒就會死。”夜風吹著他和我,栽桐悄悄地往旁邊閃了閃。

  “我真沒想到她會死,我長這麽大……也是頭一次,和我親近的人,死了。”

  “你別那樣看著我,我爹是文官,我……我其實沒怎麽見過死人。我也害怕,原來在一張床上……就要死了,還有個孩子……”

  我突然覺得大家都很可憐,楊騁風,也是個孩子。

  我不語,也沒什麽可說的,低了頭要走,他卻拉住我,“你別走,總得……等她發落了再走吧。”

  “等她發落,楊少爺害怕了?是怕她變成鬼來找你嗎?”我不轉身,隻冷冷地說,不想用那惡心的“二姑少爺”幾個字。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好像我對不起她!”

  “楊少爺的意思是對得起她?”

  “我對得起!”楊騁風的語調又恢複了自信,“她來之後,沒人打過她、罵過她,我敢說,比在君家強。”

  不打不罵就是好的?人活在世上,就是為了不讓人打罵?女子嫁人,就圖個無人打罵?我冷笑,兩個世界的人,白費口舌,無法對話。我不願再糾纏下去,聽荷已經要死了,就讓她安靜地去吧,別老提她的名字,省得走得不安生。我去不了她的葬禮,我怕看見自己的下場。我受不了!回去多給她燒點兒紙,君聞書也是會肯的。

  我行了個禮,“二姑少爺府上人多,奴婢要走了,這麽站著,不大好看。”

  “你就和我說說話兒,我不想去看她那個死樣子……陰森森的。”

  聽荷的命都快沒了,你還在這裏纏我?居然還說不想看她的死樣子?

  “二姑少爺,人命比天大。不想看人家的死樣子,就不要作踐人家。她現在都要死了,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你卻隻是不想看她的樣子,我真是不知……”我死命咬住嘴唇,畢竟楊騁風是這家的主人,我得掂量自己的身份。

  “我怎麽作踐她了?”楊騁風的火似乎比我還大,“我怎麽了?你求我,你讓我照顧她對她好,我怎麽就作踐她了?”

  “我求你讓你照顧她,便是這樣的?聽荷躺在那裏,有沒有一個人管?狗死了主人都得看看,你算個人嗎?”

  “她怎麽沒人管?要醫有醫,要藥有藥,有吃有喝,誰沒管她?不是你求我,她連現在這個樣子都沒有!”

  我忍不住壓著的悲傷和心痛,一下子火了。

  “是,我求你。我讓你照顧她你就收了她?你是為了她?還不是為了你自己!作踐個十四歲的小丫環,你也算長了一截的男人?你也不嫌你自己髒!屋子裏就她一個人,什麽時候死了都沒人知道。你還有臉說,你對她是好的?你,我沒見過這麽沒廉恥的!”我的淚不自主的冒了出來,渾身發抖。

  “好,那你說,我能怎麽對她好?一個下人,一個丫鬟,你讓我怎麽對她好?這府裏多少人等著踩她。一個外府陪嫁來的,她指著什麽?我告訴你,我若不給她做這個靠山,她死得比現在還早還淒慘!你以為她是誰?就她那小樣兒,還不夠人捏的。王四嬤嬤你見過了?沒有我,聽荷不知死過幾回了。君府好,她在君府怎麽樣還用我說嗎?你覺得自己正義善良有勇有謀了不起?妄想!沒有君木頭護你,沒有我護你,你以為今天還能站在這裏指手畫腳?我保你比誰都先死!”

  “你!”

  “我怎麽了?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把你從那個破窩洞裏帶出來。那我問問你,我不帶你出來,你打算在那兒過一輩子?”

  “我過一輩子又怎樣,我還過不了嗎?你是我什麽人,和你有什麽相幹!”

  “你……簡直不知好歹不可理喻!你是我見過的最蠢又最自以為是的女人!”他忽然把我拉到身邊,“你是不是以為天下隻有你最能,天下隻有你最知廉恥善良!好,你能,我無恥,今天我就徹底做件無恥的事,看你能怎麽著!”

  他拽著我就往門裏拖,栽桐要過來,卻被他喝了回去,“小子,這裏是楊府,你若是不想死無全屍,趕緊給我滾出去!”

  栽桐看著他,怯怯地停住了,卻又想上前來。我抱住樹,不跟他走。楊騁風站住了,“不走?不走也要走,今天我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是男人!也讓你知道,我和你,有什麽相幹!”

  他把我打橫抱起來,栽桐想要上前,腳步卻終於遲疑下來。從來沒有男人抱過我,我也不知道男人的力氣那麽大。楊騁風個子本來就高,我再怎麽撲打,終究跳不下來。

  拐進一間屋子,黑洞洞的,楊聘風把我扔到床上,自己撲了上來。我拚命想要爬起來,都被他摁了下去。我急了,對著他抓著我的手就是一口。

  “哎喲——”血流出來了,“你這個蠢女人,還咬人!我讓你咬,我讓你咬……”

  楊騁風狠狠地說著,手下的力道更重了。他把我壓在身下,迫使我動彈不得,手卻在撕我的衣服。剛入秋,我本來穿得就單薄,幾下便被他扯得隻剩小衣。他稍稍一愣,接著便攬住我的腰,狠狠地咬我的肩,一邊吻著一邊胡亂往臉上移。他的身體開始發燙,呼吸卻變得沉重起來,手也開始亂摸。

  我又急又慌,真要完了?心裏也發了狠,使勁兒推他,推不動,胳膊反倒被他摁到頭頂,更無法動彈了。心急之下,手碰到了頭上的釵——二娘的釵!我拔下來,掙紮著胡亂往下一捅——

  “呀——”楊騁風慘叫一聲,歪在我身上。

  釵正插在他的肩膀上,差點兒全進去了,他的臉有些抽搐,抓著我的手也鬆開了。我害怕了,別是捅狠了吧?

  想不了那麽多,我趕緊把他往旁邊一推,正要抓起衣服往上套,楊騁風又把我拉到床上。

  “你想捅死我!”他眼睛通紅地瞪著我,釵還在他肩膀上,十分紮眼,我不敢看。

  “你……你……快招呼人進來給你弄弄吧。”

  “我就問你,是不是真想捅死我?”

  “你快找人弄弄吧。”我慌張地撥弄著他的手,心中亂得很,肩膀附近是不是有個頸動脈,不是紮中了吧?我沒想捅死他啊!

  “你快別說話了,讓人進來給你弄弄。我……我沒想捅死你……你……”我雖然凶,可隻是嘴上強硬,其實連隻雞都沒殺過,把人捅成那樣,我也渾身發軟。

  楊騁風竟然笑了,又痛苦地皺皺眉,鬆開了手。我趕快套上衣服,顫抖地說:“你快叫人啊……”衣服怎麽也穿不進去,我手腳都是軟的,他斜躺在那兒閉著眼睛喘氣。

  “叫什麽叫?難不成讓府裏每個人知道我是你捅傷的?你還想不想活?這不是君木頭家。”楊騁風吸了一口氣,“床頭小櫃裏有刀傷藥,你拿來給我抹上。”

  “不行吧?這……不行吧?” 我死盯著他蠟黃的臉,不敢去看那釵。

  他一瞪眼,我慌忙跳下床,跪在地上扒拉那個小櫃子,裏麵好多小瓶子,我胡亂地抓起一堆給他看。

  他又皺眉,“唏——,傻!那隻小黃瓶子。”

  我把其他瓶子扔到床上,拔開小黃瓶的瓶塞,抬頭與他四目相對——釵還在上麵呢!

  “你把頭轉過去。”他咬著牙說。

  我剛別過頭,就聽他嘶地吸了一口氣,聲音變了,“好了。”

  我一轉頭,就看見血冒了出來,情不自禁地捂住嘴,驚呼了一聲。滿是血的釵就在他手上,我打了個冷戰。

  “還看什麽,快給我上藥!”

  “這……哎……”我哆哆嗦嗦地把血擦了擦,拿了藥往傷口上倒,卻怎麽也倒不出來,他急了,“你在幹什麽?快呀!”血順著他的肩膀流下來了,床單紅了。

  我咬了咬牙,再倒。手顫抖著還是倒不出來。楊騁風急了,抓著我的手,使勁兒往下傾——黃黃的藥粉灑在了不斷冒血的傷口上。

  “這……不行,止不住啊。”我哆嗦著想鬆手,他卻拉著我不放,“囉唆什麽,快點兒,倒上去!”

  我閉上眼睛,豎起瓶子一倒,就聽他說:“好了,快撕塊布給我包上。”

  我扔下瓶子,撕了塊布想給他包紮,可一看到那個洞,就心裏發麻,又下不了手了。

  “真是個囉唆的女人,你倒是包啊!”他把我的手往下摁,我驚叫一聲。

  他咧嘴,“叫什麽叫!”沒好氣的,“被捅的又不是你,疼的也不是你——還不是你捅的!”

  我顧不上和他鬥嘴,蹲在床上,左手輕輕地按在傷口上,右手又去尋了塊更大的布,覆在上麵。

  “好了。”雖然包得不像樣子,但好歹看不見驚人的血了。我正要鬆手,“啪——”他結結實實地給了我一耳光。

  “你幹什麽!”我捂著臉,左臉火辣辣的。

  “少爺我是什麽人,是你捅得的?不教訓教訓你,下次你不知幾斤幾兩!”

  我恨恨地看著他,他卻又抓住我,往懷裏一拉,我渾身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二姑少爺請自重!”若不是顧慮到他的傷,我直接用胳膊肘搗他。

  “你真是不知死活。”他憤恨地說,“咬人的母大蟲!你敢捅我,不想活了!”

  我不說話,也沒什麽好說的。

  “你怎麽就不信我?都和你說了,聽荷不是我害的,我也不想讓她死,你瞧你那吃人的樣兒!該請的郎中我也請了,郎中說無力回天,難不成要我為她抵命?你也講點兒理。”

  我冷冷地說:“二姑少爺去看過聽荷幾回?”

  他一愣,含糊地說:“看過幾回……看不看的,她不都得死麽?”

  “那二姑少爺如果有這一天,是不是也不必有人去看?”

  “這……,我自是和她不同,我堂堂一個少爺,她才是個什麽?”

  “丫鬟怎麽了?丫鬟就不是人?我也是丫鬟,二姑少爺快放手!” 我氣得狠命地拉開他的胳膊,他卻越箍越緊,裸著的上身和我隻隔了一層薄薄的衣服。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一股男人的氣息撲麵而來。

  “有話你說,鬧什麽鬧!”

  聽荷還是希望楊聘風去看看她吧,唉。“二姑少爺是這麽對人的?二姑少爺想沒想過,她是希望你去看她兩眼的?她對你有情有意,她希望你去看她兩眼,尤其是這個時候。”我揩揩眼睛。

  他歪著頭看看我,“哭了?這麽上心?”

  我擦了淚,“二姑少爺還是去看看吧,看一眼少一眼,也給她個好念想。”

  “好什麽念想?要入土的人念著我幹什麽?你也別去了,不吉利。”

  “二姑少爺你——”

  他打斷我,“嘿,君木頭還真是放心,居然肯讓你來,我倒小瞧了他。也是,你這種善良糊塗蟲,明知是送死,也要來看你的好妹妹最後一眼。”他語氣中帶著嘲諷,“好吧,既然君木頭送你來了,就別走了,留在這兒。”他的臉湊過來,貼著我的耳朵,“你跟了我吧?”

  我一愣,扭頭看見他眼睛裏有笑意,不遠處的某間屋子裏就躺著將死的聽荷。他想和我T情?我覺得很惡心。

  我冷冷地說:“謝二姑少爺,請你多去看看聽荷吧,她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又提那倒黴的女子。”楊騁風的臉色陰沉下來,“她要死,我也沒辦法,你能不能別老提她?要死的人了!”

  我也翻臉了,“二姑少爺,她畢竟也給你家添了個子嗣,別這麽沒有人情味兒!”

  “我怎麽沒有人情味兒了?給她請郎中,吩咐人伺候她,你還要我怎麽樣?”

  真是雞同鴨講,和他就該吵!我狠命地扯他的胳膊,最後火了,幹脆用胳膊肘捅他。

  “你的腦子怎麽長的?和你好好說話,怎麽就是說不通?”他連我的胳膊也攬了過去,“君家早晚也要姓楊,你是君家的,和你是楊家的都一樣,你費勁兒幹什麽?”

  君家早晚要姓楊?

  楊騁風又嘲諷地笑了,“你也就是個小丫鬟,知道多了累,別來回折騰了,就在這兒吧,嗯?”

  “二姑少爺,我不是君家的,也不會是楊家的,我就是我,二姑少爺別弄錯了!”

  楊騁風歪著頭看了看我,“小丫頭,真夠厲害的。”他竟放開了我,“走吧。”

  我懷疑地看著他,是不是又有什麽陰謀?

  “怎麽,不願意?那就再回來。”他作勢又要抱住我。

  我跳到後麵,皺著眉頭,“你又打什麽主意?”

  “就你這厲害的,我真留了你,還不得收屍?”楊騁風倚著床頭,滿不在乎地說,“還有,君木頭肯定得來和我要人,我現在還不想和他鬧翻。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少爺我隻是和你玩,你早晚都是我的。”

  我惡心的渾身起雞皮,“我的我的”,你連人都不是,還你的?心裏默默的破口大罵,嘴裏卻問,“你在耍陰謀?”

  “別說得那麽難聽,什麽陰謀陽謀的,不是說了麽,我和我丈人做了兩不虧欠的合作。”他嬉皮笑臉的。

  “到底是什麽?”

  他眼珠子一轉,“不能告訴你,否則你肯定要壞我的事。哈哈……我猜君木頭也不敢告訴你,你也幫不了他。”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欲出門,又走回來,“煩勞二姑少爺著人送我出門。”

  “喲,你還用人送啊!我以為你這麽大的能耐,直接就飛出去了。”我不理他的諷刺,畢竟沒他著人送,我是出不去的。

  他起來開始穿衣服,“過來幫我呀,我的傷還不是你捅的?”

  是你自己惹的!心裏雖然這樣想,還是不動聲色地過去了,幫他套上衣服,係好帶子,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圍著我轉。突然,把我往前一拉,嘴唇結結實實地堵了上來,壓得我喘不過氣。我身上發軟,要推他,又被他抱住,動不了,好半天,他才深吸一口氣,吧唧一聲結束,放開我,一臉的滿足,“哈哈,到底還是我的。好了,走吧。”

  我抬腳就踢,他一跳,“凶婆娘,每次要占你點兒便宜,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我呲著牙瞪了他一會兒, 這裏是楊家,還是先走為妙。我退回身子,不做聲地往旁邊閃。他嘻嘻笑了,大模大樣地走了出去,我跟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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