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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節 杜安世詞作鑒賞

  生平簡介

  杜安世京兆(今陝西西安)人。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二一載《杜壽域詞》一卷,謂“京兆杜安世撰,未詳其人,詞亦不工”;列於張先後、歐陽修前。黃昇《花庵詞選》雲:字安世,名壽域。有陸貽典校本《杜壽域詞》。與《四庫總目提要》卷二OO謂其詞“往往失之淺俗,字句尤多湊泊”。

  菩薩蠻

  杜安世

  遊絲欲墮還重上,春殘日永人相望。

  花共燕爭飛,青梅細雨枝。

  離愁終未解,忘了依前。

  擬待不尋思,則眠夢見伊。

  杜安世詞作鑒賞

  這首閨怨詞抓住具有特征性的事物,含蓄委婉,獨具特色。

  起筆“遊絲欲墮還重上”,詞人就抓住空中飄搖不定的“遊絲”來大做文章,是頗具匠心的。“遊絲”,也就是“睛絲”、“飛絲”、“煙絲”,是一種蟲類吐出的極細的絲縷,飄浮空氣之中,如果天氣睛朗,陽光璀燦,有時還可發現這種“遊絲”空中閃著水晶般透明的耀眼的光澤。作者通過這一細微的事物反映出癡情少女內心的微妙的波動,反映出這位少女對春天、對青春和對生活的熱愛。此詞“遊絲”一句,含蓄曲折,一語雙關。它表麵上似寫景,實際卻寫少女的心境,用的是“諧音隱語”手法。詞裏“遊絲”,正是有意與“相思”的“思”字雙關。這一句形象地說明,少女的相思之情跟天上飄飛不定的“遊絲”一樣,一忽兒,象是要墜落下來;一忽兒,又扶搖直上。剛剛平靜下來的內心,也因此卷起了感情的漣漪。這不僅增強了詞的韻味,同時它還把詞中的景、事、情串接一起,使全詞意境和諧完整。

  第二句:“春殘日永人相望”。說此情況下,“相望”的時間也隨之增長了。“春殘”,點明季節,春歸而人未歸。“日永”,白晝廷長。“花共燕爭飛,青梅細雨枝”二句是對“春殘”的補充,同時,它又是“人相望”的必然結果。雖然這位少女“相望”的是“人”,但因“人”千裏之外,可望而不可及,她所能見到的便隻能是落紅伴著雙飛的紫燕紛紛飄墜,是被雨滋潤過的梅枝上的青青梅子。這兩句還兼有映襯與象征作用。花落春歸,燕已飛回,而人卻杳無歸期。

  過片“離愁”二字,很自然地成為上下片轉折過渡的關鍵,並具有畫龍點睛的妙用。“離愁”與“遊絲”上下呼應。“離愁”因有“遊絲”的映襯而顯得鮮明具體,“遊絲”以“離愁”為內涵愈加顯得充實。因之,即使相望很久,都未能衝淡她的“離愁”,故曰“終未解”。不僅如此,詞人還補足一句:“忘了依前。”“忘了”二字之下省略了一個賓語,即末句的“伊”。即使你想方設法去忘卻他,可他還是跟從前一樣,清清楚楚地再現於你的眼前,再現於你的心頭。

  接著又寫了兩句:“擬待不尋思,剛眠夢見伊。”以申明此意。“不尋思”即“忘了”,“夢見伊”即“依前”。作者不是正麵表達她渴望與所思之人夢中相會,而是以“擬待不尋思”先跌一筆,再以“剛眠夢見伊”點出正意,來一個否定之否定,運筆新奇,因而就更引人入勝。

  這首詞格調清新自然,情真意切,運思手法頗得民歌風韻,有語淺而意深之妙。

  卜算子

  杜安世

  樽前一曲歌,歌裏千重意。

  才欲歌時淚已流,恨應更、多於淚。

  試問緣何事?

  不語如癡醉。

  我亦情多不忍聞。

  怕和我、成憔悴。

  杜安世詞作鑒賞

  這首詞類白居易之《琵琶行》,寫的是作者聞歌傷懷之感。

  上片寫歌女的演唱,相當於白詩對琵琶女演奏的敘寫。“樽前一曲歌,歌裏千重意”,一曲歌而能具千重意,想必亦能說盡胸中無限事;而這“無限事”又必非樂事,當是平生種種不得意之恨事。這是從後二句中“恨”“淚”等字可得而知的。首二句巧妙地運用了對仗加頂真的修辭,比較一般的“流水對”更見跌宕多姿,對於歌唱本身亦有模似效用。“才欲歌時淚已流”一句乃倒折一筆,意即“未成曲調先有情”。

  “恨應更、多於淚”,又翻進一筆,突出歌中苦恨之多。白居易詩對音樂本身的高低、疾徐、滑澀、斷連等等,有極為詳盡的描摹形容。而此詞抓住歌者形態特點層層推進,啟發讀者去想象那歌聲的悲苦與宛轉。

  “試問緣何事?不語如癡醉”,對歌女的悲淒身世作了暗示,相當於琵琶女放撥沉吟、自道辛酸的大段文字。但白詩中的詳盡的直白,此完全作了暗示的處理。當聽者為動聽的演唱感染,希望進一步了解歌者身世時,她卻“不語如癡醉”。這樣寫大有“此時無聲勝有聲”之妙。

  末三句寫詞人由此產生同情並勾起自我感傷,相當於白居易對琵琶女的自我表白。但此詞卻隻說“我亦情多不忍聞”,好象是說歌女不語也罷,隻怕我還受不了呢。由此可知,這裏亦有一種同病相憐、物傷其類的感情,因此以至於“怕和我、成憔悴”。

  和白居易《琵琶行》不同的是,這首詞善抒情,妙懸念的設置,化實為虛,得其空靈。同時,此詞運筆頗饒頓挫,上片用遞進寫法,下片則一波三折,讀來引人入勝。

  鶴衝天

  杜安世

  清明天氣,永日愁如醉。

  台榭綠陰濃,薰風細。

  燕子巢方就,盆池小,新荷蔽。

  恰是逍遙際。

  單夾衣裳,半籠軟玉肌體。

  石榴美豔,一撮紅綃比。

  窗外數修篁,寒相倚。

  有個關心處,難相見,空凝睇。

  行坐深閨裏,懶更妝梳,自知新來憔悴。

  杜安世詞作鑒賞

  這首詞是北宋前期詞人杜安世的作品,詞風與柳永相近,長鋪敘,少粉飾,是一首典型的閨怨詞。

  上片重點鋪敘居住的環境和時序景致,也寫出了環境中的人物。“清明天氣,永日愁如醉”,點出人物清明天氣中的感受。清明是春分之後的一個節令,此時已入暮春,梅、杏、桃等花相繼調謝,最容易引起思婦離人的愁懷。“愁如醉”,兼狀愁人的內心感受和外表現。愁緒襲來,內心模模糊糊,外表則顯現為表情呆滯。愁人是容易感到日長的,何況清明之後,白晝又確實是逐漸地長了起來,故曰“永日愁如醉”。

  接著,作者筆鋒一轉,描寫閨人所居住的環境。“台榭綠陰濃”至“新荷蔽”數句,活畫出一幅春末夏初的園林美景。暖風輕拂;台榭的周圍,綠樹成蔭;歸來的燕子,新巢已經築成;小小的池塘,長滿了青青的荷葉。如此美景,“恰是逍遙際”,作者認為正是優遊自地賞玩景物的好時光!但是卻隻“單夾衣裳,半籠軟玉肌體。”詞的抒情女主人公,一位肌膚柔軟潔白的佳人披著件薄薄的夾衣,呆呆地站立那裏。“半籠”兩字,見出她披衣時的漫不經心;而開頭“永日愁如醉”句已作了提示,這裏作一呼應,寫出她神情呆滯之狀。另外,此處作者把寫人和寫景的關係處理得很好。優美的環境,襯托著美麗的閨人,恍如綠葉叢中簇擁著牡丹,相得益彰;同時環境和人物又構成了反襯:景物自佳而人物自愁,節奏並不協調,於是更顯出了人物的愁緒之重。

  下片著重寫閨人的幽怨情懷和憔悴情態,但卻從景物寫起:“石榴美豔,一撮紅綃比。”這是以“紅綃”比石榴花之紅以狀其美。石榴夏季開花,花常呈橙紅色,故白居易《題孤山寺山石榴花示諸僧眾》詩雲:“石榴花似結紅巾,容豔新妍占斷春。”以紅色的織物比石榴花,大概就從這裏開始,作者看來是受到過白詩的啟發的;其後蘇東坡也有“石榴半吐紅巾蹙”(《虞美人》)之句。文學上的繼承借鑒而又有所變化,就是如此。這兩句是繼續寫園林美景,詞意更見錯綜。

  “窗外數修篁”兩句,是實寫,也是虛寫。實寫就是女主人公的窗外大概真的有幾竿修竹;因為中國的園林中,竹子是必不可少的。虛寫就是她並不一定真的去相倚;這裏用了杜甫《佳人》詩中的意境:“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說明她也具有自憐幽獨的懷抱而已。這兩句,既是寫景,也是寫人,其作用是從寫景過渡到寫人,而且本身已具有豐富的幽怨內涵。

  緊接著上麵兩句,作者揭示了女主人公心靈幽怨滿懷、行動呆滯,是因為“有個關心處,難相見,空凝睇。”意即有一個她關心的人,卻難以相見,隻能白白地盼望。這行文上是水到渠成的一筆,對女主人公的情懷、表現那麽多,其原因也該有一個交代了。

  結語三句:“行坐深閨裏,懶更妝梳,自知新來憔悴。”是對女主人公情態的進一步刻畫,也是對這個人物形象的補足性刻畫。她深閨裏行坐不安,形容憔悴,沒有什麽心思去梳妝打扮。經過了最後這幾句的進一步刻畫,一位因懷念遠人而憔悴幽怨的閨中少婦的形象,呼之欲出了。

  這首詞,前片著重寫景,後片著重寫人,但又緊緊圍繞著一個中心,即閨怨。這樣,詞的氣脈就一氣貫串,不枝不蔓,人物形象也漸趨完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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